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by叶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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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不会改变!他不会让它改变!
分明才过了午时,天色却愈来愈暗。不知何时,大片红黑色的云已经遮天蔽日,仿佛扭转了时光。漫天小山似的乌云,内里隐隐透着诡异的血一般的红色。好似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巨大灾难。
蓝炎球突发异状,耀眼的光芒让洛自醉几乎无法直视。是光灵力!他忙侧过首,眼睛却还是受到了影响,视野里白茫茫一片。
好不容易视力恢复了一些,天空中忽然一声巨响,万钧雷霆从天而降。
这道巨大的雷电生生地扯开了黑暗,犹如撕裂时空一般,击中了蕴着光芒的蓝炎球。巨大的爆炸掀起层层气浪,将附近的四人推至广场的角落里。
洛自醉踉踉跄跄地稳住了身形,放下遮住双眼的手。他只能朦朦胧胧看见这道闪电俯冲下来,但心已然凉了。剥茧抽丝般的疼痛从心中慢慢散至四肢百骸,延绵不绝。
重霂和黎唯又摆好了架势,摇曳却笑得更加绚烂:"别说你们杀不了我。便纵是杀了我,也是同归于尽了。"
这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做了什么?!洛自醉有些木然地盯着她,手中死死地攥住长软剑。
重霂和黎唯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但仍然不放松地攻上去。
摇曳挥着长袖,在两人之间旋转飞舞着,翩翩似仙。但她笑着说的话,却宛如至毒的毒药:"有准皇帝、国师、准国师、王爷和君妃陪葬,还有谁能死得比我更奢侈?呵呵,不,有献辰千千万万人陪葬,还有谁能有如此的荣耀?"
重霂手执一件玉器,口中念念有辞。玉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化身成巨大的针,朝摇曳刺去。
摇曳虽闪躲得异常巧妙,但玉针紧随着她不放,很快寻隙钉入了她的右肩。她急忙拔出来,捂住伤口,恨恨地瞪着重霂有些冷酷的脸:"是闵衍告诉你的么!"
重霂不答,又取出件玉器,继续念着咒文。
发觉形势不妙,摇曳一改先前的守势,扑了过去。
黎唯横剑拦住她,头上的金冠忽然裂开,披下一头隐隐泛着银光的乌丝。
摇曳微怔,大笑道:"原来你也是杂种!"话未落便扬袖想要卷住他的剑。
已经满头银发的黎唯力量和速度都提升不少,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招招狠绝,渐渐将摇曳逼退。
握剑的手早已麻木,洛自醉似无所觉,望着一道一道从天而降的雷霆将偏殿和主殿的位置炸出个巨坑。他已经无法想像,那小小的蓝炎球里的人变成了什么模样。无法想象,所以不去想,仿佛眼前所见并非真实。
不知是否由于雷电的关系,大地好像回应一般震颤起来。震动由弱渐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地面仿佛成了水面,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洛自醉被迫不断地跃起来维持平衡,但却因为有些心不在焉而反应不及,摔倒了。他正想爬起来,地底好似升起了一个巨浪,狠狠地撞在坚硬的地下岩石上,而后水波横震,荡漾开来。他被摇得动弹不得,紧紧伏在地面上,灰尘砂石瞬间迷了眼。
由于涟漪的效果,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犹如无数妖兽张开了乌黑的大口。
不断有岩石上升、下降、分裂、崩解,在这种暴烈的自然力面前,人只能任它摆布。黎唯和重霂立刻退到洛自醉附近,将他从一条大裂缝边拉到暂时安全的区域。而摇曳看着这番震动,大笑不已。
暗红色的瘴气从裂缝中溢出,伴随着凄厉的鬼哭狼嚎,无数妖魔冒出来,四散奔走。
重霂和黎唯的脸色都异常凝重,他们显是已经明白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女人已经疯了!居然破坏血契!"
瞪着摇曳的重霂咬牙道。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他死的时候就疯了!"摇曳笑喊道,声音异常尖利狂躁,"他得不到的,你们谁也别想得到!他曾得到的,你们也别想继续享受!"
