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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月——by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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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望向狄景瑜,乌黑的眸子深邃无底,仿佛能吸人一般,微卷的长发随风舞动,美丽得让人难以相信。狄景瑜也毫不畏惧地回望他,两人间似乎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少顷,尚延汐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曾在北定王的军帐中见过楼思琦的画像。"他幽幽的说,唇边慢慢弯起一个笑。"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芙蓉如面,柳如眉。"
听到楼思琦的名字时,狄景瑜心头一紧。
"太子府中的刺青师傅是我的人,那晚我曾见过您背后的刺青,所以我可以肯定,您就是楼思琦。"
狄景瑜微微垂首,表面上淡然,情绪却不免有些讪然。
原本以为,楼思琦的一切都随着太子府的那场大火化为了灰烬。只要自己忘记了,世上便只有狄景瑜。
可是他却忘了,曾经发生过的,并不会随着他的遗忘而消失。
转念想了想令他身份暴光的原因,狄景瑜顿时心下愤然。
看来那刘进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啊!在府上折磨人还不够,连上了战场也不让人安生。
"不过......我却十分清楚,先生您并非楼思琦。"尚延汐语峰一转,似笑非笑地道:"至少,心不是。"
"你...... "狄景瑜惊愕地瞪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看到他欲言又止,尚延汐开口道:"先生可还记得您使计让庄治留下的书信和外衣?像那般一直养在深闺,不曾接触世事的楼思琦怎会拥有这等缜密的心思?"
"之后先生您又只身从太子府中逃离,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先生的胆识、智谋皆属世间少有。如果楼思琦能及先生的十分之一,那么只怕尚延汐今日便无缘与先生相见了。"
"刘进为人严谨,而且想必楼家也不敢做手脚,所以中途出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先生与楼思琦却又委实相距甚远...... "
狄景瑜饶有兴趣地望着尚延汐,等待下文。
"楼思琦曾寻过短见,经大夫诊治,本已回天乏力,可之后他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并且性情大变。我虽素来不信鬼神,但借尸还魂的说法,古来有之,所以尚延汐斗胆猜测...... "尚延汐注视着狄景瑜,一字一字的说:"先生的心神,并非楼思琦!"
狄景瑜扬起嘴角,眯着眼,直盯尚延汐瞧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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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尚延汐可有猜对?尚延汐斗胆请先生赐教。"
"这是殿下的本来面目吗?"狄景瑜转开了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是。"尚延汐耸耸肩,答得十分干脆。
"我在太子府中曾经听说,七皇子因坠崖而破相......想必那是殿下刻意安排的吧?"如此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戴面具。既能从中做些暗渡陈仓的手脚,又能掩人耳目,实属一举多得的妙计。
"是。"尚延汐的神情有些幽深。"不知先生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他对自己的演技一向很有自信。
"其实我会出现在醉花院,纯属巧合。不想却误打误撞,听到了‘穆小曼'与‘杨儿'的谈话。我还曾多次发现‘杨儿'在深夜里潜出醉花院,想必是为你传递消息。"狄景瑜心细如发,早在初到醉花院之时他便察觉到穆小曼大有来历,只因不想徒惹事端,暗地里查了查,也就没再去参合。
要不是眼看自己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他是断不会来趟这滩混水。抬头看了看站在尚延汐身侧一直没有发话的温顺少年,想起他的丫鬟打扮,强捺下笑意,说道:"之后我还见到北定王府的探子出现在醉花院...... "
"那探子后来死了-- "温顺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豹子。恶声恶语的口气显然是对狄景瑜笑他穿女装的不满。他是被迫的!别笑得好象是他自愿的似的!!
"我知道,"红螺还硬把他拉出去看热闹,"人是我杀的。"他淡淡地说。
"什么!?"少年的眼瞪得溜圆。"你为什么杀他!?"
狄景瑜吃吃一笑:"他该死。"
他并非是什么大善人,北定王府的人他是一个也不想留。但他不想滋生事端,所以他也只是躲在远处,没打算插手。没想到那探子竟然去调戏醉花院的一个小丫鬟。狄景瑜知道那个小丫鬟,她本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因父亲死于恶疾,她无钱葬父,才自卖到醉花院。探子没占着便宜,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恼了。揪着小丫鬟的脑袋就往墙上撞,撞得她满脸是血。多亏后来被人拦下了,小丫鬟才保住的一条小命。虽然命是保住了,不过却得在床上躺几个月,弄不好还会落下头痛的毛病。
看见小丫鬟的可怜样,狄景瑜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当场怒红了眼。新仇旧恨一起来,逮了个空挡就把那探子剁了。
看着狄景瑜绝丽的容貌如此轻易地说出狠话,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
狄景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鸦发,继续说道:"世间‘七少爷'者千万,但要论敢于躬身潜入他国刺探情报,并与北定王府有联系的‘七少爷',除了中越王朝的七皇子--尚延汐殿下,我不做第二人选。"
"原本我还在想,要殿下亲自前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但只要稍加推敲,就不难理解。"
"北垣此次的行动,疑点颇多,令人生疑。如果我没猜错,何宵与苍夜便是北垣布在连陵的棋子,只要时机一到,北垣必定会再次向中越出兵。"在离开洵水的时候,狄景瑜曾刻意向一些发战争财的商贩打听过中越与北垣的战事。
虽然表面上北垣是败在中越的谋略之下,仓皇退至边境。可根据狄景瑜的了解,北垣的实力绝对不止如此。他们逃跑时所丢弃的盔甲与兵器大多都是破损的,而且伤亡也并不是很多,退兵之举,其中必定有诈。
"只要殿下‘无敌将军'的名号不是随便说着玩的,想必殿下定能参透这其中的玄机,那么殿下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先生果然厉害,尚延汐佩服佩服!"尚延汐对狄景瑜抱拳一礼,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首。"若我朝官员都如先生这般足智多谋,那可真是中越的福分啊!"
