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样会冷着的。"
澜吟轻皱起了秀眉道。
宁墨不由望向高座之上的凤朝,只见他只着了一声锦缎的单衣,这几日来,他耗得力量极大,气息也是衰弱了些,宁墨身上有他的力量,只要掌握了门道,虽说是无法控制凤朝的力量,但却能探得他的气息,更何况是在他如此疲惫的时候。
这些日子来,凤朝也是悉心教导着他如何使用法力,但宁墨也不难察觉到,凤朝似乎仍是有所保留,想来就如莫夕当初所说的,凤朝始终是不让他身上的力量完全的融合,否则,他便是无了这个控制宁墨的途径。
想到这里,宁墨不由无奈一笑,心想着,我不已经允了你永生永世了吗?是还不够,还是你根本就不相信呢?凤朝,那个人,已经让人谁都不信了?
这殿里头也是寒气逼人,好在宁墨有古玉在身,就算不多穿些衣裳,也不觉得冷。倒是那凤朝,虽是熟睡着,却是不时的倦起了些身子,象是孩子自抱取暖一样,倒有几分纯真之色。
竟然用纯真这个字眼来形容这个万物之神,宁墨也是不由一笑。
见得那人似是支撑着身子抵挡寒气,宁墨略是皱起了眉头,对一边的澜吟说道,
"殿下的外袍呢?"
澜吟想了想就有了主意,她刚准备去拿,临前还不忘对宁墨说道,
"这茶热乎着呢,你也喝上杯,这天气怪冷的。"
宁墨点点头,端起一杯捂着手,缓缓的顺着喉咙饮下,一股淡淡的暖意透入心扉。
却是好茶,些许枯涩些许清甜,而其中更是带着几分花香。
宁墨正品着茶时,澜吟已拿着袍子回来了,她见得宁墨把那空杯子放在桌上,唇间不由轻扬。
宁墨自澜吟手中接过袍子就径直往那殿上高座走去,澜吟却是惊慌道,
"殿下会伤着你的。"
宁墨释然一笑,毫不在意道,
"放心,不会的。"
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宁墨就是这么样认为的。
凤朝,不会伤害他。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脑子里就有了这么个念头。
是从当初得知凤朝在他昏迷时守着他三天三夜吗?还是那日无玉的火烧着了他的手时,凤朝愤怒的一招袭了一切。
仔细想来,似乎也真是说不个源头。
几步而上,宁墨已是站在凤朝身边,见他卷缩着身子,宁墨不由皱起眉头。
他小心的袍子披在凤朝身上,动作很轻很柔,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他。
倒是少有机会这么近的看那人的脸,无暇的俊美,平日里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美,而那眉宇眼角,又是时不时的透出几分妩媚。所谓媚入骨,说的便是这么个人吧。
但那人发怒时却是另一班神色,似笑非笑间,带着嘲讽之意,厉声怒目事,却又是万般的威严,那是浑然天成的君王之姿,是这万物之主的气势。
而如今,却是也不一样,带着毫不戒备的表情,就这么如孩子般熟睡着,恰是惬意和舒坦,但那眉宇眼角,却是流露着几分悲伤之色,不着声色间,就这么直透入人心,竟是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抚上那人的眉头,抚去那其中些许的哀伤。
身后是一声缓和悠扬的琴音,奏着的是宁墨没有听过的曲子,倒也并非是没有听过,仔细想来,似乎就是那曲天界圣歌,只不过是被澜吟略是修改了调子,但却是越发的凄凉。
澜吟的歌声并不同与紫眸那般的悠扬,而是更为真情实意,听起来,这心里头,也越发纠疼凄凉。
不一会儿,座上的人有了动静,见得身上的袍子,他略是一惊,抬头间,见站在身边的是宁墨,他神色顿时缓和,眉头也放松开来。
"这是你给我披的?"
