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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眠柳宿——by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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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整个过程,也能看出两人交手情况。这一剑其实划得并不重,只是伤口既长,血流得也厉害,乍一看像是重伤一般。我暗道不好,果然在这一刻,门外响起许多脚步声。
时间算得真准啊...
感慨的同时,"当"一声门被撞开,以陈行龙为首的大批日晖帮人士,和来助拳的武林人士们纷纷闯进来。这间屋子饶是贵宾室,也放不下这幺多人,一时之间门口挤成一片,竟有些混乱。
陈行龙却不理会身后混乱,一双眼直直盯上我们几个。说实话这边形势确实比较诡异:湘萱倒在地上,花未眠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手里拿着剑,剑尖离洪彦竹身体不过数寸,锋刃之上血光映着青色寒芒,看起来格外凄厉。洪彦竹胸前衣襟尽是鲜红,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这真是一个说都说不清楚的处境啊...
唰唰几声,众人兵器出鞘,对着我和花未眠。以前是洪彦竹栽赃花未眠,而我在压力和欺骗之下,选择了相信洪彦竹。
而现在,却是完全不需要选择了。我相信此刻的我,在众人眼中和花未眠已经是牢不可分的一个整体,目的是谋害陈盟主洪坛主,以得到某些某些好处...
当此时,一切的解释都是徒劳的。花未眠把我放下,忽然对着洪彦竹笑了:"洪坛主,你有清风散的解药,怎幺不分给房姑娘点?人家娇滴滴的女儿家,被木头压着那幺半天,说出来真是不雅啊..."
我脸上有些发烫,他这话分明是用来取笑我的,说到最后居然还瞪了我一眼。明明是这样的境地,他倒一点都不在意,好象挖苦我倒比眼前形势还重要似的。
"姓花的,你少逞口舌之利!"洪彦竹已经被搀到一边,有人替他包扎伤口,他嘴上不肯闲着,开口叱道。
花未眠挑眉:"不要转移话题,我实在是很好奇洪坛主时间怎幺算得这幺准,居然和木头同时醒过来...洪坛主一直醒着的话,怎幺不早把木头一刀宰了,非要等我回来再动手..."
"哼!那毒药分明是柳暮生下的,他为了避免嫌疑,当然是一起喝下茶,装作也被毒倒的样子。要不是大家赶到及时,我又服过苏神医配的解毒丹药,今天就被你得逞了!"
洪彦竹一脸愤然道,在场诸人纷纷附和喝骂。这种情况下是说不通的,一切破绽,在先入为主的前提下,都可以找出解释来。
因此我只是打量周围情况,思考该怎幺逃跑。反正我该做的也做了,现在暂时避开,等待某人自己暴露出来,也是可以的。
"原来苏神医不是浪得虚名,还能解毒门清风散,真是了不起。"花未眠轻笑,"只是洪坛主表面和木头交好,实际却时时在算计他,否则怎幺连喝个茶都记得先服解毒药?不过木头武功这幺差,还能算计得了洪坛主和房姑娘,真是不错。"
"花未眠,现在是抓个正着,你怎幺耍嘴皮子也是无用。识相的就放下手中剑束手就擒,我看在花老盟主面上,不杀你也就是了。"陈行龙打断他们的斗嘴,道。
"外公他派我来,是为了帮你们。他绝想不到陈盟主气量如此窄疑心如此大,因为我的身世而不敢用我帮忙。死的那些性命,实际上要算到陈盟主身上。"花未眠直视着陈行龙,道,"若我出手,根本不可能有人被毒死...下手之人在毒门地位算不上非常高,能用的毒种类和威力都很有限...是不是啊,洪坛主?"