破坏血契究竟是什么意思?洛自醉还未能反应过来,脚下便又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他转眸一看,便见一条赤红色的龙冲出了地面。
洛自醉怔怔地望着细长飘扬的龙须、巨大明亮的龙眼、壮硕坚固的龙角、平滑得仿佛闪耀着火光的龙鳞和锋利微曲的龙爪,不自禁地瞠大了眼。他何曾如此近距离地瞻仰过这种神圣生物的容姿!现在的感觉,除了震撼,只有敬畏。
先帝的灵兽,终究要出走了么!
不,一直兢兢业业镇守京城的赤龙怎么会突然失控出走?这就是摇曳最后的手段么?!
没有灵兽保护,再加上无数妖孽作乱,角吟会毁灭罢。无极的心血,终究还是化成了乌有。
巨龙飞上天空,盘踞在火烧似的云间,龙目炯炯,扫过地上的生灵。那目光如此高傲,藐视着它所见的一切,却又如此......愤怒--
不好!无极!
还未等洛自醉站稳,巨龙张口,吐出一团团乌黑的火球,直冲那已成巨坑的偏殿而去。
洛自醉呆呆地看着,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响,也感觉不到地底涌动的力量。他的视野里就剩下黑色的火焰,自坑中流淌般向四周延伸,所到之处,皆化为粉尘。
"这是连魂魄都能瞬间烧化的毒炎!你以为我要让你看什么!看的就是这个啊!嘻嘻!魂飞魄散!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他说,就算死了也会逆天回来。
无极,倘若你已魂飞魄散了,可还会回来?
"这就是阻碍他的下场!都陪葬!都给我们陪葬!"
赤龙完全成了妖兽,摆动着尾巴,口吐黑炎,烧尽一切。黑红的天穹下,惨叫声,痛哭声,不绝于耳,仿佛世界将到尽头。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乌黑的一片。远处隐隐约约有人哀嚎着胡乱奔走,没有几步便化为一缕轻烟。皮肉烧焦的味道,血腥味,充溢在空气中。
建筑、树木、人都消失不见,或落入黑炎中,或落入地上不断扩张的裂缝里,或落入妖魔爪牙之下。
这......是地狱的光景。
洛自醉终于回过神,注视着身边浴血的黎唯。他银色的长发都沾染了血迹,身上处处伤痕,脸上的神情却仍是淡淡的,既没有恐慌也没有动摇。而那双眼里,却含着无尽的悲悯和无奈。
洛自醉移开视线--重霂正托着玉器,继续攻击摇曳。而摇曳虽是血色尽失、一脸惨白,却仍然笑得惬意开怀。她察觉了他的目光,红唇恶意地勾起来,道:"这么同生共死,不也是一段佳话么?"
洛自醉仍然无心回话,摇摇晃晃地立起来。
"黎五哥,什么是血契?"
"灵兽与帝皇定约,必由国师牵引,以三方之血为契。血契以命为代价,违约者死。"
难道......"它以为了时国师背约,所以发泄愤怒么?没有办法让它安静下来?"
"此灵兽被激怒出走,无法收服,只能等它自己回到灵兽界。毕竟在这片土地上,能与灵兽交流的人,只有了时师叔和摇曳。"
换而言之,也只有摇曳能罔顾了时的安危,做出毁掉血契、激怒灵兽出走的行为。过度信任带来的背叛,了时也从未料想到罢。
洛自醉沉默了。充斥着脑内的惨呼声依然源源不断,血淋淋的屠杀依然在视野边缘反复重现。昔日宛如圣境一般的角吟,已经被彻底毁灭了。
"拾月君,烦劳你带着四公子离开!"搏斗闪躲的间隙里,重霂忽然道。
洛自醉神色微凛,低声道:"你一个人对付她?"
"她已经身受重伤,而且我还留了个杀着没使呢!此着我用得不太熟练,恐怕会牵连你们,所以你们赶紧走罢!"重霂头也不回,指使玉针追逐摇曳变幻的身形。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离开了。西山再会。"黎唯一手执剑,一手拉起洛自醉的袖子,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而起。
洛自醉则不知重霂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走了担心他命丧摇曳之手,不走却又辜负了他一番好意,一时有些踌躇。
重霂回首一笑,桃花眼微挑:"放心,西山再会。"
摇曳寻得了空子,点缀着血污的袖子如箭矢般射向他,恨道:"三番两次阻挠我!周重霂!若不是你!帝无极和洛自醉哪能活到今日!"