宁墨不作声,只微微的点头。
也不知凤朝在想什么,只见他低垂着目,神色略是恍惚。
忽然,他似乎是被什么一惊,抬头望向座下的澜吟,目色冷傲道,
"谁准你唱这曲子的。"
澜吟也是一惊,赶忙停下手,神情里满是恐惧。
"我说过,平日的时候,你们谁都不许弹唱这首曲子。"
半是眯缝着眸子,那神情间,明是笑着,却是不容质疑的威严。
他一挥手,一股青色的冰柱直击入澜吟的身子里,她胸口一疼,些许血丝自唇角流出。
"记住,无论是谁,都得服从我的命令。天界之上,无人能违抗。"
冷言厉声,叫人来不得半点抗拒。
澜吟身子一软正欲倒地,正巧这时候莫夕赶到,他一把扶住澜吟,略是皱眉道,
"殿下,我扶她回房疗伤。"
凤朝冷哼一声,却见一边的宁墨也是皱起了眉头,他心头一颤,终是开口道,
"算了,带她下去吧。"
莫夕无奈一笑,扶着澜吟刚要走,却是忽然想起他压根不知道谰吟的屋子在哪儿。
宁墨自是看出他的窘迫,恭敬从容的对凤朝道,
"殿下,让我给司神带路吧。"
凤朝仍是冷着眼望了望莫夕和澜吟那儿,点了点头,也是不发一声。
宁墨心中暗自苦笑,脸上却仍只微微含着笑。
待到为澜吟处理好了伤势,宁墨和莫夕走出了屋子。
屋子里头,澜吟把玩着枕边的雏菊,心里头想着的却是那唯一一朵的殇菊,象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般,她竟是掩着声音大笑起来。
屋外头莫夕见宁墨仍是微皱着眉,他这心里头也是纠起,忙是调笑着说道,
"殿下这人什么都好,容貌自是不用说了,力量也非普通的天神天人可比,就是这性子实在是够呛,一喜一怒的,实在没个规律。"
这话音刚落,身后却是又一声冷言起,
"莫夕,你在说谁呢。"
莫夕闻声一惊,忙是恭敬道,
"我不过是胡说八道,逗弄宁墨玩而已。"
"哦?"
凤朝眯缝着眼睛,轻挑俊眉道。
见莫夕窘迫的神色,宁墨倒是觉得有意思,不由的竟轻笑出声。
见宁墨难得露出这般随意轻笑的声色,凤朝也是不由松下眉头,心里头暖洋洋的,却又是泛着些许的涟漪,满是说不清的味道。
三人刚要离开,就见得将臣急匆匆的前来禀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见凤朝脸色一变,满是愤怒和冷傲。
"莫夕,你和怿羽有何事瞒着我?"
莫夕不明所以的忙是否认。
凤朝却是冷冷一笑,带着些许嘲讽的语气道,
"莫夕,你以为你的命被握在谁的手里呢?你可知道,我只要这么一挥手,你便是尸骨无存。"
一言就击中莫夕的弱处,他赶忙跪下身,惊恐的喊道,
"我不想死,殿下,我不想死。"
凤朝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是满意道,
"好,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莫夕的身子仍是不住的颤抖着,似是还未从对死亡的恐惧中回神过来,连声音,也是含糊不清。
"怿羽他,他在百年前就私下藏了云裳的魂魄,未让她转生,而前些时候,他用原本该是无玉转世后的身体,来,来让云裳复活。"
明是意料之中,但亲耳听来却是叫凤朝不由一惊,他紧握着拳头,似是愤怒也似是懊恼。
宁墨安然的望着他,却是看不清他神情中的意味,似是夹杂了太多东西,恐怕连他自己,也感觉不透。
那人,那个只对心爱女子笑的男人,会如何呢?
