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韩琦一身武艺之中,屏气轻身功夫都还不错,所以,悄悄潜入了院中,直直朝那间亮灯的房间附近靠近。
潜在回廊的梁上,韩琦侧耳细听,屋内传来声音微弱的对话,几不可闻,显然说话之人压得极低。
好在韩琦耳力不弱,加之夜晚四周俱寂,倒也能听出八九分,再加上推测,这十分的意思也就出来了。
只听其中一人道:“二爷,宫里现在还没传来消息。”
回答的那人估计是被称为“二爷”的道:“难不成是失手了?”
之前那人道:“也说不准是那头封了消息,若是消息传出来,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她吧。”
那“二爷”道:“希望如此。只不过,我总是不放心。兰丫头心太软,我怕她会坏事儿。”
这时又有一人沉声道:“兰儿为了那个人,应该会下得了手的。”
那“二爷”叹了口气,道:“若非出了那件事,兰丫头现在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啊。”
那第三个人道:“这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而且这笔帐也该算在姓刘的那个女人头上,到时候变了天,我自会给她个说法。”
“二爷”道:“兰丫头毕竟是你和大嫂亲生骨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实在不该遭这个罪啊。”
原来那人竟然是镇西大将军本人,他不是应该在西疆守关吗,怎么也回到了京城?
郭将军叹了口气,道:“身为郭家的女子,这就是她的命。”
又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韩琦暗道:只怕你们要等的东风将要变成西风了。
第五八章
屋内的三人对外面有人之事浑然未觉,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所谋划的事情本就在实施的当口,院子里又有高手护院,自然觉得不用再多担心。再加上韩琦的轻功确实厉害,连侍卫之首的陆天枢都发现不了,更何况是别人。
他们接下来便言及现在的皇帝赵祯架崩后,该准备的事宜,韩琦一听,再没有多余有用的信息,便重又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镇西大将军府,来到和柳永约好的碰面地点。
深夜天寒,行人稀少。
柳永也没有着他惯穿的白衣,而是青色衣裳外加了件深色的斗篷,他一人站在汴河旁,静静的望着眼前的水流,他身后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会仙楼,韩琦忽然觉得,既可以毫无阻碍的融入人群,又可以旁若无人的遗世独立,也许这样的人,才是适合阿青的吧,自己心里要追求的那些,对于阿青来说,都只是浮云吧。
韩琦快步走上前去,道:“柳兄,我查到了。”
柳永回过身来,微笑道:“不愧是韩公子,看来果然是郭家所为了。”
韩琦道:“看来,柳兄也查到了些东西。”
“也许真的是旁观者清,我在严三那边取来了近十年郭家往来的情报还有所能查到的帐目,细看之下,虽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是加总起来,就能发现他们每年的银钱支出,是远远多出府内周转和应酬所需的。”
“也就是说,那些银子,被他们拿去做了别的用处。”
“是啊。其实这也是青儿给我的启发,他在家的时候一直在帮帐房做帐,我在京城收到他的信,也曾听看说过一些类似的话。”
韩琦笑道:“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在山寨给人当压寨帐房。”
柳永道:“青儿自己其实能做很多事情,可是我还是不禁想把他护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了。韩公子那边查到了什么?”
韩琦道:“镇西大将军已经暗地里回京城,这事情估计是他主谋。毒是皇后下的,这一点可以肯定,而且,皇后下毒应该是为了一个人。只不过,找他们的说法,还有永叔(欧阳修)所查,那毒药应当是能够立即致命才是,不知道为何陛下只是昏迷而已。”
“此事确实可以,不过我更好奇的是,是什么人能够让皇后可以放弃母仪天下的身份,去毒害陛下?”
韩琦沉吟道:“确实。不过,能让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一切的人,多半是她钟情之人。”
柳永道:“看来这郭皇后倒是位情痴之人,也许,找到她,就能将最后的疑窦解开。”
“而在这个时候还能去找她的人,只怕也只有八王爷了吧。”
柳永笑道:“是啊,这个时候,也只有找他了。刚刚吹了阵冷风,我也清醒些了,虽然不喜欢他做事的方式,但也不可否认,他是个人物,而且是我们暂时斗不过也无需去和他对抗的人物。”
韩琦道:“事不宜迟,我现在便送柳兄去找八王爷吧。”
柳永道:“听韩公子的意思,好像是并不愿和我一同进八王府?”
韩琦笑道:“这之后的事情,有八王爷处理,再加上柳兄之力,肯定顺风顺水,而且他手下应该也有不少能人,韩琦虽然不才,也不想一直被他拐着弯儿当苦力用,自然是不想见他的。”
柳永也不勉强,道:“那就有劳韩公子了。”
两人并肩行在西角楼大街上,并不言语,柳永知道韩琦此行多半是为了保护他,不过,这一切深意,自己也只得在心中暗暗感激了。
八王府前,韩琦辞别了柳永,转身离去。
柳永看着那个远去的劲瘦身影,叹了口气,走进了王府。
赵元俨立于书房,见仆从带了柳永进来,笑道:“看来柳公子已经胸有成竹了?”
柳永道:“八王爷,事情是查清楚了,只是在下更加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了。”
赵元俨微微眯起眼睛,道:“柳公子怎么称我王爷而非‘严兄’?”
柳永正色道:“王爷何苦拿在下打趣,时至今日,王爷觉得还有必要吗?”
