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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流光下——by吾栖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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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自己现在早已经不把那些磨练当作痛苦,但是,有人这么在意自己的感受,心里还是觉得十分温暖的。
于是,他笑道:“不记得了其实并不是记忆真的消失了,而是一时想不起而已。悦青,说不定某一天,你就会记起来的。”
林青含糊应了一声,心想,这躯体里的人早已经换了另一个,哪里会知道原主人的记忆,不过自己明明是想安抚别人的,现在怎么好像反而被别人安慰了呢。

赵祯又道:“悦青想知道朕小时候的事情?”
林青点了点头。
赵祯道:“那你好好躺下,朕慢慢讲给你听。”
说着,便伸手去扶他。
林青本来就没有虚弱到那个程度,于是本着自力更生的原则,抢先一步在被子里躺好,虽然现在皇帝在前面坐着,自己却舒舒服服地躺着,心里有些别扭。不过人家皇帝都不计较了,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

赵祯虽然扶了个空,但还是帮他把被子掖好,想他贵为天子,又何尝为别人做过这样的事,现在却是做得无比顺手。
然后,他便坐在床边,开始将自己记忆中少有的乐事一桩桩诉说起来,直到确定眼前的人终于沉沉睡去,这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张平静的睡颜。

夏云峰
宴堂深。轩楹雨,轻压增广低沉。花洞彩舟泛斝,坐绕清浔。
楚台风快,湘簟冷、永日披襟。坐久觉、疏弦脆管,时换新音。
越娥兰态蕙心。逞妖艳、昵欢邀宠难禁。筵上笑歌间发,舄履交侵。
醉乡归处,须尽兴、满酌高吟。向此免、名缰利锁,虚费光阴。

第四七章

话说柳永正在独自一人喝闷酒,忽然听得隔壁桌有人相询:“这位公子倒是好才情,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与公子结识?”
柳永转过身去,只见是一身着黑色常服的男子,他对面坐着一人,身后另有两名随侍模样的人跟着。酒肆光线不算明朗,柳永只觉得此人长相甚为柔和亲切,但具体长成什么样子,却又看不太分明。
若是只看这人本人,只怕会被人认为是完全无害的大家子弟,但是柳永却注意到他身后那个随侍在无意间流露出慑人之气,连随从都这样厉害,他们的主人又怎么会是寻常人物。

柳永站起身来拱手道:“萍水相逢便是缘,在下荣幸之至。”
那黑衣男子微笑道:“在下姓严名元,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柳永稍顿,继而答道:“在下柳永,字记青。”
黑衣男子道:“柳公子若不嫌弃,可愿移步过来,一起喝一杯?”
柳永笑道:“乐意之至。”

柳永极其洒脱的拿起酒盏坐到黑衣男子那桌,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年纪已不算年轻,但是儒雅秀逸,风度翩翩,到让人忘了他的年岁,而且温和亲切,让他想起那个叫做欧阳修的少年人,他似乎也给人这种感觉,只不过这人虽不如欧阳修温润剔透,但是除这温和之外,却多几分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岁月沉淀的沉稳,举手投足之间,更是说不出的雅致风范。

黑衣男子此时也在打量柳永,虽然刚刚听他所吟词句,已有了几分好感,此时见他毫不拘泥扭捏,意态自然,俊逸洒脱,更是让人起了惜才之心。

那黑衣男子道:“听柳公子所吟词句,本应是个随意洒脱淡泊名利之人,但又似乎心中苦闷而有所求。在下冒昧揣测,也不知说对了没有。”
柳永苦笑道:“严兄所言分毫不差。”
黑衣男子不由有了兴趣,道:“让柳公子愁苦至此的事,定是十分为难。严某在京城颇有几个朋友,还算能做些事情。若柳公子不嫌弃,在下倒是想帮你一帮。”

柳永没想到这人居然不止一语道破自己的心境,还开门见山说要帮自己。
要信任他吗?
只不过凭他的观察,这人应当是个无比尊贵之人,自己若真能得他相助,只怕比借助晏殊的力量还要事半功倍。
只不过,但凡大人物,总有一些自负,最瞧不得别人不信任他,所以柳永毫不迟疑地起身一揖,道:“多谢严兄!”