逆天,违了神道,该是要受刑法的吧。
那么,那处罚,又会是什么。
好一会儿,凤朝睁开了双眸,神色已是清明。
对着站在身边待命的将臣,他开口道,
"不管用什么手段,把怿羽抓来,生死不论。"
14
还未到怿羽的屋外,他似是已察觉到外头有人赶来,安然一笑,凝着伴在他身边的云裳,他轻柔的抚摩的她的发,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你要去哪里。"
见他起身欲往外头走,云裳的神色一纠,担忧道。
怿羽安抚一笑,略是含着茧子的手温柔的抚摩着她的脸颊,很轻很柔,似是不舍。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又是一笑,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深情和安宁。
云裳勉强的扬起唇角,对他报以一笑,本该是清甜柔美,却是苦涩。
见那人毅然得走出了屋子,她的双眸渐渐黯然了下来,唇间的笑仍是浮在脸上,却是僵硬,眼角渗着些许晶莹的液体,手间却已无力去擦拭。
她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
外头果然是比屋子里要冷的多,些许寒风吹来,怿羽也不由的拉紧衣裳。
不过多久,近处就得依稀见得一个人影。
那是将臣。
一个将士都没有带,他就这么一个人,来了这里。
见得将臣仍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冷漠间,却又透着些什么,
怿羽不由一笑,记得当初月华开玩笑的说他们两人碰到了一块儿,根本就象是两座冰山撞在了一起。
说完这话,他就头一个笑起来,随即的莫夕皇夜他们,也忍不住笑意,互相打趣调笑着,倒是好不惬意。
记得那时,还有凤朝,他也在。
那是大皇子龙渲刚任冥神不久,他们这一群人中忽然这么少了一个,难免心里头怪怪的,好在月华和莫夕都是爱开玩笑的主儿,一来一回的,愣是把气氛炒热了几分。
那个时候,凤朝还未是天界域神,影帝,也没有死。
之后不久便是发生了影帝为了圣鸟紫眸强行破坏天界结界的事儿,圣鸟是没有感情的,强迫紫眸爱上自己已是一错,为了她施展逆天法术更是违背了神道。
普通的天神违背神道会是天界松动,而若是这万物之神,重则,会毁了整个天界。
那便是神道天规,没有道理,他们只得执行。
五御神追随着已身为继承人的凤朝杀入大殿,刺杀判帝。
当他们与殿外神将分出胜负之后赶到大殿里头时,凤朝手上的剑,已是刺穿了影帝的胸口。
没有哀伤,没有动容,没有眼泪,没有悔恨,
凤朝就这么平静的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看着他慢慢地化做一滩血水。
最后,消逝无痕。
那已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儿,如今想来,已是恍如隔世。
当初清理判帝是因为他为情而犯下逆天之罪,倒未想到今日,自己已与他犯下同样的错误。
天神不是不能动情,却是不该动情。
他们拥有太强大的力量,那力量会使得整个三界受到影响。
比如当初,影帝施展禁术。
比如今日,他自己逆天而使云裳复活。
一切,不过是为了个情字。
"你是来,带我走的吧。"
怿羽神色间,竟是无半点的畏惧和害怕,他释然道。
"是我告诉殿下,无玉和云裳的事情。"
将臣手间下意识的握向腰间的玉笛,低垂着目道。
"我知道,我们这些人里头,数你对天界对殿下最为忠心。"
将臣闻言,煞是一愣。
怿羽却是少有的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释然道,
"能偷来这么些日子,我已经,满足了。"
已经满足了,再也无法,苛求些什么了。
将臣握着玉笛的手不由加紧,忽然他有些想念那个有着同样一管的人来,不知他现在,是否已在回来的路上。
皇夜与月华闻讯也是急匆匆的赶来,却不料凤朝一听他们的劝说,竟越发愤怒道,
"原来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就我一人瞒在鼓里,到底还把不把我这殿下放在眼里。"
他半是眯缝着眸子,眼里是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皇夜似是恍惚的望着那庭中的梨树,自言自语道,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爱在这树下玩耍,怿羽那时候就一副冷冷的样子,一个人待在一边,也不爱热闹,但是,他的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我们,生怕我们几个一时兴起弄伤了自己什么的。"
凤朝手间微微捏紧,神色却是冷然道,
"违背神道是决无轻饶的可能的,这是每一个天神都知道的道理。"
冷言厉色,霸气间无半点退让。
皇夜和月华也终是不得不退出庭院,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却是见得莫夕一人独自站在一边,他茫然的望着无尽头的远方,神色早已是恍惚,那是,怿羽屋子的方向。
见得身边的宁墨微微皱起眉头,凤朝不悦道,
"如何,连你也想替他求情吗?"