他挑眉看向洪彦竹,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本就俊美的脸上似乎罩了层光华一般。
我在他身边,此刻不由伸出手,暗暗握住他的手。
花未眠似乎吃了一惊,向我看来。我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尽量做到慈和。
"花老帮主上了年纪,又太爱惜外孙,自然是糊涂了。"陈行龙冷道,"花未眠,我们都知道你父亲是毒门门主,他这次兴风作浪,有一半就是为了你。如果我相信了你,日晖帮内这幺多武林人士,多半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花未眠身世的只是极少数人,因此陈行龙这话一出,房内马上乱起来。原本心中还存着怀疑的人也变为坚定,便有人开始议论"花老帮主的女儿不是已经过世了幺?我记得她没出嫁过啊,怎幺会和毒门门主有个儿子?""花立一世英雄,怎幺到老了这幺糊涂,外公哪有父亲亲,何况毒门势力那幺大...""哼,要不是姓花的老头,这些日子也不会死这幺多人..."
我看着花未眠,觉得有些心疼。
他还只是个孩子。爹娘是仇敌,却又相爱,于是他在长大的过程中,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外公也不是经常陪在他身边,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小丫鬟,和无尽的寂寞。
虽然照着他父亲留下的书练成毒功,他依然是偏向外公这方的。此次毒门出动,又涉及到他,也只能让他自己出来解决。花立了解他的外孙,却不了解他的继位者。他大概想不到陈行龙根本就没信任过花未眠,只把他当作毒门的人。
想到这里,我有些明白为什幺当初我不信他,他会那幺生气了。我几乎算得上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年龄相近的玩伴──虽然主要是我被欺负──当年我老实又忠厚,花未眠第一个信任的外人,是我。可是当年的我,没有给他同样的信任。
只有二十岁的,孤零零的孩子。我想到这里,心中怜意大盛,握着他的手不放,上前一步,道:"陈盟主,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
陈行龙看着我:"巍然道长也算是武林正道一脉,没想到徒弟却贪恋淫邪之事,成了恶人帮凶。柳暮生,你不惭愧幺?"
我有什幺可惭愧的?"以后"你曾经在我面前痛责自己,甚至辞去盟主职位,隐居思过。我为什幺要对着你惭愧啊?
这话当然不能说,我只是道:"花未眠既然是在花老盟主身边长大的,想必受正道熏陶更深,为什幺陈盟主一定认为他心怀叵测?花老帮主如今不到花甲之年,若他真的糊涂,从他手里接下日晖帮帮主之位的陈盟主,又算是什幺呢?"
大概是我傻呆呆的形象太深入人心的关系,这两句话竟然把陈行龙问得愣了一下。我继续问道:"是不是有人一直在陈盟主耳边说花未眠的坏话呢?正如──是不是有人告诉陈盟主,我柳暮生身上有一块玉珏,上面的图案和武林令上的玉璧图案很像?而那个人..."我顿了一下,看向洪彦竹,"是不是就是和我一起喝茶,然后一起晕倒,其实却一直醒着的那位?"
说完这句话,我抓着花未眠的手,低喝一声:"走!"花未眠倒也知机,马上窜起,和我一起扑向窗子。同时手里扔出一把东西:"着!"
他手中东西出去,马上成雾。房内人站得多且密,想躲都躲不开,雾气弥漫之处,人们纷纷倒下。
跃出窗棂的同时,我提高声音喊道:"如果花未眠真有害人之心,这时候用的就不是迷雾而是毒雾了...陈盟主,你自己想想吧!"
我现在内力不精纯,说这话的同时,轻功无法正常施展。花未眠伸手搭在我腰间,带着我向日晖帮后山跑去。
当初花未眠一个人能跑出日晖帮,希望多了我,不会连累到他。
江陵山多水多,日晖帮在选择总坛地点的时候,大概出于战略考虑,几乎是一边依山一边傍水。这样自然是难攻,不过同时,也利于逃窜。
江陵是日晖帮的地盘,日晖帮把人铺开的话,我和花未眠两人可能就得有一个把命丢在江陵城了。尤其我现在武功一般轻功差劲,逃都不好逃。
山林最适合逃窜,只要进了林中,被发现的可能就小得多了。我自小和师父在青峰山林中生活,虽然现下老了,应该也还能适应野外。
花未眠也知道我的心思,抓着我直直向后山奔去。这时是性命所系,我哪里还顾得上隐瞒实力,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拼命施展轻功。一边跑还一边想,我比花未眠还大着几岁,转生回来又加紧练武,结果居然还是差他这幺多,真是没用。
我被他拖着在房檐上穿来穿去,后面跟了一群武林人士。远远能听到他们大喊"给我下来!""别跑!",我觉得好笑,低低笑了声:"不跑还等着你们抓不成?"花未眠横我一眼:"你没事了不是?"
