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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沙——by陶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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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平淡,声音却微微上扬了些,带了分试探,多了点挑衅。
朱景御不动声色地笑:"已经查出来大半了。"
成谦便也笑:"正巧,我查得也差不多了。"
朱景御点点头:"先吃东西吧,吃完再说。"
还没拿稳筷子,就听王衍清抬头问道:"是不是关于忠叔的事情?"
他刚刚一听成谦说"某人"的时候就敏感地觉察到了。
朱景御点点头,王衍清立刻心急地问道:"忠叔他怎么样了?你们找到他了?"
爹爹的弄墨斋......是不是也有希望找到?
朱景御夹了个虾饺到他碟子里,宠溺地看他,微微笑道:"先吃东西。"
王衍清避开了朱景御的目光,固执地摇头:"你先告诉我!"
从来没见过小景用那种溺爱的眼光看他,感觉很不自然,明明小景比他要小,为什么被他这样看着,会感觉自己才是表弟?
"我还没找到他人,但是好歹摸到了一些线索。"朱景御微微抿起唇,眼里闪过一丝寒光,一瞬又恢复平静,随即扭头看成谦,"那么你呢?查到了些什么?"
成谦无奈地笑笑:"看来,我查到的跟你差不多,我也只是找到了个线索人物,但还没去拜访,正准备明天去呢。"
"可是,成谦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去了?"一直静静听着的王衍清疑惑地问道。
"本来是这样安排的,不过我在这里接到了一笔新的生意。"成谦往碟子里倒了些醋,夹了个汤包,"当然,你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
因为不放心吧。e
王衍清愣了愣,随后展开一个真心的笑容:"谢谢!"
朱景御轻咳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转移:"我查到忠叔在大约一年前认识了一个女人,两人似乎有成家的打算。"
"不过,后来,两人连同店铺一起失踪了吧?"成谦放下手中的筷子,接下话头。
"对,差不多是八个月之前。"朱景御点点头,看向成谦,"你也找到那个女人了吧?"
"恩。"成谦微微眯起双眼,食指卷着鬓角落下的发丝,那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
"她在哪里?"王衍清心急地问,这两人,一问一答间倒是默契,却将他的心吊得高高的。
"胭脂巷!"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愣了愣,随即相视一笑。


"没想到原来我们查到的消息是一样的。"朱景御看向成谦,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成谦微微扬起嘴角:"那么我们可以采取行动了。景王爷,你老早就打算好了吧?"
"对!"朱景御点点头,"先吃东西,等会儿才有力气大干一场不是?"
对两人的默契行为孰视无睹,王衍清还处于震惊中:"胭脂巷,难道还是那条花街?"
那爹爹的店铺,还有忠叔,到底在哪里?
心里升过一股不好的预感,王衍清猛的站起,却见两人还在悠闲地用着早点,语气里难得地带了丝愠怒:"你们怎么还在吃!我们不赶快过去吗?"
"不急。"朱景御抬起头,"人还没到齐呢。"
"就是。"成谦嘴里含着东西,说话模糊不清,"衍清,先吃饱肚子再说。"
"你们......"王衍清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无力地坐下,却不再动眼前的筷子,扭头黯然地看着窗外。
就算他们两个不担心忠叔,也应该能理解自己急切的心情啊,可那两个人却像是打哑谜一般,只说一半,而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他们却什么都不说,太过分了!
胸口涩涩的,王衍清抿着唇,垂下眼睑,将情绪全遮盖在睫毛之下,靠窗口那侧的手却紧紧绞着衣袍,泄露出他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衍清表哥......"朱景御见状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愿意跟你说,而是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忠叔的下落,更不确定他现在究竟是死是生。"
"怎么会?"王衍清一惊,迅速地扭过头来,"你们不是查得差不多了吗?"
"查是查得差不多了。"成谦也放下筷子,"只是我们不清楚的是,究竟是忠叔自己变卖了你爹的弄墨斋还是被那个女人所骗,如果忠叔没有背叛你们王家,那么他就是凶多吉少了。"
王衍清抿紧了唇,细细思考两人的话:"那个女人,难道是用店铺盘下来的银子开了妓院,而忠叔,还下落不明?"
"是的。"朱景御点点头,想了想眼神也变得阴森起来,"所以我需要带兵士去查抄那家妓院!"
"带兵?"王衍清吓了一跳,没那么严重吧?
成谦也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没什么招摇的,如果罪名落实,一样是要被抓起来的。"朱景御食指敲打着桌面,眉心微微蹙起,"更何况,那女人还参与人口贩卖,并且强迫其中姿色中上的女子接客,算起来,应该是罪加一等!"
