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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by三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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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卖了梁国!
同时把梁长书控制到手中。
穆炎除了他主子和我,并无其他在乎。排挤欺凌,我有自保之力,闲言碎语,后世名声,则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以他的思维方式,为了梁长书的性命留在我身边,也不属于屈辱。
——原来木头脑袋还是有好处的。
不管梁长书求生求死,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乖乖活着,以免穆炎殉主。
只要别让梁长书有机会给穆炎下命令——杀时临——就可以了。
最方便就是植物人。制造的方式……留心一下。
对梁长书,还是下得了手的。
今天开始,或许会很忙了。
以后,可能半夜有刺客。
想来,有些怕怕。
怕怕……
“粥没了。”穆炎忽然出声。
——什么时候他的胃口更好了?
扭头一瞧,明明还有半罐在那里。
“……碗里。”他起身伸手到我面前。
低头一看。
……我好像一勺勺舀着空碗喝了半天。
一肘支到桌上,撑了脑袋看他盛粥。
他的背影颀长,肩宽腰瘦,臀窄腿长。
那滋味我熟悉,再销魂不过。
所谓鸟为食死,人为财亡……乱世纷纷,朝不保夕,大不了我来个人为色亡,又有什么不值得。
世人多爱枕花柳,独独时临抱匕躺。
听起来不错。
到时候就算卖国,也足够以断袖之癖,专情之名被人常常提起了。是毁是誉不做计较,比起能干之士,于大多数人而言,后世必定更记得时临穆炎。
真是好叹好笑的结果。
——嗯……就是偏瘦。让人心疼。
我知道,我会好好养他的。
穆炎骤然警觉,又觉得奇怪困惑,略略松懈下来,而后余光扫扫左右。
在他回头找到算计他的目光之前,我收了不雅的动作,端正坐好,夹了只剥了壳的河虾,放到嘴里,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细嚼慢咽。
而后,一碗香喷喷的粥自动出现在我面前。

七十二
梁长书辱我在先,若是相为同盟,那落水之仇,他也不好报。
以他的性子,倒是的确能忍得容得的。
嘿嘿……
有我和梁长书,加上神箭名将寺御君,足够保梁国苟安于虎侧。
——小是小了些,从头到尾骨头一硬,山大王也不好啃。
起码若是不为威胁,会放在最后来啃。
东平若要平天下,乐观而言,大可两国结盟,而后每每有战事,出些钱财粮草,分一杯羹。
或者按我的图纸方法大规模重修城防,直接坐山观虎斗。
五雄十一国之争,往少说,没有一百年,怎么会打得下来。
一百年后?时临穆炎早已成灰,关我何事。
若是梁王无能过度,可取而代之。梁长书第一权臣,加以本姓之便,摄政也好,篡位也行。
寺御君既然能为了高跷之乐支开诸多下人,显然心性并不偏执。当年被梁王迫得射广湖公子,死忠也不可能了。
人皆传,他们私交素好。想来和同擅弓箭有关。
去年猎狐那一箭,他眼里笑意下,尚有阴翳。缘故为何,经正旁君后来一提旧事,是人都能隐隐猜测到八九成。
寺御初见面便待我颇善,也出于此吧。
如今相交不错。于公而言,我对他箭术五体投地,服他将才出众,也自然有足够事物叫他对我刮目相看。于私而言,他能坦然我和穆炎之间关系,并无鄙夷。我能挠得他痒痒,愈得了他旧痛处。因此,只要彼此珍视善待,往后也不会交恶。
所以,忠臣之心……大不了我来教唆,忠国甚于忠君,砥柱当以民为责,之类之类。
如此,梁国三分之二的兵马,便是一家的了。
篡位又有何难。
坐在马车里往军营去,一路越想越得意。
而后忽然落入一双黑黑的眸子里。
刹那间泄了气。
——最大的难题,不是梁长书,不是寺御君,不是梁王梁国,不是东平虎霸天下诸雄……
而是……
眼前这个。
“穆炎。”
“在。”
“你昨晚过来那次,梁大人如何吩咐你的,原话还记得吗?”
“……去,给时应参暖床去。诸事未成,别让他先就折在郁气上了。”穆炎略略犹豫就答了,语气平板,吐字清晰,一个个音之间间隔平均。
“……”梁长书还真是直白。
一针见血,切中靶心。
想来梅蕊桃青她们也没有闲着。
“穆炎,照旧称呼吧,别‘公子’‘是’‘在’的了。我有三件事问你。”
“好。”没有什么迟疑,倒是似乎有些放松下来。想必他也习惯了山里那般的了。
“第一件,你主子只叫你事枕席,可若我要你去做别的,你肯不肯?”
“肯。”他抬眼看我,立时应声,毫无犹豫。
不错。
不管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了我的缘故,不错。
“第二件,回头你主子若另有吩咐,我是不肯再放你的。你要走,我也拦不住,所以只能留了你命下来。你给不给我?”
