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或者活?我们能决定的不就只有这二者么,你太吝啬了吧......好,暂时我选后者。不过我不认为你会好心到放所有人安然回森国去。说吧,你的打算......"
由‘殿下'变成‘你'吗?不过这称呼听起来却是顺耳得多,至少证明了二人在平等对话。很好。
梁枫仪扬眉一笑,不是冷笑也非邪笑,只是很单纯的为终于切入正题感到高兴。
"以我的立场来说,你不认为我已经非常慷慨了吗?"确实,以梁枫仪目前的优势,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也不难,不过做人嘛,给别人台阶下就是给自己留后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欢惹麻烦。
"好吧,人,我会全部放,不过不是现在。你知道,我也是皇命在身的人,若就这样放你们回去,大家都不好交差。"梁枫仪笑道,说话的态度完全就像大学里不负责任的监考老师,要抄?可以,不过别被外面的监察看到你翻书,否则若是威胁到他的奖金,必定第一个抓你当典型。
"那么又该如何?莫非要把人全抓回去关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林木森似笑非笑的盯着梁枫仪的双眼,那目光却似一把水做的利剑,柔和中又能让人感到那剑的锋芒。
要是眼神能杀人,梁枫仪今天已经死了千百次。林木森的目光虽然柔和,只是被他盯着看便会有种寒意阵阵袭来,可怕哪......还有旁边的宏珏,看他的眼神锐利无比,似乎随时会扑上来要他命......恐怖啊......转头望向在角落椅子上坐了很久的焰驰,那双隐隐带笑的看戏的眼,似乎正等待着他下一句台词。妈的,这人最是找打。
"抓?我说过要抓人吗?"开玩笑哟,两千多人,月云关牢房还不得挤暴......"我看大家在这里住得挺好的嘛,刚才我去粮草房看了看,至少还可以吃两个月。我没有让你们搬家的意思,不过嘛,倒是会调点人马在四周扎营,人多就不会无聊,再住上些日子,两国兄弟们也可以联络联络感情,也顺便帮你们解决点食物,否则半个月以后,你的手下还得搬上大堆粮食回家,多累啊?"
"半个月?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这住上半月再放我们回去?"宏珏虽然不是很明白情况,不过现在他开始怀疑梁枫仪脑子有问题。
"你们?我说过让你们全部留下或全部回去?"梁枫仪轻叹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于宏珏头脑的运转速度感到非常遗憾。
"能住这的只有你的两千手下,你得跟我去月云关,剩下半月,有芬芬在,你不会无聊的。"只怕他会乐不思蜀。
"兵将分离?要我们去月云关,与手下士兵分开半月,然后呢?你要怎么做?"虽然喜欢芬芬是一回事,不过他玄虎宏珏怎么可能就乖乖听敌方的安排?