中越的腐朽,狄景瑜是见识过的。对于尚延汐的吹捧,他虽不置可否,却也没放在心上。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狄景瑜。"r
"狄先生。"尚延汐神情端肃,正色道:"既然先生能将当今天下之势分析得如此透彻,那先生定能理解如今的局势对中越实属不利。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尚延汐恳请先生随我一同回去,如果能有先生相助,中越定能破解燃眉之急。中越王朝绝不会亏待先生,必定锦衣玉食,加封进爵,望先生成全!"
"殿下莫要误会,狄某此次现身,只是有一事相求于殿下。"听了尚延汐的一番话,狄景瑜不禁皱眉。在他看来,"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生活是最不值得仿效的。
"狄先生请讲,只要尚延汐能力所及,必为先生办到。"
"殿下客气了。两国交战迫在眉睫,只怕殿下今日回去,明日连陵就会哀鸿遍野了。狄某想恳请殿下,如若北垣未先宣战,殿下能否不要率先起兵,将战事推迟几日?容狄某时日,好让狄某迁居到战火不会波及的地方,望殿下成全。"
"先生这是何苦?同我回去,让先生的才学得以施展,岂不是更好?"
"承蒙殿下错爱,只是狄某已不想再卷入任何纷争中了,两国交战狄某也只做旁观,并不打算相助任何一方。"
"可是先生,一旦战火燃起,受苦受难的必定为中越的百姓。先生不想卷入纷争,想平静的生活,中越的百姓又何尝不是?难道先生忍心看到中越百姓遭受生灵涂炭之苦吗?"
狄景瑜看着尚延汐,冷冷地道:"中越之事,与我何干?"
真是好大的帽子啊!百姓受苦居然成了他的错了。
自古便有"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可如今的"武皇"不从自身找原因,反倒把错推到他身上,这可真是新鲜!
"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王,无道则人弃而不用。"狄景瑜沉声道:"中越有今日,怪不得旁人。现任皇帝整日碌碌无为,昏庸至极;太子为了牟利丧权辱国,居然能说出向敌国割地的话来!其实中越亡国也只在旦夕之间,这一点,一直为中越打拼的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难道不是吗?"
"大胆!!"少年怒呵一声,正欲上前,却被尚延汐拦下。
"先生所言,尚延汐明白。但身为中越天子的儿子,中越是我的国家,我不能眼睁睁看它灭亡。"尚延汐神色复杂,强势的目光略显迷茫。
狄景瑜冷笑一声:"那就请殿下自求多福吧!"
尚延汐沉默了一会,方才低低地道:"其实先生何必如此?有辱于先生的歹人皆已除去,先生何苦还沉在仇恨里这般作践自己?"
"既然殿下已经知晓我的身份,自当明白狄某为何不愿回去。而且...... "狄景瑜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冷哼一声:"中越最先有辱与我的......便是刘进。"
尚延汐怔住。
"不过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狄某如今只是一介草民,不问世事,只求平静的度日,随波逐流。狄某胸无大志,并没有作践自己,所以殿下还是另谋高就吧!"
"先生当真不愿随我回去?"尚延汐又问了一遍。
"狄某早就听闻苗疆山色秀美,风景宜人,不知殿下认为如何?"狄景瑜笑咪咪地询问。
"是吗...... "尚延汐低下了头。"看来先生去意已决,既然如此......只好得罪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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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延汐猛然间抬起头,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纵身冲向狄景瑜。软剑柔如银丝,薄如蝉翼,微微一抖,便闪出水波般的光芒,嘶鸣着,缠绵不断的向狄景瑜卷去。
狄景瑜并不讶于他的攻击,握住短刀便迎了上去。
乍看之下,狄景瑜的短刀似乎短不及长,落了下风。但他最擅长的便是贴身肉搏之术,所以一时间,尚延汐也并未占到多少便宜,应对起来甚至有些吃力。
刀剑寒光中,狄景瑜一个不及,被尚延汐瞧准空隙,软剑如银蛇般绕上短刀,剑尖直指狄景瑜。
可狄景瑜目光一凝,闪过剑尖,顺势靠向尚延汐,自刀柄中抽出一条钢丝,利用软剑自身的柔韧性,转眼间便把软剑同尚延汐缠在了一起。一个反手,短刀就抵在尚延汐的脖胫上。
本以为胜券在握,不想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反倒败下阵来。
尚延汐眨了眨眼睛,倒是清风明月一派安然,笑道:"先生果然好身手,尚延汐甘拜下风!"