“……”穆炎惊愕了一瞬,不知如何反应,倒也没有说不给。
——他料不到我会要他的命罢……
活人是肯定留不住的。拿自杀之类的胁迫他也太可笑了,又怎么是我会做的。
不是说生死由主么,他若肯私自交付我性命,便是一定程度上的违背了。
且看我对于他而言的份量了。
“第三件,现在我已并非你主子的禁胬,你想不想要我身子?”
“……”他反射性眨了下眼,一时茫然局促起来。
——脸色有些泛红,虽然因为肤色较黑不易察觉。
要是肯定要的,不管他有没有察觉,本能么。
想不想就不好说了。
本能加感情,不知是否足够萌生自发的选择。
“你不用现在答,好好想就是。”我松下挺直的背脊,收了一本正经的严肃,靠到背后垫上,“什么时候能答了,什么时候告诉我。”
“好。”
穆炎,这些你禀不禀你家主子我管不了,可我要的不是梁长书吩咐你说的,我要的是你的真话。
我自有办法验证真假。
若你真的朽木不可雕,我不是不会放手的。
我并非情窦初开,热血满腔之人,穆炎。
我所能给的,并不那么多,那么热。
你所答的,会决定我该何去何从。
挑开车帘往外看,秋色正浓,只有最后几亩晚熟了些的稻田还在收割打粒,田野一下子空旷寂寞起来。
拔了根头发,摊掌伸出车窗。
这一路顺风,车外风也就不大。发丝垂下一头,绕了指尖,时时微动,却不曾随风而去。
“吁——”车夫勒缰驭马,车子停了下来。
视野里刚刚扎驻起来的军营整齐肃然。
“应参大人,到了。”
“好。”我答了一声。
车子停下,原先不曾察觉的顺风变得大了起来。指间一阵微凉吹过,手上乌丝已经不见了。
穆炎先行下了车。
没有往地上或是风中去找它,我放下帘子,起身钻出车厢,扶了把穆炎的肩,直接跳落地面。

七十三
寺御君治的军,不仅营地驻扎整齐,连新砍来用来造水车的竹材都一色长、一色粗细,码放得漂漂亮亮。
避嫌之故,我未问细细问他军中兵卒几何。寺御君的意思,此处的河边有山洪年头冲下来的泥石滩,低洼浑浊。河中清水难以够到,水流又湍急,加上水深不浅,为防军号晨起兵卒拥挤不堪,用水不便,加上难以饮马,所以要沿河竖起水车,抽河中水上来。要造一排五座,还是竹材能够造成的里头,比较大号的。
一听我说水势湍急可以用木材下桩加固,点点头,他身边亲兵一溜烟跑走,不会会又一溜烟跑了回来。
等到我在他帐中喝完他好大一杯茶,一起出去河滩边时,那里已经多了一大剁不知哪里运来的木柴。
寺御君拨了五十人忙活这个。说是,十人负责一座。
一人管理火堆,两人按需剖竹截竹,在河滩边忙成五组。
剩下那三十五人,二十几人用好几根的绳子栓腰连成人桥,绳一头都系在岸边大树大石上,下到水里。另一些抗了木料下去,借人桥稳住身,而后找准预定的位子,竖起木桩。
另有武功高强的几个,从岸边借了力跃去,跳到上头,表演蜻蜓点水。
想来寺御君以往行军时候逢水搭桥也是他们惯了的。他们自然有领头的喊号子,配合默契,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有条不紊,根本不用寺御君指挥。
真看得我无话可说。
木桩深到一定程度,一人踩就踩不动了,于是两人、三人,五人同时合力点。
要那一根柱子截面上,同时落脚发力……
“皇甫公子?”寺御君坐在亲兵搬出来的小几旁,简单的靠背椅上,喝茶看戏,兼和我聊天,见我忽然起身,奇怪道。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那些树多少年头了。”
走到木剁旁边,拎拎袍子下摆,伸脚在底下一根的横截面上踩了个印子。
而后弯腰瞅瞅,估计一番能同时落几只脚。
——明明三个脚印已是极限。
侧抬头看看溪水上飞来飞去的五只蜻蜓……
“着力即可发力,无需踩实。”穆炎跟在身边,出声解释,而后蹲身,伸手遮了我印的后半个脚印,示意,“如此——”手上移,遮了前半个,“或如此,就都够了。”
“他们动作太快,我看不清……”竟然只要巴掌大一块,“原来这样啊。”
当初穆炎竖篱笆的时候,在上头一跳一跳的,就他一个,也就没有这回事了。
不过那些人能够互不相撞,也足够精彩了。
于是一路走回去,无视寺御君眼里故意露出的笑吟吟的嘲弄,坐下,端起杯子。
他武功好,自然听到我和穆炎两个在一边说的什么,想必觉得我笨极了,兼报昨天一句“好雅兴”之仇。
秋日大晴天的太阳还是晒的,晒得我脸上有些热。
看看立在身后的穆炎,站得理所当然。
——他伤还没好全。
“不用凳子吗?”我转头问。
这话其实只是一个由头。
我是客,越俎代庖下令不好。寺御君坐了椅子,他们肯定不会平起平坐,凳子已是极限。
