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舞上——by妖狐

"啊？"我一惊，差点把漱口水吞下肚去。登基？难道昨晚武心肃说的都是真的？登基为王的人是我不是他？没道理啊！他费尽心机，苦心经营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却要把唾手可得的王位拱手让人？他怎会肯？
我思前想后，觉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武心肃目前的实力还不足，换句话说就是朝堂之上还有反对势力存在，而且那股势力还是他收不拢也灭不掉的。
所以，他敢弑君却不能篡位；所以，他才会在昨夜只灌我一杯毒药却不杀我；因为他要把我牢牢地抓在手里，他必须保证我能随时都按他的意愿跳舞。
那么，那个能让武心肃如此忌惮的人会是谁呢？
能让武心肃如此忌惮的人......好像很不简单呢！
"殿下，殿下！"
我回过神来，发现就在我刚才胡思乱想的时候，洁莲已领着一众侍女帮我穿戴妥贴，端着几盘宫点等我下箸。
"殿下稍用点点心垫垫，那些典礼什么的都挺费时候的，保不定赶不赶得上用午膳呢！殿下若不趁现在吃点，一会儿非饿坏不可！"
"哦。"我笑笑，随便抓几块点心胡乱咽下去，然后站起身，在众人的围随之下向门外走去，在众人的围随下，孤身一人向波诡难测的宫庭和陷井重重的政治走去。
在先王灵前叩首，上香，举哀，点神主，念祭文......最后是接受众人叩拜--这样就算是 "灵前即位"了。
我心情复杂地站在那个身为"我"的父亲的君王地棺木前，俯首看着眼前一大片跪在我脚下的贵族与大臣，目光游移着，最后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此刻的武心肃微皱着眉，神情严肃甚至略带哀容，眼神却是冰冷锐利的，全不似昨夜灌我毒药时的狂妄霸道，也不见一丝一毫两人在床上时的温柔多情。
想到这里，我的脸颊不由发烫，身后那个最私密的地方传来一种隐密的痛，钝钝的，是昨夜荒唐的痕迹。
这家伙......武心肃......他到底有多少种不同的面貌？
我收回停在他身上的目光。发现跪在这个灵堂之上的众多朝臣并没有很明显地分成两派的迹象，那么，那股威胁到他的势力，究竟在哪里？
"......请王上训示！"司礼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啊......啊！"我知道，现在应该由新王发表一段类似感想或总结之类的讲话，可是--到底我应该说什么？总不能说什么"我很高兴能即位"吧？那样的话，跪在底下的这帮人不在心里大骂我"丧心病狂"才怪。
叹口气，我搜肠刮肚地回忆古装片中的台词，清清喉咙，装模作样地一个字一个字开始我在古代的第一次演讲："诸臣工！--"
"-- 先王龙体欠安已久，但为不使众臣民因王之欠安而心生慌恐，故而屡屡拒召太医诊视。"跪在地下的众臣听我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露出吃惊的神情--青东先王于深宫中神秘暴毙虽然只是昨天的事，但朝堂之上各种谣言已传得纷纷扬扬。如今我却说先王是"久病身亡"--如此指鹿为马的话都说得出来，也难怪他们要吃惊了。
"因此，先王之丧实在意料与情理之中--"我停下来，想一想，继续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先王......生性风流豪放，行止常在礼法之外，除此一条，先王实有名君之风......定先王谥号为‘嬉王'意在警示青东后世诸王-- 王者为一国之主，万民表率，一言一行都该谨慎小心，否则史笔如铁人言可畏--那是欺不了自己也欺不了人的。"我一边流着冷汗说死人的坏话，一边忍不住回头瞄瞄背后巨大的棺木，再看看跪在下头的武心肃的脸色......忽青忽白的......真是精彩啊！
也难怪他脸色如此阴晴不定--嬉王当年弑兄杀弟，一网打尽所有王族，连年仅五六岁的侄子侄女都不放过，生生地将自己的父王气死才坐上王位。武心肃的父亲是嬉王的哥哥，母亲是美貌惊人却出身卑微的歌舞伎--也许是天意吧，因嫌弃女方的身份，武心肃的父亲虽留下了这个儿子却不愿给他冠上王族的"龙"姓，只让他随自己的母亲姓武；没想到这样举动却在自己亲兄弟的剑下为自己所不齿的孩子留下一条命--嬉王血洗东宫时原想将所有人都赶尽杀绝，但看到当时年方六岁的心肃时一来震惊于他尚未长成就已惊人的美貌，二来也因这孩子几乎不被自己的父亲所承认，所以剑下留了情，将这美貌的小男孩带回宫中作了男宠。
