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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见红尘应识我——by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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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杯子在手中掷着,笑道:"直接去?去送死?"啪的放下,悠悠道:"你难道没听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可能真没听过,我都忘记是哪个典故里的了。
马车停下,掀开帘子,下午温金的阳光洒下来,镇子算大的,眼前却有许多武林人物来往,谈着话买卖东西的百姓都很谨慎。低矮的平房,青石板道路,远望能看见几座木楼顶。我跳下车,抬头看见一座小客栈,挂着个有些破烂的招牌,客似云来。
最近倒真是客似云来,为了天水宫,武林人统统都来了。
肩上搭着白巾的小二赶着迎出来,满脸笑着道:"客官这边走,打尖还是住店?哎,小的替您拴马,保管照料好好的!"殷红已瞥了他一眼,指尖微的凌空一点,瞬间松了手,扬袖负在身后进了门:"先打尖,后住店。"我微一笑,随之进入。
不大的一楼坐满了拿刀佩剑的人,似乎还拿帮结派的,本来正互相敌视,刹那目光齐齐转向我们。在掌柜的本子上登记了,无视的找个位置坐下,手肘推了推殷红已,我低声道:"替我讲讲他们的身份大概。"
殷红已点了菜,把玩着一双筷子,冷冷道:"一群虾兵蟹将,不认识。"他声音平平,但只要有耳朵的就听的见。店里的人大多怒目而视,有人甚至要作势拔刀,只除了一个人。不过这里各帮各派的都有,形势杂乱,该不会有人轻易出手。
我咳了声,你如此醒目,我还打探个屁消息?淡淡道:"真的不认识一个?"他微一顿,淡淡道:"进门靠左最里面,有个翩跹家的。"
暗暗赞叹,方才进门时我是扫了一眼,殷红已眼都没斜一下,还是背对那个角落的,一口就说了出来。细细看去,一个蒙着灰色斗篷的人坐在角落里,一桌只有他一个人,桌上摆了满满一桌菜,却没见动几口,安静的很。
"翩跹家具体怎么样?"我收回目光,塞给殷红已一双筷子,自己又拿了双,夹了点刚上的干炒菜丝。他淡淡道:"算是武林几大家族之一。"
我想了想,又瞟了那人一眼,或许能从他身上打探点东西,不过也不急。
慢慢用完了饭,我举杯一沾唇,眉毛微挑,无声无息的把茶水往角落里一倾,却有些想笑。杯子回来放好了,看着殷红已道:"先去看看房间吧。"
上了同样破旧的木楼,殷红已是地字三号,我是四号。推开三号的门,我们进去,略略转了一圈。桌椅都是旧的,床上的被子有淡淡的潮气,房屋很老了,地板有着擦不去的污垢,墙壁少不得有裂缝小洞。
随手关门,和殷红已对了一眼,我低声笑道:"你习惯让人盯着睡觉么?"他冷冷道:"我不必习惯。"我看了看四周,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他挥了挥袖子,道:"不必看出来。"
我笑,的确,不必看出来,天水宫能混到现在,定是有些手腕的,附近就这么个镇子,如果我是宫主,就一定会在镇上安排眼线,如果在镇上安排眼线,哪里最好呢?就是客栈,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
"那茶里无毒。"这次换他开口。我笑道:"自然无毒,不但无毒,伙计掌柜没一个会武的,你进来时不也试了么?"殷红已微微扬了扬眉,我知道以他的思考方式想通有点困难,忍笑道:"这个宫主嗜不嗜杀我不知道,却是个顶恶劣的,这客栈,这茶--"
"天水宫出道不止一日,这镇子也定然随之繁华,这客栈却过分破旧了点,不是吗?你看这被子。"我按了按被子,比原来男生宿舍四年没晒洗的还恶劣。"
这茶的确无毒,却加了苦草,起初不觉得,后面会郁闷的紧。而且,还会无声无息的使感觉迟钝。"
殷红已瞳孔微缩,刀剑之中,常常一分一厘的差距就足以使形势改变。
我抬起眼睛,微微笑道:"先狠狠的整这些武林中人,然后有点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味道呢。"
殷红已唇边突然划出一丝冷笑,稍纵即逝。我眼神飘过,回身道:"我出去问问,你自便吧?"他抬眼看了我一眼,道:"你不会出事?"
