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我儿者，杀无赦。"低低说出一句，我清晰感到周遭气氛顿时充满恐惧。气势完全一面倒。
猛地抬头，看向那个适才还嚣张无比，此刻抱着断臂处忍痛的扭曲脸孔，我将我的话贯彻到底。缓缓举高兴奋得低鸣的麟血刀，目标正是眼前这个被杀气琐定动弹不了的假仁义宗师，凌厉的刀气就要落在他的头顶。
一切无声无息，缭绕在刀锋处的刀气被均匀切开，浓厚的杀戮气息此时如流水般温和，一只白玉似的手静静托住刀锋，宁静如斯。
"先给孩子疗伤吧。"面前小四犹如神砥般将场内唳气化去，无影无踪。各大门派主事都不约而同喘口气，即使是他们，也抵制不住我千年来沙场上凝聚的暴戾之气，适才完全是凭借多年内功修为勉强在我近身处维持站立，不过，也仅只于此。
小四温和的气息同时消散了我体内奔腾的杀欲，我凝视着他的眼，里面倒映出一个完全红发红瞳的男人，随凡丹的药效适才在麒麟火的肆虐下已然消散，我的样貌恢复了。
收刀，扔下一屋子的慌乱和唯一笔直站立的小四，我抱着释儿离开。
第四十六章 幸福的感觉
抚弄着释儿毛茸茸有些干枯的头发，我的脑中全是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坐在望羲楼里吃团圆饭，那时，我也象这样摸着他的头，就好象摸着小狗，那时他警惕的眼神更象小狗。现在，我还是摸着他的头，可是，他没有瞪我，他甚至不知道我又不规矩了。从我抱他回房后，他就这么睡着，轻轻吐息，连带着我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用毛巾给他把脸擦干净，我的眼底阵阵刺痛。这孩子，瘦得都没了形，哪里还有胖胖的脸颊给我捏！指尖划过他凹陷的脸，翘皮的唇，我不敢再看他的身上。给他掐掐被角，手轻轻拍着他，缓慢，节奏。
后面门开了，又关了。响起四个脚步声。两个气息，一清一浑。
"你......的头发......释儿？！"亲亲惊讶地低呼声："他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太好了。"感叹吗？曾经十分肯定他们娘俩还活着，可只有真的看到他摸到他，我的心才落了地。曾几何时，他在我心中已如此重要？
"究竟发生什么事？"刚才大厅的一幕亲亲没看到，他当时还被我定在后花园的凳子上。
............没有回答他，一切还需要释儿醒来亲自给我证实。
"小四，谢谢。"谢谢他帮亲亲解了穴。
............
"小四，外面情况怎么样？"适才经我这么一闹腾，外面一定乱套了吧。
"呵，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
"小四，你就别糗我了。我知道，我不自量力，卤莽行事，给大家惹来大麻烦了。我很抱歉，可是，我不后悔。"
"事到如今，我不管你后不后悔，篓子是你捅的，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上瘾地摸着小释儿的头发："小四，你就是嘴硬，我不相信你会不帮我。"笃定地说着，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呼......说吧，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妥协了吗？我早知道他的心远没有他的嘴硬。
就着柔毛打着卷："这里是肯定待不下去了。可释儿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长途跋涉，我打算先在庄里拖延些时间，等是释儿身体好些了，我们再走。"
"恐怕我们等不到那个时候。现在各大门派正在商讨结盟的事，我们的院落被包围了。相信今晚就该选出好手冲进来斩杀你这个妖孽，夺回武林至宝南海定魂珠。"
"呵呵，果然。"释儿眼皮下眼珠左右打转，在做梦吗？希望不是噩梦。"世人都是这样。太平时你争我斗不亦乐乎，人人都可能背叛你，你也可能随时随地背叛任何人。可一旦出现共同的敌人，有再大仇怨的对头都可以摆上香案，三跪九叩，说着以大局为重的豪言壮语，结为兄弟，共抗外敌。事后，太平了，再内斗。真是不甘寂寞啊。"
"......麒弑天，你这个人......"
