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惊碧落——by琊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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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讪笑着拍拍原先是黑色,现在不知道算得上什么颜色的夜行衣:"老了老了,年纪大了,手脚不利落,那能和你这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比。"
碧落顺手把帐册仍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嘲笑起我的笨拙,而我则忙不迭的把一本本帐册往身上塞,怀里衣袖裤脚,只要能塞东西的地方统统不放过。等到我浑身上下鼓鼓囊囊再也塞不下一个小纸头,他老人家也数落尽兴了,碧落方才好奇状的丢下一句:"这些帐目都被人动过手脚了,等于没有价值,你拿这么多废纸做什么?"
算你狠!我刚才死命往身上塞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时间差不多了。去接改了青冥居帐目的内奸吧。"碧落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毫无预兆的拉起正在原地打转,想把身上的废纸甩出去的我,不管不顾这密室里的重重机关,一股脑冲出去。
"接谁?"我感受着手心冰冷陌生却又契合的触觉,半天才醒悟过来,还来不及陶醉在第一次牵手的甜蜜里,就险险被发动的机关暗箭戳个透心凉。为什么我们第一次牵手不是在浪漫的流星雨下,而是在这寒光闪闪的流星镖下呢......暗暗哀悼自己多灾多难的恋情,我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提升所有感知,全力堤防着乱发的机关,紧紧跟在碧落身后。
机关的发动引起警铃大作,青冥居人声混乱起来,黑暗里我们甚至几次从众人身边险险擦肩而过。我皱着眉任由碧落拉着我在众人视线的死角熟练的一路飞奔,浑身上下塞满纸,四肢僵硬进行这次逃命,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碧落,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这里了。"碧落突然收住脚,扯着我跳进黑暗之中。
"这是哪里?"扑面一股混杂的酒气,堪堪分辨的出这里的都是数十年的佳酿,但是众多酒香混合交替传来,却是难受到刺鼻的气息。我立刻明白了,"是酒窖!"
碧落把我推进一个角落,自己也藏了进来。眼睛很快适应黑暗后,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到我们所处的位置:四下是大半人高的泥陶酒缸,我们俩就蜷在墙角一个空缸后面。缸子和墙壁之间的空隙极窄,他的身子紧贴着我,竟然比背后陶缸还要冰冷的气息让我生生打了个寒战。想问他究竟在搞什么鬼,一转脸对上碧落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月华照在陶缸上反射出来,在碧落比上等瓷器还要光莹的脸上浮着一抹银晕。我一时语塞,忘记问话,只是痴痴的看着。
"来了!"就在我几乎把持不住,几乎贴上碧落的脸颊之前,他摇了摇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立刻想到现在的处境,强自收敛心神,和碧落一样隐下气息,专注的盯着他指向的方向。
酒窖的门被开启,一个纤美娇小的身影走下来,一袭红衣短装,鬓上串起一环石榴籽样的玛瑙珠,那张端庄温顺的脸,正是十二花仙酒使里的五月花仙,石榴。
她?难道她就是碧落口中的内奸?她又为何要改青冥居的帐目?
我正在思量着眼前的一切,石榴已经疾步走到另一方的墙角,四下张望一番,扬手从袖口里兜出一条发着荧荧光芒的长绳,甩了出去。
"阻住那东西!"碧落突然暴喝一声,自酒缸后一跃而起,直扑向被我们的突然出现惊住的石榴,一双匕首挽起绚烂刀花。
我就势一滚,抬脚踩上那条在地上兀自扭动的长绳,长绳呼的尖嘶一声,直了起来。我细看之下,惊起一身寒毛,那三角头和长长的信子,赫然是一条夜光蛇!
我头一蒙,狠狠在蛇的七寸上补了一脚,运气丹田,使起千斤坠的功夫,瞬间把这蛇从头到尾踩了十几个来回。看着被踩扁到仿佛印在地上的死蛇,我方才舒了口气,一回头打算开骂:纵使这夜光蛇是报信用的,没有毒和牙,可是碧落你好歹得给我提个醒啊!
可回头却对上更令我毛骨悚然的一幕景象:石榴明显不敌碧落节节紧逼的煞气,一扬手散开一片银丝,那银丝长了眼睛似的根根向我俩扑来,竟是一堆剧毒无比的银线蛇!几十只银线蛇蓝色的信子上甚至滴着青绿毒液,嘶嘶作响。
"接着!"碧落丢过一只匕首,我俩提气一跃,拔起身形,匕首的利光卷着刀风挥洒而下,划过银线蛇,顿时,腥臭的毒血四溅,腥不可闻。离的最近的碧落被熏得连连大咳,额上冒出汗来。
见碧落身形不稳,我双瞳骤缩,足不点地冲了下去,五指弯如虎爪,狠狠抓向石榴。石榴骇然欲退,却仍被我跟近上来,一抓之下,面皮竟然被我扯下半张,露出下面另一副娇媚脸孔。
我一呆之下,"石榴"已从爪下脱身,干脆把另一半面具也揭了下来。
"是你!"那美女蛇样的俏脸紫唇,这假石榴内奸,竟然是曾在玉宇星楼差点害我在众人面前开杀戒的使毒女子,"毒姬月弩!"