说嬉王有"明君之风"倒也不是我乱讲--至少就我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风流成性的老色鬼除了心狠手辣之外还有教育家的潜质。武心肃本来是被当作男宠带进宫的，但当他发现这个漂亮的孩子居然还很聪明时则开始有意识地加以培养，而武心肃也没让他失望，十多年下来竟是能文能武，出色得把他自己的继承人都比了下去。
冲突就这样爆发了--在正统的太子龙晴明看来，武心肃只不过是一个只配陪自己父亲上床的无耻男宠；另一方面，从武心肃的角度来看，太子也只是一个幸运地出生在王家无知少年而已。眼见武心肃已掌握了国中大权，为了自己日后着想，太子便想将武心肃除之后快；而武心肃苦苦挣扎熬了那么多年才到手的权力怎么肯拱手相让？更何况太子要的是他的命！
于是一个月前，宫中传出奇怪的流言说太子身上其实没有嬉王的血统，而是已故世的王后与母国的侍卫私通生下的小孩--就连王后当年也是因为担心这个秘密被揭穿而惶恐不已，最终忧思成疾而亡。
这样的流言愈传愈广，终于连嬉王也对太子的血统产生了怀疑。虽没有明确的证据说明制造流言的人是武心肃，但能从这个流言中得到好处的人也只有他。太子如果被废，必然要另立王储--而青东王族早已被嬉王杀戮得干干净净，若另立王储，除了他之外，嬉王已别无选择。
但嬉王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他没有废掉龙晴明的太子身份，而是把这个并未被证实不是自己亲骨肉的15岁少年按倒在自己的龙床之上......
第二天，宫人们从王宫中的湖泊里捞起了溺水的太子，在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被太医宣布已回天无力的太子却出人意料地醒了过来，只是没人知道，那个睁开眼睛的少年已不是不久前闭上双眸投湖的太子。
太子的身躯已经被一个陌生的灵魂所占据--被我，阴阳师李唯的灵魂所占据。
第五章
"......朕今天要说的就是这些......谁在那里探头探脑的？这是什么规矩？"呼！好险！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没话找话时，突然瞥见一个可疑的人影在灵堂门口探头探脑--真是天助我也！看来"圣天子有百神护卫"这句话可真是一点没错呀！
"王...... 王上......"那个人大约是被我这么威风凛凛地一声大喝吓坏了，只见他手脚着地爬了进来，一边发抖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启......奏王上......奴才不......不敢没规矩......是......奴......奴才是......是有事要......要禀报王上......是......"大约是缓过来一口气，他最后一句话倒说得很顺当："玄北国平亲王来访！"
玄北国平亲王？我一惊，不由自主地向武心肃看去，不料此刻他也正抬头看我，锐利得电光般的眼神让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脸上泛起一抹笑意，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而我仿佛被他的笑容冻住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地上站起，越众而出，一步步走到我身边，说："陛下的舅父来了呢--来得可真及时啊！"
我苦笑，玄北国平亲王的确是原太子叫来的，原太子决意要对付武心肃时就与玄北国联系了--只是--为什么他直到今天才出现？
如果玄北国能早一点出手，那么太子......那个长在深宫不知人心险恶的单纯明净得像清水一样的孩子......的命运......是不是会不一样？
我还记得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刚刚死去的少年留下的怨气--那种充满了悲伤、绝望与被背叛的痛苦的怨气几乎让我无法进入这具身体--那种因为所信仰的，所信任的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推翻而产生的绝望的怨气......
