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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楼——by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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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夜楼?"
"就系喽,先生,第一次过广州嘞?一睇你就系外地人来噶。要去到瑞兴广场系唔系?哩度以前一直都系烂尾楼来噶,好早起过一栋大厦,刚刚开门,喎晚一场台风就塌咗!我D就讲它系‘一夜楼',荒咗好多年没人理的。"
"呵呵,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锐干笑两声,想起来加了一句:"你别给我绕路啊!"
郑锐是第二次来广州,第一次是舅舅舅妈结婚那年,老妈抱着一岁半的他坐火车过来;第二次就是现在,快毕业了,被老妈吼过来考公务员。等成绩的时候顺便找工作,今天要面试的公司是舅妈介绍的,说是对方挺满意他的个人简历。
郑锐挺怀疑舅妈的介绍,舅舅长年在国外,舅妈不事生产,经常认识些奇怪的人。
怀疑归怀疑,他还是穿好西装,抱着一堆实习期间的资料赶过来面试。路远,几乎是从西头跑到东头,司机是广东人,一路上鸟语花香的跟他说个没完。车子在老城区九转回肠的单行道里绕啊绕,司机还在说啊说。
"点会噶?先生,我同你讲,那个楼鬼鬼的,搞地产的都不肯做。前年有个刘老板投了钱才又盖起来,那个人发家好奇怪的......"
"是是!您别光顾着介绍开快点行不行?赶时间啊!"

瑞兴广场是这么一栋楼,远看素淡,近看是个素淡的胖子。根基打得十分敦厚,像是生怕该楼不胜其高。其实也就19层,虽然在高楼不多的老城区,还是得算个矮胖子。
郑锐面试的公司在顶楼,三架电梯,一个单层梯、一个双层梯,还有一个货梯像是在维修,围了一圈简易护栏。郑锐最早没搞清两架客梯各自的功用,所以乘双层梯上去又下来换单层,最终抵达19楼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他出了电梯就急吼吼的往前冲,差点撞到玻璃门上。
前台的小姐十分礼貌的控制着微笑幅度,问了他情况,领进一间小会议室。
郑锐等了很久,会议室后头是半面墙的镜子,映照着整个房间的情形。房间里很静,郑锐坐了一阵,忽然有一种隐秘的不自在,像是被某种视线打量着。他抬头四下看看,走到镜子跟前,整整衬衣领子,然后咧开嘴演练了一个笑容。
他正呲牙的时候,前台小姐进来了,她再次强行控制住脸部肌肉,请他去老总办公室。
郑锐这次面试是舅妈的人情牌,以为不过是个总监级的人物出来走过场,没想到老总亲自见他。他一边走一边把舅妈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刘立辰,也是这栋楼的业主,早年是专职炒体彩的,后来发家了就投资盖楼。他在地产业倒没经营下去,自己开了这么个文化传播公司。舅妈说他人很好,就是爱玩,喜欢多认识点朋友。
郑锐的专业是工程管理,实在不知道跟文化传播有什么交界,更不知道这位刘总满意哪点了。到现在他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是见步行步。前台小姐停下了脚步,总经理室的门已经在眼前缓缓打开。

微微起身的是一个挺年轻的男人,白色对襟中式长衬衣,站起来的时候显得身材纤长。虽然先就知道刘立辰是不满三十的青年才俊,还是对他的样子有点意外。他看起来非常干净,从面孔到举止都带着绵软的意思。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郑锐坐下,开了口,很奇怪的没有说出话来,化成一个很深的微笑。
郑锐有点愣神。舅妈显然少说了一件事,这个刘总百分之百是个GAY。
"刘总好,我是郑锐。"
"嗯,坐。"刘立辰本人却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站在那里打量郑锐。郑锐浑劲起来,也不动弹,从上往下的看他。经常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一回却看到一个水样的男人。面前这个人第一印象就是一汪湖水,温和,隐隐的藏着些什么。
他看着郑锐,笑意像湖面的涟漪,一圈圈散开。

