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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宫主——by梨兮蝉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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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不敢,只是二公子向来侍父至孝,弑父犯上这种事,实在令人难以致信。"声音停了一下,又说,"听说银之海有一种傀儡之术,可以令人心智迷失,任施术者操纵,不知道陛下对此有何看法。"
循音望去,是那个年纪最大的长老,略微躬身的站在殿前。
"些末小技,根本不足挂齿。"眼睛从崔长老身上扫过,脸上淡淡的笑意,他看上去相当和气。
然而那眼中微微闪过的寒光,却只有我看到了。
深藏不露,这是他一直希望我做到的,对别人,绝对不能显露自己心思,对待敌人尤其如此。从小他就如此教导,可是我始终学不会,心里想什麽总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他叹著气说我太过直白,这样的性子,将来是要吃亏的。
崔长老顿时哑巴了。
"这..微臣以为,二公子很有可能是迷了心智,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也许..也许是旁人嫁祸也说不准..."
他笑了笑,"适才崔长老说这种术法只在银之海有,这样问,莫非对本王有所怀疑?"声音仍然安定平和,可是我知道,这样的语气,已经是他要发作的前兆。
只见崔长老脸色煞白,连连低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他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崔长老无需紧张。本王也曾听过这种传闻,究竟是不是这种法术----"
他停下来,望旁边看了一眼,"流夜,这种事你该是最清楚的,你怎麽认为?"
一个瘦小的黑衣少年从他身後走了出来。
五师弟流夜,想不到他也来了。
只见他恭恭敬敬的一低头:"师父。"
走上前说,"这种摄魂术,以前我曾经见人施过,这种法术不仅极少人会,而且艰险万分,只有接受者心智孱弱,加上施术者以身做饵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刚才我看过二公子,他虽然神智不清,但脉息却无异样,应该没有受到操纵才是。"
邪王微微一笑,"好了,你下去吧。"转过来道,"方才小徒一番分析,崔长老可还有什麽疑惑麽?"
崔长老躬身道:"既然流夜宫主如此说,崔询自然不敢再有怀疑。"
邪王又是一笑。
"既如此,本王举荐闾阎大公子继任城主之位,诸位长老可还有异议?"
闾阎奎大喜,跪地拜道:"多谢陛下!"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既然没有异议,那事情就这样定了,至於闾阎二公子----"
"陛下,舍弟犯下如此大罪,应该立即处以极刑,以慰家父在天之灵!"闾阎奎立即在边上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崔长老叫道,"二公子自幼深得城主宠爱,倘若以这般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处死,城主地下有知,也必定难以瞑目啊。"
"崔询,你在说什麽莫须有,父亲分明就是他杀,你还狡辩什麽?!"
崔长老并不看他,跪下俯地道:"求陛下饶二公子一命!"
他一跪,周围的人都跪下了,"求陛下饶二公子一命!"
"你们!"闾阎奎气的直跳脚,"你们眼里还有我吗?!"
众人一跪下,殿上只剩下我,未央,还有燕翎孤零零的站著,甚是显眼。
我心下一阵慌乱,正犹豫著要不要走,就听到他的声音在上面说:"今天倒是热闹,不知燕城主几时来的天枢城?"
燕翎欠了欠身,"燕翎受闾阎城主邀请,刚到了几日。"
"哦?如此说来,燕城主倒是见证人了,不知对此事有何见解?"
"燕某与闾阎公子并不熟识,但以为二公子平时为人谦和,却不象是做这种事的人。"
"言下之意,燕城主是站在二公子这边了?"
燕翎一笑,却不答话。
未央上前道,"师父,徒儿也觉此事确有嫌疑,既然闾阎城主已经往生,现在处死二公子也无济於事。不如先罚他禁闭,等证据确凿再行定罪也不迟。"
他话音未落,地上的人连声附和。
"也好,"邪王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那就照未央的意思,先将闾阎慕雪监禁,慢慢再议不迟。"
闾阎奎急道:"陛下--"
他对他一摆手,"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做,明白吗?"
闾阎奎不敢多说,躬身应道:"是。"
他抬手让众人起身,闾阎奎过去将闾阎慕雪带下去了。
然後转过身来。"燕城主,"他说,"难得相见,今晚不如留下,跟本王对饮几杯如何?"
燕翎一怔,"这--"
偷偷的瞄了我一眼,我将脸转到一边,刚好看到那群侍卫从我身边经过,不加思索的跟了过去。
听得燕翎说:"殿下有此兴致,燕翎自当奉陪。"
微微一顿,我加快脚步的往前走。
走到门边,我急著出去,不小心绊到,脚下不稳,身子晃了晃,扶著门枋正要出去,突然又听到他的声音,清晰得近在耳边----
"...冥儿,你要到那里去?"
身体剧烈的震动了一下。
我咬了咬牙,跨过门槛----
"怎麽,见了师父,也不过来问候一声----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我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身去。
他远远的望著这边,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又温和。
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却始终无法正视他的双眼。

"...徒儿...不敢,"我低下头,单膝跪地,"徒儿...拜见师父...."

