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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非——by笑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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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挽弓,又一箭紧擦着他的身体落在地面上。白清远这位老师,果然非比寻常。
他侧身滚至旁边,厉声喝道,"什么人?"
不予理会,继续去射,这一箭,射穿了他的发带。
"大胆,知道我是谁吗?"他开始有些慌乱,声音微微发颤。
是谁便可以这样轻贱别人,伤害别人吗?我因为愠怒情绪激动起来,手也开始不稳,再一箭,已然见了血。
"不,不要......"他终于惊慌失措,半跪半爬着向一旁跌撞而去。
我接着在他身后补了几箭,直到那人出了射程,头也不敢回地匆匆离开。此刻才意识到,若不是他毫无准备,像我这样的菜鸟又岂有命在?
身边还有一位,就那样散乱着衣衫,痴痴呆呆地怔在那里。
我翻身下马,虽然已料到,看到他时还是叹了口气。
解下自己的罩衫给他披上,扶他坐起身,替他整好装束。
"萧世子,还好?"
他看着我,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破碎的清明。他脸色惨白,唇色几乎褪为透明,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可以看出在努力自持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我看向他,一时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初次见他时只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骨子里透着的淡雅悠然就好像不似凡尘所有。可惜,竟被如此摧残。他在这个地方,怕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对待的吧?这样的事情,也会常常发生的吗?可是白清远既然如此倾心于你,为何又不去好好保护你?
总这么呆着也不是办法,我只有开口道,"可以回去吗?"
他用力咬着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个动作,我知道他已经尽了全力。只见他用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手指深陷入雪中,再抬起时掌心粘满了积雪和泥泞。
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极浅地笑了一下,道,"你看这雪,原来也是脏的。"
这般惨淡的笑容,看上去,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上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涩,但却还是认真地说道,"雪是不会脏的。"
他抬眼看我,是我认识他之后,第二个专注的眼神。第一次,是七王府那场家宴,那首并没有多少善意的《天涯》。
"雪是不会脏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却郑重地说,"虽然现在你看到了污秽,待它化为水气,变成云,再落下时依旧洁白如昔。就算凝为冰霜,却还是一样的透明,所以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雪更干净的东西了。"
他一双明眸如秋水般澄澈,中间似有点点莹光闪烁。
"所以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说,"雪再干净,如果被冻成雪人,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丛林遇险

我问了萧夜阑回他所在营地的路线,便牵着马,一同并肩而安静地往回走。一路无言,可以听到脚踏积雪的声音。有一种侵入骨髓的寒冷。
我一向做事量力而行,亦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而看着身旁的萧夜阑,却觉得无论怎样都应该去珍重对待他的。
这样近的距离仔细看去,那人清冷中些许的明艳,竟与苏倚楼有两分相像,只是少了八分妖媚;温雅后面透着平和,与沈缘有五分神似,却多出五分的悠远;可那双明澈至极的眸子,如非亲眼所见,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出的干净。孩童明净是因为无知,而经历太多后依然如昔才尤为难得。只可惜,世人只看到自己的欲望,却蒙蔽了真正的情感。抑或是,求而不得的时候才会懂得吧?
正如自己所历,真正的刻骨铭心是在背叛之后。
正如别人所言,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所以当那个黑影劈头盖脸向他扑来时,我一把推开萧夜阑,手上的缰绳还来不及松,两人一马便扑倒在一旁的雪堆上。
马长嘶了一声翻身跃起,声音中还透着战栗。
抬眼望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那团黑影居然是一头硕大的棕熊,许是冬眠中被人扰醒,难耐饥饿的时候正巧遇到我们。
棕熊再次发起攻击,我忙抽出一枝箭,也顾不得准不准,便在这紧要关头发了出去。
一箭落在它的肩膀上,可惜力道不够,只见了血,却没有透过去。
因为疼痛棕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吼叫,我的第一反应便是可能会有人听见吧,赶紧来支援才是;然后想到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不会爬树至少可以叫萧夜阑一起装死,也不知管不管用;第三个念头才是,我大概没机会再胡思乱想了。
棕熊直直朝着我冲了过来,却见萧夜阑忽地伸出手掌,掌心是一枚银色的细针。银针夹着风声一闪而出射向棕熊头部,只听它撕心裂肺般叫了一声,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
我惊魂未定地说,"你会武功?"b
他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气息稍有些乱,缓了缓才道,"略懂一点。"
"它真的死了?"有些不敢置信,能轻易能制服这样大的家伙,又何苦硬要委屈自己留在敌国受那种不堪的对待?
"这是两回事,"他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很多时候,人远远比野兽更凶残,于是也更难脱身。"
好个心思通透的人,也藏着不少秘密吧?好在我一开始就从未曾小瞧过他,此时倒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觉得,这个人,大概还有很多面是我没有见到的。
他却看着不远处,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只熊......"
