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被最亲近的人所伤是多么痛苦,
我就感受到失去明明以为拥有的东西是多么绝望。
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也已了解到你为何而伤为何而痛。
但是,要我忘记你那日的所言所为,忘记你令我染上的痛苦,我也是断然做不到的。
逸君,我所要走的路,不该是由你决定,而是我温若清,自己来选择。
七十三
在温若清的要求下,澜祭再一次带他去了大牢。
不同与之前几次,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进去。
温若清也清楚,这是因为,离朝廷最后的决定,已不远了。
温若清走来的时候,楚逸君是背对着他。
"逸君。"
瞧见楚逸君满是寂寥的身影,温若清不由唤出口。
楚逸君身子一颤,缓缓的转过身。
温若清从楚逸君眼中看到的,是了无生息的绝望中生起一丝的诧异。
"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回到原来的世界。"
楚逸君的声音很轻,象是生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起先的话的确在温若清意料之中,但,楚逸君为何会提到原来的世界。
"为何,你觉得我会回原来的时空?"
温若清试探的问道。
"你整日把那画卷带在身上,难道不是犹豫是否真要在此度过一生吗?"
楚逸君尽不住脱口而出,话说完了才发现失了言。
温若清心中不由苦笑,
楚逸君注定是个矛盾的人。
自恋自卑,自爱自恨。
他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这样的挣扎之中。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
他从一开始,就害怕失去。
因为害怕,所以宁可自己放手。
逸君,你至于如此。
罢了罢了,这些都无所谓了。
只要你是楚逸君,
只要,你是楚逸君。
叹了口气,温若清释然而笑,说道。
"你,以为我随身带着那个是因为我想回去?逸君,你可是记得我当初说的话?"
楚逸君似是惊异,也是茫然。
温若清别开眼,不与他对视。
"我说过,你在我这儿的东西,无论什么,我都会视为珍宝,好好珍惜。"
似是别有深意,温若清望向楚逸君。
"更何况,若非那物,你与我也不会相识,相知,相许,而且,出自你之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缘。"
是缘,而非劫。
楚逸君闻言心头一暖。
温若清瞟了一眼他的神情,又继续说道,
"你当日在我披风染上熏香,并非是未杀死穆夙之,而只是想试探他是否是贺轩文的影卫,而曲琉青的杀手赶到,也是在你的意料之外的吧。"
楚逸君自嘲一笑,说道,
"没错,影卫既然只忠诚皇子,那身为皇帝,自然有法子克制他们的武功,当年渊璃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父亲为了提防他,在房中点了熏香,这才让渊璃武功暂失。我那时从父亲那儿偷了些许,就是为了将来不时之需,没想到真是用上了。"
楚逸君叹了口气,直视着温若清,说道,
"但是,那又如何呢,就算穆夙之没有死在那些人的手下,既然得知他是伤害阿紫的人,我又怎会放过他。"
温若清轻闭上眼,
是啊,你是不会放过他。
但是,死于你之手,和死于那些杀手之手,对我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因为他是救我的人,所以,我会内疚。
因为他是伤谵台紫的人,所以,我会矛盾。
也因为你洞悉了这一切,所以,你选择了骗我。
是的,或许你这样做,是为我着想,
但是,你骗了我,伤了我,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觉得逼我离开是对我好,但我未必得接受。
你是出于不愿我沾上世俗,染上龌龊才这般对我,但是,你始终是伤了我,这一点,我能理解,但我无法释然。
逸君,被最亲近的人所伤的痛,失去原以为拥有的东西的痛,这些我已承受过。
我尚且都无法轻易的忘记这一切,更何况是自卑自厌的你。
所以我知道,你不可能那么简单抛开过去,忘记伤痛。
既然你不愿意自己走出这牢笼,那么,就由我来迫你离开。
是的,由我来迫你。
你之前如此待我,我现在也同样的反还给你。
你赌的是我的的底线,
而我赌的,
是我的命。
七十四
温若清轻叹了口气,似是在苦笑。
"逸君,我虽是向来既来之则安之,不乐于反抗,但是,你真认为我什么都能接受吗?你该知道,我,也有我的底线。"
楚逸君轻咬嘴唇,
他心知温若清只是容易接受现实,而绝非任由摆布之人。
温若清,他有他的底线。
触犯了他的底线,他会怒,会怨,会恨。
所以,他赌上的,就是温若清的底线。
他深知他对他的情,他更知他的心容不得欺骗。
所以,他用他对他的了解,令他伤情,逼他离开。
但是,他没有想到温若清会回来,
他还是低估了他的才智,
温若清并非意气冲动之人,也觉非愚蠢得不懂思考之人。
所以,待他冷静下来,理清了头绪,想了个清楚,就会明白一切。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他还是,低估了他。
温若清怔了怔心神,目光直视着楚逸君,叫楚逸君全然无法别开眼。
他幽幽开口,音调平静,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逸君,我虽是向来乐于接受现实,但惟有这一次,我要走的路,由我自己决定。"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有柔和,带着些须的温和,却仍是无比的坚持。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定是要带你离开。若是我们能全身而退,何去何从,是分是合,到时候再做定论。若是你命断于此,那我,随你而去,也就是了。"
话到尾声,温若清神色也不免黯然,这是最坏的打算,但也是他坚持到底的决定。
