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睿明无奈苦笑:"瞧你这孩子,天底下哪有这样和父亲说话的儿子的?再者说,你若是那么好骗的话,倒真能省去不少心思。"
君无双闻言轻笑,刚进皇宫时心头郁闷的情绪散了不少,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说吧,为什么要那么做?"
皇甫睿明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不给君无双一个交代,他是不会罢休的。所以皇甫睿明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让善广收拾掉茶几上的碗筷,重新泡了两杯新茶,然后才慢慢开口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君无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皇甫睿明,脸上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就听皇甫睿明接着道:"这次我放天珹和萧百川出去,就是为了让他们能遇见现在的你。"
果然!君无双微微蹙眉:"为什么?以前你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皇甫睿明摇摇头:"不是没有,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可以说得清楚些吗?"君无双渐渐地严肃了起来。他觉得今天晚上的皇甫睿明看上去有点不同.虽然对自己还是那么的溺爱,可还有些别的,是自己不了解的另一面,也将呼之欲出了。眼前的皇甫睿明不光是个慈父,更多的感觉是个帝王。那个三年来从未在自己眼前展现出本色的帝王。
皇甫睿明看见了君无双的正襟危坐,暗赞他的直觉敏锐,也就如实相告了:"其实我是想通过这次的接触,让天珹了解到你的才能,能对你起欣赏之心,收为己用。助他顺利成为太子,并能平安登上皇位!"
"什么?"君无双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怎么突然间你要立太子了?"
皇甫睿明笑了笑,想缓解一下气氛:"是啊,我登基已经那么久了。皇子们也都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了,是该考虑储君的问题了。眼看着他们几个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不如早立太子,以定人心。这样对百姓、对社稷都有好处。"
君无双略一沉思:"不对啊!如果你中意的是天珹,直接颁下皇令就是了,何必要我帮他?"
皇甫睿明又摇了摇头:"你是在民间长大的,自是不明白那么多皇权里面的厉害关系。太子之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立储是件牵扯到整个朝廷势力分布的大事,一不谨慎,将会惹来大祸。所以说这件事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必须考虑到各方权贵对此可能产生的反应。现在朝里表面上已经分成了两派:中庭太尉钱家为首的天祥派,和左相萧家为首的天珹派。虽然天翼还没表现出有争储之意,但我相信他母妃的娘家--右相卢家,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说到这里,皇甫睿明停下,喝了口茶,才接着道:"天珹的母亲虽是皇后,但她为人善和,从不与人争些什么。她的娘家,也就是平远将军他们,支持的当然是天珹。不过萧战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些与人斗心、争权夺利的事,他手中虽有兵权,但亲信将军大都驻扎在边关,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也是鞭长莫及。
飞扬虽也支持我的决定,不过目前他官位不高,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而且全京城都知道他是我的心腹,所以飞扬也不方便在公开场合支持天珹。不然被人觉察到的话,就会有人猜到我有意于天珹,这样会给天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眼下天珹身边只有萧百川和萧百骏两人算是对他忠心耿耿,还有就是你秦叔叔的儿子秦晓棠和他走得比较近了。可这几个孩子中百川为人耿直,有些优柔寡断。百骏和晓棠都还只有十六岁,阅历尚浅,能帮到天珹的地方不多。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适呆在天珹身边,替他出谋划策,提点于他。
更何况,万一天珹没有登上皇位,而是让天祥或天翼得偿所愿的话。以目前他们几人的关系,不知道我百年以后,他们会怎样对付天珹了。你和天珹打小就亲近,必也不忍看他有什么凄惨的下场吧?"
"父皇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之所以又一次看中了我,是因为比起别人来,我更加地狡猾奸诈,城府深沉,行事毒辣,善于与人钩心斗角,不会轻易地放过危害到自己利益的人。再加上有一身武功,是保镖加谋士的不二人选?"君无双脸上露出的自嘲的苦笑。
"哪有你这样编排自己的?"皇甫睿明笑了。虽然君无双的用词都不怎么好听,但却也是事实。这几年君无双的待人处事皇甫睿明都看在了眼里,对于君无双的办事能力他实在是喜欢得紧。只是君无双无意官场,不然皇甫睿明早就要求他入仕了。
"其实,"皇甫睿明突然转了语气,幽幽叹道,"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还真想把这个位置让给你。"
"什么?"君无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不明白这把火怎么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别开玩笑了,一个‘暗影'我已经觉得很麻烦了,如果要我接手这么大个王朝,那还不把我烦死!"