严元笑道:“柳兄不怕我只是说大话吗?”
柳永起身,正色道:“我柳永信你。”
严元也起身道:“好,你这爽快的脾气我喜欢,走,我们换个地方谈。”
而后,转身对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道:“严三,就去你那儿吧。”
那男子点头应了,起身在前边引路。
严元不紧不慢地跟着走了出去,柳永紧随其后,那两名随侍跟在最后。

但是随着所去的地方越来越接近,柳永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们现在所处的明明是京城最红的花街——录事巷。
而前方两人所进去的地方分明就是去年他所到过的曲池馆。
柳永想起那段虽然香艳却也让人后悔的经历,脚下略为迟疑。若是可以,他情愿再也不来这个地方。
只是,他有求于前方之人,而身后二人又紧接着跟了上来,他也不便在前面挡路,于是咬咬牙,走了进去。
只是,这严元与严三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带他到这里商谈?难道是因为这里比酒肆隐蔽?

正在猜疑之时,曲池馆的龟公迎了过来,冲严三道:“三爷,您回来了。”
严三淡淡道:“嗯,带了几个朋友,你吩咐下去,烫一壶酒送到我院子里。”
龟公连声应了,便下去吩咐。
严三带着这一行人到了左院最偏远处的一个小院落,柳永注意到这院子虽然看上去普通得很,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但是屋子里的东西却是该有的全有,而且一丝不显得多余。小小的花厅里除了桌椅之外,还放了几个大箱子,旁边有一个架子,架子上全都是蓝皮的册子。

严三先请严元上座,而后招呼柳永坐下。
严元见柳永看着那个架子,道:“柳公子难道对记账感兴趣?”
见柳永一脸恍然大悟,严元笑道:“正如柳公子所想的,严三是这曲池馆的帐房。”
原来那些蓝皮册子都是账册。

曲池馆的下人们效率极快,短短的时间里,不止烫好了酒,还摆了几样小菜。
严三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出去吧。”
待那些曲池馆的下人们离开院子,严元才道:“你们也出去吧,在院子里守着,不要让人来坏了我的酒兴。”
那两名随侍应声而去,并关好了房门。

严元道:“这回可以安心聊聊了。”
柳永心中其实有些忐忑,这回自己惹上的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物,更不知就这样跟着他们过来是福是祸,只是,有时候,也需要碰碰运气。
严元轻啜一口酒,道:“柳公子,不瞒你说,我就是这曲池馆的老板,只是别人并不知道罢了,在外一直是严三帮我管着。”

柳永了然道:“也只有严兄这样的人,才能想得出这样绝妙的主意,开得出这样别致的楚馆。”只是,这样一个照例来说应该是尊贵之人,又怎会想到要开这样的妓馆?
严元道:“不瞒柳公子说,我这曲池馆之所以能这般红火,多半是因为所演词乐能推陈出新,今日见公子才气逼人,便想冒昧邀公子为我这曲池馆写些词句。”

柳永皱眉,其实自己为歌妓写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那时自己游戏人生,都是些随性之作,并不当回事儿,可现在这严元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以后专门为这里的歌妓填词。这要求对士子而言可算是莫大的侮辱,若是其他的读书人听到别人这么说,只怕早已经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好在柳永并非寻常人,所以他只是淡淡道:“严兄,这请恕柳永难以从命。”

严元明明是要求被拒,反而笑道:“柳公子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宠辱不惊。不过,柳公子先不要忙着拒绝。我不是说过,柳公子但有何事,我也会全力相帮吗。”
柳永沉默半晌,道:“在下的事,还是不敢劳烦严兄了。今日得以认识严兄,三生有幸,天色已晚,在下还是先行告辞了。”
说罢,便起身要走。