王衍清听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狠毒的女人,忠叔跟了她,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成谦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了,有些惊诧,正欲再开口问些什么,就见从楼梯上来一名男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表情严肃,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在军营里呆过一段时间。
男子走到朱景御身边,低下头在他身边耳语了几句,便退到一旁,站直了身体。
朱景御沉默片刻,站起身,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我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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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永远是这么热闹,开店的,摆路边摊的,挑着扁担进城的赶集人,还有形形色色的游人,在路上挤成一团。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寂静的胭脂巷,不过是上午而已,窑子里的姑娘大部分都还在熟睡中,大门紧闭,楼前燃了一夜的红灯笼此刻正沐浴在晨光中,孤零零地昭显着昨夜的繁华褪尽。
朱景御带的五十多个兵士将怡红院包围,尖叫混乱一阵后,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的老鸨被押了出来,整个人已抖成一团。
"将她押回去,其它的人,妥善处置吧。"指指老鸨,朱景御对身旁的副将下令,又对王衍清和成谦说道,"我们先回去,等会儿得好好审审!"
王衍清点点头,一向温和的眸子也染上了些许怒火。
老鸨显然不愿意承认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尽管已经抖索到不行,仍是一口一句冤枉,不肯认帐。
朱景御三人坐在刑部不堂的偏座上,观看整个审问现场。
审问的那个官员被气到不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叫差役用刑。
老鸨一看差役真的拿了板子走来,立刻呼天抢地地大嚎:"要屈打成招了!冤枉啊!屈打成招了!"
那老鸨不仅是泼妇,还是个无赖!王衍清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朱景御和成谦,只见一个挑起冷笑,一个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却转过头去,不去看差役硬把老鸨按上长凳的情景。
因为忠叔的事情和之前自己差点被痛打一顿的回忆,王衍清对这个老鸨也是深恶痛绝,不过那么暴力的场面还是不要看的比较好。
耳边传来板子打在肉体上啪啪的声音和老鸨的痛呼,却听不到任何要招供的话,王衍清正要怀疑这招会不会有用时,朱景御突然出声阻止了。
"打够了三十大板先停一下,"朱景御嘴角的弧度加深,带了一丝意味深长,"我有证人要带上来。"
王衍清眼尖地看见老鸨的身体震了一下。
"继续吧!"朱景御优雅地坐下,下令道。
行刑继续,王衍清偏过头,心里因为朱景御刚才的一番话乱了,小景说的证人,会是谁呢?
深藏不露的小景,让他觉得好陌生。e
王衍清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小景他,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想起十三岁的小景,真要有心整人的话,也是这样一副和平常无二的表情,所以每次,自己才会傻傻地上当......
虽然是亲戚,自己和小景,果然不是同一类人呢!
正有些怅然的时候,脸忽然被掰过去,对上朱景御的,王衍清愣住,朱景御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放开,淡淡地开口:"不要瞎想。"
不要瞎想......是指忠叔还是小景自己?
王衍清摇摇头,将视线重新放回大堂之上,差役们已经行刑完毕,老鸨正趴在凳上哀哀地哼着,却仍是什么都不肯说。
"那个证人,会是谁呢?"一直看好戏的成谦突然开口,脸上带着浓浓的兴趣,"真另人期待啊!"
朱景御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反正过一会儿,那个人就会被带上来了。
一个老鸨杀人灭口时忽略掉的人!
朱景御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忠叔已经被那个女人害死,衍清表哥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吧?只是自己一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
王衍清为什么会突然跑来京城他不清楚,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既然来了,他就不想再放手了,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嘴上说着保护却什么都做不到的小鬼了,复杂的宫廷生活和两年的沙场经历让他更加捉摸不透,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当然,还需要再铲除些障碍!

朱景御所谓的证人被带了上来,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但他曾经在弄墨斋做过短工,正好就在忠叔跟老鸨相交的那一段时间。
这样一个小人物,老鸨自然是忽略了,但朱景御不会!
从一定程度上讲,他还算是个关键人物。
这个人,可是朱景御翻了半个京城才翻出来的,不容易啊!
此后的事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老鸨由中气十足到垂头认罪,王衍清苍白着一张脸,听老鸨讲她是怎样利用忠叔盘了店铺,又杀人灭口,跑到花街去开妓院。她以为忠叔只是个孤身的外乡人,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惹出事来,完全没想到会跟皇族扯上关系,因为忠叔从来没有跟他讲过国舅和景王爷的事。
虽然一开始就作好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样残忍的事,王衍清还是觉得不能接受。那个微微发福,笑起来总像个弥勒佛一样慈祥的忠叔,一向疼爱他的忠叔,忠厚老实的忠叔,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推下山崖,死在他喜欢的女人手里,连死都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何其的冤枉!
那个女人,真的就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忠叔真的死了,明明知道在公堂之上,自己不应该哭,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泪,忠叔对他而言就像是第二个父亲一样,虽然很多时候都很谦恭,但更多的是慈祥与严厉并存,王衍清的爹娘去得早,两个哥哥对他也不怎么好,忠叔,其实一直是亲人的存在。
结果连他也......
