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肢体，残缺着，留着血，满地都是红色。惟有莫言还站在那儿，血红的衣裳，诡异的笑容，黑得不见一丝光亮的眼……
空中传来轻声的一叹……莫言倒了下去……他早知道会如此。他仍然估错了他心中的恨，他看轻了那深埋在心中的存在……
第15章 仇恨
莫言心中有恨，好恨好恨。从千年之前便一直恨着，永远。
他恨那个男人，身为皇帝，却无法保护深爱着的女人，害得娘亲独自孤苦，最终不得不为保他而随意嫁人。这是他的罪，他的罪。他害死了自己的亲娘，亲手害死。若无他，她，也就不该如此可悲了。
他恨那个国师，身为一国之象征，却残酷的宣告灾星的预言。阴年，阴月，阴时生，鬼冤，鬼怨，鬼报仇，天降灾星，血染遍野。为了这句话，为了杀他一人，死了多少人，多少人。这是他的罪，他的罪。若无他，可还会有这灾星之说？可会？
他恨那人，那个他恨了千年之人——东方远溟！他是皇子，二皇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是他害了那水晶做的人儿，是他害了莫家军数万将士，是他害了边关三城百姓的性命，是他杀死了他的清儿，是他毁了他所有的一切，不剩丝毫……
他永远记得那哭成泪人的人儿。浑身颤抖着，惨白着脸，抓着遮不住满身红紫的破布，眼中带泪，浑身是血。手腕，两个手腕满是鲜血，深可见骨的伤口，永远止不住的血。他不想活，他只想死，自己下的重手，只为求一死。
“我只喜欢你的，我不想被他碰的……”
“我只当他是哥哥……他对我好，好好，可他只是我的哥哥……我只喜欢你，只爱你一人的……我不想让他碰我，我不想……”
“我好怕，好怕……怎么办？怎么办？言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只想和你一人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好冷，好冷。我等了你好久，一直一直的等着你……他说你不会来了，我就知道他是骗我的。可是，怎么办？这血止不住了，止不住了。我割的太狠了，太恨了……血一直流，一直流……我知道你喜欢看我穿银色的衣裳，你说我像水晶一样……对不起，这衣服都染成红色的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你等我换件衣裳好不好？我只要一下就换好了的……为什么血还在流，这衣服又要染红了，又要变成红色的了……”
“言哥哥，你抱着我好不好？我好冷，好冷……你带着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我在这儿关了十八年……若不是你，我永远都离不开这里……我不要在这里，不要。”
“言……我们以后还会一直在一起的吧。我会一直一直跟着你的，就算你讨厌我，就算你嫌我麻烦，我也要追着你跑，跟在你的身后。我会一直追着你，缠着你……你要等着我哦……我会去找你的，我会找你的……”
“你答应过要照顾我的，你说过要永远待我好，和我在一起的……你说过会爱上我的……呵呵~我们约定哦……”然后，那水晶做的人儿，便闭上了眼，冷了身子，没了气息……
他永远记得当他一人赶到边关之时，看到的满地死尸。冰冷的世界，阴冷着的城池。满地的人躺着，身体僵硬，双眼圆睁，紧抓着胸口，死不瞑目。有百姓，有兵将，有他喊了十多年的爹娘，有千里那活宝似的双亲，还有，他的清儿……
“言哥哥，你还会来看我们吗？我们都好喜欢你，会一直想着你的。”
“言大哥，你一定要再来看看我们啊！”
“言哥哥，我长大后也当兵，我也进莫家军，我要跟在你的身后，和你一起抗敌。”
“言将军，这边关就靠了你们了。”
小豆子？金儿？小不点？那些喜欢在他身边玩闹着的孩子们都不在了？沈娘？那曾经为自己端水，笑得慈祥的老人也不在了？三城百姓，数十万的人，一夜之间，全没了气息。死城，只剩死城……
“身为兵，死当死在战场之上！”
“为国尽忠，死当壮烈。这才是好儿郎。”
“他妈的，拿酒来！现在狠狠的喝，等上了战场，给老子多杀几个王八蛋！”
“俺想俺媳妇了。不过，这边关不平，俺也没脸回去见她。这两年过了，俺也就可以回去看看她了。”
大家都没了？那些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那些说着要当真正男子汉，要战死沙场的好儿郎们都没了。他们没死在战场之上，却死在了自己要保护的身后人之手。那下毒之人，是他们誓死保护的朝廷，是那未来他们要膜拜的皇子。死不瞑目，无法瞑目！做鬼也怨，做鬼也恨！东方远溟，你看到了吗？那满城的怨鬼，那满城的哭泣之声，那百万雄师的怒吼……他们不甘，他们仇恨，他们悲怨……这都是你的错，然后，这罪冠在了他的身上，又成了他的罪，他的罪……
“言哥哥，我只喜欢你的。为什么还要娶其他的人？”
“你不是我的娘子吗？其他的人我都不要！我不要！”
“你别想把我推给其他的女人，我今生就只喜欢你一人！我就认准你了！”
“我不管爹娘怎么说，我才不管！当年是爹娘将你找来的，当年我看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其他人我不要，我都不要！你不喜欢男人，你只喜欢女人，那我就做女人！我让你抱我，我让你抱！只要你别把我让给其他人，不准把我让给其他的人！”
