她的眉间突然泛上点忧伤,有些犹豫的道:"原本女孩子及笄时就要做的,但是...但是府里榕妃最喜爱的就是榕芹花,二皇子极宠榕妃,就下令把方圆三十里的榕芹树都移入王府,因此附近这树只有王族才有了。"
看来这榕妃的家族一定是值得拉拢的。我笑笑,道:"那二皇子事后有没有下令安抚补偿这附近,又宣告自己的深情呢?"
丫鬟诶了一声,奇道:"原来公子也听说了啊?"我笑道:"是啊。"他想也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落下如此昏君口实呢?一个皇子拿地方几棵树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却还安抚补偿,估计民间都在说他的好吧?
突然右侧传来一声:"大胆奴才,没传你们伺候就允着偷空聊天了?叶儿你这死丫鬟,不知避嫌么?到时被抓着干什么破事,撵出府是轻的!"
与我对话的叶儿吓的扑通跪下,那声音突然又响起来:"你竟然摘了榕妃娘娘的榕芹!难道不知道这花只有榕妃娘娘才能摘么?好大胆的奴婢!"
我向发声处望去,一位粉红长衣层层叠叠的秀丽女子盈盈立着,脸上却都是冷漠和隐隐的高傲。两个丫鬟立在她身前两侧,四个丫鬟和两个侍卫跟在身后。发话的正是她身前左侧的大丫鬟。
叶儿跪在地上簌簌抖着,那大丫鬟却瞧向我:"你是哪个房里的小厮,怎么连点规矩都不懂,还不下跪!"
我发誓,当时脑子真的有点短路。
我还魂这么久,虽说普通又低调,还从没被...当...成...小...厮......
见我还立着,不但身体没反应,连表情都没反应,那榕妃微微一皱眉,身后的两位侍卫就上了来,扣住我的肩膀就往下按。
妈的,见了皇帝我都不跪。我抓住右侧侍卫手腕,睁大眼睛道:"我不是小厮,我是林夏天,二皇子的客人。"
那侍卫大概没想到会有敢抓他手腕的人,一时才给我得手,但是我感觉的到力量悬殊,他随时都可以甩开我。榕妃往那大丫鬟看了一眼,那丫鬟怔着,点了点头,道:"府中确实有林府三公子。"榕妃冷笑一声,看着我道:"林公子倒是见面不如闻名。"
我想说我很无奈,岂知她冷笑,一眼瞪回了旁边欲言的丫鬟:"林府三公子,又岂会是你这种气度,不说衣着简陋,在府里竟然没个丫鬟带着?好个奴才,连我也敢瞒,给我打!"
两边的手又扣上我的肩膀,我皱眉,她这是非打我不可了,不管我是不是林夏天,她此刻找个借口打过,大不了到时再道歉就是。这女人不但跋扈,倒也有些头脑。
10 歌声初露
我被压在地上,被打之前开始挣扎,呜呜道:"哥哥来救我...叫凤殿下来救我,哥哥快来......"榕妃脸色开始发青,我话里隐含的意思很明白,我哥与二皇子关系非浅,她要是打了我,就等着二皇子的好看了。如果她不那么蠢的话就懂得收手。
她半晌没声音,想必是知道其中厉害又咽不下这口气。这时突然一个柔和的声音越了出来。
"榕妃还请息怒,这位确实是林三公子,安宁与他有一面之缘,还请榕妃知晓。"
与我有一面之缘?我见过你我怎么不知道?而且这声音我根本没听过。我想抬起头来,却给那两名侍卫压的死紧,右边那位尤其有力。
"什么时候安公子竟见过林公子?进府就如此亲热,可得小心小心殿下。"榕妃的话里有着嫉恨,一丝怨毒。那声音仍然柔和:"榕妃说笑了,府中来了贵客,安宁不过远远瞧上一瞧罢了,总不至于日后将贵客作小厮。"
我几可以听见榕妃咬牙的声音:"罢了,放开!"两边劲力一收,我抬眼,原本左边的柔和声音却不见了,只见树丛后,白底浅红云绣衣袂一闪!
