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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满群山——by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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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林疏影暗自数着已经完成的部分,只剩两根了,要刺的位置一在右臂,一在左肩,要计算好了才能动手。
思考着,还要分心二用,余光警惕着一旁背手笑眯眯的一幅看好戏样子的某人。
"喂,叶碧尘,你醒醒!"
不行,完全没反应,林疏影略一分心,险些被长剑横扫过颈项,他用尽全力往后一仰,脊背撞在冬日被冻得坚硬的土地上,钝痛从脊髓直接传至头顶,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几乎昏去。
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再次冲上前的人影,凭本能向一边挪了挪,锋利的剑尖避开了心脏,凌利的剑气还是直直刺入了左胸,红色在瞬间喷涌而出,溅上了他和他的脸。
痛......感觉得到,冰冷的剑身滑入身体,尖锐的刺痛让他在瞬间恢复了神志,林疏影清晰地看到了叶碧尘脸上的表情,疯狂的,失去了自我的表情,心在那一刻被揪紧了,然后,毫不犹豫地,长长的银针准确地没入了它们应到的位置。
像突然被关掉了开关的机器,前一秒还暴躁异常的叶碧尘突然全身都僵住了。
"林......疏影?我......"
太好了,林疏影松了一口气,提起无力的右手,颤抖着拔出了四根止痛的银针,之前强制压下的痛楚立刻排山倒海地涌上来,一时间痛到无法呼吸。模糊的眼前那张俊朗的脸上溅满了自己的血迹,有几分狰狞。
伸手抹去几点猩红,意识的最后是一只有点粗糙的手,捉住了自己冰凉的手。


断鸿声远长天暮

凉凉的手轻抚去自己脸上的血迹,叶碧尘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它。
天呐,自己干了什么?
不久之前的意识还是模糊的,无法判断行为的对错,满心所希望的,只有发泄,破坏,疯狂地毁掉一切见到的东西。但记忆还存在脑海中,每一个举动,包括自己每上前一步,每刺出一剑,还有剑尖滑过衣物肌肤的触感,都清清楚楚残留在指尖。
目光所及,是一张沾满了汗水的面孔,凌乱的鬓发和额发粘在苍白的皮肤上,双目紧闭,秀气的眉皱着,无意识抿起的唇角有一丝细细的鲜红色痕迹绵延而下,淌过白玉一般的肌肤,如同一道裂痕滑过。
像失去了操纵者的布娃娃,身体软软的瘫在地上,头偏向一侧,月白色的长衫上到处浸染着红色,以胸口一处最为触目惊心,大片鲜艳的颜色毫无顾忌地沾满了衣衫,红衬着白,白映着红,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明丽刺目,扎痛了他的眼睛。
脆弱,却美得惊人。
小心地躲开那一片片的红迹,把那具纤细柔软的身体揽进怀里横抱着,叶碧尘缓缓站起身。
"啪啪"的掌声从不远处传来。
"不错嘛,伤成这样认穴还这么准,为了救你连性命都可以扔了不要,这小子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呢。"
夜色中一个人影缓步走出,同时四周立刻闪出几道黑色的影子,把两人围在当中。
"萧霁,你有怨有仇尽管冲我来,他只是出诊的大夫,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关系?!那样最好!"萧霁一脸惊喜状地拍掌,盯着他怀中的林疏影,温文俊秀的容貌在此时看起来快乐极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借助任何药物只用几根银针就压制住了我的‘杜鹃啼血',他绝对是个人才,既然叶兄你愿意拱手相让,在下可就不客气啦。"
叶碧尘气结。
"什么相让不相让的,这家伙又不是物品可以送来送去,要去要留当然由他自己决定。"
"是这样啊......"萧霁毫不在意地笑笑,"对了,在下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的。"
击掌,一个灰色的身影迅速从树丛之中现身,站在了萧霁身侧。
叶碧尘凝视着这个人,心慢慢沉入谷底。
十多年了,这个人教自己读书写字、经商应酬,自己早把他当成半个父亲。但此时再见竟然有几分茫然不知所措--发髻整整齐齐,眉眼平凡而温和,不正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叶熹?但刚刚他那一跃,精深高强的功夫毫无疑问不是假的。
"叶熹,小雨呢?"
"叶熹?错了错了"萧霁连连摇头摆手,"在下重新为叶公子介绍一下吧,这位是莫天谣,雨霁府里的第一门客,他的名头以叶公子你的见识一定听过吧。"
莫天谣?那个精于用毒的鬼医莫天谣?他是雨霁府的门客吗......听说那位异人于二十余年前突然销声匿迹,而叶熹也正是那时候投入叶家做了一个小小的绸缎庄的掌柜......
呵,原来如此,奸细么?
他定定看着那张熟悉却挂着陌生的冷淡的脸,记忆中的叶熹总是温文尔雅、博学多才的,也正因为这样,父亲才把他由一个绸缎庄分号的掌柜调到本家作管家,同时教导自己读书写字,行商做人......
二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叶家敬他才华,待他着实不薄,只是没想到,他们付出的全部信任换来的只是一剂毒药和背叛。
像是看透了叶碧尘心中所想,萧霁缓缓道:"十九年前,叶子然在商海中崭露头角,父亲就已经看出了他非池中物,为了拉拢他,还将自己的堂妹嫁了过去,后来更是不顾其他人反对,派了府中的第一门客莫天谣混入叶家,为了获取一些消息情报,掌握叶家的动态......真没想到他还会有派上这种用场的一天!"
这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原本戏谑飘忽的目光瞬间变得狠辣起来:"你叶家逼死我爹娘,害死露华,我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了整整三年,就是在等!等一个能报仇雪恨的机会!"
叶碧尘心中一凛,就见一直安静立于一边的莫天谣慢慢从怀中掏出一片温润的碧玉。
那玉石光滑圆润,色碧而几近透明,一头较尖一头较圆,没有丝毫人工斧凿的痕迹,只一条细细的红线穿过了尖的那头。此时由莫天谣捏住了线垂在空中,如一滴泪坠于夜色。
他自然认得这块玉,这是去年自己送给妹妹的十七岁生日礼物。
心脏几乎瞬间停跳。
"你把小雨怎样了?"叶碧尘冷冷地开口。
"没什么,只不过是请叶小姐到敝府做客,但是小姐似乎是误会了在下,所以不得不用了一点点强硬的手段。其实在下只是希望借机和叶公子亲近一下,叶公子是明理人,自当明白在下此言是何意吧?"
"放了我妹妹,三年前那件事完全是我自己设计的,跟小雨没关系。"
萧霁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无比:"那露华呢?她又做错过什么?还不一样被你害死!"
"况且,"收起了几近疯狂的怒气,他突然又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他眉眼本就长得好看,添上笑容更温和得让人平添亲近之意,"其实在下对你怀里那位也相当感兴趣,如果叶公子能带朋友赏脸来寒舍一聚,小姐的安全自会有人负责。"
"林疏影与我们之间的恩怨更无瓜葛,别扯上没关系的人。"
"你还真是健忘,在下刚刚说过了吧,想要让叶小姐平安无事,叶公子肯来寒舍是条件之一,这之二,就是你这位朋友......说白了,其实就是用他来换叶小姐,明白了吗?"萧霁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晃,"这可是个不错的交易哦,用个没什么交情的人来换回自己的亲妹妹,你不会做亏本买卖吧?"
"......要我答应你也可以,但要放了小雨,派人送她回江南。"
"那个自然,只要叶公子点个头,在下保证不会动叶小姐分毫。"
叶碧尘又沉吟了片刻,终于重重点点头。
"还愣着干什么,叶公子身上带伤,再抱一个人走夜路万一跌倒了岂不是要怪在下招待不周?还不赶紧把人接过来?"
抱着林疏影的手紧了紧,但莫天谣手中的碧玉又在眼前闪过,叶碧尘看看怀中人苍白染血的脸,终于还是放手......