她已经认出重霂便是当日从邪法里救下他的人了,他岂不是更危险?洛自醉被黎唯带起,却仍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两人的打斗。
只见重霂从衣襟里掏出一件玉器,念了几句咒语,玉器顿时化作一杆红缨银枪。
摇曳吃了一惊,挥袖仓皇后退,好似已经明白那长枪的威力:"闵衍竟然参透了邪术的弱点?!"
重霂眼神冷漠之极,哼道:"我师父的名讳是你能叫得的么?"说罢手腕轻翻,点了点枪身。银色枪身隐隐流转着阵阵光芒,倏然向敌人刺去。
摇曳有些狼狈地闪躲着,却仍免不了被枪身散发出的寒芒扫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厢,黎唯虽然尽力带着洛自醉闯阵,一时半会却也出不去,被一阵狂风刮得只能在附近徘徊。
重霂斜了他们一眼,又默念了几句,跃起来一把抓住银枪,吼道:"拾月君尽管带着他往外冲!我来扰乱她催阵!"
"这幽冥火阵岂是那么容易出去的?你们还是安心在这里和我一起死罢!"摇曳擦了擦唇边的血,扭曲着脸笑道。
洛自醉和黎唯被风吹得宛如断线的风筝,完全不能控制动作。
忙乱间,洛自醉垂下眸,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裂缝,苦笑着不断使出风灵力。但他实体化的风根本不是阵中强风的对手,两人还是缓缓向地缝坠去。
黎唯忽然一使力,似乎想将他甩出去。洛自醉早就料到他有此着,没有多想,反手便抓住他的手腕。这种时候,便纵是他能就此出阵,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虽然现下两人都处于困境,找到转机的几率却也大些。
黎唯轻轻一叹,没有多言。洛自醉也顾不得疲惫,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灵力。虽然洛家使风的能力是天生的,但他的灵力修为不高,也撑不了多久。看身下张着血盆大口的地面,转念一想,毕竟妖魔都已经出来了,里头的凶险应该不比外头。思及此,他略微宽心了些,不禁又望向重霂。
此时的重霂已完全占了上风,一杆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没有给摇曳任何退路。
先前两人轮番上阵的效果也终于显现出来。摇曳的伤势累积加重,却没有任何机会为自己疗伤,只得勉强应付。
饶是如此,两人也打得天昏地暗,银光白袍缠作一团,一时间难分胜负。
倏然,重霂迅速向后退了数步,重摆架势。
摇曳警戒地盯住他,抬起手,随时准备以袖子防御攻击。
重霂没有给她太多休息的时间,提气又攻了上去。
这回,洛自醉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很快取出上古玉祭器,捏成碎片,而后洒向摇曳的伤口。摇曳面上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连忙想躲开。但重霂却不容她躲闪,紧紧随了上去,同时突然抽剑一般拔下银枪头。红缨枪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碎成千万片,而余下的枪身竟变成了一柄利剑。
中距离攻击的武器转眼就变成近距离武器。摇曳本仗着近身战而勉强自保,现下情势却完全倒转。优势变成了致命的弱点,她已经来不及逃走。重霂挽了个剑花,快如魅影。
洛自醉眼也来不及眨,便见鲜血四溅。一颗美丽的头颅自他脸侧飞过。惊讶的表情还凝固在姣好的面容上,大睁着的双眼里怨恨依旧。
洛自醉倏然觉得,那双应该已经失去光彩的眼似乎动了动,无数怨怒冲入他脑内。直到飘扬起来的滴着血的丝丝银发自他脸上拂过,他才收回心神。
头颅在黑炎中化为尘灰,幽冥火阵消失了,赤龙的暴怒却仍未停息。
洛自醉和黎唯落在地上。重霂冷冰冰地拿袖子擦着剑上的血,转过身来时,手足便再度缩短,脸也换成了三岁小童可爱的面孔。
"重霂,回西山了。"洛自醉低声道,声音有些奇异的嘶哑。容不得他们再耽搁了,倘若赤龙转移了发泄的对象,他们便只余下瞬间消失的命运了。