"呵呵,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也就不敢指望了。你那三位哥哥中,天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天翼为人阴险,心胸狭窄,都不是皇帝的最佳人选,只有天珹还算得上是可造之才。只是目前处事还不够周到,需要磨练。你也曾说过想要过安逸的生活,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统治者,社会动荡,你还能安逸得起来吗?所以,无双,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为僖嘉王朝培养出一个好的继承人。"
望着皇甫睿明盛意拳拳的目光,君无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感激皇甫睿明对自己的信任,把一个帝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自己。换作是别人的话,听完皇帝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定会感激涕零,倒身下跪,以表忠心了。
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要立志要抛开红尘、潇洒人生的君无双。所以他很不情愿自己会又一次踏足那乌烟瘴气的宫纬之中。三年前答应接受"暗影",已经是君无双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只是没想到今天,皇甫睿明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难道自己注定了这一世也将被亲情所累,而不能独善其身吗?
皇甫睿明见君无双低眸不语,也明白这件事让他很为难。但若不是在小的一辈中找不出比君无双更出色的,哪怕是旗鼓相当的人物来,自己也不会罔顾君无双的意愿,如此逼迫于他。或许这就是身为皇家子弟的悲哀吧,永远要以国家社稷的利益优先,然后才轮到自己。
"其实说起来,我想这么快立储君除了为王朝着想外,也有自己的一个私心在里面。"皇甫睿明决定把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希望能得到君无双的谅解,"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劝你接受‘暗影'时,你说过的话吗?"
君无双侧首回想,当时自己好像说了很多话,不知皇甫睿明指的是哪些。
"别想了,那些话怕是你当时随性而言的,时间一久就忘了。"皇甫睿明笑着道,"不过我却是记得很清楚。而且这也就是我所说的私心所在。我想尽快地立储、掸位,然后陪着蔚蓝一起‘静观旭日东升,欣赏漫天晚霞,面对朗月繁星',过一回你所谓的‘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这几十年来我和蔚蓝聚少离多,我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想要用我的后半生来补偿他。"
是嘛?原来这里还有师傅的原因。君无双有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住在"惜缘谷"的这几年,让君无双越来越觉得,君蔚蓝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迷糊,那么无忧。很多事情师傅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从不说出口而已。每当君无双看见独自面对夕阳的君蔚蓝时,就觉得师傅是那样的寂寞,那样的无助。情感纤细的君蔚蓝,的确需要一个人好好陪伴在他身边,让他开心地笑,痛快地哭,不用再把所有的感情都压抑在心里。
"无双,如果这件事实在让你苦恼的话,你也不用勉强自己了"皇甫睿明看着有的消沉的君无双,没由来的一阵心痛。这个的孩子若是正式踏入京城的是非圈,谁也不敢保证事成之后还能全身而退,更何况......
"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吗?"君无双望向皇甫睿明,现在的他实在不能给出理智的选择。
"当然可以。我不会逼你的,毕竟这件事需要你的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谈何容易!
"撇开这件事不谈,如果你只是想让天珹认识我的话,在京城也有机会。为什么非放他到江湖上去冒险呢?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岂不是得不偿失?"君无双发现皇甫天珹的理由里面有个漏洞,连忙问了出来。
"只要他能遇见你,天珹就不会出事的。我对你的能力有信心。"皇甫睿明满脸的恭维,也不知是不是真心话。
"况且天珹在京城十分地谨慎,不是熟人引见的话,他是不会轻易信人的。所以倘若要安排你们在京城碰面,那就最好是让飞扬或萧战做中间人,可是这样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现下暗中盯着飞扬和萧战的人也不少,如果他们出面的话,自会有人去调查你的来历,保不齐你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让你们在外面见面,不但少了这层麻烦。而且通过这几天的同甘共苦,想必天珹已经对你放下了戒心了。有这样一石二鸟的妙计,我怎么可能不用呢?"
"哈!"君无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搞了半天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被人瞄准的"小鸟"罢了。
皇甫睿明见君无双面露不愉,连忙道:"无双,我知道你一定会因此而生气的。但是凭心而论,难道这几天你们过得真的没有快乐可言吗?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和天珹相处吗?我只是想让你们分离已久的兄弟能先互相了解一些罢了,绝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
这个问题倒是把君无双给问倒了。其实这一路行来,也不是只有紧张而已。君无双明白,自己私下里还是希望与故人相处的,不然就不会欣然同意送他们回京。所以他也无法真正对皇甫睿明生气。
"好了,你说的我都明白。反正我要问的都已经问了,我也该回去了。天色不早了,要不等城门关了就麻烦了。"君无双起身,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就要往外走。
"要真出不了城,不如就在宫里住下吧。"皇甫睿明也跟着起身。
"不了。我还是喜欢别院的环境。再说黑灯瞎火地出宫,也不容易被发现。"君无双无所谓地淡笑。
皇甫睿明看着眉宇间暗藏疲惫的君无双,想到那个自己没敢说出口的第三个理由,心痛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如果这次自己的这个举动使那件事有了变化,进而伤害到无双的话,那自己将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中。但是,解铃还需系铃人,那件事除了靠无双自己以外,是谁也帮不上忙的......
22 终至京城(上)
萧战下朝回府,刚进家门,总管就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老爷,您可算回府了!今天上午两位少爷都已经回来了,这会子正和夫人在前厅叙话呐!"