"想夸我还不好意思？"回头，调侃地笑："没见过象我这么有深度的吧。"
"咳咳。"一旁静静听着的亲亲被自己的口水噎着，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等下，我亲自找他们谈谈，让他们再大发慈悲让我们多活几天。到时，小四，我们这些人的安危就拜托你照顾点了。现在，可以留我和夕凛说两句话吗？"
小四吧，我渐渐感受不到他的气势了，就在刚才，在大厅，他居然将我的戾气柔化了。我们相处的这些时间，他的变化，大到我无法忽视。可是我并不认为他不再高傲，每当我看他的眼，依然还是冷冷的、深深的，我才确定他还是那个高傲的神兽。那他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没有人责备过他的态度，不，或许我曾经不满过，可他会为了我迫使自己表现得温和吗？他是这样的人吗？
我知道他刚才没说完的话是想说他看不懂我，我又何曾看懂过他？现在，他依然对我的调笑不作反应，静静地走了出去。我心中一阵踌躇，不知是为了什么。
"夕凛，我想听听你的决定。"只有我们两个人，一对恋人，当然，只是我目前的愿望。
"什么？"
"夕凛，请你选择，是离开，还是留在我身边？"
原本万分柔和的空气波动起来，是他身上的气引起的。"你也知道，现在，我成了整个武林的公敌，他们都会不择手段地来抢南海定魂珠。我不会将珠子交给他们，并不是我贪图什么宝物，而是，我有责任将它带离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
"你看我的样子。"转过身，我与他直视，他的眼中是惊讶还有一丝激动？
"我并不是人类。这南海定魂珠是我当年不小心遗留下的一颗妖兽内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相反，寻常人轻易服食会送命。所以，我必须将它带走，不能交给他们任何一人。"因为爱他，所以不想隐瞒。这次，我是真的决定赌上一赌，赌他到底爱不爱我。
沉默，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对于答案并没有挣扎，紧握双拳，他低吼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卖友求荣，苟且偷生的人吗？"
傻瓜，他那直性子我迟早要给他打个弯："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夕凛，我爱你。我不要你用那些生死之交的想念来作决定。我要问的是，你是否因为爱我而留下。如果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还是不能接受我，我会想办法保你安全离开，不必要跟着我们亡命天涯。可是，如果你还是觉得作为朋友的道义你应该和我们同生死，那么抱歉，我不能接受，之后的路途我要的是爱人，不是兄弟。"
我以为和他摊牌的一天不会来得这么快，至少可以多给我些时间去追求他，让今天的赌更有胜算。可惜天意弄人，到了这一步，我必须让他作出抉择。毕竟，接下来，我没有时间再和他慢慢培养感情了，我想知道我现在在他心中的定位，是友？是爱？
没错，就是抉择，亲亲开始挣扎，在我说出如此奇怪、闻所未闻的话后，他的表情由诧异变得茫然，然后，挣扎，咬唇，握拳，他的视线凝聚在右下方的一个点，那里，是我和老杂毛打闹时留的一点刮痕，正如我见他默默走出房间时心上出现的刮痕。
低垂了眼，我还是败了吗？笨蛋，哪有一个性向正常的人会在两三天里爱上一个同性？我一定在发疯。自嘲地笑，我留恋着他渐远的脚步，以后，大概都听不到了。
"我不走。"
............