郑锐不自在的挠挠脸,拉开椅子坐下。
视线降低之后,他注意到刘立辰手臂上有明显的几道疤痕,红褐色的肌肉纠结,像是很久以前撕裂过。从形状到意指都显出狰狞来,跟本人的风格十分不搭。
刘立辰坐下来,慢慢翻着郑锐提交的实习案例。事实上他就是用手指拈着纸张,眼睛仍旧眨也不眨的对着郑锐的脸。
"你叫郑锐?"
"呵呵,就是我。"郑锐在心里骂娘,几乎以为他存心耍人玩。
"从湖北过来?"
"北京。我家是湖北,在北京读书,简历上面都写了。"郑锐继续在心里骂娘,这个人就是在耍人玩!
"嗯,湖北是个好地方。"
刘立辰一直在笑,眼睛眯得细长,狡猾狡猾的。两个人就隔了一张红木大桌,郑锐琢磨着他站起来能不能一拳掏中他的脸,一边还是陪着笑扯皮。
"是啊是啊,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春天霉死物价高工资低人口多还有全国最难的高考模拟试卷......"
"为什么过来广州?"
刘立辰完全无视他的不合作态度,温文尔雅的问下去。郑锐从胸腔开始发痒,想掏自己喉咙,更想捏住刘立辰的喉咙。
整个面试持续了有两个钟头,全部都是这类毫无意义的问题。聊完了郑锐家庭三代的事迹和小学以来的个人简史,开始聊广州的城市建设,说到出租车司机的时候,郑锐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投入和这个人说话,简直是兴致勃勃的,相见恨晚的哥们一样。

"刘总,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挺好说话的。"郑锐笑了一阵,终于打断了一顿神侃。"不过我好像是来面试的。"
"嗯,明天过来上班吧。"
"啊?"
刘立辰再自然不过的说了一句,然后看着面前的郑锐一脸傻样。他伸手拍拍他肩膀,很轻,但是很慢,收回手的时候在肩头不经意的蹭过,近乎抚摸。郑锐一瞬间坐直了,他迎头看着刘立辰,这个人的眼睛也是水样的,眼波柔和,蕴含着一些琢磨不透的东西。郑锐再一次觉出不自在,这种感觉强烈到他立刻站起来。
"刘总,我考虑一下吧。再联系。"
郑锐觉得自己迈出这个房间的姿态可以用"逃"来形容。心情很复杂,不能说厌恶,但是惶恐不已。然后他开始鄙视自己的惶恐,一路剋自己一路走到门口,"哐当"一声撞在玻璃门上。
这回前台小姐再也憋不住笑起来,郑锐捂着脑袋怪笑一声,逃往电梯。
额头上起了个包,撞得真不轻。等电梯的时候还一阵一阵的晕乎,来了一架他就进去了,也没仔细看。

电梯门合上之后,郑锐才发现这不是上来的那架梯,四壁都钉着糙面的薄板子,显然是那架货梯。他想起来货梯是在维修中的,这么快就修好了?
一股寒意从脊背上窜起来,郑锐瞪着楼层显示器,那上面的字数先是有点模糊的变动,然后开始从19到1疾速的轮转。
电梯本身还在稳稳的下落,应该只是显示器坏了。郑锐把所有的楼层都按下来,没有反应,他抓住扶手,尽可能把自己贴在墙上。那些数字还在不停的变,弄不清下到几楼了。恐惧在封闭空间里放大的厉害,郑锐满手都是汗,一直在抖。
过了很久,他隐约听到了机械剧烈摩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感觉其实只有一瞬间,失重,巨大的撞击,整个人重重的震了一下,最后完全失去意识。

