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舞下——by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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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玄北国的新年祭,会需要很多歌舞演员。我想趁此机会带这些姐妹们去玄北赚一笔,但考虑到这一路上到处都有山贼与妖怪出没,所以就想雇一个保镖,刚好在赌场看到这家伙,我就出钱把他买了下来--谁知他竟一路招惹歌舞团中的女孩子们,简直就是‘会走动的伤风败俗'!"夜似樱有点恨恨地说,"既然你认识他,本事也不差,那很好,你就跟我们一道去玄北吧!一路上衣食住行我全包了,只要你把他看紧别让他再惹事生非,必要时和他一起打打妖怪或山贼什么的,送我们平安到玄北国都,我就把这个"夜似樱拿出一张卖身契,"--还给他,从此两不相欠,如何?"
"你和他的事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我缩缩头,眼角的余光瞄到"会走动的伤风败俗"正在跟一个穿红衣的女子眉来眼去。
"他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夜似樱奇道。
"可我已经付过报酬了!"我抗议道,却立刻就被夜似樱堵了回来:"付过报酬就可以把别人的恩情一笔抹消吗?这样说的话我现在付给你和你当初给他的报酬一样多的钱你肯不肯把头割下来给我?退一万步讲,你身为男人,难道能眼看着我们这些弱女子被这个恶劣男人荼毒吗?"大姐,你哪里像弱女子了?"那些女孩子可都涉世未深,要是被这个混帐家伙带坏了她们一辈子幸福就毁了你知不知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深知这句古话价值所在的我只能点头答应夜似樱的提议。反正我也是要去玄北的,对付玄北大军不一定要在战场上下手,"围魏救赵"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实在是古人智慧结晶。
好歹晚上还有单人帐篷住,想和修罗亲热也很方便,布个能隔绝声音的结果就行了,没什么值得不满的--除了"监视常非"这项工作。
我拉着常非坐在火堆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歌舞团的女孩子们正不断地将热水送进被当作浴室用的皮帐篷做睡前的清洗。少女们嘻笑与哼小调的声音不断传来,一路上,这样的情景每天固定上演,一成不变。
变得,是周围的风景。路边积雪越来越深,树木已全是寒带针叶树种,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我们已进入玄北国境,离玄北国都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喂,小鬼,最近情绪不太好啊?"常非向火堆中加入几块柴,说。
"没有啊,我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哧,你最近常常望着东南方发呆,自己都没发现吗?"
"咦?......"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明明已经想尽量不去想他了......
"曼兑有你的心上人吧?"常非专注地凝视着火焰,跳动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像供奉在古老神庙中的神祗塑像。"救你的时候,以为你是青东王,但现在你在这里,青东国中却还有个端坐在玉座上的王......很奇怪。"
"只是长得一样而已。"我苦笑。"王也好,心上人也好......都一样。"眼角有两点冰凉的液体。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取过一边的七弦琴拨了几下,似曾相识的调子让我一愣:"这是......"我从他手中接过琴,按着记忆中的调,吟起未来的歌: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心肃,我在想你,你呢,已经忘了我吗?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我一生,都无法逃开你了。你的笑,你的泪,你的温柔,你的冷酷,连你对我的伤害,都被我变成对你的爱。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越圆满 越觉得孤单 擦不干 回忆里的泪光 ......"擦不干的,何止是回忆中的泪光?一曲未完,我已泪流满面。
"既然爱他,为什么要把他让给别人?"常非看着我,目光比月光更明亮。
"......因为我怕......爱上他那个我,懦弱、嫉妒、卑鄙......已经不是原来的我......我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自己,没有办法......"我的泪,一滴滴落到七弦琴上,砸湿琴弦。
"还有呢?"
"还有,我无法承受幸福之后孤寂的永恒--"一句未完,我鄂然抬头,惊惶地看着他。
他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听说冥王派出他最得意的弟子‘凤蝶君'来抓我,才想来看看,传说中的‘凤蝶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软脚小鬼。"
火堆中,一块木柴突然爆开,同时照亮我与他的脸,一张惊慌,一张悠闲。
以上文中歌词内容选自:张信哲《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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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女孩子们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帐篷,马车,营火,全都不复存在,只有北国的风,呼啸着,像某种悲哀愤怒的吼声。
感应到我瞬间的惊恐,修罗闪电般的出现在我身边,紧戒地注视着常非。常非,却微微地笑了:"你有一只很不错的使令。"
"多谢夸讲。"我回以微笑,最初的紧张过后,我已开始镇定:"即然知道我是老板派来的,那你应该知道,老板要的,不只是你吧?"