我同时也看到,那庞大的身体微微抖动着,缓缓爬起,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皮这样厚,虽然是要害,可根本没办法致命,除非能有千斤的力量砸碎它的脑袋。
"不好,快走!"萧夜阑道,拉起我,一闪身翻上马背,动作竟是出人意料的流畅。
我在他身后抱着他,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而来,似曾相识。马也仿佛意识到不出力大家就一起完蛋的结果,拼了命似的往前冲着。只是眼看着它和我们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我放开萧夜阑,回手又一箭射向它的眼睛。
不知该说我命好还是不好,准头是够了,可这样一来,那家伙已经彻底被我激怒。它似乎对自己的伤势不以为意,却猛地蹿上来一掌向拍我,虽没有直接打到,却让我在来不及抱紧萧夜阑的当口,被那股带过的劲风扫了下来。
萧夜阑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身望过来不由面露焦急,手扯缰绳便要折回救我。
这不是送死么?
我又不是没死过,自己就算了,不值得再赔上一条命。尤其像他那样的人。
这么想着,转身迎着棕熊跑去。
近在咫尺,它却因我反常的举动停顿了片刻。
我擦着它过去,用尽所能地往前跑着。多跑一步,生命就延续一步,萧夜阑就少一步的威胁,假如有听到的人也就多一步救援的时机。
后面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了。
周围是熟悉的景色,救下萧夜阑的那一幕历历在目,现在就等着别人来救我了。不对,还是不要让他追上来救我的好。
许是天不绝我,忽然前方一匹天青色军马映入眼帘,正是临行时所见萧夜阑所带。方才形势混乱以为马丢了,他只说老马识途会自己回去,却不想在此刻帮了我大忙。
纵身一跃跳到马背上,原来情急之下人的潜力还是很可观的。我紧紧抱着马脖子,它本是迎面而来,被我这样一惊正要抗议,却也发觉了前方愤怒的棕熊。顾不得甩开我,便跳转头慌忙逃去。
距离又拉开了些。
我长舒一口气,应该是死不了吧?就说我命大,上次阎王都没收......
两旁森森林立的树丛呼啸而过,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后面的棕熊紧追不舍,又大意不得,向着远离营地的方向越来越远,我却丝毫没有办法。
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前边晃动,心里不觉有些发毛,是人是鬼?转念一想是鬼也没什么所谓,与我算同类了怎么说该留点情面不是?
转瞬间马已来到近前,定睛一看,不由一愣。
对面那人看到我时也是一愣,再往后看去换上一副且惊且惧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怨恨,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人的行为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条件反射,所以眼前的人出现在这里本就值得怀疑,但是我在明知道后面疯熊会要人命的情况下,还是只能不假思索地伸手拉他上马。
"为什么要救我?"背后那人不稳的声音,多了几分阴沉。
"哪有那么多废话?"活得了活不了还指不定呢。
"你......"他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孔雀,"我慌乱间尽量清晰地说道,企图让他听得明白,"会不会武功?"
他意识到我是在跟他说话,也只能跟他说话,才轻声道,"不会。"
"那你会什么?"棕熊受了伤,这匹马载着两个人体力有限,不能看天意如何,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用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
"什么药?"我似乎看到一丝希望。
"现在只有让它更兴奋的。"他肯定地回答。
我沉声怒道,"就知道这事和你脱不了关系。"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他苦笑,"这次,应该对你说谢谢的。"
"谢个屁啊,"我痛骂出声,老子不装了,都快死了还装什么装!"下辈子你就等着做牛做马吧,亏欠别人的叫你十倍还回来。好端端的做什么不好,在这里装神弄鬼害人害己......"
声音嘎然而止,身下的马也急速停住步伐。
眼前一个冰雪覆盖的悬崖,再走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回身看去,棕熊依旧保持着和我们不远不近的距离,现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摇晃,我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这一刻,呼吸竟也忘记了,眼睁睁看它就要扑向我们,却终于支持不住,缓缓地向一旁倒了下去,平静地如同一片落叶。
"得救了!"那人不禁大声呼喊,对着我的面孔有着难得真诚的笑意。
下一秒钟,惊天动地的响声已经在脚下炸开,柳临江你这个白痴,不知道这么大声音会引起雪崩么?