心里满满的哀伤与愤怒,王衍清低下头,任眼泪滴落,打湿了膝盖,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么懦弱的一面,尤其是那个恶毒的女人,可是眼泪就是忍不住!
抓着衣襟的手上忽然覆上另一只手掌,很温暖的热度,王衍清知道,那是小景的手,眼泪掉得更凶,反手握住,很用力地握住,王衍清一直提醒自己要坚强!
上一次在陶子邑的婚礼上,他也是这样握着桃衣的手,给自己力量。
所以这一次,他也可以撑过去!
等待似乎过了很久,最后老鸨被判斩首,三日后午时执行,王衍清欣慰地吐了口气,吸吸鼻子,如果今天老鸨被免除一死,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报仇的。
身旁的成谦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衍清向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没事!"
不过红着眼睛似乎不够成说服力,成谦笑笑,先行告辞。
"先擦擦,我们也回去吧。"朱景御递给王衍清一方巾帕,让他把满脸的泪痕擦去,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脸,王衍清却清楚地看到了乌黑的眸子里浓浓的关切与温柔。
"谢谢小景!"说的话还带着鼻音,王衍清却露出了上京之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朱景御明显愣了愣,随即轻轻揉了揉王衍清的头发:"傻瓜!"
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第二日,朱景御带王衍清去了那山崖边,为忠叔烧香,又请了清宁寺的方丈替他超度,也算是做了一个了结。
三日后的行刑,王衍清是坚持一定要去看的,朱景御没法,也只得随了他去。
行刑的前一天,朱景御跟监斩官打了招呼,因此行刑当天,在王衍清和朱景御的偏座前,挂上了一块巨大的白布,正午的阳光很好,从王衍清的角度,看得见影子看不清人,便也不会觉得血腥或残忍了。
人影投射到白布上,像在看一出皮影戏一般,只见手起刀落间,一个圆形的东西飞了出去,失去脑袋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倒在地上,液体喷薄而出,四处飞溅,大部分洒在地上,但也有很多喷到布帘上,那颗圆圆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最终停在离布帘不远的地方,一缕头发露出帘外。
从郐子手砍下去的那刻,王衍清就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手更是紧紧抓着朱景御的胳膊,直到台上都处理完毕了,他才缓过来,大大地吐出一口闷气,瘫在椅背上。
他是第一次看杀人,却一定要把它看完,这样忠叔也能安息了吧?
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王衍清想站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腿软,其实还是被吓到了。
"小景......"王衍清拉拉朱景御的袖子,"我们先坐一会儿,等等再回去,好不好?"
朱景御看看王衍清苍白的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还是扶他站了起来:"我扶你去马车里坐一会儿,这里还要清理。"
白色的布帘还没有收起,他不想让王衍清看见那血红的地面。
"好。"王衍清也没有再说什么,靠在朱景御身上,由他扶着自己上了车。
深夜,朱景御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肩,从书房走出。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个儿子间明争暗斗得厉害,朱景御本不想卷入这争端,他现在已是极有权势之人,仅位于几人之下,这样的状况他很满足,奈何母后并不是这样想的,她给他出了一招,要他暗中帮助他的亲哥哥--太子朱辰御拉拢势力,其实这一招的背后也是为了达到另一种目的吧?
朱景御冷笑了下,母后的这种做法,现在对他已经没用了!
就算年纪小,他这个王爷也不是白当的!
"小景......"柔柔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抬头一看,原来王衍清正站在他房门前,是在等他吗?

"怎么不进去坐?"说不惊喜是假的,朱景御忙拉王衍清进了屋,亲自替他砌了杯热茶。
"我刚刚做了噩梦,一个人有点怕。"王衍清捧着瓷杯,有些赧然。
正午的时候刚刚看过杀人,结果晚上睡觉时总感觉床边站了个人盯着他,后来甚至觉得那人爬上了床掐住他的脖子,弄得他快窒息,可是不管怎么挣扎,眼睛就是睁不开,感觉快死掉的时候那种压力才消失,惊吓得王衍清赶快跑了出来。
"现在没事了。"朱景御靠过去,半搂住王衍清,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恩。"屋里有光有人在,就感觉安心多了。
朱景御看看桌上的沙漏,已接近三更时分,也不知道王衍清站在外边等了多久,正巧自己肚子饿了,便叫人做了消夜,又添了壶酒,送到清风阁来。
清风阁是朱景御的居所,打开窗子,便是一大片湖景,夜晚的时候,湖心一弯碎月,清风款款,自是怡然,清风阁便由此得名。
酒菜被端上来,王衍清刚刚在门外站了挺久,肚子早就饿了,便也不再拘束,等到酒足饭饱,人已微微有些醉意,说起话来也大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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