"哦,你说这个吗?"常非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他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拚命抓住修罗的胳膊,不让他出手,也不让我自己出手。
常非,太可怕了。那些女孩子们都是他做出来的式神,然而一路上我与她们同吃同住,聊天玩笑,竟一点异常都没看出来--仅凭这点,我就知道,我,绝不是他对手。
黑龙常非,名不虚传。
"怎么,你不是要这个么?"常非却似没完全不明白我的恐惧,笑着伸出手来,递过一面镜子。
一面陈旧、古朴、镜面上有诸多裂纹的铜镜,静静地躺在他手上。
那便是传说中的"幻梦之镜"。
也是一面禁忌之镜。
朝之玄武天涯重逢
或者,景凌才是最看透世情的。对他而言,只要坐在王座上的人能为青东带来最大的利益,他便会为将那个人奉为君王,反之,他也许会毫不犹豫地弑君篡位。
选自《四国志青东史景凌记第二章》
火堆消失了,我与他之间已没有任何阻隔,幻梦之镜就在我面前。
我伸手,接过。
它很轻,出乎意料地轻,轻得即使拿着它也没有任何现实感。镜面上粗粗细细的有很多裂纹,我着了魔似地,看着那模糊得连影子都照不出来的镜子。
镜子照不出我的脸,却映出心肃的容颜。镜中的心肃,微微笑着,很温柔,很醉人。他向我伸出手来,等待着,等我把手伸给他。
而我,真的伸出手去,却被修罗抓住。
修罗抓住我的手,同时将镜子打落,表情相当严肃:"主上,您的心智被迷住了。"
我茫然回头,是了,幻梦之镜是一面能窥视人心的镜子。它能反映出持镜者的内心最真实的愿望,并且会在镜中的幻影里,让愿望成真。当持镜人沉醉于镜中世界,灵魂,便会不知不觉被吸入镜中,永远无法再出来。所以,在阴阳界中,幻梦之镜仅被当作封印无法超渡的恶灵的法器不做它用,但近年来,连这个用处都不大派了。
我,凤蝶君,竟然无法抵挡这面镜子的魔力么?我看向常非。
"我有点明白冥王为什么派你来对付我了。"他微笑着,捡起掉在地上的镜子放入怀中,让消失的火堆重新出现,"来,靠近点烤一烤吧,这种天气可真够要命的。还有那个使令,是犬妖吧?放轻松点,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用一根柴棍捅了捅火下的柴堆,让火烧得更旺些。"说起来,冥王那个家伙,还真是老奸巨滑。他可拿准了我没办法对你这种应该回去重新接受阴阳师训练的小鬼出手......呵呵......"
"在回去重新接受阴阳师训练之前,我倒觉得有必要让你重新了解一下阴阳师的义务才对。"我回应道,"常非,得到形成这个世界的两大法则之名成为自己称号的你,是否忘记了自己身为阴阳师的义务?"
"我没有忘记。"近乎神的阴阳师露出疲惫的表情,"我只是想抛弃这个身份而已。"
狂风挟着雪片在天地间横冲直撞,将常非与我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很远。"当了多久的阴阳师了,小鬼?"伴着风雪的呼号,常非的声音从火堆的那一端传来。
"不到二十年。"我答,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有过厌倦的感觉吗?"
"......有时有。"面对他,我无法说谎,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哦......"他应一声,眉宇间是说不尽的倦意,"不到二十年就开始厌倦了吗?真是个没耐心的孩子......知道我当了多久的阴阳师了吗?"他一挥手,变出一间小屋将风雪隔绝在外,橙黄色的火焰跳动着,在他脸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整整一千年。"
我无言,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一千年......短短三个字,从高唐盛世到二十一世纪,有三十六万五千两百五十个黑夜和三十六万五千两百五十个白天,多么漫长?
修罗好像确认了常非并没有敌意,放松了些,坐在我身边听着我与常非的对话。
"窗外有风雪,屋内有故人,看来今天的确是个适合忆旧的好日子......"他笑了笑,说:"和你一样,一开始成为阴阳师的时候,我还是人类......那是一千多年前平安时代的日本,那时,我的名字......叫安倍晴明。"
"那时我也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你应该也知道吧?源博雅......是安倍晴明唯一的好友......"
"但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并不仅仅是朋友这么简单。我们都渴望成为彼此更重要的人--我很清楚他的想法,也很明白自己的想法......但我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知道为什么吗?"他望了我一眼,自失地一笑,"因为我怕。"
"阴阳师是超越生死的存在,只要他们承担得起,他们就能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像神一样的长生不死。但源博雅......他只有连一百年都不到的生命。"
"如果我不克制自己,付出感情,那么当他死去时,我该如何自处?我该如何承受失去爱人后独自一人的永恒?"