"你们?我说过要你跟林木森同去月云关?"哎,麻烦听话别听一半嘛。梁枫仪再次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是芬芬的话绝对选林木森,宏珏太笨了。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梁枫仪才选择留他下来比较好控制。
"只是你一个留在月云关,至于将军大人嘛,就得劳烦你跑一趟,回去告诉穆岩,请他派使者过来接这些迷途的羔羊回家吧。"
梁枫仪说着骤然收净脸上的笑意,目光如寒冰一般射向林木森,"顺便告诉你们穆岩殿下,下次管理好自己的人,别再随便迷路,淼国的国门虽然可以打开放他们进来,不过未必会让他们出去!"梁枫仪说完,目光少过众人的面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焰驰,相信他不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焰驰收到这份警告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点点头。反正他潜入淼国的目的也是为了证实山贼之事,是不是淼国的阴谋,顺便为下个月使者来访探探路。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不想生出事端。
三国分久必合,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穆岩这一着险棋未果,虽不至于全盘皆输,却将他司马昭之心暴露无疑。如今梁枫仪不但要放他的人,还要全天下都知道森国曾潜入淼国,被他抓住。他放了森国的人,避免一场流血事件。如此一来,得人心的同时也让将穆岩的小辫子紧紧握在了手中。这招比剿杀这两千人马不知要高明多少倍,日后穆岩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怎么样?这条生路将军满意吗?"若是他们天堂有路不肯走,地狱无门,要闯,他也奉陪!无论如何,赢的,都是他。
"四殿下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被一开始便被梁枫仪吃得死死的,林木森确是心有不甘,不过正如梁枫仪所说,他的做法已经算非常仁慈了。若不是梁枫仪有心放他们一把,以目前的状况梁枫仪大可以明正言顺的杀了他跟宏珏,以绝后患,然后再修书一封到森国,让使节前来接走剩余的两千士兵,即可达到相同的目的。
"林某相信四殿下的为人,绝不会亏待我手下两千战士,也会善待我的副将。我愿即刻起程赶回森国......不过......四殿下,你不怕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吗?"林木森淡笑道,那双黑亮的眼眸平静得没有半点波纹,让人无法琢磨。
事到如今还敢这样问他,胆色不凡哩。
梁枫仪回以一笑,"怕,当然怕,不过我这人不喜欢见血,只要能不杀的,我绝不会伤人性命,无论是放一回还是一百回......不过他日若是与将军兵戎相见,为了我手下的性命,无论杀一回还是一百回,我动手便可以丝毫不留情面,将军,你能吗?别忘了,人情债最是难还,记住,至少,你欠我一条命!"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杀人......最好还是能免则免,也不知道他自己这双手,还能干净几天。
"我明白了。林某这就牵马去,连夜赶回京师。请四殿下开路。"林木森轻声道,然后颔首走出帐外,吩咐守在门外的士兵各回处所。
梁枫仪跟焰驰也随之而出。二人刚出帐外,便听见一阵呕吐之声由帐内传来,宏珏想必是忍了很久。
待马牵来,宏珏似乎也‘处理'完毕走出帐内,上了马。梁枫仪跨上马背时,视线轻轻扫过身后灰白的衣袂,不禁感叹,这人真是能忍哪。
之后,梁枫仪一马当先,飞驰在林中,林木森宏珏,紧随其后,焰驰骑马走在最后,其实也就为了监视着林木森跟宏珏的一举一动以防万一。
到了林间下山的叉路时,梁枫仪高举火把,按事先说好的暗号,左三右四挥动。王岩他们便先放人过路,然后一窝蜂冒出来紧跟在四人后面下了山。
人到山下,又是黑压压一群人马,见了梁枫仪纷纷下马半跪。
"属下月云关主将蔡鸣风,"
"副将蔡齐,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哟,连主将也姓蔡,看来月云关都是他们一家子人了。梁枫仪轻挑眉头,忽然想到身后的一窝山贼,头大了。
"不必多礼,我叫大家来,稍后自有安排,你们先原地待命。"梁枫仪摆摆手吩咐道,看眼前将士兵们一个个举矛握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紧盯着他,又看看身后手举大刀斧头的山贼们,同样气势汹汹地紧盯着他......
哎,出事了!
