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浅渊不明白为什么走了这么远,麻烦才上身。他不关心天乐宫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整个凉州都是天乐宫的地盘。他不认临之遥这个父亲,临之遥却给了他天乐宫少宫主的身份,因此一路走来,顺顺当当,倒叫他以为这个国家国泰民安民风淳朴了。
刚出凉州就被盯上了,浅渊心下不快,却也没打算打草惊蛇,按计划赶路,天黑之前到了这个名叫马家集的小镇。浅渊牵着马找客栈,走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周围气氛不对,手摸上腰间软剑,警觉起来。
站住!别跑!快拦住那个盗马贼!拦住他!浅渊循声望去,果然是跟了自己一路的那个人!盗马贼?呵呵,这真是贼喊捉贼了!
别喊了,后面躲着的也都出来吧!浅渊冷笑,我不找麻烦,麻烦来找我!
浅渊这么一喊,呼啦啦围上来十来个人,个个一脸凶相,看来是此处的地头蛇了。
难怪跟了一路也没动手,在这儿等着我呐!浅渊带着大斗笠,叫人看不清面目,粗布衣衫,一看就不是有权有势的人物,这会儿这么轻松的一句话,倒叫强盗们有些疑惑了。
哼!小贼,偷了大爷宝马还想跑!兄弟们,给我上!
且慢!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公子,一袭白衣,明眸皓齿,眉眼间颇有几分正气,想来是初出江湖的大家子弟,路见不平,仗义执言了。
在下方才跟在这位兄台后面进镇,看见他骑的就是这匹马,几位怎么说他偷了你们的马?
强盗们都是人精,看他衣着打扮不凡,腰间佩剑,知道不好惹,但煮熟的鸭子断没道理不吃,狠声说道:这是我兄弟几人与这小贼的恩怨,无关人等还请退开,刀剑无眼,误伤了人就不是好玩的了!
白衣公子闻言,不退反进,向浅渊靠近几步,表明自己与他同一战线。浅渊冲他一笑:兄台仗义执言,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与这几位恐怕只能用手脚交谈,兄台为我出头,我断不能害了兄台!
白衣公子对他一笑:家父常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习武者的义务',我虽学艺不精,但不敢有违父命,兄台不必为我担心!待解决了这几个毛贼,定当请兄台共饮一杯!浅渊再不劝阻,拱手称谢。
强盗们见这二人居然攀起交情来了,当下颜面全无,哇哇叫着攻上来。白衣公子也不拔剑,徒手与他们斗起来,看他的招式,大开大盍,法度尊严,定是出自正派名门。强盗们人数虽多,武功却下三流,浅渊唯一的武器就是腰间的软剑,看白衣公子打的轻松,于是也不拔剑,施展轻功在强盗们之间穿梭,每到之处必有人呼痛倒下,几乎都是手脚骨折,不一会儿已经放倒四人。那白衣公子看得惊奇,故意将多数人留给浅渊,一面观察他的招式。
浅渊用的是临之遥随便扔给他的一本书上的一套小擒拿手,闲来无聊就学了,当时并未当一回事,轻松放倒几个人,浅渊也觉得吃惊,原来这小擒拿手这么厉害么!那临之遥教的其他武功岂不是更厉害?浅渊想起临之遥被正派人称作涉江魔,当下决定不能轻易显露武功,不然定会被人认出是天乐宫的人,到时候引来正派的人替天行道就惨了!当下加快速度解决了剩下的人,那边白衣公子也漂亮的收招完事儿了。
之前说要请浅渊喝酒不过是客套话,可现在纪铭是真打算与他结交了。这个年轻人看似普通,使出的功夫却不一般,身法奇特,不知是什么轻功,那套小擒拿手也很诡异,下手快、准、狠,怎么看都不像正派人会用的功夫。他虽然行走江湖时间不长,但身为镇剑山庄庄主纪无疚之子,蜀山派掌门清玄真人的关门弟子,见识却是极为丰富,各家武学都略有了解,可是今日却看不出这人来历,难道是邪派中人?可见他样子又不像,顿时起了好奇之心,遂主动上前与浅渊攀谈起来。
在下纪铭!敢问兄台高姓!