“你说过你会像爹爱娘那样爱我的。为什么准你爱我，就不准我这样爱你呢？你能不能别管其他人如何说。”
“我知道玉璃喜欢你，我知道那个小皇子东方悠原也喜欢你。为什么你愿意和他们亲近，却总是眼中无我？为什么！”
“这次由我去战场，你给我在这好好的呆着。你要小心那个二皇子，他是不会放过你的……他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现在东方悠原死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这次他当监军，你去不得，去不得……”
“嘿嘿~你可要记住哦！你可吃了我了，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有关系了，你再也赖不掉了的。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不放过你。你也不准再躲着我，听到了没有！你给我记好了！不准在躲我，避着我！”
“呐！这里面有你的头发，还有我的，在加上你的悠原的。我知道你心中有他，我知道你也喜欢他，我大度的很。我们三人的放在一起了。这香包，你一个，我一个，还有一个你就放在那墓里。不过，我这包里可只有我和你的头发，我就不放他的……还有！现在可没有那个什么玉璃的份！他又还没死呢……哼！等他真爱你爱得要死的时候，我才准你将他的头发也放进去！”
“我不躲你了……我不避着你了……清儿，你醒过来好不好？醒过来啊~！！你看，我追着你来了！你看，我现在抱着你，我亲着你……你醒醒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们就成亲。不管爹娘怎么说，我都嫁你，我嫁你！”那笑得温柔的人，那让他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爱的人，静静的躺在角落。手中握着装着头发的香包。紧紧的，紧紧的……嘴角依旧带着笑，却冰冷着，却僵硬着……再不会说话，在不会笑……
他带着莫清的骨灰，放火烧了整座的城池。那熊熊的烈火，升腾着，带着所有人的怨，所有人的恨，所有人的悲苦。然后，成为他的罪，成为他的罪……
“你还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现在圣旨可已经下来了。你是太子，是太子！”
“东方远溟已经连着魔教到处找你！他们要杀了你！快点走啊！”
“喂！我可先跟你说好了，我还真的就是魔教的，我可是少主，我也是奉命来杀你的。你听到了没有，我也是来杀你的。”
“要我不杀你，除非你抱我！我可爱死你的身体了，一直想着呢！你不爱我可以，反正我也不喜欢你。我只要你的身子就好，我就只要你抱我一次。”
“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走！你的身子我已经尝过滋味了，真她妈的苦。被你抱还真不是一般的疼。你他妈的快点给老子滚！老子在不想看到你！”
“老子现在帮你挡着这些家伙不过是付你的身子钱而已。他妈的，老子也算够意思了。被你上了，还是我付钱你。”
“你他妈的，快滚！！”然后，玉璃也死了……数十把剑刺进他的身体……红色的衣裳，妖艳的面容，火一般的人……
清儿，玉璃的头发是不是可以放进香包了？大家都不在了，就只剩下这几段头发……就只剩下头发……清儿的，悠原的，玉璃的，还有我的……大家都在一起，在一起……
东方远溟！我恨，好恨！我恨你！恨你！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是你毁了我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没了，都没了。我要杀了你，我该杀了你！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也是！第一世是，第二世也是！
“对不起……表哥快死了，只有你的心头血可以救他……”
“他说神仙是不会死的。所以，我只要一滴就好……我只要一滴……”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我只是想救表哥而已……”
“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这血止不住！你以前受了伤不是一下就可以好的吗？为什么现在止不住了？为什么？”
“表哥说你不会死的，表哥说过你不会死……”
那门开了，那走进门的人……又是你，又是你！东方远溟！东方远溟！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我放过你一回，两回，三回……为什么你总是会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你总要夺走我的东西，为什么我总会死在你的手上。
前世如此，今世依旧如此。就算我成了神，成了这世间唯一的神……我竟然仍然死在你的手上，仍然因你而死！为什么！
我恨！好恨！好恨！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
第16章 可只有恨?