第 2 章

弄不清过了多久,郑锐慢慢从混沌里回过神来。周围一片黑暗,知觉在身体的各个环节逐一恢复,有点散乱。他是趴着的,手指和脸贴着的平面冰凉,有一层尘土。应该还是在那个坠落的电梯里,也许只晕了短短一阵吧,还没人发现出了事故。
郑锐一边安抚自己,一边试着爬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番死里逃生,从精神到身体都紧张得发虚,甚至想不起来骂人。他抓着扶手站住,检验了一下身上没有缺胳膊少腿,试着跳了跳,行动如常。就是头晕,一阵一阵的想吐。他摸摸脑袋,摔傻了一定要找姓刘的,赔死他!
跳了一下,电梯顶也跟着抖了点灰尘下来。郑锐再不敢磨蹭,灯已经不亮了,他摸到门边,果然按键都不管用。只能伸手掰门,还好这梯子门中间有层橡胶,不至于无处着手。郑锐几乎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半天才拉开一道缝隙,他伸进脚去,用皮鞋根垫着,手足并用,总算弄开了。
郑锐摔在电梯门边喘气,一身汗,脱了外套拿着,想起身上这套舅妈赞助的西装怕是要报废了。
"姓刘的,赔!"
郑锐大喊了一声,简直想立刻冲上楼去找刘立辰算帐。声音带着回音荡开又传回来,他抬头看看,这才发现电梯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奇怪的是这个停车场一片昏暗。没有开顶灯,只有几盏柱子下面的脚灯散发微弱的光。看不出多大,目力能及的地方没有一辆车。从回声判断,是一个很空旷的空间。

郑锐觉出怕来,他靠着墙站好,试着又喊了两声。"有人吗?"一声比一声小,回声虚弱的旋回来,周围还是一片静寂。
这栋楼果然有点鬼鬼的,郑锐打了个寒战,把外套又穿上,开始琢磨怎么出去。他转头踹了一脚电梯,不能指望这个,试着找到停车场出口吧。看不清路,最保险的办法是沿着墙根走,他一手摸着墙迈步出去。
吊了吊嗓子想唱歌鼓劲,传出来的声音又干又涩,还有点抖,差点把自己吓着。郑锐一边笑一边走,暗地数着,好像走了有四百多步了。没遇到出去的车道,连楼梯口也没见着,明明楼梯跟电梯应该挨着的,这个楼的设计还真是奇了怪了。他站住,再一次打量周围黑暗的空间,随后隐约听见有什么声音从上层传来。

微小的声音被放大,已经不能辨别,但是十分清晰的存在着。郑锐干咽了一口,有声音的地方肯定就是出口,能见到人就行!
大概确定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偏离墙壁的中间位置。他咬咬牙,放开手往暗处走过去,越磨蹭越走不成,索性迈着大步冲。过了几个立柱,转过一面墙,居然就看到楼梯间的入口。铁栅门,只有门自带的一层锁,铁栏间可以看见楼梯间暖暖的黄色灯光。最里头墙面转弯的地方露出几节楼梯,声音就是从那上面传出来的。
郑锐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见到出路了。敲敲门边的呼叫器,不管用。他大喊了几声,上面也没人回应。气得他一脚踹在门上,铁皮哐啷啷的响,这么大的动静,还是不见人下来。
最终决定放弃正当求救途径,郑锐从钱包里摸出身份证来,开始开锁。这个活在学校宿舍就实习过无数次,忘带钥匙全是身份证帮忙,最后证面划得乱七八糟还跑去重新过塑了一回。现在是轻车熟路,上下倒腾了几回,咔哒一声,开了。
郑锐有点得意,擦擦身份证放好,下意识的把锁扣扭上,让门就那么开着。他站定在楼梯间,终于觉得安心了一点。
到了这里,奇怪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像是什么东西无规律的磕碰着,隐约有人声。他扭着脖子看天花板,心里怪悬的。今天从早到晚就没遇见什么好人好事!他呸了一口晦气,拍拍手,管他什么人,上去再说!