这就叫绝处逢生？或许比喻不恰当，可我当时真的觉得自己又活了，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着，运送着生命的养分。这家伙，也会给我开玩笑，没了影才肯说出来，害羞得可爱。
再摸摸释儿的柔发，我开怀地笑，掩着嘴笑，泪水不自觉划落下来，我没有真实感。
由于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睛缓缓睁开，眨巴眨巴，湿润得好象小鹿斑比。
"小鬼头，还真能睡。"将他抱起靠在我怀里，摸着他的脑袋，等待他晃过神来。
"你......你......别过来。"小家伙刚回神就往床角里钻，抱着膝缩成一团。
心又抽痛起来。"释儿，别怕，我是爹啊，是爹，别怕。"
释儿眼睛一亮，看我一眼，又低下去。
我笑："释儿，刚才你不是看到很多人要抓你吗？爹也是，他们也要抓爹，所以，爹变个样子，他们就认不出来了。释儿，不管爹变成什么样子，还是释儿的爹啊。"
"你凭什么说你是我爹？"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和释儿在一起才一个星期，要证明还真有点难度。
托着下巴想，眼角看到小家伙悄悄抬头偷看我。再笑："我记得我的释儿喜欢吃鸡翅膀，特别是望羲楼的芙蓉凤翅，那次不肯吃我给他夹的鸡腿，硬抢我碗里的鸡翅膀......恩......还有，释儿晚上喜欢趴着睡觉，有次我早上叫他起床，就打他屁股，说：‘太阳晒屁股喽'，对吗？"释儿眼睛更亮了点，身体也不那么僵硬了，可还是戒备。
"还有......释儿上茅厕总忘拿草纸，就让大黄给他叼来；记得和释儿一起的最后一天下午，我给释儿洗澡，发现他背上有这么大块乌青，我问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跌倒撞的，他为了报复隔壁家小毛骂他长不高，就说是小毛打的，让我给他报仇，对吗？"说着，我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星期幸福的生活，忍不住笑，我相信这样的生活就快回来了。
"你......真的是爹吗？不准骗我。"明明就是哀求又忍不住要哭的表情，偏要阻止自己冲上前来，还命令我不能骗我，我哭笑不得。
"我要是骗你，就叫我变小狗，不能说话，让释儿再也认不出来我。"想我一代霸主，说出这样的誓言，小子，你够本了。
"爹......"小家伙再也止不住泪水，猛地扑进我怀里，把眼泪鼻涕全往我身上抹。他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好象要把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释放掉。我也由着他，象抱着小宝宝一样把他抱在怀里，摇着，哄着，直到他的力气用尽，不断抽气。
以前我妈妈最爱看琼瑶剧，男女主角一天到晚搞得象生死离别似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我妈就跟着哭，特别是碰到马景涛演男猪，我妈肯定变核桃眼，让邻居以为我们家庭暴力。我今天终于理解了，亲人久别重逢，我真的是好感动哦。鳄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我花费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没让它掉下来。
"好了，爹给你保证，只要有爹在，没人再敢伤害释儿。"帮他擦了一脸狼狈，笑看他一双兔子眼。
"真的？"抬着小脑袋，他满脸期待。
"我发誓。"
"恩。"又拼命往我怀里钻，比起以前，我的胸怀可大了不少，又厚实，难怪小家伙这么喜欢，我也很有成就感的说。
"来人！"轻喝，没敢吓着怀里的孩子，一个灰衣小仆在我话音落下时即推门进来，低垂着头恭敬地问："大爷有何吩咐？"
看他底下拼命哆嗦的腿，我好笑极了，想起释儿还睡着时我找庄主谈话，一屋子江湖豪杰齐聚一堂，正在商讨除妖大计。见我大大咧咧闯进来，都成了石桩矗在那。