"就算恨我也不用表现在脸上啊！"耳边传来隐含恶意的笑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陛下怎么可以用如此憎恨的眼神看我？这种眼神......可是会让我非常想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哦！"
他的声音震动着我，是的，不可以再想龙晴明的事了......那种年轻单纯，而且正因为单纯而越发纯正强大的怨气几乎把我也迷惑住了......我收回心神，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他说："你安排一下吧，武将军。等一下我要见见他们......跟他们谈一下。"接着放开声音，对仍然跪在地下，已开始窃窃私语的大臣们道："你们先跪安吧！"
此言一出，底下跪了一地的众人顿时静了一刹那，然后，几十道或犹疑或讶异的眼光同时看向武心肃，而他只是摆了摆手，殿中所有人便立时鸦雀无闻地退了个干净。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苦笑着对他说："看来他们还真听你的话呢！"
"何止他们？"他冷笑一声，傲然道："即使是陛下你--难道就能违背我的意愿？"
我一愣，是啊，如今我的性命在他掌握之中，要生要死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一思及此，我不由心思黯然，又悲又怒又无可奈何，只能默不言声地垂下头去。
大约是见我垂头丧气的看起来可怜，他笑了一声，伸手把我拉过去亲了一下，安慰地说："我的王上啊，怎么又不开心了？微臣我对你可忠心得紧，只要你乖乖听话，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嗯？"
被他抱在怀里，我鼻中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暗暗的幽幽的甜甜的，如此似曾想识--昨夜似乎也在他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而这香味，却弄得我有些心猿意马，呼吸之间便粗重了几分。
他却在这时候将我从怀里推开，笑着说："玄北平亲王身份尊贵，又是陛下舅父，王上即要见他，不如微臣陪着王上现在就去如何？"
我点点头，与他并肩向外走去，脑中开始一刻不停地回忆所有与玄北平亲王相关的资料。
"四国时代"正如其名--整片大陆上一共有四个国家，分别是青东、南朱、西白、玄北。各国王族都是类似半神的存在，有着各自信奉的神与图腾：
青东属水，圣兽青龙。
南朱如火，图腾朱雀。
西白司风，白虎为尊。
玄北在地，玄武望冥。
四国之间彼此虎视眈眈，随时都想吃掉自己的邻居，又怕另外两国趁虚而入，便一边对你挥棍子一边向他递果子以期打一个拉两个有朝一日能一统天下。这样的策略原本没错，但四国都是同一个心思，便形成了现在这个只见递果子不见挥棍子的僵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看来，四国中还是玄北最工心计--玄北与其他三国都有姻亲关系，像我的母后就是玄北公主，这次来的平亲王的亲妹妹。
"我"的母后？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不由苦笑起来--看来我真是越来越把自己当成是"龙晴明"了......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李唯已经死了，我就以龙晴明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吧！
"王上可知平亲王此次究竟为何而来？"他状似不经意地突然问道。
"哼！他打着什么主意来是他自己的事，但我们可没有按照他的意愿跳舞的义务--希望他没忘记这一点！......啊？"这就是讲话不经大脑的下场！我正忙着胡思乱想，忘记了玄北亲王是龙晴明找来的，对他的问话作出本能的回答......啊！刚才是哪个家伙说要从此以后就当龙晴明的？给我站出来！我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阴阳师，人称妖魔杀手的李唯，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屁事不懂的小毛孩？