回眼看着榕妃,她冷冷的道:"是榕妃不好,让林公子受惊了,那支榕芹花权当赔罪罢,公子既是贵客,想摘多少就自取,不必知会榕妃了。"
她一挥袖子看向叶儿,冷冷道:"掌嘴,打晕为止。"身后两个丫鬟齐声说是,移至叶儿身前,就是脆响的两耳光。叶儿的脸登时肿了起来,泪盈于睫。
我看着眼前景象,知道榕妃是在示威顺便出气。真是很令人厌恶的女人,钩起了我很久很久以前不好的回忆呢。
叶儿的脸要是真的打晕为止,不知要多久才会好,看她们下手,恐顺带毁容。这丫头也是个白痴,竟然不知借机装晕。
从袖中捻破纸包,我向前走到叶儿身后,哀求道:"她摘了花是不对,榕王妃就看在她新进府的份上饶一次罢?"一边说,一边暗暗洒了点药下去。榕妃冷冷道:"我府中管教下人,林公子也要管不成?无规矩不得以服众,林公子还是退开吧,小心伤到了。"
竟敢当面威胁要伤我。我垂着头退开,心里暗暗数着数目。
二十。
叶儿突然倒了下去,一个丫鬟抓着头发扯起来,一探鼻息,站起来欠身道:"启禀娘娘,她昏过去了。"
榕妃皱眉道:"这么快,不是做了什么手脚罢?"那两个丫鬟齐齐下跪,连声道:"奴婢不敢,她确实晕过去了!"榕妃冷笑一声,瞥了我一眼:"倒是便宜她了,回房罢。"
见她们离去,我也不欲多留,走回房里,顺便把叶儿的事嘱了盈兰。把袖中的花草都倒出来,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休息了一会,想了想那药的效力,最后就想到那个说话柔和的人。
安宁...那天在书房外的应该就是他吧。安宁公子...不会是二皇子的男宠吧。
至今为止我的性向都是很正常的,当初知道大哥有男宠还怔了好久,如今倒也习惯了。
他为什么替我说话?我本能的开始推测,然后苦笑,这个习惯还真不知是好是坏,但至少可以保命。
丫鬟端着食盒进来,我才发现天暮了。等我吃了饭又制了些药,天已完全黑了。
天上的月弯弯的,我看着,神情有些恍惚。
披了件衣衫,我开门出去。月华满地,树影漫天,很是安静。我慢慢在树阴中走着,感到从所未有的清净与放松,只想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蹲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真是...安静啊......
走到几大株的凤槿花树下,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影子。突然见着身后不远的地方,有淡淡黑影闪过。我叹了口气,这皇子府的侍卫倒当真负责,虽然知道会有人监视,会有人跟踪,但是你好歹别让我看到,影响心情啊。
没意思,你想安静时有人眨都不眨的直盯着你看,你爽的了吗?
我正想打道回府,突然发现,迷路了......
但又不想求助于身后那人,我还正在装傻瓜呢。何况人家跟的那么有把握,你走过去说,请问老兄,回房的路怎么走。也太打击别人了。
正在琢磨,突然我听见了箫声,悠长悠长,有些悲凉,与说不出的倔强。一缕缠绕过来,将这许多的花香都勾引走了。
我随着那箫声走去,不由渐入梦魇。好久没听了,也好久没唱了,随心所欲的唱。我只觉得午夜梦回,低低的开口。
当四月的天空忽然下了雪霜就会想起信仰
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就拥有坚强的力量
月光落下睫毛,我的声音愈加拔高--要它纤细如丝也行,纤细如丝才配的上那箫声,那箫声渐渐低下去,却并没有停止,几不可闻的缓缓徘徊,在等我。
脸色放在一旁
内心反而宽广
人世间开始绝望
上帝才开始歌,唱
声音长长的拔高,空明的调子,箫声低低徘徊,突一绕,又沉了下去。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我抬起右手,接住一片凤槿花儿,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为谁而恐慌,为谁忙
因为全世界都那么脏才找到最漂亮的愿望
因为暂时看不到天亮才看见自己最诚恳的梦想
欲望变得荒唐
价值显得虚妄
人世间开始疯狂
箫声开始逐渐跟上,加入,缠绕着我的歌声向上盘绕,悠长又倔强。
终于有一天我们
回到,游乐场
终于有一天我们
再看到阳光--
11 云绣安宁
一曲结束时,箫声婉转的逝去了。我细看四周,竟将我引到了府中大路上,如此一来便不愁了。我遥望向箫声的方向,大概是在闻兰居左靠后远远的地方。再四周一看,府中没有人现身,仍然是一片安宁。
不过我知道暗地里不知多了多少......