"老大!你是朝廷的人?!"为首的王岩率先吼着冲到梁枫仪面前,脸上堆满了被出卖的仇恨以及对兄弟们的愧疚。
"是。"梁枫仪直言道。
"好,算老子瞎了眼,上了你的道,老子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王岩说着大刀便要砍过来,梁枫仪也不躲,只是听见身后那声"保护王爷的"高喊,举起手摆了摆,大声道,"统统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前,否则军法论处!"话音落下的同时,王岩的大刀已经摔在了地上,梁枫仪的肩膀随即红成一片。
痛死了,靠!讲兄弟意气,就得挨刀子。什么世道啊......梁枫仪在心中哀号着,但却没有表现到脸上。
"王爷......"身后又是一阵叫声,梁枫仪只是摆摆手,"不碍事,他是我的人,你们都退下。"
"为什么不躲?"王岩抬头问道,脸上神色复杂,至于他此时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那你为何不一刀砍死我?"王岩的大刀实际上在距离梁枫仪脖子不到5公分时已经被他逆行拉了回去,否则便不只是伤了他肩膀的问题。
"老大......"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王岩,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大,不论我是什么身份,自是不会不管你与兄弟的死活,你还不信我么?"梁枫仪瞟了眼王岩苦笑道。
"王爷,这帮山贼作恶多端,如今又伤了王爷,怎么能轻饶?"那叫蔡鸣风的走道走梁枫仪身边一边招来军医,一边沉声道。
"作恶?若非城镇里没有活路,谁愿意跑深山里过日子?山贼也不是生来便是山贼,要怪只怪我们这些为官的无能,让百姓无路可走,只能上山为贼!"狗日的,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买番薯,当山贼的时候他也不是没问过自己手下的兄弟,他们中多是被逼无奈才上了梁山。见蔡鸣风连连称是,梁凤仪这才仔细看了看他的相貌,发觉蔡鸣风跟之前遇见的那两个蔡少芬的哥长得极像,想必又是什么兄弟叔伯之类,心里顿生厌恶之感,特别是一看他点头哈腰的模样,简直恶心得要命。
"一会给我把月灵镇的县令叫来,这些个山贼里头,有两个妹妹被他儿子抢去当老婆,打了他儿子一条腿,被追捕的,还有被抢了地活不下去的。叫他自个把脖子洗干净了,明天我要亲自审他,你一会差人去市集贴告示,有什么冤屈的,统统给我报上来。"梁枫仪低声吩咐完,又对着安静在一边待命的蔡齐大声道:"月云关副将蔡齐听令!"
"末将在!"
在目前见过的蔡家人里头,除了蔡少芬,最让他看得顺眼的就只有这个蔡云了,不过他却不明白,有蔡云在,为何却要让蔡鸣风那个毛都没长全、只会点头哈腰的家伙做主将?
"你们听好了,这些个山贼虽然平时做的都是拦路抢劫的勾当,都是带罪之身,但这次我王特派我来月莹谷处理森国士兵伪装山贼入境之事,他们一路协助本王,破了森国穆岩的阴谋,维护了我淼国的利益,实乃大功一件,功过可以相抵。日后,本王自会给他们安排一条正路。相反,蔡鸣风,你身为月云关主将,却让大批森国士兵由月云关潜入月莹谷,来到淼焱两国边境作乱,险些酿成大祸!此事今日我暂且先不处置,你自己最好先想好如何跟我解释,在这之前,月云关主将之职暂由副将蔡齐代理。"梁枫仪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官......真累,当好官,更累。不过梁枫仪虽自认为是个好官,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凭感情办事而已,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是皇子嘛,特权想用就用呗。
"蔡将军,你安排将士将西谷包围起来,严力封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包括守卫军自己。"
"是!"
