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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师之曲中辞+番外篇——by乔牧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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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谢行止在他的耳边道:“与你相识,大约是我来这里最大的收获。你让我在这四十年里,懂得了什么是爱,懂得了什么是相守。我与你曾轰轰烈烈策马奔走过,与你在乱世中经历过千丈红尘,虽曾十年分离,却彼此相念,之后又踏遍千山万水,喝遍了世间美酒,尝遍了天下美食,你到今天怎生又不懂了,我早已告诉你答案了。”

“诈你自己说,我还是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

“那段时间你生病了,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最后我自己又染上了寒症。又得让你照顾我,我要是去了,谁来照顾你呢……”

“休得胡言乱语。”谢行止拿过来一块绿豆糕塞住了他的嘴巴。

陆维臻病歪歪的躺在了床上,目光留恋。

我若是去了,你该如何伤心啊。

再过一个月,就是冬至了。谢行止买了一个小厮,他要照看陆维臻,又要顾着家,顾着店里,时间有些分不开,便准备收手,将店给卖了。

那天他仿佛福至心灵,感觉到了山河的召唤,他的时间也剩余的不多了。

先好好准备这个冬至吧。

还未曾到冬至的时候,陆维臻便先他一步走了。他们连一句再见都未曾来得及说,谢行止半夜突然觉得自己的腰被环着的手突然紧了一些,然后松开了,他未曾梦到什么,仍然是吓醒了,再怎么晃陆维臻,那双闭着的眼睛也睁不开了。

谢行止终于还是躺下了,感觉湿润而发咸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去,沁入枕头里,湿了一片,打湿了陆维臻的头发,那一头白发渐渐变黑,眼角处的皱纹全然消失了,那个矫健,白袍儒将仿佛回来了,独独眼睛不再睁开。

谢行止将陆维臻的头发拿起一绺,与自己的头发一起,打了一个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赴来归,死当长相思。

翌日,冬至。南国境内北至璃茉,南到季寻,百花齐放,万山哀鸣。

——正文完——

番外:浮光掠影

回忆

接近冬天的碧城,没有北方都城那么寒冷,这大概也是碧城人口兴旺的条件之一。城北一处小宅子,谢行止坐在竹椅上,一摇一摇,摇出了吱呀吱呀的旋律。他的面色已经变得愈发的苍白,陆维臻带他看了许多大夫,大夫们纷纷摇头,每次在谢行止看不见的地方,总会有大夫劝他,“趁早做好准备吧。”陆维臻恨不得把大夫赶出大门,心里这么想,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送大夫出去。谢行止每逢这个时候总会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仿佛那个患病的不是自己。

毕竟已过不惑之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谢行止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些年在温城食物里下毒,他自己也没少被温城试药,温城总是美名其曰“同生共死”。想到这里的时候谢行止总会一阵心悸,温城最后那句“别害怕”却让他害怕和噩梦了这么多年。他没有告诉陆维臻自己身体里有多年积累的毒,虽然顾清给的药拖延了时光,却无法根治。他每多过一天,都觉得上天又赏赐了自己与陆维臻相处的一天,便觉得这应该好好珍惜,哪能用来浪费。

下午的日光不是那么的刺眼,树下的两人黑白对弈,光影斑斑驳驳穿透树叶,将破碎的光照在衣衫上,白色的袍子也显得耀眼。

“你又赢了。”谢行止看着棋盘上的黑黑白白的棋子,唉声叹气,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白子放回盒子里。

“何必这么早弃子,说不定我会出现失误呢?”陆维臻笑他。

“与其等你失误,不如趁早认输,免得我到时候失了颜面,输更多目。”谢行止似耍赖,躺回竹椅上,他不敢告诉陆维臻刚才自己一瞬间眼前全黑,什么也看不见了,看似苦思冥想的状态只不过是掩饰自己可能的失态,与其如此不如直接认输,反正开始的时候棋局输的局面就架设好了。