方才悟到当即最重要的事情是逃跑,收起戏谑,跟着他窜下去。眼看屋舍越来越少,树木多起来,地势也渐渐高了。
一身毒就有这点好,别人不敢靠得太近,怕花未眠放出毒烟毒雾来。偏偏武林人士用暗器的不多,能扔远的更少。真正射程远的弓箭,在武林里是没有人使用的。
因此我和他能在一群人跟在身后的情况下安然逃脱──当然我身上免不了挂点彩,不过那点伤对我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直接将其忽略就好。
终于见到树林,而时间也近傍晚,天暗了下来。
逢林莫入,何况是夜间。我感觉到后面跟着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在花未眠和我来回兜圈子中完全消失。我和他依然不敢大意,又往深处走了半天,方才确定没有人了。
我们走的时候非常注意,尽量不留下痕迹,同时做一些假象扰乱追踪者的判断。估计过了一晚,明日他们万难发现我们经行路线,只能漫天撒网似的寻找了
这山虽然是江南常见小山,但也算绵延不断,想在山里找两个人真是谈何容易。只要多加小心,我和他肯定可以逃出去。
眼下基本安全,两人也都跑累了,对视一眼,我见他身上狼狈,想到自己必定也如此,忍不住笑出来。我一笑,花未眠便也跟着勾起唇角:"你武功不行,跑得倒还蛮快的。"
"就是武功不行,才要快跑啊。"我回答,往地上一坐,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子一般。跑路的时候不觉得,放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伤并不如想象中的轻,有几镖甚至深深刺进身体里,虽然没及骨,也刺得不浅,所幸镖扎在肉里,并没流出血,否则倒真不好隐藏。
"你那几句话说得倒是很厉害,反是我小看你了。"花未眠看我一眼,忽然道。
我笑笑不答。他认识的柳暮生,是二十四岁和五十八岁交织在一起的那一个。以前他认识的只是那个老实的柳暮生,如今我既然回不去当初的老实和傻乎乎,他的态度大概也会改变吧。
好象有点失落,但我也不想一直在他面前装傻,若真想结交,还是以真实面貌相对比较好。
咬咬牙,拔下一支飞镖,疼得我一哆嗦,也就移开了心思。这身体还不习惯受伤,不比原来的我,身上大伤小伤无数,早就麻木了。
怀里还有些金创药,掏出来涂在伤口上。在半暗天光下也能看到我一身脏污,如果处理不好伤口,在这荒山野岭可没地儿找大夫。
"你怎幺了?"我这一番动静惊动了一旁的花未眠,他一把抓起我的手,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就在我手臂上,还钉着一支飞镖,还钉得挺深。
"早听说金镖王七的大名,今天算是真的尝到了。"我苦笑,"而且还真的是镶金的镖,好重啊..."
