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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日蓝涛终有悔——by韧心/四方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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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清气息渐弱,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血迹斑斑的右手如断线风筝垂落在地,颊侧尤有悔恨的泪,而他身旁的华夜彷佛感知另一半血脉的消逝,泪如泉涌,脑海中原已晦暗不明的记忆逐渐清晰,小时候……他俩最爱瞒着父母到山头放风筝……哥哥追风筝,他追哥哥……他不住伸手糊涂呼唤:「……哥……哥……哥哥……等我……」别走太快……我一人会怕……会怕……突然有人握上他手,不……不对……这不是哥哥……他正待抗议,那手安抚似的轻轻牵引他握上另一只还微温的手掌……对……这才是哥哥……哥哥……华夜露出安心的微笑,静静的断了气……

  「哼,卑贱的人到死还是改不了性,废话真多,美人别碰那肮脏的烂肉,只要你死心塌地的跟着霍爷我,保你荣华富贵、绫罗绸缎样样不缺。」霍力鄙夷的看司澄远亲手触碰那两具恶心的尸体,一边不忘利诱喊话。

  他将两人抱至一旁树下并肩而置,又将他俩松开的手重新交握。「我既然答应过要带你们走,就一定做到,你俩在这多等我一回儿……只要再一刻就好。」他脱下外袍轻罩住两人残容,再回头时,所有人都不禁退避三尺,骇然!

  (38)

  西湖的美,风情万种,月光明媚之夜,行船于湖面,旦见湖中石塔烛光点点,调着月光、湖光,不饮自迷。湖面一艘雕工精细的双层船舫传来阵阵美乐,替夜更添春意,黑擎包了整条船,让乐师在底层弹奏,他与墨北在上层享乐独处免受打扰。

  「怎么,还气我没硬央司兄同行?」黑擎醉卧美人膝,还享其亲伺葡萄,好不快活。抬头见墨北眉宇间有些郁闷,似笑非笑问道。「早不气了,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定不下心来,怕是与澄远有关。」墨北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而尽,希望能洗刷去那莫名的不安。

  「你这般担心他,真叫我有些不是滋味。」黑擎酸味四溢,立起身来,占有欲十足的把墨北拥进怀里。「呵呵,你乱想什么,我只不过是担心好友。」瞧他孩子气的,墨北失笑,安抚性的揉揉翰日的黑发,动作之纯熟的像是驯养头黑豹一般。

  「司兄心静如水,思虑周密,遇大事崩于前尚不改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黑擎冷哼,颇不以为然。

  「心静如水?」墨北扬眉,摇摇头说道:「你未看透他的本质,他若像水也是一锅沸腾的滚水,所谓似水者,坚韧朴实,不温不火,能承万物。澄远不是水,他这里……」墨北指指黑擎心口。「……有火。」他应热情率真,自在而狂放,叫人眩目,叫人就算飞蛾扑火,也甘受焚身之苦一生追寻。

  「听你在打谜似的,司兄的冷性子我也不是没见识过,说他胸口有火,倒不如让我相信他心是冰块凿的容易!」被心上人擒着神秘的微笑,这么一戳,饶是钢铁之心,也给戳成一滩雪水,黑擎草草结束话题,迫不及待的扯开伊人衣袍,亟欲共赴巫山,云雨销魂。

  墨北早习惯他凶猛的欲望,双手很配合的环着翰日剽悍的体魄,不拒不抗。但心里一时之间还在刚刚的问题上打转,澄远怎么会是冰块,他忘不了初次见面时,澄远沐浴在血水里流得是怎般激狂的泪……他是火,耀眼的火、绚烂的火、谁也掌控不得的燎原之火!只是伤得太深太痛,心海结了层层厚冰,才会看起来冷漠无情、难以亲近。