陆维臻背负的太多,他想让他歇息。

陆维臻淡笑不语,躺到了谢行止的椅子上,将谢行止的头移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两人同时闭上了眼睛,听着落叶沙沙,飘到了谢行止的肩上,飘过了很多地方。

陆维臻试图将那叶子轻轻拍下,它却飞走了。

原来不是叶子,是枯叶蝶。

盘旋了两圈,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陆维臻看向谢行止,发现那双眼睛也在看着他,含着笑亲了亲他的嘴角。

“你偷袭我。”谢行止似抱怨,语气中含着欣喜。

“我哪有偷袭你?我是光明正大的亲你。”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谢行止怅惘道,“我每次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觉得,我还是那么年轻,逍遥的活着,胆大妄为。”

“我一直记得你脚踩木屐,怀抱一把桐木琴的样子。”陆维臻眯起眼睛,抬手覆上谢行止的眼睛,“你那时候看似随和,其实傲气的很,天下之大,感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你停下脚步。”

那时候的谢行止,自由如雄鹰,一朝被王枷锁上身,披头散发,眉如黛,眼如星,黑的见不到底,如魏晋时代名士嵇康,手里握着琴弦,便是天下。

朝堂之上一曲《风流》,道不尽魏晋风度,低眉抬首之间,就是说不尽的风流。让君王折服,苏穆之父本想折了这人的傲气,到最后却也不忍心。

他大约是那个时候,便倾心于此人了吧。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与父亲进宫奏曲的时候。”谢行止笑道,“你那个时候还羞涩的紧。”

“难道我替你付饭钱的那个时候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

“当然不是,”谢行止把他发间的木簪抽了出来,看着陆维臻头发如瀑布一般滑下来,“是我十五岁那年,在银月村,去取琴的时候,遇见你的。”

“还是你救了我,这么久了,没有给你说声谢谢。”

“维臻,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你。”

偷酒

“你又偷喝酒。”陆维臻回到酒窖,发现又少了一坛,佯装发怒。

谢行止撇撇嘴,“你又凶我,你可是说了要对我好的。”

“哦~”陆维臻假作忘记了,“我本来想,枇杷树下的那坛酒酿的可真是好,老板卖给我这家店的时候还特意留下来,因着我说我要去妻子了,本来想今天晚上给你喝,没想到你把客人喝的酒给喝了,唉,那这坛酒便给客人吧。”边说边看着谢行止,果不其然,眼睛都开始发光了,“你傻了啊,那么好的酒怎么能给别人,自然要留给自己喝。唉唉唉,我不看着你,你就犯傻是吧。”

“所以你可是要看好我呢。”陆维臻将手中的那坛酒饮了一口,抱住谢行止,直接渡给了他,看着谢行止脸变红了,意犹未尽的接着舔了舔,打趣道,“香吧。”

谢行止眼神朦朦胧胧,一看就知道喝醉了。

不是吧,就一口酒——不对,他到底偷喝了多少酒?

算了,这几天都不要开门了,酒估计都没了。

真是酒鬼啊,陆维臻扶额。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眼前人,身下的人。

他缓缓的解下了谢行止的衣服,谢行止笑着扯下了他的腰带。

登高

陆维臻喜欢攀爬到千尺塔上,因为它是城中最高的塔。

他喜欢坐在塔上,看风生水起,云卷云舒。

谢行止也喜欢攀爬到千尺塔上,因为塔高者必危。

他只有在注意脚下的时候,才能忘记一切令他痛恨的东西。

那是一段黑暗的岁月,哪怕他千般万般去净化,也在夜晚的时候被惊醒过。

人会从伤害中痊愈,不代表人们会愿意再次面对这种伤害。

两个为着不同目的的人有着相同的结果,那便是他们都在这塔顶坐着。无需相视而笑,无需解释,在长期岁月中积累下来的默契,使他们心灵都是相通的。

这天晚上他们照旧爬到塔顶,不同于往常的是,陆维臻带着谢行止的琴。

谢行止看了看自己的手,耍赖道,“我手指动着的时候会觉得痛,我想等它再好些的时候再练习琴艺。”