外面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
小屋内的摆设简单至极,床、书架、圆桌、椅子,毫无特点,似是想彰显主人的平凡。
林疏影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陌生的温文尔雅的笑脸--如果忽略了那双眼中的冷淡与戏谑的话。
"醒了?公子可真能睡,在下可是守了整整一夜呢。"
坐在床沿的青年扶他起身,还体贴地在他背后垫上一团被子。
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想摆脱那只停留在腰际的手,与陌生人过近的距离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青年显然毫不在意,又往前凑了几寸:"昨夜仓促,还不曾互通姓名,在下姓萧,名霁,云销雨霁的霁,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林疏影皱眉,再挪向床里侧,淡淡道:"我叫林疏影,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霁笑得更温和,这次是整个人贴上来,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过三寸有余,气息几可相闻。
"这里是我家啊,昨晚这么热闹,到后来大家也都累了,我家离得又近,所以就顺便请你们来这里做客咯。"
厌恶地撇开头,林疏影秀丽的脸挂上了一层寒冰:"叶碧尘人呢?"
"啧......你们两个关系果然不一般啊,身上的伤都是拜他所赐,可醒来之后还是先关心他的安危,连在下都嫉妒呢,叶碧尘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得美人如此青睐?"
萧霁反而越贴越近,放于他腰上的左手略略用力,闲置的右手撑住墙壁,双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廓,湿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吹在耳后,林疏影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推开另自己反胃的源头,一不小心牵动了左胸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萧霁不是开善堂的,全身的伤口当然完全没有处理过,他这一用力,四肢百骸都复活了似的,叫嚣地疼。特别是先前强制压下痛楚的裂开的肋骨,银针的功效在此时充分显现出来。林疏影不敢再动,立刻放松了身体等待疼痛过去。
萧霁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凌厉,但立刻又摆出一幅受伤的表情:"在下只是想扶林公子起身,本是一片好心,林公子怎么能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是还想去见叶碧尘的么?"
听着他的语气由委屈慢慢转向了冰冷,林疏影心下犹豫,叶碧尘还在对方手里,自己又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倒真的是投鼠忌器,不敢惹恼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喜怒无常的人。
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萧霁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先前拼着自己重伤封住他穴道保他平安,现在又宁可勉强自己也不愿意惹怒我,你还真的很担心他啊,可惜那家伙对你倒无半分情义,用你换了自己妹妹的平安。"
"嘴长在你身上,你愿意怎么说都没人能管,"林疏影冷冷道,"我人也在你手里,你想怎么处置我也没办法反抗。"
"呵呵,你倒想得开。"萧霁冷笑出声,不再用假面具掩饰自己的情绪,"想见叶碧尘就自己爬起来,我带你过去。"