  「这种时候不许你想别人!」察觉墨北的心不在焉,黑擎愤怒的扳过他脸,霸道的全面侵略他口腔每一角落,席卷他所有的意识……西湖夜月,情正浓。

  而相较之下,远在天边的寻芳阁,今夜又是另一种光景……

  「大人……依下官之见,咱还是退到后方为妥。」跟着霍力来拿人的杭州知府,此时不住吞着口水,肥胖的身躯悄悄往安全的地方移动,欺善怕恶的他甚至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怕、怕什么!爷就不信治不了他!来人!拿下他,爷赏金千两!」虽然提着嗓子撂狠话,可霍力的恐惧却是有增无减。实在是这景象太过骇人,司澄远杀气涛天、目露凶光,且……黑、黑瞳尽成血色,连眼白也满布红丝,简直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魔性之瞳!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数是寻常人家十辈子也攒不来的天价,思及若能拥金千两,后半辈子不但衣食无虞,还能快意风流、笑傲邻里,利欲薰心之下,官差士兵们纷纷一扫畏惧,眼神爆出赤裸裸的贪婪,持刀枪步步逼近,而司澄远此时却抽出木剑,往地上一掷,似放弃抵抗。

  「哈哈,算你识相,这里都是精兵强士,你是插翅也难飞,弃械投降乃明智之举!」霍力见己方人马气势充盈、喝声隆隆,而美人又自弃兵器,胆子不禁壮了起来。

  「……知道为何我要使剑吗?」他红唇微启,若地狱之音现于人间,闻者无不毛骨悚然。「寒极功威力太大,气力浮动之际,随手一掌都易叫人五脏移位、吐血而亡,我才选了把木剑,以剑卸力七成、聚力三分,免伤及无辜……」他像是讲给自己听的,喃喃念着。「可今夜谁都别想走,“寒极七绝”让你们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语毕,身形以雷霆之势朝最前方的官差欺去,他出掌快若疾风,根本无可闪避,巨大的内劲狠狠灌爆头颅,瞬间开出七八朵娇的血花!

  血祭,拉起序幕,哀嚎四起,惊慌失措的霍力不顾敌我,指挥放矢,众箭若雨下,却未能伤那人分毫,只是徒增亡魂,他惊恐的眼中倒映着那袭血红身影如鬼魅般来去自如,只是所经之处,无不残尸遍地、尸首遍布……当喘息声越来越清晰,四周寂静了起来,他才惊觉自己已是最后一个站立的活人!他想逃、想要呼救,可是双腿与喉咙都背叛了他,他绝望的见美人纤手突进自己胸膛,扯拔出黑红色的心脏,狠力一掐,他的心……他的心……霍力吃力的举手想取回自己的生命,才一动,大量鲜血由口喷出,视线快速倾斜,最后碰一声摔倒在地,瞪大了眼睛至死不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左相之子会是这等死法……

  「脏了我手。」甩去剩馀的残渣,回头隐隐听见阁楼内细微的抽气,他眼底更为冷竣,弯腰拾起两石子,五指一弹,天、地字楼顶上的大缸立刻破开,满载的油料四溅,往低处流去,这时屋内已经一阵骚动,掩不住慌乱。他一脚踹开门房,瞧着里头惊恐不已的男官,硬声道:「我说了,谁、也、别、想、走!」他知道这样做不公平,但还是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谁都别问我为何如此,不管谁问,我都答不出为什么……

  (39)

  玄武王朝桓轩八年,江南寻芳阁一案,凶嫌司澄远弑杀朝廷命官及当朝左相之子,又夺五百馀条无辜人命,且泼油纵火毁尸烧舍,目无法纪、罪恶涛天,其手段之凶残,狼心之狠厉,已叫朝廷上下为之震,社稷百姓惶惶不安。尤其左相得知噩耗,老泪纵横几近昏厥,圣上不忍,不但亲临霍府好生慰问,追封霍力为郡王,同时御令全国府衙速速拿人归案,死活不论!一时之间各地风声鹤唳,稍有相似之人,皆遭逮捕,严刑拷打,冤枉无用。