赵元俨叹了口气,道:“既然柳公子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本王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王爷,你我自初见便未曾对彼此坦诚,此时,只不过是回到那时候罢了。”
赵元俨道:“既是如此,那便如柳公子所言吧,不过,本王所承诺之事,依旧会兑现。”
柳永道:“柳永在此多谢王爷送了这么大一个人情。”
“柳公子也不用谢本王,本王只是不想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东西,而枉送一条无辜的性命罢了。”
柳永道:“多谢王爷高抬贵手,放过青儿。在下也会兑现自己的承诺,今后多为严三兄弟那边写词相酬。”
赵元俨笑道:“柳七公子果然是个重诺之人,不过,陛下中毒之事的个中缘由,还要劳烦公子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诉本王,本王自会处置。”
柳永道:“这事应当是镇西大将军家族主使,由皇后娘娘的下手。至于下手的缘故,在下还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具体的事情,在下认为王爷去找皇后娘娘一问便知,而且,皇后娘娘应当是手下留情了,此中必有其他缘故。”
赵元俨点了点头,道:“柳公子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出这么多线索,本王佩服。柳公子真的不考虑加入本王这边吗?”
柳永笑道:“在下早已下定决心陪青儿浪迹天涯,只怕恕难从命。”
赵元俨也不勉强,道:“那本王也不拦着柳公子。严三自然会告诉柳公子联络方式。不过有一点,本王还是要提醒下柳公子。”
柳永道:“王爷请讲。”
“本王现在就可以让悦青公子同柳公子走,陛下醒来后,本王自会想办法去说。只是,不管柳公子到了何处,切记不要让悦青公子现身,最好是,这世上从此再没有了柳悦青这个人。”
柳永道:“这是为何?”
赵元俨笑道:“柳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只需照着本王所说的做便好,否则,柳公子现在所得的这个人情,本王可是会随时收回。”
柳永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道:“在下一定做到。”
看着柳永离开书房的背影,赵元俨心中却叹息道:可惜了这么个才思过人之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抓住事实真相,若能更多为我所用,应当是如虎添翼了。只不过,虽然柳永二人还不自知,陛下为何留下柳悦青,但是自己确实不能言说的。那柳悦青实在是个不安稳的因素,若真留下了他,到了该将自己手中一切转到陛下手中的时候,难保不被陛下查到。
也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柳永到林青房中的时候,林青坐在桌前发呆,看到是他进来,笑道:“你来了?事情查得怎么样?”
“算是水落石出了吧,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八王爷去办。”
林青站起身来,搂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道:“这就好。永,我其实一直很担心……”
“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这次回京,和皇家搭上边儿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好复杂,我一点也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什么?那些权利,到了手上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自己在外面自由自在,省得天天提心吊胆的。”
柳永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个人所求不同,不过青儿,我知道的是,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不去管那些纷争。”
“嗯,我也想早点离开这里,他们总是在不停的算计,我不喜欢。”
“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那这里的事情呢?我好像还是疑犯啊?”林青不解地抬头道。
柳永摸摸他的头,微笑道:“已经没事了,王爷说我们随时可以走,你的嫌疑还有那个从侍的位置,自然有王爷帮你去说。”
林青松了口气,道:“这一次走,我再也不回京城了。”
第二日,柳永带着林青于清晨去范府和韩琦欧阳修辞别,留了封信让人带给柳家两位兄长,便相携离开了京城。
欧阳修再次随赵元俨进宫为赵祯解毒,到了傍晚时分,赵祯悠悠醒转。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微弱的问了一句:“悦青呢?”
赵元俨道:“柳从侍中毒,不治身亡。”
赵祯脸色愈发苍白,喃喃说了一句:“他……竟然死了……是朕害了他……”
而后,再次昏睡过去。
赵元俨脸色一变,道:“欧阳公子,陛下他……”
欧阳修上前把了把脉,道:“陛下只是身体虚弱,在下再为他去两次毒,然后略为调养就应该没事了。”
赵元俨松了口气,道:“还好!”
皇后郭宜兰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似乎也略略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回宫。
赵元俨道:“皇后,请借一步说话。”
郭宜兰回头,了然一笑,道:“八王叔,请。”
第三日,皇后郭氏自行禁足凤仪宫,不再理后宫之事。
镇西大将军府前晚遇盗,府内之人并未伸张。
……
冬去春来,芍药盛开,赵祯对着满园摇曳的花朵,想起那短短几日相处时光,不由取出袖中那根黑色的发簪,轻轻摩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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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之外的话:
亲们看完这个完结章节估计会有疑问,为何明明知道是郭家,最后郭家好像毫无动摇。
那是因为郭家根基很深,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不能轻易一下打倒。
郭皇后没有下狠手,是因为某一句话,也是因为一个人。
八王爷的守护,也是有原因的。
赵祯虽然身为皇帝,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包括太后对他还有八王于他的意义。这些会在他成长起来后慢慢挑明。他的身世之谜,小栖这边的资料上说是八王告知的,而非包大人。
也许小栖会在八王爷的番外中说清这件事情。
欧阳修的医术其实是小栖杜撰的,他文采和琴艺都是有记载的。至于他的仕途,一开始还比较平坦,但是到了后期,就被外放了。《醉翁亭记》就是他在滁州任太守的时候写的。
这些人之中,韩琦算是很厉害的,文武双全,最后官至宰相。也曾带军和范仲淹一起平边关。
小栖想到的差不多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