子规声里雨如烟

天空阴沉沉的,风很冷,吹在身上像刀割。
林疏影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自己的衣服早七零八落了,刚才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用撕下的衣服包起来。现在是寒冬腊月,萧霁只扔了件单薄的长袍给他,刚出门就被北风打透。他原本已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是冬得发青,纤细瘦弱的身体不自觉轻轻颤抖着。
身上的伤口大多很浅,只有胸口被刺的一剑和后腰划伤的一道长而深得口子出了很多血。
林疏影咬紧了下唇,尽力控制在寒冷和疼痛双重摧残下抖个不停的身子。这个身体天生畏寒,每到天气转阴就会手脚冰凉。再加上之前被萧霁踢得裂开的肋骨,他每走一步都是痛彻心扉。
萧霁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步履轻快地穿过简单朴素的庭院,直奔对面一间矮小不起眼的房子。
小屋里没有生火,同外面一样阴冷。
萧霁随手在墙上的某处一拂,正前方那结满了蜘蛛网的书架缓慢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左边挪出了一个很窄的洞口。
"进去吧,那家伙就在里面,"他扭过头来一笑,只是笑容未至眼底,"顺便再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林疏影默默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了后面。
与洞口相连的是一小段向下的楼梯,因为潮湿而滑得厉害,空气中飘荡着冰冷潮湿的味道。里面漆黑一片,楼梯下就是一扇高大的铁门。林疏影扶着墙壁,小心地一步步往前挪。饶是如此,伤后乏力,几步之后他还是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
一只手在他的脊背即将触及阶梯的瞬间环了过来,但刚好环在不久前刚包起的伤口上,腰部剧痛,甚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原本被贴合在一起的肌肉重新被撕裂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林疏影几乎惨叫出声。
"小心一点,路滑。"
萧霁笑眯眯地凑过来提醒道。他用力收紧了环在林疏影腰间的手,似乎怕他不小心再摔倒,同时欣赏着怀中人因为剧痛而惨白的脸。
"很奇怪吧,好好的房子,修什么密道。"他凑近他的耳边,低笑着说。
林疏影往后仰了仰,避开耳边的热源,清澈的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冷淡的光芒。
也不在乎对方的沉默,他自顾自说下去:"看到那扇门了吗?叶碧尘就在里面。整整三年了,我一直很想让叶碧尘来见见我的一个朋友,今天终于实现了。
林疏影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确实在笑,面部肌肉和唇角的弧度都很完美,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透出的却并非笑意,而是一种疯狂的,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的狂热。
萧霁则是玩味地回看着他,像是盯住了可以作为午餐的青蛙的蛇。
被盯得很不舒服,林疏影垂下眼帘,雪白的牙齿从刚才起就无意识地咬住形状优美的唇,原本苍白的唇很快就充血泛起淡淡的红色。
萧霁眨了眨眼睛,突然伸手扳过他的下颌,狠狠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没有一点温柔或暧昧可言,并不深入,只是凌虐着红唇的撞击啃噬的吻,霸道至极。
林疏影只呆了一瞬就拼命挣扎起来,双手用力推着他的胸口,身体后仰,想躲开他灼热的唇。
萧霁眼中的凶狠一闪而过,环在腰间的手猛地用力,感觉怀中的身体僵了一下,挣扎立刻变得软绵无力,体重完全交给了他的那只手臂,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淌过手腕,空气中飘散起淡淡的血腥味。
痛入骨髓,那一瞬间的剧痛让林疏影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觉得舌尖尝到浓浓的铁锈味道,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像离了水的鱼,胸口痛得快要裂开。
"很美味啊,叶碧尘尝过没有?"
萧霁松开对他腰间的束缚,冷眼看着他倚着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眼帘低垂,苍白的面上一片潮红,消瘦的肩膀因为咳嗽而剧烈震动着。
"你......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你不用装傻。"
林疏影呼吸还有些急促,慢慢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疑惑地盯着唇角挂着丝冷笑的萧霁。
萧霁冷哼一声:"别把别人都当傻瓜,暮雪山庄的规矩谁不知道,有病求医自行上山,门人从不轻易出诊。就连皇帝都请不动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跟一个毛头小子下山,甚至还护送他回家?本来有两辆马车,叶雨一个姑娘家,叶熹也算正当壮年,按理说为了避嫌她应该是与叶碧尘坐在一起的,可她的位置让给了你。还有,昨夜你救了那小子,后来伤重晕倒,他的担心也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你当别人都是瞎子么?"
林疏影苦笑:"不是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与叶碧尘坐同一辆车是担心他随时可能出现的毒发......"
他话说到一半,衣领已被萧霁一把揪住:"不用再装了,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但我可以肯定,你是他珍视的人,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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