  「何必烦心,凭司兄的本领,不会有事的。」黑擎散摇扇饮茶,一身邪魅贵气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众所瞩目的焦点。「但愿如此。」墨北仍是眉间蹙紧,片刻放松不下,那日回城,便见街坊吵杂异常,众人高声阔论,一言一语往来不休,细问,才知澄远瞒着自己屠了寻芳阁!他心下大惊,连忙赶回客栈,可早人去楼空,寻不得澄远。且今杭州城处于半封城状态,没有府衙压印的通行状,谁也出不去,他只好在城内明查暗访,盼得点蛛丝马迹,可至今毫无所获。顺道一提,因官差顶着上头的巨大压力捉拿澄远,无暇兼顾其他,如今他不易容也无妨了。

  说心底话,他哪是担心澄远吃上什么亏,就仗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怕是人在自个儿跟前溜达,他都不见能认得来,那些急躁躁慌乱乱的官差就算把天下翻上两翻,也只是白费劲罢了。他真正担忧的是澄远的心……看寻芳阁内残存的焦黑尸身,其破碎的程度远比之前山寨上的严重许多,定有什么引怒了澄远,让他愤怒得连留个仁慈的死亡给敌人都不肯,唉。

  「别叹了,这样瞎找哪是法子,他功夫高,要见你还不容易,不来见你,你又能怎么着,再过两日,若他仍不现身,我俩也别白等了,你随我一路游玩回京吧。」黑擎说道,茶水喝着一壶接一壶,实在是这些天热闷闷的,墨墨又抓着他天上地下的搜人,累煞他也。

  「再说吧。」韩墨北这人大而化之,心思时细时粗,仗剑江湖全凭直觉喜好,不擅谋略,可这当头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因此推延了翰日的要求。

  「墨墨,你不会将我吃乾抹净了又不负责任吧,嗯?」黑擎光天化日,狂傲的揽上墨北的肩,不安分的啃咬着他饱满的耳垂,此举引得他人惊呼连连,让墨北羞得快无脸了。「翰日!」墨北愈是推拒,黑擎愈是进尺,从耳际一路占据到甜蜜的双唇,吻得墨北天旋地转,毫无抵抗能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轻薄得彻底。

  黑擎一向不跟自己的生理欲望过不去,一把抱起墨北,掳至客栈空房,重重摔在床上,一双勾魂似的桃花眼让墨北脊椎都要酥了,粗喘道:「你是我的!别老想着他人!跟我回京,我翰日绝不亏待,天下人最多纳男做妾,而我偏要娶你为妻!所谓夫唱妇随,我在哪,你就在哪,你应从我走!」他一番霸道的宣言,说着铿锵有声、坚硬无比,墨北当初就是心折于他这份目空一切的强悍,如今更是难以抗拒他霸气十足的表白,只得柔声说道:「我是你的,自然跟着你走,可澄远乃我至交,我实在关心他的处境,再等一旬可好,若仍真找不着人,一则他不愿见我,二也代表他安然无虞,我也算能放心的下。」

  「若找着人呢?」黑擎听他说来,总算有些消气,但仍不放过的追问,谁叫墨墨一天到晚澄远东、澄远西,若非是他亲取了墨墨的处子之身,他真怀疑司澄远是墨墨的地下姘夫啊!

  「若找着人,确认他没事之后,我隔日就随你回京可好?」墨北描绘着翰日跋扈的剑眉,充满情意的的应允。他怎会恋上这么个浑身缺点的男人,不但任性、霸道、自以为是、占有欲强,心眼儿又小,自己的东西容不得别人沾染分毫,连担心好友,他都可以打翻好几坛子醋,真是。

  「这还差不多。」黑擎咧嘴算满意了,一手已迫不及待的扒去墨北衣衫,墨北无奈轻叹,任命的配合这头重欲的野兽,大白日就不务正业,再叹。

  ***

  又过数日,眼看一旬届至,明朝就须随翰日回京,澄远却仍然音讯杳然,墨北实在气馁,正午在茶楼用过点菜后,顶着日头炎炎又继续寻找,黑擎是北方人不耐热,遂待在客栈打理返京用的行囊,墨北一人穿梭在走过十来遍的大街小巷,内心自知大概无望了,可双脚仍是不停的移走。

