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有些喧闹,似乎很不满意。我听到衣袂摩擦声,然后是安齐跃的语声,十分洪亮:"启禀陛下,林夏天之罪一死不足以赎,尤其依仗陛下宠爱,臣以为该当示众凌迟,方平众怒!"
堂上一阵寂静,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就依安将军所言!三日以后,三皇弟在刑场监刑!"
传出三皇子应是的声音,沉稳十足。
"林夏天,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恩典。
我清亮的声音自己听的明白:"我要站起来。"
又一片寂静,难道在这朝堂之上,我还能行刺不成?
衣袖一颤,押着我的人都倒了下去。敢碰我的人,都得小心。我缓缓的立起,头上银环当的落下,长发散了一地。
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他。面无表情,就是指我们两个,一王者,一布衣。
那一瞬间我想到很多,想到若不是他明明白白的表现,群臣又怎么知道他宠爱我。想到三皇子在他赴军时控制朝廷,哪像当时酒楼上那个潦倒的人?
原来他从一切一切的开始就在算计,一边算计政治,一边算计感情,一边让我成为棋子,一边让我爱上他。政治是正经,感情是休闲。他逐渐的让我习惯,逐渐的把我变成了个GAY。
凤自若,你是个天才,我蓝思归斗不过。
你果然在该温柔时比谁都温柔,在该狠时比谁都要狠。
群臣开始慌乱,纷纷远离我,武将和侍卫们也围过来。我手一扬,远远的撒了一大圈药粉,没有人能进两丈以内。
然后,从背后抚下了蓝布包裹。
不是英雄,不读三国
若是英雄怎么能不懂,寂寞
我垂下长发,纷纷扬扬的遮了半边脸,安弦的乐声激昂了整个大殿,果然是金铁交鸣,破石穿云。
独自走下长板坡,月光太温柔
曹操不罗嗦,一心要那荆州
用阴谋 阳谋 明说 暗夺 淡薄
十指上没有象牙指甲,如此重量的拨弦,是承受不起的。鲜血星星飞出,落在弦上,琴板上,然后一滴溅到脸上,殷红的滑下去。指甲大都已破裂,指尖血肉狰狞,几见白骨。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
儿女情长没法执着,有谁来煮酒
手挥五弦,金戈铁马。
我在大殿之下,却在所有人之上,明亮高傲,气势如鹰。
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
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一切又从头!
我不知道我的长发和衣袂是如何给风吹的猎猎作响,也不知道我眼睛里到底是什么神色,更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我只知道所有人都盯着我看,所有人都没有再试图捕捉我。
我挺直了腰,双臂收紧抱了安弦,抬起一笑。
粲然的笑意,收束了层层衣袂纷纷长发。收束他们的目光,中午的阳光金色,明亮的照进来,灰尘纷纷的起舞。
脚尖一挑,那银环飞起来落到我手里。单手缓缓的扳开,它相接的地方是极尖的。不知他当时买给我时,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安宁啊安宁,我不是故意不走的,他动作比我快多了......
无声的直刺入心,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造不了半点假。用药可以假死,用武器可不行,否则估计我还没个全尸。
"思归!!!"
我一惊,长袖勉强一扬,瞬间解了周围的毒。云绣衣袂扑到我身上,死死的抱着,哭的梨花带雨。我睁大了眼睛...皇宫侍卫什么时候都死光了?"思归,思归,你别死,你撑着,我叫林即情救你......"安宁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腕,生怕再刺进去一寸,比我抖的还厉害。
我摇头,刚才的深度已经够对穿了。眼睛开始模糊,只是道:"安宁,替我保管这个...我下辈子来拿。"安宁抱着安弦,泪落的更急:"思归,你别死...否则,否则我一定替你报仇!"我急抓住安宁的手臂,喘道:"别!我保证,下辈子很快,答应我...答应我要报仇也要等到一年以后,如果你见到个冷冷的人,也要这么对他说......"
