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坤蓦地握紧了圈。
“而你知道，那时候是谁救赎了我吗？”
优坤愣了。
“八年前，我带着震撼之声，去了你的家。”方天啸的语气里暗含着某种极其矛盾的情绪，“我无法得到那种快乐，因为你，我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几乎所有的一切，我为了躲避杀戮而去杀死那些被控制而要来杀死我的人，手上沾满了血，狼狈不堪，你知道吗，优坤，我第一次杀死的那七个人，他们倒在雪地里，血流出来，流到了我的脚底，那种感觉你明白吗？我走的每一步，都带着那种血迹！”
优坤似乎不忍再听，他的眼中开始有了泪花，他咬着牙别过了头。
“之后，从我家发生火灾后的第二年，我抱着祝平去了你的家。我不否认那时候我仍旧恨着你，可是，你的家，却是我能为祝平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那也是我第一次悔恨，为火灾之日，从你手中夺回了祝平，然而很快，这种悔恨，就变成了庆幸。”
优坤愣了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你竟然迎接了那个杀人犯回到你的家。”方天啸突然笑了起来，“我真是愚蠢啊，差一点，就把祝平送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那是因为我希望他能够回归正道……”
“又是这种可笑的理论！”方天啸咆哮了起来，“从头到尾，你想要救赎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求助的人，就是你啊！可是，祝平在那座山里，受的苦实在太多了，而在别人那里，她却不能获得最大限度的保护，我以为我放弃尊严就能够为她求来平安，我没有想到，那时候你竟然都没有放弃。优坤，既然你真的想做一个英雄，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毒瘤！”
优坤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的呼吸颤抖了起来。
……
“求求你们，收留我的妹妹，我的家里遭遇了火灾我和她都失去了父母……已经无处可去了……”
“你也留下来吧……”
……
“可是你没有想到吧？那两个表面善良的，在我面前把假戏做得那么真的人，居然欺骗了我，把祝平当成了谋利的工具！”
……
“亲爱的，你不是说，要让这个孩子给小菱作伴吗？”
“那都是骗人的！”男人笑道，“我在医院工作的朋友想要做一项研究，可是很需要拿小孩子来做实验的，听说就算不小心弄死了，也能创造不小的价值，他可是不止一次地和我提过呢，像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孩，多合适啊，把她交给我的朋友的话，是肯定不会出事的……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我们能拿到五千元的报酬！可惜那个男孩子没有留下来，不然的话，报酬可是双倍！”
“哇！这么一想还真是……五千元！这么巨额的报酬……”
“你小声点，别让小菱听到了！”
“不会的！”女人兴奋地笑了起来，“有了这笔钱，我就能获得那套化妆品了！”
……
优坤沉默着，他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
“我杀死了那对夫妇。”方天啸突然平静了下来，“上一刻，我还在庆幸自己在那对夫妇身上留下了窃听器而让我在祝平出事前杀死了他们，下一秒，我听到了来自卧室的小女孩的梦话。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和优唯轩没有任何区别。我从未有过一刻，拥有那么重的罪恶感，我制造了那个系统的雏形，创造了两个人造人，用我从被我杀死的那些无辜被控制者身上，获得的技术，控制了这两个人造人的思维方式。”
“抱歉……”
“那时候，我和这个家庭，都被加在了优唯轩的死亡名单上，因为停止生长的药物，我逃离了他的追杀，然而，为了保护祝平生活的安定，我却从来没有平静过，我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办法杀死优唯轩，而你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救赎了我吗？”
优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却沉默了。
“八年前。我遇到了优唯迁。”方天啸说出那三个字之后，优坤的身体还是颤了一下，“那时候我对他抱着很大的敌意，但我没有想到，他不仅认出了停止生长，眼睛变成了这种样子的我，并且……帮助了我，让我从这个困境里，摆脱了出来。”
……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办法杀死优唯轩吗？”十岁左右的男孩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漠然，“看来即使是你也不知道那个被封锁的消息啊。他给自己注射了他所发明的病毒，就是这个。”
男孩取出一个包装精良的盒子交给了他：“里面的培养皿里装着所谓的吸血鬼病毒，下面则是同样由优唯轩创造的药品‘燥’。他的身体因为病毒的影响可以无限再生，即使身体碎成了一片，也可以再生或融合重组，只有‘燥’可以彻底摧毁他。”