让你们跟,看你们跟的出什么东西。我恶劣心发作,拨腿就往凤自若的房间那边走去。那是重地,要偷东西就去这。好容易走到临近房间,我突然停下了脚步,一跳道:"哎呀,又走错路啦!"然后转身,回房。
我敢担保那句话出口时有一半的人晕倒。
心情变好,喜孜孜上床,一会就睡着了。自己郁闷时有人陪着郁闷,心理平衡多了。
次日我一早起来用了饭,收拾了药,摇铃招来盈兰,笑眯眯的问道:"你知道安宁吗?"盈兰微怔,躬身道:"安宁公子蒙二皇子恩宠,暂存为府内四公子。林公子见到安宁公子了么?"我很高兴的道:"安宁公子昨天帮了我,但是我还没见到他就走了,可不可以带我去见他?我还没致谢呢。"
当然要与丫鬟知会一声啦,这可是要避嫌的,像那个榕妃,估计恶毒的攻击过安宁千百次了。
盈兰垂首应允,便指了个小丫鬟带我去了。我一路从回廊跟过来,暗道果然是闻兰居左靠后,离着客房很远。看来昨晚吹箫的就是安宁了,那箫声,真真的好,而且在我歌到最后时,他居然就能伴奏了。
小小的院子,刷了粉白的墙,大朵大朵的凤槿花现出来。凤红的,玫红的,深红的浅红的,都是凤槿花。丫鬟到了门前便止步,我拨开花枝,缓步而进。院中落满了花朵花瓣,有些给扫到一旁,有些静在原地,给风吹的微微动。
石桌上摆了一套茶具,但茶杯,只有两个,石凳上铺着薄薄一层毛毡。吱呀一声侧门给推开,柔和笑声翩然而至:"今知贵客将至,安宁将款茶待客--"
十分秀气的下颔,满眼的柔和,云绣衣袂翩翩跹跹卷了一身。我倒是第一次知道男人也能如此妥帖人心。不由得十分佩服起凤自若的眼光与手段,弯起眼睛道:"安宁?"安宁微一怔,颔首笑道:"安宁,不得安宁。"我大笑,大拇指指指自己,道:"思归。"
林夏天这个名字,你绝对是知道,但是,我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绝不放弃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思归,蓝思归。这人从昨晚的歌里已全面窥看我真实性格,装也装不下去。况且情况有变,或许我该适时显露出林夏天躯壳里的蓝思归。
安宁粲然一笑,道:"思归,胡不归?"我笑道:"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轻拂衣袖,坐于石凳上,毛毡居然是固定的,不由对他的心细再佩服一分。看着他道:"你把丫鬟都赶开了吧?"他含笑点头。我又道:"跟着的侍卫呢?"他微笑道:"墙外待命。"
我点头,下一秒把左腿架到了右腿上,儒雅气质一扫而空。安宁噗哧一声,起手沏茶,道:"前几日在书房里见到你,我不欲多事,便走了。早知道是这等妙人儿,早该接来才是。"我笑道:"还不是慕箫声找来了?若说妙,你倒是谦虚。"安宁只是含笑,眉目如春水,将茶细细斟来,一杯将溢未溢。我握在手中,温度恰好的热,抬眼看他:"我原来没品过茶哦。"他笑着摇头,我啜了一口,怔怔然,道:"四月雪?"