陆维臻看着他闪避的眼神便知道他的心思,他不想触碰自己内心的那处柔软的地方。温城固然可恨,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之人,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痛,便要别人也不好受,这种转移痛苦的方式毕竟太过残忍,牵扯了多少无辜之人。

陆维臻将谢行止揽了过来,然后两人靠在了一起。

“你知道么?那十年,我一直特别喜欢在高处俯瞰。”陆维臻轻轻言说,面色平和,眼神却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我想到你还在晏王宫,就对自己说,‘别松懈啊,行止还在那里呢’。每日睡不过两个时辰,看兵书和训兵都不是一项简单的活。我,又不是天资聪颖,师父当年总是说我笨,说的倒也对。”

谢行止像是安抚自己以前养的那只雪貂一样摸了摸陆维臻的头,“你莫要太难过,我,我……”他说不下去了,也不忍心欺骗自己,心中没有恨是不可能的。他人生中的光辉岁月,具已付诸了王宫,当一个禁脔,行尸走肉般的存在。这种日子当年仿佛看不到头,诸般修身养性都无法克服他内心的烦躁,那段时间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状态。

一切痛苦都用麻木来挺过去,他所有的慰藉,都来自于回忆。回忆有多么美好,对比现实就有多么残酷,开始的时候温城镣铐加身,后来的侮辱。以前的一切仿佛都是梦,手指上的疼痛提醒了他这场梦他究竟失去了多少。

陆维臻看着他颤抖的手指,拉过来亲了一下。

吻如羽毛落在手指上,疼痛仿佛减轻了不少,多了一分痒痒的感觉。他用手指戳了戳陆维臻的嘴角,那里有一个酒窝,这使得陆维臻看起来还是那般少年纯净。两人靠的越来越近,陆维臻吻上了谢行止的眼角,修长的手指拢了拢谢行止鬓角的白发。

鼻子,嘴巴,他探进去勾引谢行止的舌头,缠绕着,不愿分离,手从谢行止的腰上绕过,抱住了他,将衣衫解去,铺在了谢行止的身下,将谢行止慢慢的放在了上面。

临近秋天的傍晚有些凉,星空显得如此瑰丽,有些一闪而过,有些生世长存。短暂或者永久显得并不如那么重要,重要的他们还在。

谢行止清冷的呻吟,陆维臻带着情欲的呼吸,头发缠绕在了一起,诉说着光阴的故事,十年生死两茫茫,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

番外:缘即是劫

复国成功之后,苏穆励精图治约十年,国家便恢复了之前的繁荣。

当初虽然王室受辱,温城却始终没有亏待百姓,这也给了苏穆可乘之机。二来他未曾大动土木,富国终在富民,解除了许多关于商人的禁令,士农工商虽地位没有平等,商人的地位也比之前要高,使得南国在农业富余的同时,商业也蒸蒸日上。国家朝着光明的方向发展,海清何晏,天下太平。

这个冬天,便是王的四十寿辰了。苏穆命令一切从简办理,大臣们知道苏穆手段,皆不敢送什么美人山珍之类,为聊表心意,送来的是各地的特产,还有各府县这么些年的政绩,倒也是深得苏穆之心。苏穆下旨休沐七日,以示庆贺。

那天晚上,他与谢行止,陆维臻两个老友还有自己的两个孩子,回到了以前的封地。王府一直有人看守,皆是以前的那些老人,还有黎管家。

几行人上前敲门,来的是一个小厮,并不认识他们。

“管家不在,请问你们是?”小厮正待问,便看见管家从外边回来了,高兴道,“黎叔,有人来找。”

