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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忘书——by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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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说话了。
我实在是又累又困。
蜷着身子卧倒。黑暗里我是看不清林更的,但我想他功夫这么好的人,一定把我看得清楚。算了,看就看吧,我也不能不睡觉的。
要不然明天还不痛死了。
外面有风声,林更悠然说:"从我一入师门,就常常听到人提起你。天纵奇才,聪慧无双,当时很不服气,又觉得可惜,可惜我入门晚了半年,没见到这个据说是举世无双的少年。"
我闭着眼,朦胧欲睡。
"玉公子与师傅并不亲近,昏睡时多,清醒时少......"他的声音很低,也或许是我太困了,听不清楚。
能不能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很需要睡觉。
我咕哝了一句话,他没有听清,俯过身来,我又说了一遍:"不要说。"
不要说什么,我想他明白。

他愣了一下才说:"为什么?师傅时时自责,傅大哥更是从无欢颜。"
我苦笑着,脸半埋在枕褥里:"过去了的,就算过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也不想听到这些事情。"
他似是不知道如何措词,没有说话。
我意识昏沉:"请你,不要说......"
其实我有手段让他说不了。
只是,懒得用。

我睡着了。
梦中我见到了随风。
恍然中回到那一天的早晨,迷乱的那个早晨。
一切剧变开始的早晨。
他两眼赤红,语气不稳,象是被人刺中要害的兽:"小风,你告诉我,你没杀我父亲!你说,你说你没杀,你说我就信你!"
我怔忡不能言,被人从卫展宁床上捉到的惊吓远远没有这句话来得猛烈!

我,竟然忘了。
竟然从来没想起来过,或者,我下意识的不去想。
随风他是任啸武的儿子。

现在看再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点儿也不愤恨。
就连于同,我心中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卫展宁他,现在过得好么?

我来不及再想起当时我说了什么。
我醒了过来。

.................................................................................... 48 又见+馄饨
不卸妆就睡觉的下场,可能会起色斑......
不摘掉面具睡觉......嗯,就象我现在这样。
我对着镜子,用湿棉花沾水慢慢擦掉第二重化妆。

那天在客栈的厨下和于同狭路相逢,他没认出我来。
就是因为我脸上的面具......不止一重。

慢慢的,铜镜里映出一张脸。被层层面具遮盖,因此有些太过于苍白,象是颜色褪尽的月季花。
我知道我没能甩脱得了林更,但我也知道他很爱面子不会突然冲进我屋里来。
趁这会儿让皮肤好好呼吸呼吸空气吧......
还好要了一大桶的热水进来。
我现在非常享受泡澡这种不太容易享受到的享受。
并不是随处都可以找到可以泡澡的客栈。

皮肤泡在水里,因为血色太淡,象是薄瓷的,半透明。
从外表来看,倒是一点看不出来,曾经受过那样重的,要死人的重伤。

撩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开心不起来。能睡个舒服的觉,洗个舒服的澡,可是心情就是这么平稳,不低落,但也绝不飞扬。
我不想跟林更去......我曾经拜师学艺,生活了两年的师门。
完全不想去。
但是,这个人却非常的难缠,我以前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人。我说拒绝的时候,他并不激烈反对,但是要决定方向的时候,他一定先一步把车赶到我不想走的那方向的道路上。
我只能是很冷淡地告诉他,我并不想见到那些人,也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他只当没有听到。
其实,我完全可以做点药,把他麻倒了走我自己的。
但是我也知道,如果他说出去我还没有死的消息,那么再追缠过来的,应该就不止他一个人。
刘青风在白道的号召力,我是见过的。

那些话说到后来,我自己也说得厌烦了。
好吧,见就见吧。
做过亏心事的人,好象并不是我。
其实,我不应该害怕见到他们的吧。毕竟,他们已经不能再一次,伤害我。
可是......
我把头浸在了水里,水压一下子从四面迫了过来,让耳朵里的杂声一下子全部消失,只有水流暗暗激荡的,那种无声的动摇。

我其实知道,我心里还有一个念头。
我想见卫展宁。
我可以骗所有的人,唯独不能欺骗自己。
我不愿再见到刘青风,任越,傅远臣,于同......我也对自己说,我不想再见到卫展宁。