险境!冰之吻
"舞钺公子,你还记得我呀,可惜公子果然还是不懂怜香惜玉,下手一点也不念旧情啊。"月弩娇容扭曲,狞然的微启紫唇,温和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情话:"自那日一别,公子可知奴家日夜思念,寝食不忘啊。"
月弩的发鬟已被折断,玛瑙珠垂在脸侧如血一样晃动。她诡异的眼神钩子一样盯着我,似乎立刻就要扑上来把我拆皮剁骨,生吞活剥,饶是我胆大,对上这样的目光仍旧头皮发麻。
碧落已调整好呼吸,皱着眉踢开地上的死蛇,面色不善的瞪了我一眼:"老相好?等我问完话在玩你的眉目传情。"
"拜托,她那架势哪一点像在抛媚眼!"我立刻叫屈,"我和她不熟。"
"不熟?奴家好伤心,"月弩的声音越发娇媚,字句间却拖着蛇信子似的歹毒,"那日公子完美的手触上奴家,那激烈的感受,奴家永远也忘不了,奴家......"
"闭嘴!"眼瞳骤然收缩看向月弩,深沉嘶哑的声音如刀刺穿月弩,她骇然停口,狡诈如她已知我真动了杀机。
"行了,让开!"碧落不耐的敲敲我的肩膀,打散我的杀气。
是我的错觉吗?他似乎有意无意用想砍之而后快的目光扫过我的手。我一愣之下,向右退开:"小心,这女人毒得紧,身上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毒物。"
碧落点点头,对上月弩时眼神已改变,冰冷凌厉到极点,语气却平缓无波:"青冥居只有你,牡丹,堇姬三人可以接触密室里的帐册,假帐想必就是你的杰作。"
月弩居然没有丝毫反驳辩解的意思,任碧落接着说下去。
"你混进青冥居,做了假帐,顺利把那批毒烟草加进帐目,却知道瞒不过堇姬。所以你要这假帐立刻被偷,然后流传江湖,就可以把江湖上的毒烟草案嫁祸青冥居。那么就算青冥居有一本真帐,也不会取信于人。若不是我们先你下手把假帐偷出打乱你的计划,想来近几日你也会监守自盗,把假帐送出去吧。说!为什么要陷害青冥居?谁主使你的?这些事不是你一个人做出来的,你的外援是谁?"
现在我眼中的碧落头上冒出"真相只有一个""我以我爷爷的名义......""有XX个提示"等等动漫侦探们的至理名言。行家就是行家,老手就是老手,同样这几日,我查出的东西在碧落面前不值一提。
月弩森然的眼上终于涂上一抹异色:"不愧是碧落公子,什么都瞒不了你。其实在两位出现在青冥居之后,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麻烦。"
碧落闻言心中一动,手上的匕首光芒闪烁:"不要再耍什么花样了,报信的夜光蛇已死,你身上已经没有别的东西,不然也不会把看家王牌银线蛇也祭出来。我早就知道没有夜光蛇报信,接应你的人根本不会来这里。死心吧,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说不定我会放你一马。"
月弩静静的看着我们,眼神阴冷,脸上却是越发柔和:"公子怎知不会有人接应奴家呢?"她弯身,玉指缠上地上一条垂死的银线蛇,那小蛇挣扎着缠上她莲藕样的手臂,温顺得和先前的凶猛不似一物:"这蛇儿自幼养在奴家身上,早和奴家通了心思,奴家让他攻击谁,它便会攻击谁,我让他去攻击那来接应我的人,它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从这里出去,去攻击目标啊。"
"糟了!"我脸上变色,跳起来向门口奔去。果然,一路银线蛇首尾相接,从门缝里排着窜出去--这女人竟然要银线蛇去攻击自己人,以此引来外援!