终于,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王岩他们也按梁枫仪的意思回寨子里去了。如今山谷的大路上便只剩蔡云跟一帮侍卫、中途曾往林中溜了好几趟的‘人质'宏珏、准备上路的林木森,以及梁枫仪自己。焰驰是何时悄然消失的,他已经忘了,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要怪便怪那日他睡得太沉,连衣襟中的那份‘原版'地图何时被他偷去也浑然不知。
望着那随风轻摆的灰白衣袂,梁枫仪不禁哑然,这人,真的,非常能忍。‘
"将军一路慢走......"梁枫仪抬眼笑着伸手递上一些干粮。走到没人的地方快去解决问题吧,免得他看了会觉得内疚,毕竟是自己一手造的孽,良心,梁枫仪还是有的。
"我希望,他日再见可以把酒言欢,而非兵戎相见......"凤眼轻扫过梁枫仪的脸庞,轻声道,微微一笑,翻上马,远去。
梁枫仪收起飘远的目光,骑上马,一摸淡笑挂到嘴边。把酒言欢·谈何容易·至少,以后若不小心落在他手上,命是肯定能保住的。
回到月云关,梁枫仪吩咐人将宏珏安排妥当之后,便舒舒服服躺在上房屏风后的大木桶里,一边泡澡,一边咀嚼着淼国的传统美食--桂花糕.心里那叫一个爽。
这才对嘛,既然来到了这没电脑玩也没电视看的古代,拿着皇子的特权,好好享受一番那才是王道。想想这几天,过得可真实够累,他那可怜的脑细胞不知道被杀死了多少,所以说啊,什么政治阴谋,根本就是不该碰的东西。好在这一路上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却还比较有意思,让他玩玩了个尽兴,日子过得也算精彩。虽然惹上了不少麻烦人物,不过至少在今后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无聊这种情绪,应该是不会再冒上来了。
梁枫仪在热水中舒展着身体,安逸地再拈上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个人来。
山鼠。目前,他对这个人最是感兴趣,也不知他现在哪个山头闲晃。不过一想到山鼠,王岩以及那一帮子山贼的面孔便浮现在他眼前。如何安置的问题便又摆在梁枫仪面前。浅笑着摇摇头,抹去脑中浮出的一个个问题,不急,不急。在森国使节来接人之前,他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时间多的是,哪天空闲,再做打算吧。当务之急便是好好享受这久违的安逸。
第八章
"公路收费站!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来......"
"少芬!你给我回来!别胡闹!"
"爹您让开!我就是要找那个混蛋,竟然如此骗我!"
"来人哪,把小姐给我拉下去!"
随着一阵激烈的争执,又是一阵兵器碰撞的响声。梁枫仪所在上房的雕花木门被一脚踢开,然后,那只脚刚要冲进房内,却又一下子被拉了出去,响亮的耳光啪地结束了短暂的喧闹。
"爹......您打我......那个公路收费站欺骗利用您女儿,您还帮着他!就算他帮爹灭了山贼,可那种出卖自己人的叛徒,您还留着他做甚?好,爹也被军功冲昏了头,那就由女儿来对付这山贼中的败类!"门外,蔡少芬捂着脸一字一顿地道,"你们统统给本小姐滚一边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你给我住嘴!"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蔡齐气得脸色发青。
刚才这一阵的吵闹,屋内的承郡王必然是听了个清楚,这会儿,要给少芬一一解释,那也晚了,只旦愿这承郡王别一怒之下要了自己这傻丫头的命。
"来人!把这逆子抓起来,押进大牢听候发落!"蔡齐沉声道。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双膝一沉,跪在被踢开的门边。
"小的教女无方,请王爷降罪!"
"王爷?!"
被十几个护卫架住的蔡少芬瞪大了眼珠,朝门边望去,额上排满了汗珠。这不是那个公路混蛋的房间吗?莫非她弄错了?俯里什么时候住了位王爷来?若是这样,她可真犯了大错,恐怕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全家。
蔡少芬猛地掀开拦在自己身边的护卫,两步冲到房门边跪了下来。
"小女子不知王爷在此,无意冒犯了王爷,请王爷重罚......一切均是小女子无知,与家父无关,请王爷明查。"
屏风后面,梁枫仪悠然自得地听着戏。淡淡地水雾覆盖着他的面颊,黑发散批在肩上,轻覆住肩头渗着殷红的米黄色绷带。
"你真的觉得冒犯了我?那你要我怎么罚你呢?"梁枫仪轻轻地道,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水雾穿过屏风,飘到蔡少芬耳中。那原本乖乖顺着的眼,已然再次燃起愤怒的火焰。
蔡少芬大眼瞪向屏风那头,见那依稀印在白色屏风后面的人影,抿抿红唇,低下头来。
难怪他说父亲一定会听他的,原来他竟是个王爷。那他一定就是原本二表哥这几日忙着准备接待的那位可能会由都城前来剿灭山贼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