"原来那首歌叫四月雪。"安宁笑吟吟的,"我深夜清晨摆弄乐声都是习惯,昨夜听到歌声,差点以为神迹降临呢。"我扬起眉道:"这茶你是根据那首歌沏的?"安宁笑道:"你既有感觉,也不枉我一夜未睡,制茶待君来。"
见我放了杯,他也未曾收拾,只是指了指茶壶,笑道:"口渴了,自己倒。"回身向里屋去了。这安宁,倒是个水晶玻璃心的人!品茶对我来说一窍不通,方才只是感到相同的韵味而已。古时人如妙玉说,一杯是品,二杯是解渴,三杯便是饮牛饮驴。我自忖不是那雅人,茶对我来说的唯一用处就是解渴。安宁显然是度到这一点,将事情都简单化,一品既止,然后说"口渴了,自己倒"!处处合在我意上,要我这等细心温柔,却是不可能。
一会儿,他从里屋拿了纸笔来,层层铺开,笑道:"思归可否将昨夜歌词录下?"我一怔,怕录下来他看不懂,我写的他就更看不懂了......见我顿了一下,他放好笔墨,柔声笑道:"这倒是我的疏忽,思归既是客,自然是我这个主人动手,思归还记得词么?"
我再次心叹,笑道:"当然记得。"
"可否,再为安宁一歌?"
四月的雪,四月的凤槿花,安宁和着歌声,低低的迈步。不是娱人不是自娱,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云绣的衣衫层层叠叠的卷来,满目冷然。
当四月的天空忽然下了雪霜就会想起信仰
当个人的往事忽然失去重量就拥有坚强的力量
安宁的睫毛轻轻的颤动,一朵凤槿花落在肩膀上。
上帝才开始歌,唱
我们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一阵风吹来,云绣的人几欲仙去,满院的花纷纷扬扬的飞。
因为全世界都那么脏才找到最漂亮的愿望
因为暂时看不到天亮才看见自己最诚恳的梦想
水袖云雾,长发细柔,安宁的脸满目凄凉。
终于有一天我们
回到,游乐场
终于有一天我们
再看到阳光--
然后我看到院子里的人,泪落当场。
"思归见笑了。"安宁不一会就敛了泪,如同先前无事般人,浅浅笑着过来。
我知道这也是在皇子府活着的必备本领,只是可惜这么一个安宁,平素唱的都是歌舞升平,服侍着人都是晏晏笑语,心里想的从没人知道过,从没人听他说话!
"咱们作个朋友吧?"我笑吟吟的看着他,安宁抿着嘴,终于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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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初为同盟
连续七八天,我除了制药就是往安宁那里跑,府中太无聊,我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呢。安宁也是,兴奋的不得了,人前的矜持淡然几乎剥了一半。我后来才算领教了他的厉害,琴瑟箫笛琵琶筝奏乐,盘鼓长袖白纻胡旋舞,而且有自创的,有改编的,简直一民族乐舞家。我也试了试现在的嗓子,还不错,没到变声期,配合我的技巧,也可以将音吊的高高的,只是低音有些困难。
"安宁。"我抚着手里的琵琶,有点突发奇想的道,"我画个图给你,你帮我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安宁取来纸笔,好奇的道:"你画什么?"我笑道:"画完你才知道,保证从没见过。"
我画的是吉他......
安宁捧着那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啧啧称奇道:"这倒是新奇东西,似琵琶而非琵琶,你从何而得来?"
我想说到处都是,我还弹了八年......
"只要把图纸画好了,找个好工匠,倒也不是不可能。"安宁缓缓的度步,突然回身道,"思归,你想要达到什么效果?"我笑着,弹弹手里的琵琶道:"我想要足够有力,足够嚣张的声音。"
我只说了特点,其它的如音色圆润共鸣手感等,安宁自理会的到。他噙笑道:"难怪你要用铁弦,只是要好的柔韧度恐怕有些困难。"我笑道:"铁也有很多种。"
安宁又度了几步,唇边浮出一丝笑意道:"思归,给我一段时间,我也给你看个稀奇东西。"
我见着他眼里灼灼闪光,显然是想到了极好的东西。不由笑道:"好,我等你,咱们现在出去走走罢?"安宁会意,知道两人在院里呆久了有人非议,颔首道:"走走也好,成天在院里闷坏了。"起身去收拾东西。我看着他的身影道:"以后不必把丫鬟遣出去了。"他回过头和我对了一眼,心里均通透着,颔首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