可是那声音在心底响起来的时候,一紧一紧的抽痛就跟着蔓延上来。

去吧。去看一眼。

我胸口已经闷得暗痛起来,因为窒息。

我把头抬起来,水珠从头发里流到额头,漫过整张脸,最后滴落在水里。
水总是向低处流的。

想通了一个问题,心情好象轻松了不少。

我把桶边的衣服拿起来穿上,用布巾擦拭头发。可能因为泡完热水的关系,镜子里的人脸上,有了淡淡的红晕。

其实远竹先生如果不隐居起来,开一家整形美容所,也一定客似云来财源广进的。
毕竟,这一张曾经惨不忍睹的脸,硬生生叫他给恢复了原貌。

只是,下巴裂开的地方,我没有再让他填补。
曾经是小巧的尖下巴,现在变成中间带一道微凹,略钝,多了些男子气。
老头儿问我缘故,我只是笑,说以前知道有人就是这样子的下巴,美得很,一直可惜自己怎么长不出来。老头儿又锲而不舍问那人是谁他认不认识,我十分逗乐的跟他说,那人名唤林青霞,绝世风华,相貌宜男宜女。
老头狐疑地搔头:"绝世风华......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我捧腹大笑不已,你当然不可能见过。
这只是口头上说说的理由。
实际上是......
我不想再要,一张和卫展宁一模一样的脸。

有人在门上轻叩了两下:"吃些东西吗?"林更的声音极是温柔。
我哦了一声,来不及再涂上一层易容药,把面具抓了覆在面上,站起身来去给他开门。林更捧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笑容在阳光下异常和煦。
他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目测应该也是一米八五向上啦......不知道有没有一米九。眉眼都算很和谐好看。我的注意力却被他手里的东西吸引。
嗯!香喷喷的香菇鸡肉馄饨耶!
我的最爱!
好久没有吃到了!

我冲他匆匆一笑,把托盘接了过来,坐下就埋头开吃。嗯......能感觉到起盐味香味耶......
我有点疑惑地抬起头来,林更微微一笑:"前两天就看出来了,你现在口儿重是不是?叫人多放了些佐料。不过,吃这么的盐,回来多喝点茶水。"
我点点头,嘴里还塞着两个大馄饨,向他露出感激的眼神。
其实他的说法是比较不伤害我的自尊的说法。我哪里是口儿重,根本是味蕾退化反应迟钝。不过对于他对发现这点,而且,能照顾到这一点,我还是满感激的。
想不到刘青风以前教的徒弟都比较呆蠢,这一个却心思细腻八面玲珑。我一面呼噜噜的灌着汤,一边想起他和于同任越斗嘴时候的表现......嗯,补充一点,还有一条毒舌,不管谁是谁,他好象是禀着"打人一定要打脸,骂人一定要揭短"这条准则来行事的。

想来不觉有些好笑。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这样强悍的人。我本人是不太会和人吵架的,以前在......在现代的时候,被那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把我脾气磨得无限好,和他们生气可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至于梅子小璐她们,又个个比我强悍,走在街上被人擦到撞到,她们一定气势汹汹的要求对方道歉,我就说不出来......

满足的放下空碗,喝着他递过来的清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咦?你怎么晓得我爱吃这个馅儿的馄钝哎?我好象没有告诉过你呢!"
他把碗放在托盘里,顺手拿起一边的手巾给我擦擦下巴。这个动作他做来如此自然不唐突,好象已经做过几千几万遍似的。我愣了一下,嗯,我不是幼稚园小班,擦嘴巴这种事,还不用人代劳吧。
不过,刚才他擦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而提出反对。现在擦都擦完了,再说你不应该这么......不应该这么做,好象有点马后炮空鸣放的感觉了。
算了,人家可能只是出于照顾弱者的心理。
下回再跟他强调一下,我是弱可是不残的,至少擦嘴巴的事不用他来替我做。

"以前听人说过,某人在山上时,明明说是采药,却包了一大包袱的香菇回来,天天煮馄钝,煮得一山上的师兄都闻香菇而色变。"他轻松地说。
是么?原来这事儿他也听说了......
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那时候比较嘴馋啊。不过师兄他们确实是很感冒这个味道就是了。
49 路途
等我把茶也喝完,他收拾盘子杯子的时候,突然头也不抬地说:"老戴着面具也不舒服吧。给你买顶帷帽怎么样?"
我顿了一下,怎么想起来说这个?本来正在系袜带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现在搽的易容药粉也好,贴的面具也好,都不是好看的样子。
这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比如,那天在龙门客栈就成功的打发了于同。
我不是不能把于同毒死的。
虽然身上不放毒药,可是麻药迷药我一样儿也没有少带。现在的我荒苡谜庋姆绞阶晕溃约肮セ鳌5牵翘煳彝耆挥邢胍セ魉?
我甚至,不恨他。
只是看着那个人,听到那个声音,本能的有些不舒服。
"你是要还是不要?"林更半天等不到我回话,干脆半蹲在我面前,正儿八经的问我。
我才发现自己又神游太虚,完全把眼前的人和他的问题一起忽略了,不自在的笑笑:"嗯,买好了。"
天气快热了,虽然我用的材料好,可是戴面具......真的不舒服。
下次试试研制一款保湿透气美白防晒面具......