不敢,在下姚远。这是浅渊早就想好的化名,其实也不能说是化名,因为那是他前世的名字。再次用这个名字,浅渊的心头泛起淡淡哀伤。
纪铭为人热情周到,得知浅渊也要找客栈投宿,便邀他一起,二人寻了客栈投店,将马匹交给店家,就坐下要酒菜,浅渊却只要素菜和茶水,纪铭用眼神询问他,浅渊笑笑说:小时候被寺庙收养,就养成了食素戒酒的习惯,纪兄不要在意,请自便就好!纪铭了然的笑笑,心道难怪这人一脸淡然,远离凡尘一般,还以为是冷漠之人,没想到是这个缘故,可是这么一来就更弄不清他的来历了。
适才见姚兄武功高明,很是特别,不知姚兄师从何处?
浅渊不了解所谓江湖,但是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天乐宫出来的。
小弟的武功都是师傅教的。师傅收养我多年,姓名身份我却一概不知,我与师傅隐居山中,月前师傅去世,我才下山的。这一番话临时编造,却没有什么破绽,真真假假,倒叫纪铭不好再追问了。浅渊礼尚往来,问纪铭是那个门派的。
不才师从蜀山清玄真人,家父纪无疚乃是镇剑山庄庄主。纪铭这一番话绝不是炫耀的意思,他虽出道不久,但武林新秀梨花剑纪铭这个名号却也不小,但是浅渊听得他名字的时候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之后知道他一直隐居山中,不知道也是正常。对着这个眼神清澈干净面容温和淡定的人,纪铭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想对他说谎和隐瞒。而且如他所料,浅渊知道他身份也没有太大反应,纪铭对浅渊好感更甚,不觉相谈甚欢起来。
不知姚兄此行目的地何在?
终南山,小时候被山中无名寺收养,想回去看看。
真巧!我也打算去终南山!家师身有顽疾,须终南山独有的一种花做药引,我正打算前去为师傅取药!姚兄若是不嫌弃,我与你同行如何?
好啊!浅渊想一想就答应了,之前的事情他对纪铭有几分好感,况且这个人丰神俊秀大方爽朗武艺高强见多识广,作为旅伴很理想。
即是结伴而行,你我就不要这般拘礼了,我虚长你几岁,你要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纪大哥!浅渊知道这些武林中人最爱称兄道弟,叫声大哥也无妨。
姚贤弟!
纪大哥还是直呼我姓名好了,叫贤弟还是拘束了!
呵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远弟!
......浅渊当场囧住,古人还真是......唉,算了,一个称呼而已,远弟就远弟吧,不是招弟就行!
七
二人吃了饭,客栈掌柜走上前来:能不能请二位爷行个方便,合住一间客房。原来马家集只有这一家客栈,今日来了一批走镖的客人,客房紧张,掌柜见他二人面善,便来与他们打商量。
我无所谓,看纪大哥意思。浅渊一向不喜欢与人为难,况且只是一个晚上,挤一挤也没关系。
呵呵,我也没意见,那就这样吧,掌柜的,带我们上楼!
掌柜感谢半天,说了一堆恭维话,卑躬屈膝带二人上楼,奉了茶水,又吩咐小二好生伺候,这才罗罗嗦嗦告退了。浅渊揉揉眉心,这一天还真有些累了,摘了斗笠,散开发髻,洗洗脸准备睡觉,却见纪铭正盯着他看。
纪大哥?
啊,没事,你若累了就先休息吧,不用管我。
嗯,纪大哥也早点休息。浅渊觉得纪铭怪怪的,也不多想,翻身上床,靠里边睡下。
纪铭站了一会儿才回神,刚才看清浅渊的样子,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惊艳!明明不是什么绝色,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先是一头乌发如泉如瀑倾泄而下,然后露出小半侧脸,白皙的颈项,小巧的耳垂,慢慢转过来,直挺的鼻梁,眉目清淡如墨,眼神却清洌纯净,上薄下厚的唇,凉薄而温润,五官分明但整张脸望去,却又好像很模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看不清,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亦近亦远,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却又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纪铭晃晃脑袋,难道是刚才酒喝太多,不清醒了么?还是赶紧睡觉,醒来就清醒了。
浅渊正要入梦,一翻身,被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原来是纪铭!这人怎么跟他睡在一头了?!浅渊哪里知道,这里的习俗是,不论男女不可分两头睡,因为脚挨着别人的脸不礼貌,当然,跟卫生条件也有关系,一双汗臭的脚放在枕边,任谁也睡不着吧!
怎么了?
没事,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嗯,休息吧。
啊呀!
半夜里,浅渊睡得正沉,忽然听见纪铭一声大叫,顿时惊醒!