沿着楼梯跑了一层,看标志是从地下二层到了一层,难怪一直暗无天日的。这会应该走回一楼大堂,然后出去,找人算帐也好,认倒霉回去也好。但是他在地下一层的楼梯间门口站住了,其实那是地下半层隔出的一个空间,有扇门,里面像是管理室一类的。
楼梯很窄,站在台阶上,就能听见声音在四壁回旋。
那是带着哭腔的哼声,闷闷的,隐约出现然后淹没在桌椅挪动的声音里。很年轻的音质,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可以说动听。就是这声音害得他怕了一路,但是仔细听起来完全不讨厌,并且瞬间就引发了郑锐体内全部的正义感。
他没多想就伸出手去,门很重,没有上锁,郑锐用肩头托开走进去。里头是一道走廊,两面各有三四扇房门,左手边第二扇门开了道缝隙。他往那扇门走,声音越来越清楚,除了先前那个好听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粗喘着,含混的说了句什么。
郑锐有点激动,他握紧拳头,尽可能的放轻脚步过去,站在门跟前。
从打开的一线门可以看见房间里奇异的景象。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侧背对着郑锐站在办公桌跟前,裤子脱了一半,露出半个屁股和一截大腿。男人的光屁股不是没见过,没见过的是那个保安身前还有个人被压在桌子上。
他是趴在桌面上的,两只手高高的拽过头顶,手腕绑住,绳头绕过桌子固定在对面的椅子上。他身上的衣服被拉到肩头,整个脊背光裸着,裤子也拽下来一半,两条腿被身后的人强行分开,脚尖掂着,几乎是挂在桌边。一眼看过去,还在抽条的年轻身体展露无遗,而这个姿势让他的身材显得更加细长,带着鲜明的情色意味。
郑锐不知道自己傻站了多久。里面的两个人还在继续,站着的那个把手探到趴着的那个身下,一边探手指进去,一边捋自己的东西。趴着的那个再一次痛哼出来,身体一抽,贴在桌面上的脸侧转过来,正对上门口的郑锐。
他睁大眼睛,张了张嘴。"救命啊--"

第 3 章

郑锐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那个保安块头太大,被他冲过来的力气撞开几步,趔趄了一下。他提着裤子站住,又惊又怒,骂了一句赃的轮着拳头就砸过来。郑锐这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打不过他。他慌着四下看了两眼,就手拿起摆在桌脚的电棍。
第一棍砸在保安胳膊上,他惨叫了一声,拳头擦着郑锐颧骨过去,刮得生疼。
郑锐顾不上叫疼,双手握住棍子不停照他背上砸。保安伸手挡着往一边躲,裤子掉下来绊住腿,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下。郑锐没缓过手,乱打下去,一棍子敲在他后脖子根上。保安喉咙里扯了一个怪调,眼一翻,摊开手脚昏过去了。
郑锐也愣住了,举着棍子站了半天,不敢动弹。怕他再爬起来,也怕他就这么挂了。房间里忽然就安静下来,过了好一阵,有个声音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哎,你能不能先帮我解开?"

郑锐吓了一跳,丢掉手里的棍子,转身看见那个绑在桌子上的人,他勉勉强强往这边扭着头,歪了歪嘴,示意手腕上的绳子。郑锐伸手揉揉脸,倒把打架的目的忘了。他往桌子那边走过去,走到一半又站住,先把他衣服拉下来,裤子拽上去点。
他蹲在桌子多面拆绳结,那个人就趴在面前,正对着脸。他看着郑锐,居然还笑得出来。"哥,你真是好人。"
"你叫我什么?"
郑锐抬头看他,手底下用劲一急,绳子扯紧手腕,拽得他吸了口冷气。郑锐赶紧道歉,专心解绳子。那个人又笑起来,看着他低着的脑袋说话。"哥。我们领班说了,南方男的一律叫靓仔,北方一律叫哥。哥你是北方人吧?看你样子就像北方人。"
"我叫郑锐。"
"阿星,叫我阿星就行了。"
郑锐拆开绑在椅子上的绳头,站起来帮他解手腕上的绳子。
离得近了,想不看也看清了样子。挺好看的一个男生,小脸,尖下巴。一对眼睛又圆又润,线条细致的很。看人的时候眨也不眨,乌溜溜的对着你,一久就被看得心慌一样。郑锐盯着他鼻尖,他盯着郑锐整张脸。
"哥,脸上疼不疼?"
"没事!"郑锐说得凶巴巴的,他拿掉最后的绳子,拉着他手扶他起来。他被挂在桌子上有一阵了,腿麻得站不住,沾地就倒。郑锐撑在他身边扶住,一手托在他腰上,触手一片光溜溜的,低头发现他裤子半挂在胯骨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有大片痕迹奇怪的淤血。郑锐不声不响的帮他拉上裤子,系好扣。

"你们是怎么回事?"
郑锐蹲下看那个保安,伸手探探鼻息,还有气。阿星缩在一边,心有余悸的看着,不敢靠过来。"他非说我偷东西,拖着我下来搜身,从下午就把我绑在这了。哥,这人是变态的,他醒了就麻烦了,咱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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