林更起身的时候揉揉我的头发,然后端着盘子走了。
我愣在那里。
他做么摸我头啊!
个子高就可以乱摸人头!!!!!
可恶,虽然我现在不当自己是刘青风的徒弟,可是,可是,如果叙起来我就应该是他师兄才对!
你想一想,一个师弟揉师兄的头发跟摸小狗似的!能看吗?
我咬着一截带子哀怨的盯着他关上的门,象是要把门看出两个洞来!
太不象话了,太不象话了!!
我下次一定要揉回来!
我刚才在做什么来着?
哦,对,我在系袜带。
可是袜带呢?

嗯......爬在地上找了一圈之后,林更重又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顶很精致的软皮和丝绢做的帷帽。
然后他愣着,我抬头。
他表情很奇怪,嘴角有点抖,象抽风。
他才多大呀,就间歇性面官能神经失调,要这样发展下去,三十就可能中风偏瘫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也找累了,坐在地上喘气。
林更把帷帽递给我:"试试大小。"
我试了一下,还挺合适。
他挺随和的样子问:"你在找什么?"
我张口想说话,发现嘴里衔着东西,拿了下来才回答:"我的袜带少了一根。"
他微笑着说:"是么?"
然后我不明白他笑什么。

然后他笑得更开心了。
臭小子!觉得你牙白是怎么着,笑什么笑!
这屋里又没别人,他这个笑法摆明就是笑我的嘛。
"这个......"他指指我手里被我咬得湿漉漉的东西。
我低下头。
++|||||黑线。

然后我觉得我的脸急速升温,热度好象快把我脸上那屋随便一盖的面具都烘化了。
他倒是识想,板起了脸。
小样儿的,你要是再敢笑,我不废了你才怪!

我撑着床腿儿,慢慢起身,坐在床沿上,他站那儿不动。
然后从柜子里另取了一根袜带出来了,蹲下身,帮我系上。
我的腰确实挺酸的,然后腿也是挺疼的。
所以,我没拒绝他给我服务。

嗯,下次吧,下次告诉他我不是完全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不用他帮我擦嘴穿袜子。
这次就......嗯,先享受一次家政服务保姆特项好了。

帷帽戴在了头上,继续上路。
不错,挺舒服的。
因为林更义不容辞兼职当了保镖保姆车夫,我自然就可以舒服地呆在车厢里。甚至帷帽也省了,因为车里面没有什么外来的目光,我可以让皮肤自在的沐浴在空气里。
嗯,我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个毛孔都贪婪地张开了嘴吸气。

行行走走,重重复复。
我居然又回来了。
车子已经......
可以看到山脊了。
当时我离开的时候,骑了一匹很好看的小白马,跟在刘青风的后面,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去找远竹先生,用刘青风的话说,就是,既然我的爱好彻底不在剑术上,不如送我去学我喜欢的 东西。
当时真是很开心,想着学成了,回来闹他个天翻地覆。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重新见到,这座山。
"卫展宁也住在道宫里面吗?"我轻声问。
林更在车帘外沉默了一下:"不,他住在后山。"
为什么?
后山那么荒僻,除了我偶尔去找找药,谁也不去那里。
大的猛兽或许没有,可是虫鸟蛇鼠的可一定是有的。
为什么不住在道宫里,起码,生活舒服安全一些。

我开始咬袖子。
越是离得近了,越是觉得心慌。

车子摇摇晃晃,道上人不多,马蹄上钉有铁掌,踢踢踏踏的走在麻石官道上。还有车辙车轮磷磷辘辘的声音。
让我觉得忐忑不安。

忽然车停了下来。

林更掀开车帘:"前面桥断了。"
我嗯了一声,他动作突然,我来不及把帷帽戴上。
车厢里昏暗,一线光透过窗上的布帘射进来,照在我下半边人上。林更有一刹那间的闪神,随后说:"山道陡险,我背你上去吧。"
不让他背,我自己是不可能上去的。
我点点头,伸手在一边拿过包袱:"我不想见道宫的人,你送我去后山......我,想先见下他。"
林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言不发的把我负在背上,施展轻功向上纵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过,我心中空荡荡 。
想起林更说他一月吃一服忘忧散,还有,昏沉时多,清醒时少......这样的身体,怎么能一个人离群索居?
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不快乐么?
这个念头最终在脑子里扎了根一样,他不快乐么?不快乐么?

我也不快乐,为了,他的不快乐。

他是不是瘦了?

他还认不认得出我?
他会对我说什么?

林更的背很温暖坚实,我心中却一阵阵紧缩。
树的枝叶在身上轻轻擦过去。

忽然他的脚步一滞,身形硬生生煞住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远远传来:"是谁擅闯?"
我心里那根绷紧的弦重重被谁的手拉了一把,然后放开手,那弦猛地弹回原处,嗡声大作,震得我黑白不辩南北不识,没法子再思考任何问题。
林更提气运声:"玉公子,我是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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