我手上寒光一闪,匕首劈了过去,待要斩草除根,一股巨大的掌力徒然从门外撞进来,力道之大,竟然挖我连人带门打飞出好远。
"舞钺!"碧落抢上前,却已来不及。我重重摔在地上的污浊蛇血之中,旋即一跃而起,强自压下胸口翻滚的气血,刚想道声没事,却被门口出现的人震住心魂。
那人背光而立,身上浮着凝滞的杀气,月光被阻在杀气之外,形成奇异的光晕。他的身影被沉没在阴影中,却仍明显可以感觉到他不见一丝表情的脸和如深渊般不容逼视的深眸--那那时一身君临天下的威严,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草芥。
"主人。"见到来人,月弩似是又惊又喜盈盈跪下,一双美目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倾慕与敬畏,顾盼间神采明媚,美不胜收,"月弩办事不利,竟劳烦主人亲自出马,实在罪该万死。"
那神秘人似乎根本不曾看到跪在地上的月弩,刺骨的视线在我和碧落之间游走,最后定格在碧落身上。
在那视线的巨大压力下,碧落身边的我也难以支持,眼瞳紧缩,情知遇到平身最可怕的敌人,手心已经被匕首咯出血来。反观碧落,情况比我严重数倍,眼神已接近疯狂。
就在我们被这无形的压力逼到极点,几乎激起血液里的疯狂时,神秘人终于对着碧落淡淡开口:"你是碧落?"
碧落没有回话,用心语术对我急道:"快毁了那些假帐!可恶!这人我们万不是对手!"
见碧落不答话,那人也不恼,还是深井一样无波的语调:"你是碧落?"
"是。"碧落一侧身遮住我,我立刻发功,强行以内力震碎衣内的帐册。
神秘人似乎很满意碧落的回答,从月华下缓缓走出来:"碧落,让开。"
此时,我和碧落的警觉已然达到顶点,神秘人刚一动,我们就如同飞鸟般跃起,向外冲去。那人似乎料到这招,双掌齐发,打向我们。
一掌之下,碧落运起全身功力阻挡,那掌风却只是用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远远送开。而我显然没那么幸运,背上的重击让我一口真气逆转,脸上痛苦之色突显,嘴角已渗出血丝。灰色夜行衣被震的片片碎开,半本还没来得及毁掉的假帐击飞出去,一直候在一旁的月弩抓在手里。
强自压抑身上的剧痛,我为和碧落的差别对待忿忿不平--要不伤人你不能都不伤嘛......现在这些高手打人,难道还看脸的吗?
我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栽下来,月弩不忘落井下石,一脚踢来,改变原本落点。我扑通掉进一口酒缸,顿时砸得酒花四散,自己也险险呛岔了气。
"舞钺!"碧落拧身抢来,急忙把我从酒缸里拖出来,见我虚弱的向他眨眨眼,方才松了口气。神秘人接过月弩呈上的帐册,竟看也不再看我们一眼,转身飘然而去。
"你!"碧落怒极欲追,月弩却一步挡在门口,咯咯娇笑:"碧落公子不要白费力气了,还是先关心关心你怀里的人吧。"
碧落心里一惊低下头来,发现我的皮肤竟然开始变的像碳一样漆黑,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嘎嘎作响,他急向月弩怒喝:"他怎么了?!"
月弩笑容更盛,婷婷转身走开,只留下一句诅咒般的尖声细语:"银线蛇血的气味本是无法伤人的,但若是闻者同时喝下烈酒的话,两者结合产生的焰毒就会从五脏六腑往外烧,无药可解。再过半刻,舞钺公子就会被烧成飞灰了......"
"你!"碧落眼睁睁看着月弩消失于夜色。今夜的行动里,他不过是捕蝉螳螂身后的小小麻雀,天真的以为掌控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易如反掌,却不知早就被操纵自己生死的人扣在手心。他对那人竟然有发自骨血里的恐惧,十九年的傲骨在那人面前不堪一击。
然而现在却没时间给他发泄或者畏惧,向来沉稳,打小在江湖上历经无数逆境,就算在那神秘人面前也不曾失了分寸的碧落,抱着一具逐渐被碳黑色侵蚀的身体,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苍白。
"切......又要死......了吗?"c
我的心脏似被滚烫赤红的铁索缠住,一步一步拖向地狱的岩浆中,只觉得灼痛难挡,心头却一片空明。前一世也是如此,当我接近我的冥月笑靥时,就会错肩而过,就连残骸也无法触及他。这样残酷的循环,比起真正失去他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我已被烧得神志模糊,只是努力地睁大眼,想再看一眼碧落。
"怎么可能,你这样的祸害死不了的。"看着我失去焦距的瞳孔,碧落反而镇定下来,扯着我的脸皮左拉右拧,竟微微笑了起来,"有我在,放心,你死不了的。"
碧落闭目运功,再睁开眼时,蔷薇色的薄唇已结上一层白霜。霜色愈浓,竟在唇齿间绽开一簇极小的冰花,玲珑蜿蜒的精巧花蕊上凝结绚烂的晶莹。待花瓣完全舒展,碧落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