重霂却一动不动,道:"师父和师伯们很快便到了。我带了上古祭器,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要迫它离开么?"黎唯问。
"若不如此,恐怕这块地方全都毁了它也不会善罢甘休。"
洛自醉抿着唇,望了望近在咫尺、灰尘弥漫的巨坑,系上长软剑,轻轻道:"那你小心。"
"四公子不必担心,帝无极那是祸害遗千年,又有了时师叔在......"重霂说了两句,不知为何,却没有再继续。
"我不担心。"洛自醉似毫不在意般微微一笑,转身便走。赤龙出走,想必了时也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无极他--不,他不担心。他,不能太担心。他......不能想,不能思考,只能寄望于那人曾许下的诺言。
与重霂暂别后,洛自醉和黎唯御风西行。由于先前耗力过度,两人的速度都不快。也正因如此,身下缓慢后退的景物异常清晰起来。尸骨血迹,颓垣断壁,风起之时,黑烟滚滚,微尘飘扬。
二人行得匆忙,即便瞥见角落里啃食人肉的妖魔,也没有多作停留。但,一路上的死气沉沉,令他们的心境更加沉重。
飞了小半个时辰,跨越了大半座城,却连一个活物也没见着。洛自醉抬首,望着那巨大的赤龙口中不断喷出的黑炎,眼神黯下来。
直到城门隐约在望,附近才出现零星的人影。
城楼畔的高墙边,几只浑身鲜红的妖怪围住数名老弱稚童,龇牙咧嘴,露出长长的獠牙。老人和孩子瑟缩着抱成一团,无言地向经过的人求救。然而,街道上仅剩的几人却仿佛没有看见般,低下头匆匆忙忙地逃出了城。
洛自醉和黎唯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黎唯将妖怪引开,个个斩杀,洛自醉则带着人越过城门,不停地往西跑。
奔了一段路,估计他们都没什么气力了,洛自醉才放慢了速度。老叟幼童都满怀感激,不住地躬身谢恩。他忙上前将他们扶起来,扬了扬手,道:"去山里躲一躲。"
"恩公可知这城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望见他们脸上的恐惧和不安,洛自醉弯起唇,道:"圣宫有人叛变,所以引发了灾难。不过,只要云王殿下登基,一切便可恢复往常了。"
大约是被他的笑容所抚慰,几位老人镇静了许多,行礼后便带着孩子们走远了。
洛自醉立在原地等着黎唯。
不多时,黎唯便几个起落跃过来,收了剑,淡淡地道:"方才遇见一位灵王殿下身边的侍卫。据他所言,灵王殿下已经脱险,现下正在玥歧山峰上安顿扎营。洛四弟应该知道路罢。"
"黎五哥要回去?"洛自醉的神情苦涩无比,他果然一直拖累着他们。
"两人的用处总比一人大。何况,置放祭器也应该愈快愈好。"
洛自醉点点头,目送他飘然离开。而后,独自踏上路途。
玥歧山是角吟西郊最高的山峰,独立于延绵起伏的峻岭之中,十分醒目。
洛自醉攀上半山腰,远远就见数百大帐林立,布防守卫井然有序,宛如军营。营内来来往往的不仅有兵士,还有不少黎民百姓。士卒们依然精神抖擞,大多数平民脸上却带着恐慌和茫然,仿佛已彻底绝望。
"四公子!"
闻声看去,就见帝昀急急走过来。洛自醉神色微动,扬起眉,淡然一笑。
帝昀绷紧的脸顿时放松了许多,往他身后瞧了瞧,满怀希冀地问:"怎么只有四公子一个人过来了?重霂呢?拾月君呢?......王兄呢?"
洛自醉笑笑,道:"重霂和黎五哥正想方设法协助国师们驱赶灵兽。"
"王兄,王兄没醒么?"帝昀刹那间惨白了脸,连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洛自醉自然而然地抚了抚他的头发,轻轻道:"他醒了。不过没有回来。"
"王兄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被灵兽困住了么?!"
"待灵兽离开了,我们再去寻他。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他可是无极呢,怎么可能会有事?洛自醉笑得浅淡,施施然朝正在建造的瞭望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