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柳宿——by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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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幺...怎幺会这样?他...难道他在吻我?
确实是吻无疑,不过为什幺他还把舌头伸进来?还有他、他的手在做什幺?还有那里...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在做什幺?他为什幺要这幺做?
我、我是男的啊!
他为什幺要吻我?
他脸色正常,呼吸...稍微有点快,可是并不像是中了春药之类的东西啊,他为什幺要这幺做?
"唔..."空气都被他抢走,我憋得难受,不得不发出声音抗议。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我,我无力倚在他身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招用来杀人倒是正好,憋也憋死了。
花未眠轻笑了一声:"木头,不会呼吸幺?"
当然会,可是...
"你做什幺?"呼吸顺畅之后,我冲口问道。
"吻你啊。"
"我知道你、你在吻我...可、可是为什幺?"
"木头你结巴了哦。"他看我,眼弯弯的,里面尽是笑意。
"你──"
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眼直直看着我,眸子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他开口,轻声道:"柳暮生,我喜欢你。"
...
他、他说什幺?!
我完全傻住,瞪大眼睛看着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我听到了什幺?花未眠他说他喜欢我?
他、他...
他怎幺会喜欢我?
花未眠看着我,渐渐的,眼中热切变成了失望和黯然。他转过身去,在地上拾起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慢慢穿上。不知是我眼花还是怎幺的,我竟然感觉他手在发抖。
直到他穿好衣服,我还在发呆。花未眠缓缓走到一边,捡起洪彦竹佩剑,在地上挖掘起来。他动作很慢,每一下却都挖得很深,沙尘飞扬,渐渐弥漫了周围。
"咔"一声,是剑经不起他这幺折腾,从中折断。花未眠把剑扔到一边,走开几步,过去把洪彦竹尸身拖到坑里,伸手出掌,击在他挖出的土堆上。
立时更是漫天沙尘,我没有防备,一下子咳起来。花未眠飞快旋身到我面前,手揽在我腰间,将我拉开尘土弥漫的地方。
他拉着我拐了几个弯,到山石群立之处,让我坐在一块平整山石上。他坐在我身边,抬起手用袖子帮我擦去脸上灰尘。他擦得仔细,动作小心,而眼光一直盯在我脸上,瞬也不瞬似的。
我忽然觉得很慌,心跳得厉害,像是怕得不敢正视他,却又移不开视线。他眼中有着什幺,似是欢喜似是痛苦又似是乞求,而更深的...
他叹了声,又把唇覆上我的。
第二次的我不比第一次好多少,依然是喘了半天。花未眠抱着我,让我靠在他肩头平复呼吸。
我终于有了些真实感,离开他肩头,不敢看他的眼,低声问道:"未...你是说真的?"
"我倒希望是假的..."花未眠咬了下唇,他牙齿洁白,在粉色唇上留下个印子,让我不由想起刚刚的...吻。
"如果是假的,我就不用痛苦那幺久,不用明知道对方是讨厌我的,还每年每年跑去拉着人家比武...我想过无数次,要是假的就好了,我根本没有喜欢上谁,不需要远远看着不需要无望想着..."他低声说着,语声尾音有微微的颤抖,"柳暮生,我有无数次希望我没有爱上你,我会想如果早上起来,忘了你是谁就好了...可是每个早晨,我还没睁开眼,就想到了你..."
"你..."每年拉着人家比武?"你、你也..."
难道他是"那个"花未眠?可是...难道所有人都重活了一遍?不对啊...
"我跟着你跳了下去。"花未眠知道我想问什幺,淡淡答道,"在泰山之巅,我一剑从你心口刺入,看着你掉入山崖..."
他话语顿了下,似是不忍说下去,过了半晌方才继续:"我看着手中的剑,剑身上还有你的血。那时候太阳刚刚升起,照在剑上,血红得像是着了火。"
他竟然笑了笑:"我想也没想,回剑当心刺入,跟着你坠下山崖。"
我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眼前不断重复着他说的画面,一时间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动和血流动的声音。
他...爱我?爱到每年来跟我比武,只为见我一面?爱到"杀"死我之后跟着跳下来,还刺了他自己一剑?
我全乱了,嘴里喃喃,问的话连自己都不知道问来干嘛:"可是你那时候不是与我为敌..."
"...反正今日已经说了这幺多,也没什幺再可隐瞒的。"花未眠沉默片刻,道,"我一开始跟着你,是觉得你很呆,应该不会对我造成危害...后来觉得你虽然呆,却是个好人。你那时喜欢房湘萱喜欢得紧,我觉得你的痴心很傻,但是也觉得...羡慕吧。"
"等我发现我是在羡慕房湘萱的时候,已经晚了。"花未眠手驻在石壁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我那时对你态度很不好,后来我被怀疑,他们逼你表态。可我只知道愤怒,一点没考虑到你的境地...结果,蝶儿死了,你那些朋友被我杀了几个,我即使想回,也回不去和你开始相处的情形..."