纪大哥,怎么了?浅渊急忙点灯。
雪儿!只见床上两人枕头中间趴着一只白貂,一双黑漆漆的杏眼满是无辜的看着他,正是一整天不见踪影的雪儿。
你还知道回来?!浅渊看它装乖卖巧,本想好好教训它,怎奈眼里笑意明显,雪儿机灵得很,知道主人不再生气,委屈的叫了一声,扑进浅渊怀里。
灵山雪貂?远弟,是你养的?
嗯,对不起,雪儿调皮,惊了纪大哥。
无妨。这灵山雪貂珍贵非常,能见到一只,是我的幸运!
我曾经无意救了它,它就一直跟着我了,我还不知道它是什么灵山雪貂呢!浅渊心中大呼佛祖,今日撒谎甚多,罪过,罪过啊!
这真是幸运了!灵山雪貂生性高傲,轻易不肯认主,远弟有福!
浅渊笑笑:呵呵,睡吧!
二人重新躺下,怎奈有个小东西捣乱,一定要睡在两人中间,把它放在别处,它又钻回来,惹得浅渊喝斥它:雪儿!不许胡闹!
纪铭却哈哈笑起来,远弟,我看它是吃醋了!
吃醋?吃什么醋?
嗯,你就让它睡这儿吧,不妨事的,呵呵。
浅渊看着雪儿,表情果然相当委屈,好气又好笑,只得摸摸它脑袋,真拿你没办法,睡吧睡吧!雪儿欢叫一声,在枕头上盘个圈,面朝浅渊,屁股对着纪铭,安心睡下。
清早起来二人收拾停当结帐离开客栈,浅渊还是一顶大斗笠一身粗布衣,走在人群中一点不显眼,纪铭越发确定昨晚自己是花眼了。浅渊看看纪铭,无奈叹气。自己打扮得再不起眼,身边走着一个白衣翩翩气度不凡的公子,还是会引来路人行注目礼的吧!但是总不好干涉别人自由,偏偏纪铭逛起大街来了!
纪大哥,你要买什么东西吗?
咦?远弟你不买吗?
我,我不用啊!浅渊莫名其妙。
呵呵,远弟你有所不知,过了这马家集,往南几十里都没有市镇,我们要露宿野外,不买点必备的东西不行的!走吧!大哥带你去!
这样啊!浅渊又囧了,21世纪御宅族人姚远同志,从没露营过。
纪铭经验丰富,带着浅渊买了干粮、水囊、盐巴、匕首一把、小号钓锅一口、暖和的披风一件和一些药品,一一解释用途,浅渊受用匪浅。二人终于出发。
话说武侠小说里写的大侠们,常年四处奔波,风餐露宿,看上去很美,其实很痛苦。浅渊到第三天有些受不了了。吃不好睡不好就罢了,可是不洗澡却很难过。虽然已经是秋天,骑在马上一整天,太阳底下晒着,还是出了不少汗,马蹄扬起灰尘沙土,和着汗水......浅渊觉得头皮痒痒,背后痒痒,浑身上下无处不痒痒,再看纪铭那身白袍子,已经是黄袍子了,心里像猫抓,简直要抓狂!纪铭也看出他难受,倒也没有笑话他,他自己也不喜欢露宿,但是出门在外,也没有办法。
远弟,再坚持一下,我记得前面不远的森林里有湖,今晚在湖边扎营吧!
浅渊听了这话,大喜:得救了啊!
纪铭见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哈哈笑起来,浅渊大窘,微微涨红了脸,一夹马腹向前奔去,纪铭越发大笑起来,只是笑过之后更加困惑了,这个姚远,年纪不大,为什么总也看不透?有时觉得他很单纯,有时又见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到底是什么人?
天黑时分二人来的湖边,浅渊见了清亮的湖水,欢呼一声,纵身下马三两下除了外衣和鞋子,穿着中衣跳下水,扎个猛子就到了深处,钻出水面冲着纪铭挥手喊:纪大哥!快来呀!