“为什么你会帮助我？”
“因为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罪恶存在于人间。”男孩垂下乐眼睑，“我答应过她的，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优唯轩已经没有可能成为一个好人了，但我希望你是一个好人。”
“我不是什么好人啊……”看上去亦只有十岁的方天啸看着手里的盒子喃喃道。
“那也无所谓，我只是在赌博而已。”男孩却道，“我和你之间，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好人，只有这样，在对方做出坏事时，保护这个世界。”
“我可没有理由答应你这样的事啊……小鬼。”
“你会的，这是宿命。像优……优乾和优坤那样，这是不可逃脱的宿命。”
……
优坤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该做何表情。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重重跪在了方天啸面前：“二十六年前，没有用‘燥’杀死唯轩，欺骗几乎所有的知情者我没有杀死唯轩的办法是我的错误！我向你，祝平，静生，萃萃，以及所有……在那场灾难里死去的人，道歉。”
方天啸看着他，轻轻抿住了嘴唇。
“如今，你却没有做出任何抉择，恐怕是，对唯迁究竟是善是恶，还不明了吧，为什么你还不能确定？”
方天啸沉默了一瞬之后道：“我在A镇碰到了两种不同的他，其中有一个，在攻击着那些丧尸，而另一个，则似乎完全不记得八年前我们的约定，来邀请我加入他们。”
优坤的呼吸乱了一瞬间。
“而那个攻击丧尸的他，则似乎完全不认识我。无论是哪个人，似乎都有着记忆的残缺，在我没有弄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做。不过如果你能让我尽快做出判断的话，我会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唯迁并没有说过，一定要有一个人成为恶人吧！”
“但是我的想法里，我想成为一个恶人。”方天啸似笑非笑，“这个世界太过肮脏了，我讨厌它。”
优坤沉默了。
门外，一个少女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而在徘徊在这艘飞船边的另一艘小型直升机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我只知道许盈的生身父母是那两个人，却不知道，竟然有着这样的事。”
“很可怜她吗？”
“有一点…”叶文秋叹气道，“我从小就是在全家的保护下长大的，参军还险些把老爷子和我哥气出毛病，他们为我铺平了路，就是希望我少受一点挫折。所以意外地，觉得没有珍惜这份平坦的我比许盈幸运太多了。”
卡娅却道：“真正可怜的不是一无所知者，她已经太幸运了，可怜的，是清醒着承受这痛苦的人。”
21.优：难道我会瞬移？！
优点了点头，转过身向外走去：“但愿你有一日能真的这么想，收起眼中的罪恶吧，白晨。”
房门打开，又啪地关上，房内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一旁的魏岚笙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被吓坏了吧，没事的没事的，哈哈，他可就是这样的人啊，他是不会对我们起杀心的。”
“不，不是。”白晨深深吸了口气，“只不过竟然我，即使到今天也还没能完全接受，没有力量的人，就应该被宰割这样的事……”
“你很内疚吗？为了外面那些死去的人？”
白晨却不再回答他了，转身脱鞋上了床，然后直接把空调被蒙到了头顶。
魏岚笙叹了口气，起身躺在了房内的另一张床上：“但愿以后这种boss的突击检查不要再有了。压力好大！”
“岚笙哥哥真逊！”并排靠门处的一张小床上探出孩子可爱的脑袋，袁清冲着魏岚笙吐了吐舌头。
“小清……”魏岚笙无奈道，“别调侃我了。”
“不过到底为什么啊！我们要三个人一个房间！让我只能把我的宝贝们放在隔壁了。”袁清抱着唯一的一个巨大的熊玩具不满地道。
“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啊。”魏岚笙道，“要知道，方天啸和优坤都在这里，一旦有了意外，我们三人一起总比单独行动好。”
袁清长长叹了口气，窝回了被子：“冷气，冷气开足一点！”
“你以为我们都和你一样有个熊抱着啊，小祖宗，已经开到十八度了。”
“为什么？”白晨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啊？”魏岚笙愣住了。
“为什么你们要跟随优做这样的事？”
沉默了一瞬之后，魏岚笙苦笑道，“因为我曾经有一个梦想，我想成为一个音乐家。”
白晨似乎被他这无厘头的话给蒙住了。
“具体的话，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今天不算机会？”
魏岚笙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沉默了两三秒：“不是，甚至，是个不能说的时刻。”
“以你的天赋，成为音乐家并不是不可能的。”白晨想起魏岚笙弹奏过的那支曲子，“你的音乐……很迷人。”
魏岚笙翻了个身：“可惜我想要的不是那些听不懂我琴声的人的赞美，我希望有一个钟子期，能够从我的音符里听到我的心情，听到我希望用音乐表达的每一个字。但是，已经不可能了，我曾经的钟子期，已经不再关注这些了。”