仔细想想,自己从来没有努力的去争取过什么。
但是如今,既生情,难相忘,
也就只得随了自己的心,
与其将来后悔难忘,
不如现在就紧抓着不放手。
没错,只要是与楚逸君有关,自己就决不放手。
对于向来随遇而安的自己,就当是难得的奢侈一次吧。
闻言,楚逸君也是一惊,他从未见过温若清这么坚决的神情。
虽说那日平日来总是一贯的云淡风清,如云如水,
但是楚逸君很清楚,z
他有他的坚持,他有他的底线。
那是他绝不会违背的,也是别人绝不能触犯的。
他知道,y
此次无人能劝的了温若清。
"话,我就说到这里,现下时间也不多了,我得离开了。"
温若清说完,转身就要走,临走前,却仍是凝神的望了楚逸君好一会儿。
心中轻叹了口气,b
若是真无法带他离开,那么,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温若清还是忍不住回过了身,
"把手给我。"g
他并不看楚逸君,只悠悠的说。
楚逸君塄了一下,直直的把手伸下他。
穿过栏杆的缝隙,温若清握住了楚逸君的手。
比平日里更为阴寒了。
他心中苦笑,
但是,却是能让他顿感暖意。
"若清,你怎么。。。"
楚逸君还没问完,温若清已是神情自若的回答。
"忽然有点热,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热了。"
说罢,他缓缓的放下楚逸君的手,幽幽的凝视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说不清的意味。
望着温若清逐渐远去的背影,楚逸君把视线移到仍残留着温若清体温和味道的手,唇角扬起一抹由衷的微笑,摇头喃喃道,
"怎么会热呢?现在,是十二月啊。"
见温若清这一次竟是比上一次出来的更早,澜祭心中顿感不安。
他难道不是去劝主子的吗?难道说主子还是不肯听他的话,所以他才会这么快就出来。
温若清一眼就看出了澜祭的疑惑,对他使了个眼色,释然而笑。
澜祭明了了他的意思,温若清是要自己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顾及他。
澜祭当下就快步进入牢中,去见楚逸君。
温若清回头再一次望了那大牢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这深幽的牢笼,不就正是楚逸君抛不开的伤痛吗?
他不是不能出来,他不是不能离开,
只是他不愿意,也做不到。
伤的太久,活是太累,所以,他无心反抗。
只是,他真的能走出这里吗?
楚逸君,他真的能抛开过去吗?
他不知道,
他没有信心,
他,也不敢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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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澜祭站在楚逸君面前时,楚逸君心中,已是有了打算。
澜祭虽不知温若清对楚逸君说了什么,但他能感到,楚逸君本是一如死水的心,有了生机。
仍是凄凉的眼神,仍是苦楚的目光,却是少了绝望。
楚逸君端视了掌心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道。
"飞书唤残影来,告诉他,这是我要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澜祭有些吃惊,问道,
"不用再做其他的了吗,就算没有兵符我们也能。。。"
还没说完,楚逸君就已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了,这样就够了,动作太大,反而会引起那小皇帝的主意。"
目光遥遥的望着远处,楚逸君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贺轩文,怎会猜的到我会这么决断。"
七十五
一连几日,温若清想去找凤骁,却得悉他这些日子都留在宫里。
眼见时间已是不多,温若清心中也不免有些焦急,但是,他是决不可能进的了宫的,所以,也只得按耐下性子,在凤骁府外等候。
已是夜晚,终于,一顶熟悉的轿子向府门而来。
听在了门口,抬轿人看见温若清,奇怪的问他是什么人。
温若清定下心神,向轿中之人说,
"凤大人,是我。"
凤骁自然是认得温若清的声音,他掀开轿帘,走下轿子。
"若清,你今日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虽是心知温若清的来意,凤骁仍是不愿说破,有些东西,一单说破,就决无挽回的可能,这是他凤骁的原则。
温若清温和一笑,说道,
"凤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骁点头,叫下人们进去,然后领着温若清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若清,我早说过,你直接唤我的名就好,我,当你是朋友。"
凤骁凝视着温若清,幽幽说道。
温若清只略一微笑,并不作答,心中,却是明了凤骁此言的深意。
"今儿来,我是有一件事要找你。"
温若清刚开口,就被凤骁打断。
"若清,其他的事,你要我帮忙,别说一件,十件二十件都没有问题,只是,与楚逸君有关的,无论是什么,都不行。"
温若清不由苦笑,凤骁果然是清风自傲,决不违反自己的原则,所以,为了他们之间朋友的关系,他连提都不愿让温若清提。
幸好自己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也并没有做此奢望。
只是现下的事,定会让凤骁更为痛苦吧。
想要这儿,温若清不由心生歉意。
对不起了,凤骁,
就让我,自私一次吧。
温若清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
"我并非是有事想求你,而是,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凤骁心中一惊,诧异的问道,
"什么交易?"