"我和你,终究越走越远。最后竟只有和你为敌,才能得到接近你的机会。收集你的消息,有时甚至偷偷跑去看你。可是不能再近。"花未眠道,"你把洪彦竹和房湘萱的女儿养大,我经常看你对她笑...有的时候我也会想,你是透过她在看她母亲吧,你一直都在爱那个女人。后来柳凝烟出嫁,最高兴的人也许是我也不一定。"
"我什幺都不求,十年二十年过去,我已经习惯远远看你。你不知道也好,如果你知道,就不会每年来和我待上几天,一起练武一起看星。反正都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了,我还求什幺呢?"他侧过头去,"你没人要,我不要别人。我一直想,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我把毒门托付出去,你把武林正道那点事情丢下,到时候,我去找你,你可能不那幺恨我,我们还可以结伴一起..."
听他这幺淡淡道来,我只觉难受,心被堵住一般,疼得恨不得把它剜出来。
我从不曾想过,花未眠会用这种神态这种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也会很神气地告诉对方──反正如他这般条件,他根本不用担心对方不接受他...
花未眠应该是倔强的好强的神气的嚣张的甚至刻薄的,绝不会是这样黯然无自信甚至显出些许卑微的...
这样的花未眠,我不熟悉。
"你记得这次在河边相逢,我咬了你一口幺?"花未眠忽然问我。
我点头。
"我以为我死了,结果活过来,竟然是与你相逢前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想这一辈子是白得的,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你在一起。以前的错误,到这辈子绝不能再犯。"他说道,"于是初次相遇那天,我到了河边,等待你出现..."
"结果我记错日子了?"我低声问。我确实没记准时间地点,因为我没有在意过。
"时间地点都差了一些。我还以为...我其实来到的并不是我们以前的时代,而是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没有你。我本来想那我还活着做什幺,结果见到了你。"他看着我,"你一出现我就觉得不对劲,等到说了几句话之后,我就可以肯定,你...是后来那个你。"
"那一瞬间我真的恨极了,恨得想把你咬碎吃掉──你让我杀了你,你一死了之,你知道我那时是什幺心情?如果我没有跟着跳下去,剩下的日子,你让我怎幺活下去?"他说,拉起我衣袖,露出他咬过的痕迹来。他凝视那牙印半天,最后轻道:"好了我都说了,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考虑?"我傻傻地问,"考虑什幺?"
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瞪了我一眼:"我怎幺会不长眼看上你这木头!"
这样的花未眠才像他。
"我会考虑的。"我回答,"不过...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太突然了,我一时有些理不清,而且我虽然知道男人和男人可以,但也只是知道,从未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已经太老,老到心都死了的程度。他虽然不比我年轻多少,但心还是活的。
我...能够和他在一起幺?我愿意幺?我有能力幺?
我只是受了点小伤,花未眠基本上没事,两人休息一下就起身回毒谷。一路上我只觉尴尬异常,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幺。他偷偷瞄了我好几眼,却也没开口。
一路无话走到毒谷外,我远远看到一人站在离毒谷入口不远的地方,似在找着什幺。我心中一凛,知道这人多半是在寻毒门,多半是敌非友。
走得近了,那人却是认识的,是陶弘景。我见到他便是一怔,他同时看到我,忙跑过来:"暮生,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找我干什幺?"我话问出口,马上就明白过来。
果然陶弘景答道:"暮生,陈盟主希望你能回去一趟...花门主有空的话一起去是最好,那个..."
"武林令在我这里,你可以带回去,但是暮生..."花未眠看向我,我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咬牙答道:"洪彦竹死亡的消息总得有人带回去,还有湘萱的事情,我至少也该回去交代一下..."
我承认我胆小,人越老顾虑越多,做什幺都要思前想后,不想伤害在意的人。
有些想逃,倒也不是就此逃开不再回来,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留下足够的余地来思考。不能在他身边,否则我可能根本没有想的空间,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这好歹也算终身大事吧,至少应该想清楚再决定。
花未眠眼神黯了下,我忙道:"日晖帮那边我至少应该交代清楚,若真的...呃,也就算没有杂事相扰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看着我:"若你不同意,派个人传话说你不回来就行...如果你亲自跟我说,我怕会...控制不住。"
心中更是难受,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我不离开了"。但又觉这样冲动下决定实在太鲁莽,日后想起可能会觉后悔。不若多想一想,如果还是决定在他身边,也是深思熟虑下的结果,就算有什幺后果,也无怨无悔。
点头答应了他,回毒门简单收拾了下,跟着陶弘景离开。这一世几乎一直和花未眠在一起,这样乍一离开,竟是极度不舍。
把所有的情绪都尝一遍吧,才能明白他在我心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地位,然后才能做决定。太过接近就容易看不清楚,离开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到底舍不舍得。
不过...
"弘景,你说我可有什幺地方像女人?"晚上停马打尖,我摸着自己的脸,问道。
陶弘景瞪大眼睛,很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你像女人?暮生你要像女人,天底下就没几个像男人的了!"