"于是我就对自己说,忍一忍吧,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不要为了一时的贪欢给自己留下长久的痛苦......但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说:‘为什么会痛苦呢?我是阴阳师,只要我想要,我可以在轮回中抓住他的灵魂,让他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就这样一直摇摆不定。慢慢地,在我的犹豫中,他成家了,老了,去世了;我也老了,那个人类的身体也承担不了越来越强大的灵力了......于是,冥王为我找了个新的身体--黑龙的身体。"
42
"我在轮回中找到转世后的博雅,却失望地发现,他已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了......外貌、性格、爱好......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看到那样的他,我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死亡是一种结束而转世是结束后的开始'......还记得这句话么?普通人也有值得我们羡慕的地方啊。"
"潘多拉打开盒子放出所有神祗送给人类的祝福唯独留下希望......所以人类只能承受降落到自己头上的命运无法改变。阴阳师则相反,他们有强大得可以逆转天地的力量却独独没有希望,我们无法像人类一样期盼来世,因为我们知道,等待我们的只有两条路--"
"保持自我的毁灭与放弃自我成为神。"他仰头,仿佛想透过屋顶看到宇宙的另一端,"但这两种结局,我都拒绝!"
"......这就是你盗走幻梦之镜的原因吗?"我无比艰涩地开口。
"是的!"他说,他的目光,是我无法承受的锐利。
我扭过头:"我不明白这面镜子能帮你什么?难不成你想让自己的灵魂被它吃掉?"
"......呵......别在我面前装傻了,小鬼。你和我一样清楚所谓的幻梦之镜--只是一扇门。"
"你......说什么?"
"在‘常'与‘非'形成这个世界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片‘混沌'--或者说,‘混沌'才是真正的‘唯一',是世界最初也将是最终的法则。"传说中的阴阳师看着我,神色又恢复了先前的倦怠,"我已经累了......这样日复一日的作战......你知道所谓的魔族其实是些什么东西吗?小鬼?"
"......是妨碍常与非之间达成平衡的......实体化的负能量......"
他点点头:"神也好,魔也好,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意志即是它们的力量......它们是相当单一的,只是能量的表现形式,是某种力量的法则......它们其实是没有自我意志的......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成为神的理由。"他冷笑一声,"当阴阳师的力量强到连龙的躯体都没办法承受时,就只有毁灭与成为神两条路可走。但所谓的成为神,是什么,你知道吗?"
"与其说是成为神还不如说是被神所吞噬--记忆、愿望、性格、一切将我与其它存在区别开的特质都将被毁掉,只留下力量--积蓄了千年的力量,被归结到组成世界的某个法则中,或者,成为新的法则。"他长吁一口气:"所以我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就这样让自己被毁灭--我不愿意失去一千年前短暂的快乐回忆。"
"所以......"
"所以我想利用最初也是最终的力量--混沌。"他重新从怀中掏出幻梦之镜欣赏着,"这面幻梦之镜是一扇门。只要打开它--"他开玩笑似地屈起手指敲了敲镜面,"我就能召唤出混沌的力量--只那个力量能让我在保持自我的状态下成为神。"
"你疯了!"我一字一句地道:"混沌是什么你知道吗?若召唤出那个力量,连这个世界都会变成一片虚无你想过没有?"
"那有怎么样?"他的言词中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不要试图用阴阳师的义务对我说教,那个我已决定要抛弃的身份。"
"呵......还真可笑。"我使劲用手指按着疼痛不已的太阳穴,"阴阳师的信仰,阴阳师中的神,居然对我说,他要抛弃这个世界,抛弃他的义务......呵,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信仰背叛更可笑可悲的事吗?"我胡乱用手抹了抹脸,"我明白了......看样子,我非得与你决一死战不可了!"我转头看向修罗,"修罗,你听着:等一下,我会尽力去把幻梦之镜夺过来--那时,你就带着镜子去找冥王,知道吗?以最快的速度去!我会在尽量拖住他--但我恐怕拖不了多久!"
"不!主上!我来拖住他,你去见冥王!"
"这是命令!修罗!难道你要同时违背主人的命令与自己的誓言吗?"
"为什么呢?阴阳师的义务就这么重要?重要到就算拚上自己和使令的性命也要阻止我?"常非懒懒地看着我和修罗商量与他作战的计划,语气悲伤而怜悯。
"不是为义务或责任......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我想保护的人--就算拚上一切也要保护的人!"我要保护这个世界,这个心肃所在的世界。或者说,我是为了心肃,才想守护这个世界。"就算明知办不到,我也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