第一次，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漆黑的一片，伸手在脸前便已到边际。狭小的空间，密封的场所，四周都是泥土腐朽的气息。口中呼出的气息刚一吐出便又被对面的木板阻挡了回来。静止着，然后深深的喘息，挣扎……耳边听着沙土落下的声音，头顶有着小小的震动……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里面，为什么会被关着，不知道那在外面落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听到哭声，听到好多好多人的哭声……
他拼命的在里面挣扎，喊叫，拍打着面前的板子，死命的捶打。一切的声音停止，然后，他听到有人的惊呼，接着，是眼前木板的移动，光的射入……当他被人架上火架，要被烧死之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在棺材之中，原来，自己早就死了。看着身边浓浓的火焰，他陷入了昏迷。
第二次，睁开眼睛依旧是漆黑的一片，依旧是在棺材之中。他知道挣扎无用，只会引来外面人的注意，最后将自己当做尸变而活活烧死。所以，他安静，他尽量的让自己放松下来……他要活着，却绝对不能在现在出声。
当所有人的声音都不在之后，他却再也推不开那沉重的棺木。早就被泥土掩埋的世界，他怎么挣的开，逃的脱？所以，他只能痛苦的紧抓着胸前的衣裳，窒息。
第三次，他依旧在棺材之中，依旧是死，只有死，只能死。被火烧死，被泥土掩埋窒息而死？他只有死路一条可走。所以，他叹气，他麻木，他闭上了眼，等着死亡的来临。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他想活，却活不得。他想呼吸空气，却找不到。他想笑，却只能任由着眼泪流下。他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死亡是什么滋味？”悠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莫言猛的睁开眼睛，只看到白茫一片白色。原来，自己已经不在那狭小的棺木之中，自己早就不再是那束手无策，只能等死之人。现在的他是这世界的神，可以操控一切的神。
“死亡是什么滋味？”又是那声音，似近非远的响起。
“你是谁！”莫言四处张望，却依旧只是白雾，看不见任何东西。
“死亡是什么滋味？”
“你是何人！为什么这么问我？难道，就是你对千里下了暗示，是你害得我多次经历那些死亡？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死亡是什么滋味？”那声音依旧重复着响起，却不回答莫言的问题。
“你究竟想怎么样，为什么要怎么做！我不管你究竟是谁，如今的我不是你能够随意玩闹的。你出来见我，出来！”莫言放声大喊，心中，是自己都看不清的烦乱。
“你，心乱了。”那声音终于换了话语，带着笑，却依旧不见人影。
“我没有。”
“死亡是什么滋味？你看着它到来，却无法阻止。你知道它会来临，却只能闭着眼睛等待……看，这就是凡人……你早已体会了它的滋味，为何还要看轻生的重要？生的可贵，死的恐惧，怎能看轻它？怎能？”
“我不是！我不是你口中的凡人！我是神，我是可以掌控一切的神。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没有人能让我死，没有人能够强过我。死有如何？只要是阻碍我，伤害我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那是他抱着悠原的身体，从庄中走出的情景。他手持的宝剑，杀光庄中所有的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那是他赶往边关，抱着莫清的骨灰，冲进敌对城镇，杀死数百百姓的情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只要是人，便死在了他的剑下。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为了杀死东方远溟，带着被魔教追杀时留下的伤口，闯进皇宫……
“因为他们该死！是东方远溟用边关三座城的人命和莫家军换来了他的皇位，是东方远溟下毒害死了我的清儿，是东方远溟逼死了悠原，是东方远溟亲手杀死了玉璃，是东方远溟夺走了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我要杀，杀死他，杀死所有阻挡在我面前的人！”
“那你为什么哭？”
“我没有哭！”
“看，你的这里在哭……”话音落下，莫言只觉有人在自己心口一点。“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