......你当我爬行动物?
独自来到青石板街上,我向四周望了望,缓步向小巷里走去。客栈的伙计自然不能问,街边卖东西的流动性太大,不可信,得找原住民。
进了条小街,旁边有间小书店,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提着蓝布包裹从里面走出来,转身向另一边走去,我想了想,连忙赶了上去,叫道:"大哥哥,等我一下!"
现在的身体只有十五六岁,上帝会原谅我的......
那书生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我仰起脸,对他认真的道:"哥哥的书可以给我看看么?我没有看过这种书!"那书生怔后笑了笑,脾气颇好的将包裹解开,将四本书摊在我面前。我拣了本人物传记,翻了一会,然后很高兴的道:"我以后也能被记上去吗?"
那书生忍不住笑了,道:"或许。"我将书还给他,然后笑道:"我有听说一个人,好像很有名,是什么天水宫主?他也能上去吗?"那正在收拾书的书生脸色突然变了,呸了一声,欲言又止,最后道:"少听些昏话。"匆匆提了包裹走了。
看来他声名真的很狼籍。
又拐了几个弯,到了条静僻的小巷里,两边都是人家的后门。我隐隐听见那边有一下一下的捶打之声,寻声过去,一个粗布衣裙,皮肤微黑的妇女在捶打泡湿的衣衫,低着头,也没看见我。
又得扮可爱了......


50 天水微露
"大婶?"我走到跟前,小小的叫了一声。那妇女听到男声,吓了一跳,方要往院里躲,见我不过是个孩子,也缓了口气,回转身来。我笑道:"大婶,我和兄长路过这里,四处走走看有什么景致,听说林外有个湖好景色,可是真的?"
那妇女见我温文有礼,好感大增,想必以为是什么大家公子,连忙道:"小公子可千万别去,听说那里有盗匪,专门抓人!"我奇道:"既有盗匪,为何贵镇如此光鲜?"那妇女愣怔了一会,又道:"小公子莫笑话,小妇人驽钝,也是听别人说的,只是我们小门小户的却从来没遇到事情。"她顿了一顿,突然又道:"不过前几天,云家的少爷不知怎么去了那个湖,两天才回来,就躺倒在床上了,现在还和丢了魂似的,云家急的不行呢!"
"云家?"我眨了眨眼睛,那妇人连忙道:"云家可是上等人家呢,听说祖上是作大官的,后来可惜,不知怎么都不做了,就搬到这里清养来着。"
我谢过她,缓缓继续向前。又问了几家,大都和妇人说的一样。心里琢磨,天水宫也未曾为难老百姓,倒是挺难得,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要不就压迫,要不就傲慢的。
那云家,或许有时间也能去一去。
又走了一段青石板路,拨开一段墙头伸出的花枝,突然有些抽搐。原本想回去,结果转错了个弯,竟走到偏僻的地方来了。摇头正欲原路返回,突然听得一声笑,明明是少年声音,却带着些许妩媚意味。然后是一声摩擦,分明是退步声。
我屏了呼吸,隐在墙后,在大把的花枝后微微窥探出去,亏得这家的花生的繁多。左边的青石胡同里,一个手握刀柄,长的还算英俊的年轻人侧面对着我,似乎先前客栈里见到过。他前面一个绿衣少年眉目秀媚,微微的笑着。少年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几乎被逼进角落里,想走也不行,想出手却又磨蹭在那里。
"怎么?这位公子方才还大言不惭,怎么一会,就变了个样?"少年笑着,侧手绾着袖子,竟别有一番风情。那人支吾了一阵,突然叫道:"你们这群邪魔......"叫到后来,却越发的底气不足了。