萧战笑了笑:"回来就回来呗,百川这孩子不是年年都出门么,他们回来值得你如此高兴吗?往年也不见你这样激动!"
"不一样,这回不一样!"官家接过了萧战递过来的官帽,捧在手里,迭声说道:"这回子大少爷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位姑娘上府里来住!"
"噢?"萧战停下了脚步,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官家,"此话当真?"
那官家忙道:"老爷,看您说的,小人还能拿这事来诓您不成?人就在前厅,老爷一看便知。"
萧战闻言,也不回房更衣了,而是穿着朝服,直接向前厅走去。萧战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以前向来是不近女色的。有很多的人都想和萧家结亲,但都被萧百川给拒绝了。甚至去年德崇皇帝有意要招他为驸马,也被儿子给推掉了。大家都在暗地里说,自己这个大儿子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害得自己还担心了很久。没想到这出了趟门,就自己个儿把姑娘往家里带了,莫不是真的遇上了意中人?
想到这里,萧战加快了脚步,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女子,竟能使自己那个鱼木脑袋的儿子开了窍。
刚踏进前厅,萧战就看见自己的夫人陈若惜坐在左边主人座上,右边的下手是两人儿子,左边的下手坐着个黄衫女子。那女子明眸皓齿,体态纤细,除了肤色有点黑之外,也算得上是个美人。看她略带羞涩地和自己地夫人说话,间或偷偷瞟上萧百川一眼,萧战马山就明白了,那女子就应该是大儿子带回来的那个。
众人见萧战进来了,都站起了身子。陈若惜带着笑意迎了上来:"夫君回来了,怎么不先更换朝服呢?"
萧战疼爱妻子是出了名的,即使在小辈面前也不避讳。所以他一看夫人向自己走来,忙伸出手扶住了陈若惜的肩膀和柔荑,领着她向主人座走去:"听说百川和百骏回府了,还带了客人来,所以我就想先过来打个招呼。"
陈若惜明白萧战的心思,便似笑非笑地白了他一眼,道:"瞧你这急性子。人家程姑娘才刚到,也没说就要走,怎就差了你这换衣裳的功夫了?"萧战闻言,也觉得是自己过于唐突了,于是大笑了两声,掩饰了过去。
这时萧百川才得了功夫给程红菱引见。程红菱对着萧战盈盈拜倒,口中说道:"民女程红菱见过萧将军。"
萧战忙伸手空托了一把道:"程姑娘快快请起!你是百川的朋友,也算是自家人,这些个虚礼就免了吧。请坐着说话吧。"
程红菱听萧战称自己为"自家人",心中不免又喜又羞,刚刚褪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一旁的陈若惜见了,轻扯了一下萧战的衣袖,示意他说话太过露骨。萧战自己也察觉到了,所以便轻咳了两声,然后问道:"不知程姑娘家住何处?和我家百川是如何认识的?"
在萧战回来之前,陈若惜和程红菱聊的就是这些,正说一半就被萧战给打断了。可巧这会儿萧战又提到了,于是程红菱把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等说道红叶山庄尽数被毁,父母生死不明,程红菱不免红了眼眶。
萧战和陈若惜听完来龙去脉唏嘘不已,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暗自垂泪,两人都不免起了怜惜之情。就听萧战道:"程姑娘不必伤心。既然你没有看见令尊令堂的尸首,想来他们可能还活在人世,正所谓‘吉人自有天象'!回头我会派人去泉州打探一下。如果程姑娘不介意的话,这段日子就住在府上好了。"
程红菱一听当然是求之不得,起身又要下拜,不过却被陈若惜眼明手快地给挡住了。然后众人又闲聊了一会,萧战见程红菱的家世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便以他们三人旅途劳顿为由,示意陈若惜带程红菱下去休息,自己则把萧百川叫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萧战就乐呵呵地对着萧百川道:"百川,这些年来你拒绝了不少的婚事,就连驸马也不愿意当,为父还一直以为是你不解风情。却原来是因为你在外面认识了程姑娘。即是如此,怎么不早点言明,害得你娘和为父都瞎操心。"
萧百川看了萧战刚才在前厅里的表现,就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爹,您误会了!我和程姑娘只是普通的朋友。这次若不是她家出了事,我断是不会贸然带人回家的。我看今天娘亲好像也有点误解,回头还请爹跟娘亲解释一下,以防她老人家在程姑娘面前说出什么让人为难的话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萧战听萧百川说得这么急切,先是一愣,随即又明白了过来。他以为萧百川这么说,是怕他们嫌弃程红菱的江湖出身,所以不敢以实情相告。于是萧战体贴地道:"好好好,你放心,为父和你娘是不会乱说的。等到你有什么要说的时候,我们再聊也不迟。不过既然人家程姑娘住在了我们家里,你就多陪陪人家,以尽地主之谊,切不可怠慢了人家。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有什么不满之处,为父和你娘都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对门第出身向来看得很轻,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