寺御君闻言挑挑眉毛探究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不用不用,多谢应参大人挂心,我们都是大粗人,哪里用得那么小心。”一个大嗓门冒出来,语气颇以粗人为豪。
瞅瞅答话的,是立在寺御君身后的两个不认识的跑腿小卒里头的一个,浓眉大眼。这两人身姿挺拔之外,还十分悠闲。比起急行军,觉得轻松也难怪了。
问题是……
左右看看。
成冉上哪里去了,若是他,肯定不会这么答。
“你们两个去端些凉茶水来,这活一时半会干不完,顺便捎几根凳子备用。”寺御君抿了口茶,发话。
于是一大桶烧开过的水有了,舀水喝的勺子粗碗有了。
长凳子也有了。
回头一瞧,穆炎还在那里干站着。
“你——坐!”恼火。
还是寺御君善解人意。

“大人,东西买到了。”
“好。坐,坐。”寺御君接过成冉手中两个盒子,指指一旁凳子,而后把盒子放在几上。
上面一个是点心盒子。
“皇甫公子说这家点心不错,寺御尝来果真地道,今日差人买了一点。”
“寺御君有心了。”几子太小,点心盒子又回到成冉手中,开了盖子供人拿取。
眼看寺御揭开另一个木质坚硬精美的盒子,没有瞒我之意,于是问,“这是什么?”
“公子见笑了,镀城产玉,顺便给屋里人买了些零杂东西。”寺御君语气颇为随便,没有半分赧意。
“差人买……这么……多?”自己不亲自去买,差人拿了银子,拣那店主行家推荐的好东西买一堆来,的确是……大国柱,大男人。
“这些够用几年了。”寺御君拿出其中三四枚墨色的男子玉簪,其余的也没有细看,将盒子盖回去,道。
“够……用几年?”那里足足有耳垂发簪戒指挂佩各色各样起码三四十样。这话听起来不对头那。
“女子喜好此类小物,生辰过年皆要用到,备着方便慢慢用。”寺御君看了眼身后穆炎,以为我不懂,微有笑意,十分耐心地解答,“公子倒是没有这些麻烦。”
“那这发簪……?”
“……”寺御从怀里掏出一枚墨色断簪,一枚枚比着细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往年一故友颇爱此物,偏偏……想寻一枚相仿的祭给他,各处玉石店家也看了不少,却一直不可得。”
哪里有这么挑礼物的。那一妻一妾两个美人真可怜。
回收摸到成冉一手搁在膝上的盒子,拿了一块。
却觉出盒子有些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塞到嘴里,回身对着盒子又细细挑了一块,确定了一下。
的确是成冉的手在抖。
常年戎马,并非初学,不可能是因为刚才纵马去城里买了次东西的缘故。
“……”我手里一块,嘴里一块,而后侧目看寺御君。
身为国柱,家中妻妾多为政治联姻,没有感情,举案齐眉尽责了也就算了。
故人之物,念念不忘,心存愧疚,也不探究了。
但他身边人,情愫暗生不能开口相告不提,却每每要替他买簪,而后受这折磨……
三者之中,成冉最是无辜可怜。
“皇甫公子何以……”神色不善?
“若是送人为礼,寺御君美玉一盒,不及时临顽石一块。”
“哦?”寺御一点不恼,大感兴趣,放下茶倾身过来问。
我看你是该忙的忙完,手边无事闷坏了,找乐子来了——否则何必来这里看他们造水车。
那日买的石头一直随身收着,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如何?”
“随处可见。”寺御一指河滩,“处处皆有。”
“哦?”我挑挑尾音问,“寺御君确定否?”
“自然。”
“赌一赌?”
“怎么赌?”
“今天水车完工之前,寺御君若能从这河滩觅得一块能于此石相提并论的,则为时临输。”
“一言为定,输者任人处置。”言犹在耳,人已经远远朝上游掠了出去。
我点点头,暗暗笑得畅快。
——任人处置,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本来,不过想和你赌一样东西而已。
“皇甫公子……”成冉颇为警觉,起身躬身借着奉过点心盒子的姿势,低声戒备问道,“意为何如?”
“成冉,那条件是你家大人加的,时某本意不过玩个输赢而已。”我伸手从他手里的盒子里掂了块糕,“不过,既然加了,你家大人这么记挂那根断簪,多想旧事于身无益,我若赢了,将它要来扔到河里去,你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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