纪铭笑着摇头,拾起浅渊随手扔下的马缰,将两匹马牵到湖边一颗大树下,系好缰绳,放好二人行李,这才准备下水。
八
浅渊在水里玩得兴奋,蛙泳蝶泳自由泳,还把雪儿也拖下水来,引得雪儿惊慌失措逃上树顶,他开心的哈哈大笑,全然没注意纪铭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浅渊不知,古人游泳的方式只有一种:狗刨。宅人姚远,为了保持身材,唯一的运动,就是游泳,每周两次,还报了培训班,从初级一直上到高级。虽然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游泳,但是一见了水,前世学的技巧自然而然发挥出来,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纪铭满脸惊奇疑惑,犹豫再三还是没问出口,也没游泳,只在浅水处洗了澡,然后就上岸了。
浅渊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有些后悔,玩儿得太过,时间太久,手脚都没有力气了,肚子也咕咕叫起来。纪铭已经升好了篝火,浅渊的外衣已经被纪铭洗干净,烤干了挂在树枝上,纪铭闷声取了衣服递给浅渊,浅渊谢过,也不避嫌,背过身脱下湿透的中衣换上干燥的外衣,转回头,却见纪铭红着脸低着头拨弄火堆,心知自己今天太兴奋,一时豪放过度了,古人都是含蓄的,告诫自己下次要注意。
你饿了吧?干粮只剩肉干了(浅渊吃素),我给你去找些鲜果吧!纪铭一直眼神闪躲,不与浅渊对视,浅渊刚挨着他坐下,他就站起身要去找食物。
等等,纪大哥!找鲜果就让这家伙去,浅渊指指雪儿,你也辛苦半天了,歇着吧!
纪铭只得点头坐下,心中暗骂自己不正常!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纪铭,你给我清醒点!
纪铭取了湖水煮肉干,瞥见浅渊困顿不已,靠在树干上就要睡,忙唤他起来:远弟!先别睡!把头发擦干,夜风冷,会着凉!浅渊确实疲劳极了,嘴里含混说着没事,眼皮也懒得睁。
唉,真拿你没办法!纪铭无奈叹气,走过去让浅渊靠在他胸前,拿起干衣服帮他擦头发。浅渊舒服得轻哼一声,歪在他身上睡得一脸惬意。
纪铭擦着擦着,顺着浅渊敞开的衣襟看见一小片光滑平坦的胸膛,不觉心猿意马起来,想起方才浅渊出水的样子,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露出美好身形,水顺着发梢、下巴、小腿滴下,背过身换衣服的时候还看见他的臀,浑圆饱满,微微上翘,想必很有弹性......
停停停!纪铭!你疯了吗!怎么会有如此无耻孟浪的想法!纪铭心慌意乱,触电一样扔下浅渊跨上马,在夜色中狂奔而去......
清晨被雪儿在脸上胡乱舔,浅渊懒得理它,翻身继续睡,眨眼的一瞬注意到马只有一匹,醒过来。
走了?果然大侠都是行踪不定,来无影去无踪的啊!对纪铭的突然离开,浅渊并未在意,聚散随缘,就是这个意思,收拾行装,带着雪儿继续上路了。
初秋的森林还透着暑气,浅渊也不急着赶路,由着马儿信步走,走了大半个时辰,雪儿突然一个激灵从浅渊怀里飞窜出去,跳上路旁的树枝,向森林深处跑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雪儿!回来!浅渊叫了几声,越来越任性了!唉!只得稍稍勒住缰绳,放慢速度。几分钟之后雪儿飞奔回来,咕咕咕促声叫着,好像十分焦急。
怎么了,雪儿?浅渊不明所以,雪儿团团打转,咬住他衣袖,再次向森林跑去,跑开几步,回头又对他叫一声,似乎是带路的意思,浅渊纵马跟着它去。
走出二里地,隐约看见树丛中躺着一个人,忙策马赶过去。
纪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浅渊下马,躺着地上的正是纪铭,面色发黑,紧皱着眉,似乎十分痛苦。纪大哥,你怎么了?受伤了吗?纪铭却没有反应。
雪儿叫着咬住纪铭裤腿,浅渊过去一看,裤腿撕破了,露出两个向外翻着的黑紫色的伤口,整个小腿都肿了,地上一滩凝固的乌黑血水。
这是,被毒蛇咬了?!
怎么办怎么办?浅渊着急不已,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看样子纪铭昏迷前给自己放过毒血了,不然不可能撑到现在,可看他脸色已经十分不好,再不想点办法解毒,肯定性命不保!
对了!临之遥给的‘九转再造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死马当作活马医,给他吃了再说!浅渊翻出包裹里的白瓷药瓶,取出一颗,清香入鼻,顿时引来雪儿觊觎,瞅着丹药撒欢叫着,不住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