黎管家看到苏穆,便惶恐欲跪,苏穆赶紧上去扶起,道,“黎叔不比如此客气,”然后在管家耳旁说道“此行孤不欲声张,黎管家不比如此。”饶是如此,管家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礼不可废”,诚惶诚恐的把他们请了进去。黎管家内心有着自己的算计,心想虽说苏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可是今夕不同于往日,一切大度不得,还是小心为上。

苏穆看到他这样,也无奈的苦笑。算了算了,随他去吧。

府里的假山草木仍在,还是那副老样子,苏穆却知道它们已经不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了。草木一季一生,花开更是不多时便会凋谢,唯有时间,才是永恒。

不,连时间都不是永恒的,唯有死亡,才是永恒。

脚步一停,苏穆也从冥想中出来了,看到眼前自己的居处,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魏晋时期有武将恒温言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今日竟在耳旁不停环绕。人已经不在,情却依然留了下来。死者忘记了一切,徒留活着的人在这里无论悲伤还是呐喊,都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那柳树还在,枝叶茂盛,风吹拂过,枝条摆动。他和顾清曾经在树下读书。他记得第一次看到顾清的时候,顾清便在树下,头发松松的束在了脑后,对他笑着说“小世子,我以后可是你的先生了。”

陪他一起出去,吃杏仁糕,凉拌竹笋,辣的口齿都不能清晰说话;读《孙子兵法》《异世录》,上元节看花灯,猜灯谜,放河灯。那时候河灯上的字自己都还记得:只愿岁岁平安,常常厮守。

如果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本就应该是再圆满不过,再幸福不过。他可能会依照着原本的生命轨迹,藏着这份情谊,直到彼此都变得白发苍苍,儿孙成群,几代同堂。

晚上几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整桌的菜,几人围着桌子坐下,苏穆也请老管家坐下。老管家本来诚惶诚恐,听到苏穆讲“黎叔,我从小便视你为亲人,此时没有外人,还像小时候那样待我便好”便不再推诿。一行人觥筹交错,黎叔喝的有些多,一张老脸通红,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我敬在场的各位,多谢这么多年来对小主人的保护”,说罢将酒一饮而尽,陆维臻和谢行止看到也回敬。

人老了总是会有些啰嗦,看到苏穆并无责备之色黎管家便放开来说,这一刻他与苏穆仿佛也不是主仆关系,老王爷已殁,他没有子子孙孙,便看苏穆近乎亲子,平日里并不说出口,今日醉了,便将关心之语言之于口。

“老奴道小主人受了诸多苦当头,当日倾靖之变小主人被推向危难之首也是老爷没有想到的局面,谁能预料到这般局面,连王爷多年费得苦心也算是白搭了。”

这倒是苏穆没有听过的,他不曾打断,任由黎管家说下去。

“老爷一直想让小主人置身事外,记得那时候老爷书房总是挂着一幅画,题字‘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老奴便知老爷有退意。年轻的时候他受过宫变之苦,连王妃都因为这个意外身亡,他一直单纯正直,也被打击了,谁能想到当年对王爷那般亲近的四王爷竟然如此对他,他消极抵抗,四王爷便下旨,直接将王爷发配到这偏远之地,王爷也五心发展,更多的是自得其乐。”

当年宫变的时候还小,苏穆并不记得多少事情,陆维臻和谢行止更是兴致勃勃的当做戏看,面色连掩饰都没有。

后面的东西苏穆并没有听进去,他唤来小厮直接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的黎叔“请”会居处。

“陛下,你猜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谢行止挤了挤眼睛,兴致高昂的让苏穆猜测。

苏穆并不跳进他设置的坑,直接道“你自说便是。”

“真是无趣。”说罢也不废话了,打开自己来的时候拿着的一个长形的匣子,打开了它。

是一把宝剑。

苏穆将剑拿了出来,看到剑上复杂了铭文,剑鞘刻着剑的名字“龙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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