"我来，就说一件事。"没见他们反应，我接着说："你们也不必大费周章调兵遣将，我对南海定魂珠根本没兴趣。今天要不是你们欲取我儿性命，我也不会趟这个浑水。现在，我儿子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等他身体恢复些，我再想办法取下他脖子里的南海定魂珠交给你们，剩下的事我们绝不插手，如何？"
众人脸色阴沉，眼看着各有打算，就是没一个相信我的。
"麒大侠，你今天在厅上斩杀北旱怪侠，更重伤万佛帮帮主，岂是一句绝不插手可以解决的？"怎么？盘康之是跟他们说了什么又捞回了威望，作为代表来发话，难不成他就是除妖联盟的盟主？
看着他老成的摸样，我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底的不自在，怎么说呢，他给人的感觉就好象岳不群，老谋深算，一肚子坏水。
"哼，盘庄主，我不计较你们自称英雄豪杰来欺负我儿子就算不错了，你们还想讨价还价？作梦。"一把火烧了桌上的琉璃狮子，我冷笑："两个星期，再过两个星期，珠子还你们我们就走，大家一拍两散，两不相干，就这么简单。要是有谁皮痒来打扰我们，吓着我儿子，这个狮子就是他的下场。"
懒得和他们之乎者也，这些人我看着就不顺眼，这不，一个个怒不敢怒，骂不敢骂，全缩头乌龟似的看着盘康之和桌上没了影的琉璃狮子。
再看盘康之，老狐狸没表情。"喂，给我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下人听候我差遣，还有，我们一行人的三餐都仔细招呼着，别想来点阴招毒招，要是被我抓住，没你们好日子过。"
狠话撂下，我转头就走，是半点面子也没给他们留。前脚刚踏出门槛，后脚就听他们在里面大声咒骂，切，我心里真正不屑。这个世界很简单，你有实力你就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这不，他们还不是拿我没辙，只会背地里吠两声。
我想起刚才在厅里莫覃和连笑笑也在，由于和他们有些交集，我特别注意了些。当我说出如此不羁之言时，两人并没有象他人般眼中露出羞辱、愤怒，却是奇怪地惊讶了下，眼里还闪亮闪亮的，突兀的很。
"去，打水，少爷要沐浴。"看小仆这么恐惧，我就知道，盘康之妥协了。必定是三令五声警告过这些下人谨慎伺候我们，我也乐得享受。
小仆低低应声，倒退着出门。"等等。"脚步停下，听候我的命令。
"再作些清粥小菜送来。"
"是。"
第四十七章 危险的信号
"爹，爹，我自己来，你别......"
"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看过。"哗的一声把他身上的乞丐服撕下，再刺溜一声扒了他的破裤子，小家伙立刻就光洁溜溜了。
"爹，我都这么大了，自己可以洗了......"释儿看我凝视他身体的眼神有些不善，连忙跳进浴桶。
原本看他瘦骨嶙峋，我正生气着，经他一说我起了玩笑之心。咧嘴一笑，伸手到水里一拨弄，惊得小家伙连忙捂着下身。"大？这叫大吗？"
"这么小，怎么叫大？"
"爹......"通红了脸，是羞的，也是热的。他还不服气，嘟着嘴，说："娘说了，爹在我这年纪就娶媳妇了，我已经不小了。"
"哦？是吗？"给他揉搓着头发，满屋子皂角的清香味。"那是不小了。释儿也想娶媳妇了？"他爹11岁就结婚？那肯定不是我，是释儿的亲爹？心里有点不舒服，感觉儿子被人偷了似的。
"没......"小家伙泡在水里我只瞧见他耳根子全红了。
"哈哈哈哈哈，害羞？哪天我的释儿看上了谁家姑娘，爹给你绑来成亲！"绝对没问题，我现在就是一强盗头子，要底下弟兄们抢个女人还不驾轻就熟？
给他细细擦着身子，一点肉都没，胳得我的心又疼了。
"爹，我自己洗就可以了。"按着我的手，小家伙没敢让我碰他下身。
瞧他小脸都快熟了，我也不勉强。
"那行，自己洗干净点，不然小心得病。"我放下手中的皂角，和着桶里的水清洗双手，擦干。
拿出一套我干净的内衣，帮释儿套上，撩上领口，丝溜，滑下来，露出半边身子。再拉上，丝溜，又滑下。
"待会让人给你做两套衣服，爹的衣服太大了，你穿不合适。"说着，用腰带在他胸口这箍一道环，领口不至于完全滑下来。
"恩，好香，我就穿爹的，爹的衣服又香又暖。"小家伙捧起好象唱戏的水袖似的袖子，一个劲的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