  路经胡同内一户老旧的民宅时,墨北原已错过,又忽觉有异,便走回头来,且见那摇摇欲坠的破门两边,贴着幅模糊不清的对联,勉强辨识,应是书:「水底月如天上月,眼中人是面前人。」这对联挂在任何一家门前都是不协不搭,尤其在这么户破落人家,更显得话中有话,另有玄机。墨北抱着丝好奇敲门,未料门上根本未拴,一推即开,他踏入小院,里头倒与寻常人家相去无几,院后一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劈柴。

  墨北还没开口,那老人已先声问道:「你做什闯进俺家?」他粗糙沙哑的浓浓乡音几乎让人无法听清在说什么,可墨北的注意力却被柴堆上的某件东西给吸引去,当下笑道:「小辈在外奔波数日,口干舌燥,可否向老人家讨碗凉水。」

  (40)

  墨北随不发一语的老人一进室内,即从后扑抱上去,眼眶泛红,有些哽咽:。「臭家伙,没事也不给我捎个信,害我走的鞋都破了好几双,你知道我很穷的。」柴堆上叠的是断了两截的细红木,不是普通的红木,是澄远的剑,吸了血变红的木剑,煞气这么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真可恶,自己若是适才错过了那幅对联,没走进来,他肯定也不会找出去,明摆着姜太公钓鱼。

  「我在门外贴了信号,你经过这么多次都不注意,还怪我。」乔装成老人的司澄远无奈的说道,语气里有丝愧疚,因为好友一身风尘一层汗,足见他是多么认真辛苦的寻人。

  「你出声提点我一下会死喔。」回想起来,自己路经这里多次,还有几次澄远就在门口洒扫,却吭都不吭一声,让他继续天上地下翻来覆去,墨北越想越生气,索性狠狠拉着澄远的老人脸皮泄恨,澄远也不躲。墨北拉着正得意这个顽劣份子也有乖乖让欺负的时候,却见好友眼底满载着像是来自幽冥的黑暗,深不见底……

  墨北不自觉松了手,心口闹酸,一个冲动,又再度用力抱紧他喊道:「你别忍着!难过就哭吧,发泄出来就会好些的。」他本来想问澄远因为什么一怒之下残忍,可他现在不想问了,不想问了!他都要把自己逼到死路上了,他对自己已经够残忍了,还需要问为什么!

  「我不想哭,也没事,你别担心。」迟疑了回儿,澄远还是返手回拥,轻拍墨北的背,暗暗叹息,原来自己心底还是矛盾的奢望一个不带恐惧的拥抱。在好友看不见的死角,澄远嘴角微扬,眼帘微敛,片刻的容任苦、痛、辛酸自由在身上发酵肆虐……

  莫约一刻,墨北轻轻开口:「澄远你今后有何盘算?」难不成一辈子易容?皇帝下的御令想要收回可没这么简单,更何况霍成恩绝对不会放过杀子仇人,恐怕不止官家兵,也会用上江湖人士……墨北突然想起,邪道上赫赫名的杀手蛭鹄于上月刚受邀至左相门下作客,此人心高气傲,自恃有三不杀,一不杀丑女、二不杀老幼、三不杀废物,简单来说,除了高手和美女之外,其馀都不屑动手,而澄远在寻芳阁一夜斩杀连禁卫士在内的八十六名官兵,想必一定会引起蛭鹄的注意,受人之恩,自应相报,要给左相呈上表现,这猎物再适合不过了。墨北越想越觉不妙,不待澄远开口,立刻追加道:「没事的话,咱一起去京城吧!」

  「去京城?」天子脚下,腐败的根源?

  「嗯,翰日是京城人士,三人同行也有个照应。」墨北觉得这是可行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翻遍全国各地,谁会料到他就在京城。

  澄远低吟片刻,叹,神情肃穆道:「墨北,可否听我一劝……」在墨北疑惑但仍点头的眼光下,他沉重的说:「跟黑擎断了吧,他不适合你。」他从好友怔着眼、不可置信的模样,知道自己伤了他,但仍狠心继续说道:「他性格轻浮霸道,占有欲极强,会扼杀你的自由的,你跟了他,日后怕要受他控制,再也不能四处游历,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爱往哪就往哪,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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