我心里惨叫连连，他却只是神色怪异地看了我几眼，拉着我的手向宫中曲曲折折的长廊深处走去。
第六章
虽然年龄已长，但平亲王依旧可以称得上是个美男子。
强硬有力的脸部线条配上坚毅的神态与凌厉的眼神，五十来岁的年纪，宽肩细腰的好身材却一点也没走样，相比之下，走在我身边的这个金发美男就显得文弱多了......呃？我往武心肃那里看一眼，发现他的气势已经完全变了，变得像一只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的刺猬一样。
有必要把敌意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我再看向平亲王，咦咦咦？这两人居然一见面就开始互别苗头？有仇啊？
如果说被武心肃的眼神盯着就像被用万年寒冰做的尖刀的话刺穿心脏的话，那被平亲王的眼神注视就是被千万根毒针同时刺扎全身的皮肤一样的感觉--但现在不是比较这些的时候--武心肃会输的！比眼神，他是怎么都比不过这个老帅哥的，至少在现在不行，他毕竟太年轻了！
我叹口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站到两人之间--于是我就在正面承受毒针的刺扎与背后忍受冰刀的刺穿的情况下开始打哈哈："舅父远来真是辛苦了，多年不见，不知舅母与众位表兄表姐表弟表妹可好？"
"是啊，多年不见了，看到晴儿已经长大成人，登基为王，舅舅真是欣慰啊！"收回带毒的眼神，平亲王立刻换上一副慈祥的表情看向我，但我还是被他眼底深处的寒光震了一下。
"哪里，晴儿年幼丧父，心中哀痛不能自己，可惜舅舅晚来一日，若早一天，便能见我父王最后一面。"晴儿？好恶！让我想起一个以煽情肉麻闻名的言情小说作家笔下的某个人物。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我继续说："舅父此次来访，正逢青东国丧，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舅父见谅。"
"不错！我若早来一步，便能见你父王最后一面--不，若我早来一步，说不定你父王根本就不会突然驾崩！"老帅哥提高声音，盯着我说："晴儿，现在舅父在这里，你有什么委屈不妨都告诉舅父，舅父一定会为你作主！"
"平亲王此言差矣，陛下是我青东国君，怎会受到委屈？更何况我青东先王沉疴缠身已久，天不假年，终至辞世--平亲王如此说--莫不是王爷有什么良医妙药可以妙手回春？若早知平亲王有医国圣手，我等身为人臣必当竭诚邀请，以为君王太子分忧。"武心肃向前跨一步，脸上挂着那种冰冷的微笑，站到我身边开始与平亲王唇枪舌战。
平亲王微微一笑，笑得无比轻蔑与讥诮，眼睛深处则闪动着残酷的寒光，问："阁下莫非就是青东国‘无人不知'的青龙将军？"
"正是，不知王爷有何见教？"傲慢的语调和表情，他也毫不示弱。
名剑架上宝刀，针尖对上麦芒的具体表现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再叹口气，开口喊一声："武将军！"
没人理我。
"心肃！"这样称呼虽然显得太过亲昵，但昨夜已在他的身下喊过不晓得几次了，多喊一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金发动了动，但正忙着和老帅哥比眼神，好像没空回头的样子。
我几乎已经能听见空气中隐约传来的爆烈声了。
深呼吸一下，我放大声音开口："王兄！"
"刷"的一声，两道闪电一样的眼神同时打在我的身上："什么？""你叫谁王兄？"
"王兄！"我加重语气，拉起心肃的手，摆出一副天真的神态不悦地说："舅父远道而来，你也不请他老人家坐下再说话，这要传出去，不被人笑话青东国一点待客之道都不懂才怪！"转头对上平亲王，我努力在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同时挤出一脸白痴兮兮的笑，说："舅父难道不知道吗？王兄他是晴儿父王兄长的儿子，所以就是晴儿的堂兄，这样的话晴儿称他为王兄有什么不对吗？"听我这样说，平亲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怪异，变得好像--刚刚发现自已吞下了一只苍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