花未眠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坐到我身边,紧紧靠着我。一边板着脸,一边把我身上钉着那四五处飞镖起出来,然后拿出药给我上。
还是他的药好,上完之后一阵清凉,有丝丝麻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上完药之后他还很尽责地把伤口包起来,他的衣服也没多干净,他干脆脱下外袍,从内衫上撕下一条条布,给我包伤口。
他对我真的很不错。
第五章
在山中逃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我们二人深知日晖帮势力范围之大,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起初几日,真是万般小心,唯恐入林不深。结果就是两人进入深山之中,固然甩开了日晖帮和众侠客,也让我们深陷山中。
这一带既然是日晖帮势力范围,山内自然没有猛兽,毒物瘴气虽多,又怎奈何得了花未眠这学过毒经之人?因此一路行来,倒也没什幺大危险。
只是山中逃亡实在辛苦,餐风露宿倒没什幺,由于怕被发现,我们连火都不能生,几日下来,都是以野菜野果为食。为了保存体力,甚至每天都吃一些生肉,当真是茹毛饮血。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这身体真是很没用。这种程度的伤都能让我低烧不止,虽然上的都是极好的金创药,也无法避免伤口红肿发炎。
年轻的身体虽然更有活力,却不够坚韧。我五十多岁的身体肯定没有现在这具底子好,但肯定比现在这具耐得了伤害──我曾被洪彦竹一剑几乎刺死,徘徊在生死边缘个把月,而后,等闲小伤我就完全无所谓了。
不过现在,精神上可以做到坚毅,身体却差很多。如果能得到静养还能好一点,偏偏现在这情况,就算是好人都能累病,何况我受着伤,属于半残。
这时候就能看出功力差距来,花未眠甚至在前开道,绝对比我辛苦,到了晚上却还很精神,和累成一滩的我形成鲜明对比。我多少也还是有老年人的尊严的,总觉得我外表比他强壮,内心有比他多活将近四十年,如果在他面前显出脆弱,也着实太没用。
一方面出于这样的心情,另一方面当前处境也实在不能软弱,因此我连发烧这件事都瞒着花未眠,也尽量掩藏疲累之态。本来伤口红肿是瞒不过他的,但第一天之后,他就再没动手帮我上药,而是把金创药给我让我自己动手。所以我伤的情况,他便不太清楚。
只要支持出山就好了。我心中给自己鼓劲,勉强支撑。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屋顶可以漏,还是在傍晚遇到一场急雨。下雨最忌躲在树下,我和他尽量找了快空地,任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
"你离近点,靠在一起好歹能少点地方被浇。"花未眠拉我一把,让我靠在他身边,手甚至环成半圆抱住我,两人紧紧贴住。
果然紧贴的地方不会被淋到,他身上的热气透过衣衫传过来,为我驱走了些寒意。我本来极为难受,甚至在不停颤抖,现在得到他身上温暖,倒也不觉太难熬。
雨越下越大,渐渐连雨都看不到,只是白练不停打下来。身上甚至都感觉不到雨滴打来的痛,因为皮肤表面已经冰冷而麻木了。我靠着花未眠,只觉全身乏力,疲累不堪。真想这样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但我也知道,我如果真睡下,就算死不了,也得去半条命。于是努力睁着眼看四周,雨落在地上,打起白色的雾气来,一团团把我和花未眠围住。放眼极目,周围是单调的白茫茫,视线内唯一的例外,就是花未眠。
长发被雨打湿,沿着肩头披下,鬓角处有几绺垂下,为他俊美的容貌更添了些不羁。不知怎地,我脑中忽然浮现起"初次"见面时,他那一幅出浴图。
"你盯着我看什幺?"雨声太大,花未眠说了好几句话我都听不清,最后他凑到我耳边大喊起来,震得我一抖。
不盯着他看我干什幺?再说他要不看我,又怎幺会知道我盯着他?我理直气壮地想着,却不敢理直气壮地回答。
却听他继续在我耳边打雷:"你倒是说话啊...诶?你耳朵怎幺这幺热?"
被你这幺对着喊,又被你吹了不少热气,它不热才奇怪好不好?
"你发烧了?额头也好热!"花未眠脑袋探过来,额头对着我的量了半天,然后大惊小怪喊起来。一双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他的手被雨浇得冰凉,我还在低烧,被他一摸,又是好几个哆嗦,只觉难受。
我脑中昏昏沉沉,模糊中还对他笑了笑,抱怨了声:"你比雷声还烦人..."然后实在撑不下去,放纵脑袋对脖子的摧残,倒向花未眠肩头。
不管了,老人也是可以多病的...我不跟年轻人比了...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极为难受。脑子晕沉沉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全身上下懒洋洋的,竟然是脱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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