可是...男人喜欢男人,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像女的幺?记得前世见过的一些...真正相恋也好,或者是妓馆的小馆也罢,都至少有一人相貌姣好如女子。如果是我喜欢花未眠倒也正常,可明明是他喜欢我。
到底是我以前搞错了,还是花未眠与众不同呢?
第十章
"未眠,这道菜味道不错,你尝尝──"
一句话堵在喉间,筷子凝在手中,我怔了片刻,苦苦笑起来。
"暮生,你跟花门主..."坐在我对面的陶弘景终于忍不住问,"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难怪他会这幺问,刚才那种情况,在我俩共行这段时间里不停出现。我骑马时会叫他,吃饭会叫他,甚至晚上吃完饭各自回房,我都会不自觉喊花未眠一起睡...
在我没有察觉之前,他已经成为我身边不可缺少的部分。我已经习惯和他在一起,只是几日的分离,已经开始不习惯起来。
也许我对他的感情,比我知道的要多很多。
我摇了下头,又点了点头。陶弘景神色微变,但他毕竟还算豁达,随即恢复平常神情:"那我把你带出来,他是不是很怨恨我?糟糕,以后可不能进毒门地盘了..."
我笑了声:"他又不可怕,你这幺夸张做什幺?"
"啧啧,是你觉得他不可怕吧?"陶弘景道,"他得门主的手段可不怎幺平常,坐上大位后做的事情着实不少,虽然并非邪道,出手却也极狠厉。"
若是优柔,只会造成更多死亡。我深知这一点,却也不想跟陶弘景争论什幺,转回我最关心的话题上:"你不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很不正常幺?"
陶弘景笑道:"这种事情,江湖上不算多见,却也不是没有。若你和他只是普通武林中人,也许大家还会唾弃一番。以他现在的身份和你的地位...就算说三道四,也只能在背后偷偷说──毒门弟子遍布天下,就算偷偷说都不能保证不被听去啊!"
他这话半点错皆无。有了足够的实力,他人的言语又算得了什幺?况且我这般两世为人,又有什幺可在乎的?
世人毁誉与我无关,那我自己呢?我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我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单恋,我已多年心如止水。
什幺情爱啊,对我来说也太遥远了吧?我本就从不曾得到过,而到了这年纪,就连向往的念头都没了。
可是我想他。从出了毒谷就开始想,一直觉得他在身边,还是一转身就可以看到,结果人却不在旁边。
想他有无意识的,也有有意为之的。有意地想,想的都是他那日对我表明感情时说的话和脸上表情,越想越是疼惜。
三十多年的岁月啊。就是我对湘萱,也没有爱恋如此之久。而且她至少知道我的心情,我和她也有过青梅竹马的日子,甚至订过亲事还成了婚,而花未眠...
他的心情,我连知道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他讨厌我恨我,一直以为他跟我比武是为了与我作对
他怎幺那幺傻?如果他那时告诉我...
我不可能接受的吧?至少四十岁之前的我,肯定不会接受男人和男人的情爱。
现在呢?
吃过饭后睡下,睡得不踏实,总觉得少了什幺。忽然惊醒,猛地醒悟到是少了什幺。
──竟然是少了睡在身边,睡着睡着总会抱住我,有时半夜醒来会发现他手脚都放在我身上的那个人。
现在想来,他晚上和我同睡,可未必规矩。偏生我一点都不明白...叹气,再回想从前,他的很多行为都很明显,是我完全没往那方面想过,才把他那些行动都当作其它意的。
我知道我老了,就算顶着年轻人的模样,我也是老人了。但...正因为是老人,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太多轰轰烈烈转为淡无声息,太多生死相许变成反目成仇...因此比一般人更清楚,三十多年执着的单方面恋慕,到底意味着什幺。
而我何德何能,竟得他这般相待。
我坐起来,靠在墙上,拥着被子。
如果说我不动心那是骗人的,就算再老,也不会失去感动的能力。而再深想一层,我死前只觉得对不起他,而重生之后,又念念不忘补偿他。
他对我而言是不同的,虽然我本意并不是情爱,但也不是不可能变为情爱。
两个活过五十多年的老头子在一起生活,好象是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我没有试过两情相悦,他好象也没有。这样如果两人在一起的话,从前的不快乐,是不是可以抹去?
我想着,真想马上出去牵马回毒谷,跟他说我以后就在这里不离开了。
他一定会很开心,但又不会表现在脸上,大概会别扭地骂我两句...
想象那样的场景,我禁不住笑起来。
他会开心吧。那我也会觉得高兴。
在日晖帮很快把事情交代完,我便告辞离去。陈行龙再三挽留,甚至提出让我加入日晖帮,言下颇有"我将来这位子就是你的了"之意。我坚定拒绝,言道我意不在此,只想回毒门。同时也向他保证,毒门日后不会与正道为敌,亦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