“风马牛不相及。”白晨翻了个身，不再说话了。而魏岚笙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大人真奇怪。”袁清感叹了一句，抱着他的熊陷入了沉睡。
晨曦的风吹拂在少年脸上，他两颊的黑发垂在耳侧，随着那风不断飘动着。少年脸颊上的伤疤十分显眼，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戾气。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越过了高楼的栏杆，然后毫不犹豫地跃了下去。
在半空中，他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双臂，然后静静凝视着那片天空。少年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十分平静。
落地前的一瞬间，他的姿势突然变了，变成了站立的样子，下降的速度也瞬间降低了，随后，他稳稳落在了地面，下一秒，他便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我以为你想自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年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方天啸？投影？”
“现在我被收监了。”对方耸了耸肩，“不过我希望这不要影响你对我诚意的判断。”
少年没理他，转身就打算离开。
“等一等，这段时间无论是谁都不会到那里去的，在这段时间内，优坤承诺过我不会抓捕你。”
“我没有相信你的理由。”
“我明白你的警惕。”方天啸顿了顿，道，“但如果不是你做出了坏事，也不必如此吧？”
沉默了一瞬，优十二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恐怕你也同样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方天啸尴尬地耸了耸肩，“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回答我之后，我就会离开。”
优十二皱了一下眉。
“你……是散播这个病毒的人吗。”
优十二蓦地握紧了拳，良久之后，道：“为什么你会这么问我？”
“八年前，我们见过一面。”
优十二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身体震了一下，随后，他抬起了头：“很多事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我想那时候我去找的那个人大概的确是你，现在你要履行这个诺言了吗。”
“对。”
优十二转过身，向前走去：“没错，就是我，但愿你不要食言。”
方天啸沉默了一瞬，然后道：“相信我，我从没有这么认真地对一个人做出承诺过。无论如何，我感谢你八年前的帮助，感谢你把我从那种困境里解救出来，而现在，我会遵从你的愿望——即使它并不符合我的愿望。”
优十二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关闭了投影，方天啸看向了优坤。优坤的脸色十分难看：“你的答案是什么？”
“做出这些事的，并不是现在的优唯迁。”方天啸坐了下来，“否则他应该极力向我证明他是一个好人才对。那样，我也许就可以不受制地投靠敌方了。”
“那么，你……”
“在我真正明白一切之前，我会站在你这边。”
优坤松了口气。
“但是优坤，我也希望你能够明白，我随时可能倒戈，并且，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甚至，我随时可能杀死你。”
“我知道，你没有义务原谅我。但是，你已经走出来了，如果你能够真正好好看着这个世界，你会爱上它的。”
“但愿。”
……
少年换了一套衣服，然后在裤子上找到了一个追踪器。他抿了抿嘴唇，把那套衣服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离开了这个废弃无人的服装店。脚底的滑轮全部出现，带着他高速向城外移动，然而就在他即将出城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周围的场景，愣了愣，突然笑了：“我怎么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22.叶文秋：那场灾难改变了她
“没想到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啊……”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老板，你实在太善变了一点啊。”
“计划和变化总是有那么一点偏差的。”方天啸微笑着喝下一口茶，“你确定你是跟随了被我安装追踪仪的优唯迁，找到了那些反叛者的基地？”
“嗯。”白皓回答得很不耐烦。
“哈，这还真是有意思啊。”
“许盈的父母，不是仅仅只是被你催眠了而已吗？毕竟他们也帮助你将许盈抚养成人了，你这么无情地抹黑他们，没关系吗？”
“你怎么知道，我对优坤说的是假的呢。”方天啸放下手中的茶杯，“白皓，我对你讲的，也不一定全部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