此时严三缓缓道:“柳永柳公子,也许我应该叫你柳三变或者柳景庄公子。”
柳永顿时动弹不得,自己从未提及半句,这人……又在何时知道自己的那个名字?
严元笑道:“柳公子何必如此着急回去,还是再喝两杯吧。”
柳永的失态也只不过那么一瞬,继而也微笑坐下,道:“那便叨扰了。”

严元点点头,道:“柳公子好气度。严三,接下来你来说吧。”
严三道:“柳公子,曲池馆表面上是让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其实,只不过是我们组织的一个点而已,至于我们用这曲池馆做什么,柳公子只怕也猜到了。”
柳永微一沉吟,道:“这样看来,我是不想参与也得参与了。只是不知,二位怎么这么信得过我?”
严三道:“关于柳公子的事情,我们这边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自然信得过柳公子的为人。而且,我相信柳公子会愿意帮我们的。”

柳永只是在那边把盏而笑,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严元示意严三不用多言,转而对柳永道:“柳公子看来尚未全信,这样吧,若柳公子愿意加入,我便以‘青’相酬。公子意下如何?”
柳永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道:“严兄,我对你们所做事情的目的一无所知,无法确定要不要和你们合作。另外,青儿不是物品,又怎能被拿来当作酬劳。”
严元道:“刚刚是在下失言,十分抱歉。只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我现在所做的事情绝对对得起举头三尺神明,也对得起大宋黎民百姓。”

柳永沉默了半晌,道:“还请严兄容我考虑一下。”
严元见他并未拿定主意,道:“柳公子这般慎重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再细节的事情,我也不便告知。柳公子想好了,便过来找严三就好,他知道怎么找到我。”

离开曲池馆,柳永心绪不宁,这个严元,到底是何等人物,他为何要用曲池馆作为一个点,这个组织,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个强大的情报网,不,或者说,还有更多功能。
严元……元严……
对了,莫非是他,那个传说中已经淡出朝中的八王爷赵元俨。对,也只有出生皇家的人,才会有这样气度,也才会有这样的实力,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京城经营这样一个敏感的地方。

只是,他现在所做的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第四八章

林青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赵祯昨晚并没有多留,过了亥时便离开了,留小安来照顾他。他不是不想继续呆着,但是,他也不想在这时候让太后那边发现这个苗头,在没有万全准备之前,他还不想这么快出手,免得欲速则不达。
林青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头发披散了肩背,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他掀开被子,又拿开枕头,四处摸摸找找,却哪里都找不到。

小安正巧掀帘进来,见他已经起身,道:“哎呀,柳从侍,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林青心不在焉地应了他一声,继续揭开被褥找簪子。
小安疾步跑过去,拿起件外衣给他披上,道:“柳从侍,你还害着风寒,起身了也不知道先穿好衣服,一会儿病情加重,陛下肯定会担心的。”

林青一边在床上摸索,一边道:“不妨事,我已经没什么事了,现在头也不怎么晕了。对了,小安,你见我的簪子没有?”
小安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如常,道:“没见到,不知柳从侍的簪子是什么样的,小安帮你找找。”
小安其实怎会不知那簪子到了哪里,昨日赵祯离去之前,便取下他的发簪,放进了自己的掌心,不过他做下人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林青飞快穿好了外衣,冲小安道:“是根黑色的簪子,石头做的,式样没什么特别的。”
小安装模作样四处翻了翻,道:“柳从侍,真没有。”
林青皱眉道:“这就奇怪了,它还长腿自己跑了不成?”