身后感到有人,想必是带安宁来的二哥罢?我低低的,勉力提起声音道:"二哥...你们要小心......"
凤自若既然敢动我,就一定架空了大哥在暗潜的权力。他还是老习惯...换个地方就一定要把那里的东西都换成他的。
眼前一黑,血流太多,心脏越跳越慢,是真的撑不下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漂浮在空中,左摇摇,右晃晃,一下还真不习惯。身下仍是大殿,二哥已经抱起了那具身体,安宁止了泪,怀着安弦随去。只是瞥了凤自若一眼,眼里是讨厌,很单纯的讨厌。
我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
我信他是有些爱我的,不是因为那些甜言蜜语也不是因为暧昧关系。我只是记得那次马车上,他低低的述说他的过去,然后说,思归,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安宁唤我思归,他一定知道的,而他,也一直想唤我思归,奈何我,一直不告诉他。
但是爱我不代表不爱别人,也不代表不杀我,更不代表会白头偕老。
其实我也有目的,或许是可笑又可痛的目的。
我是真的希望他作个好皇帝,不是言情小说里悲情的台词。为了这个,我宁愿永不报复,宁愿以后有机会,还要维护这个国家。
我眯着眼睛,突然又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我踢开仿真木门冲进去,然后掀翻了那张办公桌。
漆的很光亮的办公桌,纸笔滚了一地。
42 文雅再现
迎着璀璨的阳光,我从宫里飘出来,又回到没人能看见我的日子了。得赶快找个身体见安宁一面,否则要他等一年干什么?斗上了,两方都不好。凤自若杀了我,一定还为打击大哥的。我猛摇摇头,苦笑自己习惯了,连身体都不是,和林家还有什么关系?想着想着,逐渐飘离了京城。
我要一个远离皇宫的身体。
在官道上飘了几十天,来到了另一座城,也挺大,人多方便。在街道上飘来飘去,看这个看那个,葱花饼吃不到嘴,也没法和人搭讪,心想做鬼不好,做人也不好,不过相对而言,我还是愿意做人的。
哪里有身体......
在城里飘了半个月,也没找到合意的。看累了,我又飘到城郊树林里去,那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又清净,又绿色。找准一棵大树飘过去,闭上眼睛。突然一阵衣袂带风声传来,越传越近。
树林是武林事件高发地区啊,我连忙睁开眼睛来看热闹。说不定还能拣个好身体,会武功也不错。从树木中飘啊飘啊飘过去,看一眼,我运气太好了!
一个面容温厚的年轻人抱着个青衣少年翻进了树丛里,少年衣衫破裂,口角溢血,眼见没得救了。那年轻人急得不行,摸出粒丹药塞进他嘴里。再探少年鼻息,是真的没了气息。他急着赶路,一咬牙把他塞进草丛里,弄些树枝盖着,自己飞也似的走了。
此时不附,更待何时?我一头扎了下去,眼前黑暗时才觉得这两人似曾相识,具体是谁,记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的,醒来。
伤口开始火辣辣的痛,关节也酸痛的不行,毕竟还是死了一会的。勉强的动动右手,拨开树枝撑着坐了起来。不知道身上有钱没?等下做乞丐我宁愿再自杀。摸到几块碎银后开始考虑武功问题,我试着像那些书上写的"气运丹田",运了半天,终于感到肚子饿了,但气是绝对没运出来。
翻了个白眼,先去城里再说。不过这两人越想越面熟,到底在哪见过呢?好像和一个人有关系,是谁呢?
"怕死?怕死就不要惹事!"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条乌黑的鞭影击在我头顶上的矮树上,一棵树顿时都散作了木片树叶。碎片后面的人,蓦然是七日夕!
我突然完美的想起他们是谁了,在我第一次遇到七日夕的时候,一群青衣人追捕她,由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少年带的头。那个年轻人还好,那少年一整个白痴。
我现在就是这个白痴......
郁闷啊!
我的腿平生第一次动的比脑子快,已经飞串出去十几丈,自己都吓了一跳。刚刚领略到武功的好处,我就知道七日夕绝不会比我慢,还知道她刚才一直在追杀这两人!