眼前微微一晃,映入眼帘的是他颀长的身影。
"抬起头来,"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来什麽情绪,"让师父看看你的脸。"
脸上一凉,面具被他揭去,远远的扔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勾住了下颌,慢慢的、抬了起来。

看到了他的脸。坚毅而不失柔和的轮廓,略显清瘦的面颊,以及那双注视著我的、深邃迷离的眼。
刹那间想到遥远的过去,少年时的他在那片花海里神气飞扬的模样,幼小的我跟在他的身後,一口一声的叫著,他笑著一口一声的答应。
如今,象那样的默契,已经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说不出话,只能这样、默默的看他。

他的手缓缓下滑,落在我肩上,将我扶了起来。
"出去了这麽久,"他说,淡淡的语气,"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他在窗前,负手站著。
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叫他。
"师父。"
仿佛一阵清风吹过,刚才那静止的画面一下灵动起来,青丝宛转飘扬,融入微紫的暮色,他回过头,逆光中留下一个修长的剪影。
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听见低哑的声音。
"...冥儿,过来。"他说,向我伸出一只手。
脚自己抬了起来,无意识的往前走,这短短的几步路,竟好像一百年那般漫长。
在他面前站定,抬起头看他,又叫了一声,"师父。"
那只手抓住了胳膊,用力一拉。
跌进了他熟悉的怀抱,身体被紧紧的箍住,生疼。
这样的事情,曾经期待了多久?望眼欲穿,身体都要石化了。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应该是欣喜若狂,潸然涕下吧?
.....那麽现在、现在呢?我在心里问自己,却找不到回答。心里空空的,象是被什麽给抹去了,只留下一大片的白。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慢慢的放开我,手指沿著头发,拂过耳廓,滑过脸颊、脖子......
"瘦成这般模样...."喃喃低语,眼睛里有著近乎怜爱的神情。
没见过这样子的他,小心翼翼、像是面对一件珍爱的器具。然而这样的温柔,却只是因为歉疚,不过是因为那样的事情,而想要对我作出的补偿。
"恨我麽?"他轻声问。
我摇了摇头。
他寞然的笑,再次将我拥进怀里。
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那样抱著我。手在背後轻抚著,一如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温柔。
有一瞬间的迷茫,双手几乎要习惯性圈上去--却举在空中,又慢慢的放了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美丽的水色双眸.....
心中隐隐作痛。
只有那个人....是永远回不来了....
杀他的是我自己,最不该原谅的,也始终是我自己。当真要恨,就恨这只伤害了他的手,恨这具伤害了他的身体。
而我能给自己的惩罚,不过是永远不再快乐罢了。
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垂眼微笑。
"师父,天色已晚,徒儿不耽误您休息了。"
不等他回答,我低著头往门口走。
耳畔传来他低低的叹息。
"...冥儿心中....果然还是在怪师父麽?"他说,声音中透出无限的惆怅。
停住脚步,却无法回头。
"没有的事。"我说,"只是见师父旅途疲惫,不想打扰您休息。"
"是麽?"他笑了一声,却没有更多的表示,"那好,你也下去早点歇息吧。"
我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出门一抬头,看见燕翎未央流夜三尊门神的站在那里,脸上俱是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
见我出来,燕翎唰的就冲过来,拖了我就往外走。

"喂!放开。"
到了中庭,我使劲把胳臂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扑过来,双手在我身上一阵摸,"你没事吧?"
未央过来捉住了我的手,"幽冥,你还好吧?"
流夜眨巴著眼睛站到我面前。
"大师兄。"小声的叫了一句。
我心里激动万分。
从小到大只有他肯乖乖的叫我师兄,其他人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名义上的老大放眼里,再顶多也就是表面上做做样子而已。
可是流夜,阔别了这麽久,他早已不是那个任我欺负的小孩,现在见面,却依旧象以前那样,尊尊敬敬的叫我师兄。
"流夜、咳,"我咳嗽道,尽量摆出正经的姿势,一边狠打燕翎乱摸的手,"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话音未落,他呜咽一声,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我的脖子。
"呜呜...师兄.....我还以为你死了.....呜呜........"
他搂著我的脖子一阵哭,我被勒的直翻白眼。
"流夜乖,"我一边干笑著安慰,"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却哭的更伤心了。
燕翎跟一边站著,眼神不善的瞅著他。
未央只是静静看我,眼底的神情似曾相识。
将手从未央手里抽回,轻轻的搭在他背上。
"我没事。"我说,抬了眼远远的望。月亮很大,亮的有些惨白,院里密集的灌木,在墙边投下一圈浓郁而阴暗的倒影。
思绪一下子被吹的老远,手无意识的在流夜身上轻拍著。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当晚大家没有多说,只是坐在一块喝酒。
我摆起师兄的架子说流夜你不许多喝,醉了我可不会抬你回去。
未央在旁边笑,说流夜的酒量比你可高太多了,一会是你抬他还是他抬你都说不准呢。
我郁闷的说怎麽你们一个个都这麽能喝了,以前哪个不是看著我眼红的。
未央没说话,笑了笑。
燕翎扑过来拉我,说幽冥咱们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晚不醉不归。
我豪气干云的抱起一大坛子,说,好!今晚不醉不归!