小安道:“柳从侍,要不小安先给你找一根别的簪子来,这东西啊,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找它,它越是找不着;等你不找的时候,它就冷不丁从哪里冒出来了。”
林青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那就劳烦你了。对了,若是有人打扫的时候看见了,能不能帮我说一声,到时必有重谢。”
小安道:“柳从侍言重了,这是应该的,若是有人看见了,小安定会给你送过来。小安先去叫人打水来给柳从侍梳洗吧。”

林青就着热水洗了脸又擦了擦脖子手腕,若是可以,他真想洗个澡,因为昨日发热,出了不少汗,现在虽然没有粘腻的感觉,但是总觉得不舒服,不过想着自己现在是在皇宫,不是在自家房子,于是便将就一些,只细细擦了擦,然后作罢。
小安见他洗完脸,道:“柳从侍,请这边坐,小安帮你梳发。”
林青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小安道:“柳从侍可是怕小安梳得不好,放心,陛下差不多每天都是由小安梳发的。”
林青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他这三年来早已习惯自己梳头,不过,既然小安坚持,他也就作罢,顺着小安的意思在床边的桌子边坐好。

小安举起犀角梳,一边梳一边道:“柳从侍,你的头发真好,又顺又滑的。”
林青心道:这台词挺熟的,如果在现代,是不是就可以拍洗发水广告,还可以不带做后期特效的。
这时有人进来里间,正好听到小安的话,笑道:“是吗?朕看看。”

原来是赵祯退朝回紫宸殿了。
赵祯掀开帘子便看到那人披散着一头青丝背对着自己坐在窗前,那头发仿若有生命力一般,泛着幽幽的光泽,黄褐色的犀角梳更是衬得那头乌发漆黑如墨。
说着,便走到林青身边,伸出手去,果然,手感好得惊人,比他所触摸过的那些后妃的细软的发丝更让他心动。

林青本以为他是玩笑之辞,哪里想到他会真的伸手来摸,于是一把错开身,回头道:“陛下,不要拿微臣开玩笑了。”
那人稍一远离,赵祯手中心中均是怅然若失,不过,那人回头,头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线条柔和了很多,说话的样子,倒有几分嗔怪的意味。(小赵童鞋,你太自作多情了。)

他很快收回手,转而道:“悦青,今日可好些了?”
林青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陛下挂心。”
小安慢慢地帮林青束好发,用寻来的一根玉簪簪好。
赵祯看那簪子寻常之极,不由皱眉道:“小安,你把去年藩使进贡的那根白玉簪拿来给悦青。”
小安应声准备出去。
林青道:“陛下,这个就很好,微臣对这些没什么计较。若是能找到丢了的那根簪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祯故意道:“哦?悦青丢了什么簪子?”
林青道:“是我平日一直戴着的一根黑石簪,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赵祯道:“那悦青为何如此看重?”
林青道:“因为……那是个很重要的人送的。”
说着,思绪便不自觉的飘远了,想起那人首次为自己束发的情景,于是林青不由微笑起来。

赵祯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光明正大走神的人,不由几分憋屈,自己这般费劲心思接近他,他却显而易见实是在想着别的人。那簪子应该是那个男子送他的吧,自己昨晚拿了之后,居然还当宝贝似的收着,想到这里,赵祯不由攥紧了拳头。
只不过赵祯早已练就脸色不变的绝活,所以林青浑然未觉旁边这人已经在生闷气了。

林青道:“陛下,微臣今日想早些回家。”
赵祯淡淡道:“那你现在就回去吧,小安,让柳从侍把药带回去。”
林青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自己生病了的缘故吧,看来,不管是哪个朝代,病假这个东东果然是最好的旷工理由
于是他含笑告退,美颠颠地出宫去了。

赵祯在房中沉默了半晌。
小安服侍他两年多,早已知道他虽然表面上什么事都没有,心里只怕早已翻了天,不由道:“陛下,柳从侍若是知道您的一片苦心,也定然会一心一意留在陛下身边的。”
赵祯冷冷道:“这件事,不要再让我听你提起,若有下次,你自己知道后果。”
小安脸色一变,“咚”地一声跪下,道:“小安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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