我拼命的跑,利用这几天熟悉的树丛躲了一阵,然后直扑入城里。她尽管不熟悉地形,仍然以可怕的速度紧盯着我。鞭子成圈持在右手里,她要等到最佳机会再出手!欲哭无泪,我刚学轻功的两条腿,她用的是长兵器啊长兵器,卷到一点就再别想混!
终于窜进人群里,仍然不敢松懈。七日夕是什么人啊,我领略过两次了!撞翻几个摊子,卖首饰的妇女在后面大骂,猛的转过街角,七日夕飞跃而过,直接从屋顶上跳下来!我情急下一打滚,从右边的人群下面避过去,一条小巷子,似是住屋后门。手一攀,毫不犹豫的翻墙进了一家。
眼前是个院子,贴着墙,我把呼吸声压的极低,低的都快断气了,身体不敢动一点。外面仍是人声喧哗,却少了那种压迫感,听好像有衣袂摩擦声,一点点又消失了。
妈的,算我命好。从没想过会被七日夕追杀的一天!
出了一身的汗,这具身体本还要几天适应,这一剧烈运动都快散架了。又等了一会,确定没事,才小心翼翼的向屋里走去。推开一扇门看,竟然是药店的后部。
有四五个满是抽屉的大柜子,几条凳子架着竹盘凉药,还有个熬药炉,满屋的药香。我欣喜的眼睛都弯了,直冲前面,把个熬药的小孩吓的指着我,差点把人参当柴扔进炉子去烧。前面的老大夫发觉不对,直走到后面来。我连忙掏出身上一大半银子给他,要一套新衣服,一桶洗澡水,还要在他这住宿。
最后我道:"还要三钱安息香。"
好歹腾出的屋子自然简陋,我洗过澡用了饭,把安息香全部投入床边的小火炉里。这安息香名为香其实不是,而是用来配药的一种粉末,从没人会拿它去烧。
然后呆呆的坐着,把被子裹在身上,却不想睡觉。窗外的月色倒是很好,天晴,月色就好。
有些,寂寞。
拍了拍脸,起来拿镜子。与其想那么多,不如仔细看看现在的相貌。握着粗糙的铜镜就着月光比划了半天,终于大概明了。双眼皮大眼睛,脸型比我原来要圆润一些,是个可爱秀气的脸。
也勉强凑合了。
又看几眼,突然生生吓一跳,终于明白小童把人参当柴烧的心情了。镜子里不知何时照出一袭旧白,翩翩月光下,正在我身后。
拜托,能不能不出现的这么仙风道骨?
"师父!"回头叫他一声,温文雅淡淡的笑了,伸出手轻抚我的头发。起先我明明没一点想哭的意思,现在却鼻子莫名一酸,忍不住抽噎两下。他手里轻揉两下,温和的看着我。我转身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哭的嘶声力竭。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抹,第一次在这里表现的像个孩子。他垂下头,长发微微拂到我的脸,手指在背上温柔的拍。我哭的越发嚣张了,手死死抱着他的腰,抽噎着贴在上面哭。
一边哭,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哭累了,给温文雅抱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43 不灭之魂
次日我醒来。
眼睛还有些肿,脸上是干净的,应该被拭抹过了。翻身起来,被子和枕头都是柔软干净的,有着淡淡温和的气息,身上也换了白色的寝衣。
这是哪里?应该不是药铺了吧?下床推开雕花格菱窗,淡淡的阳光射进来,衬着微风,有一点温暖和一点凉。一个小院子,种着些淡苇花,长长的飘着。我试着叫了一声:"师父?"
窗子右边有轻轻脚步声,温文雅一袭旧白,携着竹盒而来,见我探出窗口的头,微微一笑。我吐了下舌头,将头缩回房内。他推开门进来,将竹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早餐,是冒着热气的粥,很香。
我连忙跑去换衣洗漱,然后坐过来吃饭。他已经盛好了两碗粥,我一边吃,一边想到个问题,便道:"师父,你真的能闻到安息香?"虽然说是以安息香联系,但我一直有些质疑。如果两人隔的太远,是不可能闻到的,而且也不会那么快的赶来啊?