"那公子为何却对我这邪魔兴起念头呢?"少年笑着,眼中却殊无笑意,右手有意无意的挽起了一截袖子,露出了段霜雪般的小臂。那人眼里愈加窜起火色,心里却还是清楚的,手中刀愈握愈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别过来了!"那人咬牙大吼。那少年又向前一步,微笑道:"真的不要我过来?"那人手心都沁出汗来,叫道:"滚开!你若再踏前一步,休怪我不客气!"手中刀微斜,似摆了一个起势,死死的盯着少年,眼里血火交加。
那少年嫣然一笑,道:"好,那我不过来了,都听你的,好不好?"他那声好不好说的极轻,如勾似引,人居然真的停住了。
那人没想到他真的会停住,一时怔在那里,颇有点叫"不要"时对方真以为你不要的味道。
我暗笑。
那少年轻轻的叹道:"既然公子如此讨厌我,那我就走了。"他缓缓后退两步,突然哎呀一声,脚下似拌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倾倒在地上,长发散下来将脸遮了小半,半掩的眸子里水汪潋滟。
那人眼睛已有点直了,目光往下移,少年绿衣下摆散开了部分,露出截纤细的小腿,两只脚上居然都没穿鞋,而是包着洁白的纱巾,右脚的已经散开了,半遮半掩的露出雪白的足,指甲微微的嫣红着。
我再次暗笑。
他微微的仰起头,以一种楚楚的姿态望向那人,以一种承受的姿势。那人突然吼了一声,啪的掷了那把刀,整个人就压了上去,急切的撕扯着少年的衣衫。两个人在青石板地上剧烈的翻滚,那人眼里是全然的狂热,少年一声声的呻吟,眼里却是冰冷,以及,狠毒。
接下去就是限制级画面,我有些脸红心跳,极轻极轻的后退,然后遁去。要是再看,说不定自己也有反应,那就太丢脸了。而且如果被发现,少不得影响自己的计划。那少年多半是天水宫的罢?
沿路回去,总算认对了,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事,镇子里呈现奇异的平衡。走在街上,周边颇为热闹。
瞥见路边小茶馆,一群布衣汉子坐在里面,大哥长二哥短,看起来一小帮的。大帮大派都被青门派通知了,不会轻举妄动,就算来到镇中,也不显眼。
一撩衣摆走了进去,笑道:"各位兄台可是为天水宫而来?"那几人纷纷立起,各各持刀在手,为首一人防备的严严实实,道:"你是谁?"
敢情他们平时就是这样对待来访客人的?敢情我看起就那么败类?
我眉一皱,淡淡道:"各位见我不顺眼就直说,以刀剑待客?贵帮恐怕不要多想什么,就想着如何不给人挑了!"转身便要出门。
"少侠请留步!"那为首的回刀入鞘,连忙挽留我,"在下几位原本粗鄙,又有所错认,才如此无礼,还望少侠大人大量,进来一叙。"
我挑眉微笑,还挺懂道理的,见过些世面,那才混的下去。返身回到棚内,微笑道:"原来是认错,倒也不能怪各位,不知我像哪一位?"那人却微微有些尴尬,只把话题岔开了,道:"不知少侠找我们兄弟,有何贵干?"
我也不和他计较那个,笑道:"我见这镇子上许多人都对天水宫讳忌莫深,江湖上也没什么好名声,因此想问问它是否得罪了各位,若是不方便说,我也告辞了。"
旁边一人忍不住怒气,抢了个先:"那地方就是一群婊子!我们一个兄弟现在还坑在里面!哪天不踏平它,誓不为人!"那为首的一手止了他的话,我心中忖度,继道:"各位可见过天水宫主么?"那人重重道:"我们那个兄弟就是他掠走的,今天来到这里,定要把他救出来。"
倒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汉子。
51 林中幽暗

我辞了他们,估计今天也差不多了,眼看天有黄昏的趋势,便向客栈走去。过了个转角,斜侧里突然一阵风声,一只手从诡异的角度扣向我的肩膀!我大惊,反手一拦,噼啪交了几招。那手连弹带点,处处紧逼,我侧身避开,暗惊在心里,仅仅一只手,我就应付不来!