宁墨唇间轻扬,叹了口气,悠悠道,
"不过是为了个情字,天界,不也没说过不得生情吗?"
那略带讽刺的语调,让凤朝闻得后,脸上怒色更甚,他一伸手就欲向宁墨胸口击去,恍惚间却是神色一怔,下意识的止住了凝聚的力量。
"宁墨,你知不知道,若是天神违背神道,那足以使得整个天界松动,这是绝对无法允许的饿。而你只要乖乖的留在我身边,不要违背我就可以了。"
不容抗拒的威严语气,叫宁墨也不得不恭敬道,
"是的,殿下。"
应该觉得高兴不是吗?
他已经允了不会违背他,那就意味着,他决不会如怜雅那样背叛他,但是,听得他恭敬的声音,为何却是无半分的欣喜。
阴寒,苦涩,更是纠结。
确实,无人规定这天界不得生情。
但是,这一情字,却是使得多少人背离的神道。
没有原因,没有道理,所谓神道,就是天界之人不得不遵从的。
那,是他们拥有强大力量和千百年生命的代价。
为了神道二字,他凤朝亲手杀死叛离的父亲。
手仞谋划叛变的大哥。
连他最爱的人,也没有放过,刺杀万物之神,这罪名,也是容不得苟活。
好在怜雅是天人,他可以轮回,可以转世,
只是这百年来等到的人,却已和原先完全不同。
从前的怜雅,真的已经死了。
那个会温柔的望着他,轻声低吟的喊着他名字的怜雅,早就已经不在了。
大殿之上,凤朝仍是懒散悠闲的坐在高座之上,冷眼望着底下站着的人,怿羽仍是神情自若,没有半分的恐惧。
他是这天界的圣者,所以,他不得为所动,所以,只有站在一边的宁墨瞧见了他的手,是牢牢的捏紧着的。
"怿羽,你是要选择灵魂永存于三界之外的黑暗里,还是魂飞魄散。"
怿羽闻言,竟是少有的一笑,释然,了然,没有半分的痛苦。
"我,无法在没有云裳的世界生存,哪怕只是魂魄也不可以。"
站在一边的莫夕他们几人终是叹了口气,如此,已是无言。
大殿的角落里,澜吟抚琴奏着天界哀歌,悠扬愁伤的曲调自她手间流出,不着声色间,她唇角微扬,心中暗笑道,
凤朝,你身上染上的,都是你亲近的人的血。
凤朝缓慢的走下台阶,待到停在怿羽前头的时候,他抬起了手,置在他头顶,那手间凝聚起的冰蓝力量,强烈到泛着耀眼的光芒。
似冰似火的燃烧在怿羽的身上,原该是如撕裂般的疼,如今,却是无了任何的感觉。
终于结束了,几百年的生命,竟也已到了尽头。
不一会儿,那火焰已逐渐熄灭,回首间,殿中央已无了那人的身影,
所谓魂飞魄散,就是什么都没有,连尸首,也是吝啬。
哀歌贯彻着整个大殿,渗入了每一个人的心。
纠结也好,凄凉也好,一切都阴寒得如这天界的气候一般,昏沉间,透着说不出的冷,冷到,已是凉了心。
待到走到宁墨身边,凤朝自嘲一笑道,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天神,死了,竟连个灰都没有,倒是干净。"
宁墨唇角轻扬,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嘲讽也好,凄凉也好,无奈也好,他悠悠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