夜色愈浓,周围一片鼾声,我慢慢的站了起身。
三个人都俯在桌上,醉的七倒八歪。
缓缓朝外面走去。圆月当空,周围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忽明忽暗。
走到园子出口处,转身看了他们一眼,然後踮起脚尖,轻轻跃上了房顶。

已经不想再纠缠下去了,燕翎也好未央也好师父也好,他们都有太多的心思,我弄不懂也不想明白。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情,使人从心里感到疲倦。我累了,只想找个地方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其他的事,会怎麽样也都无所谓了。
周围静悄悄的,我在屋顶几个纵跃,已经离开刚才喝酒的中庭老远。想到这次又是不辞而别,心中不免愧疚,忍不住又停下往回看了一眼。
---只是这麽一眼,我的脚便如钉在了那里,再也没办法移动分毫。

一个人。
背著月亮,站在对面的屋檐上。
没有声音,他静止的象是不存在於这个空间。清冷的月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淡淡的一抹灰色。
一切,都恍然梦中。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瞬间竟有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那个影子里,有著怀念而又熟悉的味道,却又不全然是,那个人该是翩跹灵动的,而面前的人影,迟滞中却带著一丝森然,有著刻意渲染的墓边土的气息。
我分不清是幻是真,害怕只是自己过於思念而出现的幻觉,然而又有种难以抗拒的冲动,向往著朝那无尽的深渊坠落。
仿佛预知般的,他缓缓的转了过去,微微的、停顿了一下。
身形一闪,旋即悠忽不见。
我的脚几乎是、不受控制,如影随形的跟了过去。
那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月光下泛著幽光的面孔,是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苍白的容颜。
....是他!..是他!!是他!!!
心跳剧烈的象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全身的细胞都在大声叫嚣著那个名字。头发披散开来,手指紧紧掐入肉中,我浑然不觉,脚下不敢稍停,眼睛死死追著那个白色飘忽的身影。
耳边传来剧烈的脉动声,呼呼的风声,以及我拼命抑制仍然颤抖著挣扎出来的细微的呼唤声--
他还活著!他还活著!他还活著!!
萱漠冷!!他还活著!!!
刹那间一阵巨大的喜悦将身心全部灌满了,所有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了,就算下一刻立即死去,也再没有遗憾了。
他还活著,就近在眼前!!
....冷....不要躲我,我还没有向你道歉,还没有告诉你我也爱你.....你要恨我,要处罚我,刺我一剑、两剑,或者是杀了我都可以......只求求你...停下来......让我...再看你一眼..........

他的身法诡异如魅,我拼了命的追赶,却始终只能远远的跟著。
眼看著那身形闪动了几下,没入拐角的黑暗。
我一个纵身跟了过去,却不料眼前黑影一晃,又有人从墙角走了出来。
我收势不及,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猛的收住脚,看到来人脸的瞬间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师...师父!"急急的叫了一声,来不及想他为什麽会在这里,我朝著他躬了躬身,心急如焚的想要追上前去。
他却一伸手揽住了我。
"冥儿,这麽晚了你在这里做什麽?"声音十分平静,我听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我....我...我......"我支吾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师父的手牢牢的抓住胳臂,我不能也不敢挣开。
刚才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现在就算追上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失落痛苦悔恨夹杂著涌了上来,一时间心乱如麻,我後退几步,微微靠在墙上。刚才那一阵急奔,力气早已经用干殆尽,此刻停下,浑身有种虚脱的感觉。
那会是他吗?真的是他吗?为什麽会在这里?为什麽一直不让我知道?为什麽一见我....就马上离开......
...冷....你真的....还活著吗....
胳臂上传来一股大力,身子被用力摇晃了几下。
"冥儿?冥儿!"耳边有细微的声音在唤著我的名字。
无意识的抬起头,我还在止不住的喘息。
师父站的很近,甚至能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
他凑上前来,正对著我的脸。
"你看到了....什麽?"声音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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