"好说。"狄景瑜也笑得如沐春风。"不过......小杨儿啊!你能不能别把剑放在我脖子上勒?万一要是一个失手,那可就不好办了!"转过头,只见少年红着眼,满脸煞气。
"放开七殿下...... "名唤叶杨的少年咬牙切齿,黑了一张脸。
"叶杨!快退下!!"尚延汐发现不好,刚喝出声,狄景瑜就已骤然转身,抽回钢丝,出其不意地蹿到叶杨面前。
叶杨毕竟年少,面对突如其来的逆转,一时应对不及,头脑空白一片。待到惊觉时,狄景瑜已离他近在咫尺。
叶杨是尚延汐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极少数知道尚延汐真实面目的人之一。见惯了尚延汐,叶杨对美人已多少有了免疫,但当他如此近距离的观看狄景瑜时,仍是不免红了脸。
离他最近的狄景瑜自然没有漏看他的表情,眸光流转,顿时玩性大发。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狄景瑜都见多人世间的尔虞我诈,而眼前这个性情豪爽,直来直去的少年,让他稍微放松了终日紧绷的神经,兴起了想去逗逗他的念想。
趁着叶杨发呆的时候,狄景瑜凑过脸去,在他颊上亲了一口。
狄景瑜身上轻微的体香,让叶杨有些失神,而脸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猛的惊醒。
"你...... "气急败坏的叶杨举起剑,朝着狄景瑜劈头就砍,可他生气的神情却掩盖不了赧然的脸色。
躲过叶杨的攻击,狄景瑜退了几步,他嘻嘻笑道:"殿下,承让了。"
尚延汐望着他,悻悻然的叹息:"失去了狄先生真为我朝的一大憾事!"
"过奖。"
"先生的请求,尚延汐记下了。可行兵打仗乃军机要事,并非尚延汐一人所能决定,但尚延汐自会尽力,请先生放心。"尚延汐敛去失落的神情,懒散而妩媚的一笑。"如若有缘,他日再见!"他向狄景瑜抱了抱拳,叫上叶杨,转身隐入了街道之中。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狄景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破晓的阳光照了过来,早起的鸟儿振翅飞去。
平静如镜的湖面似遇乍起的清风,微波荡漾,划下的细细纹路轻柔的涌向四方,稍纵,即逝。

第 6 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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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景瑜在去见尚延汐之前便做足了准备,所以同尚延汐分开之后,他没回醉花院,而是直接来到他藏行李的客栈。
不着痕迹地翻进他事先订好的房间,仔细清点了物品,狄景瑜将长发梳成马尾,换上一套黑色男装,和衣在床上小憩了片刻。等时辰一到,他就将前往下一个城市,远离战争,平静的度日。
通常,清晨是人们都进城赶集的时间,晌午过后,商贩们便不再叫卖,赶集的人们也开始离开。旬响之后,城门便会关闭,那时再想出去就得等第二日了。
原本狄景瑜是想等到退集时混在人群中离开的,但从店小二那打听到,今早有人来询问过带着乐器的单身女子,狄景瑜目光一敛。
显然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要不是他事先把琴藏在房里,又穿着男装,现在他若是想走只怕是不容易啊。看来等到退集是不可能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尽快出城,离开这里。
狄景瑜迅速将裹衣物的小包袱系在身上,下楼用了餐,包了些干粮,便离开了客栈。在附近转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后,他又翻回客栈,抱起琴离开。
狄景瑜退到路边,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向,然后他拦下一辆半旧的马车。
"敢问这位阿伯,您是要去哪啊?"
"去......宁县啊。"老人被他问得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爽朗的笑起来,半白的胡子上下耸着:"我儿媳妇上个月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我这正打算过去看看呢!"
狄景瑜想了想宁县所处的位置,笑着道:"巧了!我要去桐州,正好跟您顺道,阿伯,我能不能搭你的车?"
"这个呀...... "老人见狄景瑜孤身一人,身子又单薄,不像坏人,考虑了片刻,便点了头:"也好,上车吧!"
见他答应了,狄景瑜松了一口气,说道:"阿伯,我还有些东西得回去取,带着琴来去不方便,所以琴放在你这,您不用等我,先出城,我们在城外的茶摊碰头。"狄景瑜笑了笑,又道:"这有一些银两,您拿着。这年头,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不能让您白帮忙。再说了,女人家生完孩子后是要补营养的,您这当爷爷的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老人起先推辞,不肯收银两,听了狄景瑜的话,觉得有理,索性就收下了。
同老人分开后,狄景瑜挑了绕远的南门出了城,一路上倒也算顺利。
到茶摊后,狄景瑜见老人还未到,有点不好的预感。自我安慰着他可能是为儿媳妇挑补品挑得太认真了,以至耽搁了时间,是自己太敏感了,狄景瑜静下气息,品茶等待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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