劫后

脸上手上有冰雪的触感,然后是四周满目白色,泛滥的让人无名发慌。
我开始努力扒拉眼前的积雪,似乎被埋了呢,竟然还可以呼吸,幸好雪里面还有空隙。这样也可以说明,埋得还不够深吧。
从未曾像现在这样讨厌过白色,也不知萧夜阑回去了没有。找不到我就该走了,最多不过一声叹息而已。多可笑,一个人的性命,只能换来一声叹息。
可我竟没有觉得特别的不值。
也许是有些倦了?在别人的故事里,活着自己的人生,也很无趣吧。
遇到的所有人,一个个争权夺利,费尽心机,这样有意思么?但是萧夜阑是不同的,他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值得关注的事情。挣扎地坚持着,犹如冬日里最后一片雪花。所以不忍心看它飘落。
一抹桔色出现在眼前,那是透过来的夕照。
终于看到希望了,小小的振奋了一下,破雪而出。然后看到脚下伸出来的一只手,被冻得发青,似乎不像是活人的。
我记得,柳临江应该也在附近。把他刨出来,那人双眸紧闭,较之往日的咄咄逼人,也多了几分单薄脆弱。
试了试鼻息,还好只是晕过去。于是一边掐着他的人中一边想,他貌似也不懂武功的样子,怎么有胆量去招惹一只冬眠中的熊。
终于见他微弱地哼了一声,悠悠转醒,眼睛睁了开来。
这一抬眼的动作,不经意间竟有几分惊艳。柳临江轻轻地动了动唇,我只有贴过去才依稀可辨他吐出的字,似乎是,"你为什么要救我?"
还是这个问题,我笑了笑,道,"这样的境地,一个人比较容易早死。"
他看着我,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我四处搜寻着,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信息,大概从上面掉下来的,却太高根本爬不上去。且不说出去的路,这后半夜说不定要被冻僵了。来打猎又不是来宿营,哪有那么多准备?而且出来就算带着火石,也没有干燥的树枝可以点火的。
跌跌撞撞地扶着柳临江来到一处雪丘后面,至少可以挡挡风。才发现他右腿几乎走不了路,略略包扎了下,看肿胀的情况应是掉下来时伤了筋,幸好不是骨折。方才因为活动而不觉得寒冷,此刻又渐渐侵袭过来,汗水湿透衣衫又混杂着融化的雪水,冷得刺骨。
我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过去,他只愣了一下,却也没有拒绝。只听我颤声道,"能过了这一晚就算命大,希望明早能有人发现我们。"
他闭上眼,将头靠在我的胸口,似乎就要睡去。我忙拍醒他,"这时候睡了就醒不来了,坚持一下,总会等到人的。"
只能算是相互安慰,抑或自欺欺人,能坚持到获救的希望本就不大,相信他也知道。不过现在就放弃,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他却幽幽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声音几不可闻,其中竟夹杂着几分娇嗔的味道。我诧异地看过去,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这孩子烧糊涂了吧。
他将游移的目光转回来,直视着我,微微扯出一抹笑意,"我知道,你是云落尘。"
"哦。"我答应着,有些不明就里。
"只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大概就不会觉得要救我了。"他笑得古怪,我只觉背后生生冒出冷汗来。
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道,"上次萧夜阑酒中的毒,也是我下的。"
"是你?"我终于惊叫出声。一石,二鸟,可惜一个都没有成功,如何能不怨恨?此刻若要跟我同归于尽,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闭上眼,大约不愿我看到其中的怨忿。"我只恨萧夜阑一来便夺走他的重视,也恨你竟然会分去他的一丝目光。"
我张了张嘴,又合上,再张开,依旧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现在后悔了么?"
我却笑了,"你认识那人多久了?在我之前,也在萧世子之前?"
他有些惊愕地睁开眼,那份无措便生生落入我含笑的眸中。"你......"
"自己郁闷很久了吧?又不能对别人说的,不想发泄一下么?"我温和地看着他,又如何能不懂呢?那种突然间一无所有的绝望。"看在就要一同上路的份上,说出来我也不会笑话你的。"
他怔了片刻,低声道,"一直没有留意,你却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呢?"我笑着,在爱着的时候,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吧。
他看了我一眼,对此却没有说什么。转而轻声道,"我遇到他,是在京城的大街上。那时候年轻气盛,并不认得从封地刚刚调来的七王爷。因件小事起了争执,对他怒目而视。"
可想而知,白清远又岂是能让别人在他面前放肆的?
"那时他眼中的光芒,却是我穷尽一生也忘不掉的。"柳临江继续说着,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他看着我低声自语了几句,继而大笑,将我虏上马扬长而去。"
白清远疯了么?
"我挣扎着大骂,却无能为力,直到进入他的府邸才明白那人的身份。堂堂男儿,如何能任人做出这等不堪的事情?我只是不从,他便用强。很多次恨不得自我了断了才好,他却总让人看着,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呢?"
"被他关久了,终于习惯。见不到他会想念,被他冷落会难过,每次府上又来了新人便心如刀割......"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伤痛却丝丝缕缕的流泻出来,"之后终于见到萧夜阑,懂得了什么叫做死心,却放不了手。"
我环抱柳临江,手放在他的后背上,半晌无语。
他蜷在我怀中,散落的几缕发丝微微卷着,说不出的倦怠。像一只丢失了主人的流浪猫,可以随处安身却无法得到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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