肩井穴一麻,整条右臂软软的垂了下去。那手环扣向腰间,我咬牙,左手已牵出了袖中的毒药。蓦然对上那双黝黑的眼睛,我张开的五指一颤,及时收着,总算没把那毒药给弹出去。扯着嘴角把殷红已的手打开,只道:"老大我服你了,你不是担心最后得承诺,先把我给杀了吧。"
殷红已解了我的穴,手负回身后,淡淡道:"我是看你够不够斤两,否则替你收尸的人是我。"我眉头跳动,这人和我是犯冲吗?
不再开口,我径直向客栈走去,殷红已在我身后淡淡的道:"若是有场戏,你看不看?"我住了步,微微一扬眉道:"看不出你有这份好心...也替我弄了份座?你这算不算,在帮我?"
殷红已侧脸隐在淡色的黄昏中,只道:"你用不着讽刺我,到对上那人时,我可帮不了忙。"
我看着他,一时竟觉得这人平素性格倒有点小孩的别扭。不由展颜一笑,道:"那场戏,在哪里?"他微微一怔,偏过了头去,道:"我带你去。"我笑笑道:"现在?"他淡淡道:"半夜开演。"
我想了想,道:"现在去也好,横竖没事做。"
话音刚落,殷红已一手抄起我,遁影般的走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扣住他的右臂,只感到风声刺目。以这么快的速度,不管有人跟踪窥探或是什么,都不会知道去了何处。
殷红已,我原来多次听过他的名声,并没仔细研究过这个人。当时也万万没想到,会有和他同舟共济的一天,勉强算同舟共济。
他的臂很热,是个烈血的人,虽然脾气很傲慢。
不过人还是不错。
我垂着眼睛,一时想了很多,我这个人如果没事做的时候就会想东西,大脑本能的运作,非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忍不住笑了一笑。
蓦的在棵大树上停住,斑斑驳驳的夕阳撒下来,映到我眼里。我微微侧头,眯了眯眼。却瞥见他在看我,眼里有种强势的气息。我暗暗皱了皱眉,松开他的手,侧身坐到树枝上。我不喜欢别人那样看我,我也是男人,不比他差。
他也坐下来,把四周的树枝扶正扯拢了,这样从外面看,不仔细是看不出什么的。我侧手,指间滑下丝丝的白色粉末,星星沾在树叶上。没过几弹指,噼里啪啦的拍翅声响起,几只灰羽小鸟飞到了枝上,在那些粉末旁留恋不去。甚至有一只直接飞到了我的手上。我心里好笑,轻轻弹指把它吓走。拣了片落叶细细擦手,这树上的叶子是摘不得的,别人如果发现了新鲜断裂的叶子,定然知道有人来过。
不知道七日夕他们怎么样了,师父是否带回了安宁,是不是看到了那纸条?大哥二哥估计也不会有事,一切照常吧。还有蓝回,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死心眼。
至于凤自若,我冷静着不去想他,一秒钟也不想。
修长的手指伸到我身前,健康的麦色。指节有些粗,内侧有茧,练武人的通病。我张开手掌,他在我手上写下两个字:想谁?
我一怔愣,却没有抬头看他。这般跋扈高傲的人也有心细的时候。
反手写回去:没有谁好想。
他写回来:说谎。
我忍住即将出口的冷哼,重重在他手上写道:我喜欢!
写完之后配合瞪眼,一瞪之下却见他眼里的笑意,煞是好看。他若平时多笑笑,估计也不会得到个这么恐怖的外号和名声。凭他的相貌和武功,如果谦虚点再多笑笑......
我突然很想笑,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他伸指过来,写道:你笑什么。我肩膀耸动,抖着手写回去:我在替你庆幸。他一顿,连写道:说完。
我伸指写道:我在想如果你多笑笑,可能会换个外号。他顿住手指,似已经料到不是好话。我硬把他的手掰开,在上面写道: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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