温文雅微笑,淡淡道:"看来你平时有偷懒。"我干笑,那本书上又没有,安息香这用法肯定是他自创的。想了想,道:"莫非是利用鹞鸟?"
他微微笑了,道:"不错。"
安息香人可能太远闻不到,鹞鸟对其极其敏感。它们闻安息香就像吃盐,但盐吃多了就要喝水,温文雅身上一定带着担任"水"的药材。鹞鸟纷纷往他那里飞,一只传一只,他自然收的到。
那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温文雅微笑着,温文的喝了一勺粥,然后道:"因为我的院子在药店旁边。"
汗......
我又喝了几口,心里想问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但我怕问出来会打破这份安详。
又想了一会,终于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师父,你还能认出是我?"
不可能单单因为安息香吧?他既然帮我擦了脸换了衣衫,就该知道我没有易容。
他轻轻的在粥上吹着气,然后又啜了一口,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心里不知为何,微微的紧张。
他淡淡的开口,道:"有件事情,我一直半信半疑。"
我点头,暗道你不要吊着,一口气说完啊......
"我师父只收过我一个徒弟,虽然他教的是药理,但他相信很多古怪的事...有一天他喝醉了,对我说世上有两样可遇不可得的东西,本身对世人无用,但有机会也能翻天覆地。"
我隐隐有点预感。
温文雅看着我,眼里淡淡的光奇异,只道:"一种是不灭之魂,一种是凝神之钥。"
我脑袋里轰的一声,心想完了,我会给抓去解剖。
温文雅淡淡的继续说道:"不灭之魂指的是特别的魂魄,世上人死了就死了,但他可以不停重生,因为他的灵魂不散。"听到这里,我背上早就冒了冷汗,肌肉绷的直紧,却知道下面的凝神之钥必然是重要东西,竖直了耳朵。
他却突然停了嘴,轻轻向我笑了一下,道:"还要粥么?"
我崩溃。
"拜托...师父你真的很恶劣......"我趴在桌上,心想在看到二哥身上的红斑后就该彻底了解这一点。温文雅只是微笑着,起来收拾碗碟,道:"后面的,我记不太清了。"
你至少编个高级的谎话安慰我啊......
想了一会,我应该就算那个不灭之魂了,只是千万别透露出去,否则我就是白老鼠,谁不想研究两下?不过知道这事的人也少,我本身对他们没用,又不会影响别人,应该没什么事吧?温文雅既然告诉我,大概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只是那后面未说的话,倒是有几分玄机。
所谓的翻天覆地,又是什么呢?
说实话,我想要。
想要力量。
我出神的看着温文雅映着阳光的背影,长发淡淡的金。想起他原来上课时欲言又止的话,今日突然通透了。
史祈擒刘根,其实没有什么可信须弃,谁有本事,谁就赢。
早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明了。
否则就不是凤自若甩了我,而是我把他先甩了!心里忿忿想着,突然忆起昨天在温文雅怀里又哭又闹,不知说了他什么,好像......
好像......
我X他凤自若个不得好死,我诅咒他终身不举,妈的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让他跟那个安妃去鬼混,明天就得爱滋!我X他祖宗十八代,喝水就噎死,出门给车撞死,让他掉进下水道,穿越到侏罗纪!让他跟恐龙抢皇位!我X......
忍不住捂住脸,我没脸见温文雅了啊啊啊啊啊--
他自从逃出来,就在这座城租了个小院子,暂时的住处。闲时画几笔山水,看两本书,过的怡然自得。我也休养了几天,身体基本可以完好的控制了。
这日早晨走进温文雅的屋子,我一怔。他在调琴,蓦蓦看来,竟有几分熟悉。温文雅抬头微笑,道:"还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