温若清神情自若的说道,
"凤大人,你真对楚逸君谋反一事完全没有怀疑吗?你真认为,以他那样谨慎小心的人,会那么愚蠢的把证据留在家里?会那么容易让消息传到皇上那儿?"
凤骁闻言,身子一震,脸色已有些发青。
温若清满意一笑,已知凤骁的确早有怀疑。
"看似证据确凿,合情合理,若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以楚逸君的才谋,怎会那么容易被皇上抓到把柄?"
一口一句皇上,这才是让凤骁心惊的原因,也是温若清的用意。
凤骁神色凝重,不发一言,心中似是在思考,也似是挣扎。
终于,他开口道,
"你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见凤骁如此的问,温若清就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高傲如凤骁,怎能忍受不明不白的被蒙在股里。
"很简单,你助我布一个局,我给你看一个真相。"
第二日朝堂上,眼见没有凤骁的身影,贺轩文心中也是疑惑。
一下了朝,他径直出宫去皇辅府找凤骁,却得知凤骁昨日自和温若清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贺轩文坐在府中大堂上,心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若是只有温若清也就算了,他并不会武功,必定伤不了凤骁。
但是,恐怕温若清身边还有澜祭,此人武功本就和凤骁不分伯仲,更何况他对楚逸君异常的忠心,若是冲动起来,必定会拼死性命,到时候凤骁就未必是他对手了。
见已是黄昏,仍是不见凤骁的身影,贺轩文再也坐不住了。
正当他起身欲回宫派军去寻,却见门外凤府的管家慌张而来。
贺轩文心中顿知不好,连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可是凤骁有消息?"
那管家竟是惊慌的忘记下跪,直说道,
"大事不好了,老爷被人挟去了,刚才有人送了封信,要我给皇上。"
贺轩文忙接过一看,上面只写了凤骁在那人手上,要他赶到城郊荒屋去。
贺轩文心中自然是知道是温若清所为,既然能挟住凤骁,那澜祭也一定在。
他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往不好的地方想。
来不及通知侍卫,他骑上一马就往城郊而去。
七十六
待贺轩文赶到荒屋的时候,已是傍晚。
没有任何的犹豫,贺轩文径直走进了门。
整个大堂只点了一支蜡烛,远远望去,虽瞧不清容貌,贺轩文却很清楚,那人是温若清。
虽早在意料之中,但眼见贺轩文毫不掩饰的焦急之色,温若清仍是不由心中感叹。
贺轩文,你竟连侍卫都不带就这么直奔而来,这个局,注定是我赢了。
"温若清,凤骁在哪里?"
还没走到温若清面前,贺轩文已是忍不住叫道。
眼见贺轩文竟是这般率性而为,全然没了平日的沉浮。
温若清也不由笑道,
果然,还未够火候啊。
温若清微微一笑,神情自若的说道,
"皇上何必焦急呢,由澜祭看着,难道还怕山人虏的去吗?"
贺轩文听言,顿时脸色一变。
难道现在只有凤骁和澜祭两个人在一起?澜祭会不会伤他?
凤骁向来与楚逸君作对,澜祭又不知道此次陷害楚逸君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而非凤骁,万一他对凤骁动粗怎么办,凤骁现在一定被他绑着动弹不得。
一系列的担忧让贺轩文更为慌张。
凤骁,凤骁,
他的脑子里只有凤骁,
甚至他的世界,也只有凤骁。
从来就没有皇位,
从来就没有燕北。
十一岁那年,被推上皇位。
众皇子之中,他贺轩文不是最聪明的一个,也不是外戚势力最庞大的一个。
之所以能从小深受宠爱,不过是因为长的象先皇唯一的亲妹妹----当年的无双公主贺如槿。
不知是补偿,还是习惯,先皇对他是无微不至的关心。
但贺轩文总隐约感觉到,父皇看着他的时候,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他,贺轩文,不过是个替身。
当年的往事后宫传闻虽多,但都并不确切。
只是唯一能肯定的是,先皇对无双公主的宠爱和疼溺已是无人能及。
而自从无双公主死后,先皇再无这般对待过任何一个皇子公主。
直到贺轩文的出生。
是的,没有过人的才智,没有强大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