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松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还晕晕乎乎的说:“定期体检是好事儿,年轻人就应该多做身体检查,看看那肝儿啊胃啊有没有被弄坏了什么的。”
“不是那个检查,是……AIDS的检查。”
柏松还跟那儿揉自己可怜的牙床呢,听他这么说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云秋泽见他盯着自己看忐忑了一下,然后看到柏松勾勾手叫柏青过来:“知道回家的路吗?”
“知道!”
“给,钥匙拿着自己先回家,不许乱跑回家写作业去,我跟你老师有电话说,去吧。”
柏松把柏青打发走了以后左右瞅了瞅,发现路边有一个小公园,公园里面这个时间还没上人,挺僻静的。
“你,跟我过这边儿来。”
云秋泽乖乖的跟着他走到了小公园里面,有一种自己被从办公室里叫出去被校长训话的错觉。当然这也很正常,柏松在单位里也是一不大不小的领导。没事儿也会训训人打打官腔,脸一板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职业病罢了。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有做AIDS的检查?什么叫我不用担心?你觉得我应该担心点什么?”
云秋泽嘟嘟囔囔没说话,他不就是担心他担心吗,反正话说清楚了对大家都好,他可不想一扭头看到柏松去查AIDS。虽然他知道就算真的是AIDS的患者,单纯的牵手亲吻并不会传染。
只是他还记得,他大学毕业刚刚工作的时候,不小心被一起租房子的同事知道他是同性恋。然后那个人也是嘴上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就退了和他一起租的房子,所有的在那个房子用过的日用品几乎都被那个人给扔了,甚至他听到那个人紧张的给医生打电话,问AIDS的检查流程。
他喜欢柏松,所以更加受不了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宁愿面对面的把事情说清楚。
柏松给他这种态度气笑了:“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是同性恋所以觉得你有AIDS,然后为了和你亲的那一下还特地去做个检查是不是?”
“我只是想说清楚,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什么了?嗯?你说说好什么了?”柏松反问他:“我是那么浅薄的人吗?你就是这么想的?你就觉得我就是这么浅薄的人是吧?”
“就为了亲一下的事儿我还就非得去做一个检查是吧?我钱多烧的?我药吃多了闲的?我别的事儿干了是吧?”
云秋泽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说也觉得有点委屈了,他不就是说自己做了个检查嘛,他又没有说要他去做检查,多大点事儿啊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啊?
“我就是觉得当面说清楚了总比背后再猜测的好!
”
柏松啪的一下拍旁边的树干上了:“你觉得我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是吧?我当面跟你交朋友是因为我儿子跟你手里带着呢?放屁!我告诉你我要是觉得你喜欢男的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柏青现在早就转学了!你现在早就失业了!还能等到现在你跟我说清楚?”
第十三章
云秋泽吼回去:“你现在干也还来得及!我不在乎!”
“我在乎成吗?”柏松揉了揉太阳穴:“我在乎行不行?云秋泽,你喜欢谁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我真的一点儿一点点儿都没有在意过。真的,你喜欢谁并不影响我和你交朋友,我和你交朋友是因为你是云秋泽,不是因为你的性向。”
云秋泽继续吼回去:“我不想和你交朋友成不成?你不用假装和我交朋友!我才不在乎有没有你这个朋友!”
“就为了刚才那个恶作剧至于吵起来是怎么着?”柏松突然觉得现在自己特别幼稚,简直就跟柏青差不多了。为了一个愚蠢的理由就能吵起来,别一会儿再动手打起来,那他这么多年彻底算是白活了。
“至于!就至于!”如果柏松退化成了柏青那个年龄,那云秋泽现在已经退化到了一年级的了。
“不就亲一下吗?”柏松说完揪着云秋泽的脖领子把人拽过来了,云秋泽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又被堵住了。
跟刚才那磕了一下不一样,这回是真的亲,柏松连舌头都伸进去了,切切实实的一个亲嘴儿。
大概也就持续了五六秒,柏松就把他松开了:“就亲了,怎么了?多大点事儿你说,别说你没有病,就是有病我都敢亲,怎么了?”
云秋泽整个儿傻掉了,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我什么?多大点事儿啊?一个恶作剧你就要疯啊?”柏松使劲按着他的头揉了揉:“别老觉得人家看不起你,你自己把心态放平比什么都重要。”
“……”
“冷静了?那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家去。”柏松看看手表都快七点半了,这本来牛排这玩意就吃不饱,吃了还没有一半呢刘芳芳又来一通折腾弄,弄得他现在饿的难受:“算了,刚才反正我也没吃饱,带你再吃一次晚饭去。”
于是还处在震惊里的云秋泽就又被拉到了另外一家饭店,当然这回不是快餐店了,这回是一家真真正正的西餐厅。
柏松车停到门口立刻就有服务生来开车门然后去泊车,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家餐厅肯定挺贵的,云秋泽心说这家餐厅吃饭得多少呢,这是不打算过了是咋地。
柏松说:“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随时去都有位子的,反正今天已经决定吃牛排了,干脆就来这里蹭他一顿。”
两个人正跟门口说着呢,这西餐厅的老板就过来了:“柏松,你可好久没来了,我这饭店天天给你留个位子呢可?不来可说不过去啊。”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挺着圆圆胖胖的肚子看着挺国家领导人的,柏松迎过去和他握手。
“我这不是来了吗?老哥你开了餐厅那不就是等着我来蹭饭的吗,有这么好的事儿我肯定得来不是?”
“说的对说的对!你不来我那上好的进口牛肉给谁吃去?怎么样,今儿自己来的?”
“瞎说什么呢,来你这蹭饭一个人来我多亏啊。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柏松把云秋泽拉过来:“我朋友,云秋泽,当老师的。秋泽,这是我老哥们了,钱虎,你叫钱哥就好。”
云秋泽这才刚刚迷瞪过来,连忙伸手和钱虎握手:“钱哥你好你好。”
“好好,知识分子啊?和我儿子一样都是当老师的,哈哈,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走走,进去再聊进去再聊,给你们留了个包间,进去再聊!”
云秋泽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他对牛排的印象就是快餐店里的那种铁板的,高档餐厅可不是他那可怜巴巴的工资可以负担起的。
进去以后云秋泽好奇的看了看感觉跟电视剧里的也差不了多少:十几张铺桌布点蜡烛的桌子,统一着装看着倍儿精神的服务生,还真有钢琴放在一个小小的舞台上,不过可能是没有人点所以没有人在弹就是了。
“那个,你去把小瑞叫过来,就说他柏松叔来了,叫他赶紧过来。”到了包间安排他俩坐下,钱虎招呼来一个服务生,叫他去把自己儿子给喊过来。
“小瑞也来了?”柏松把服务生上的菜单递给云秋泽,随口问道。
“是啊,带了个女朋友来吃饭,要吗说你小子就会挑时间来呢?刚好帮我相看相看我这儿媳妇你侄儿媳妇儿咋样。”钱虎笑的呵呵的,看样子带回来的女孩子不错,他肯定挺满意的。
柏松也乐了:“那感情好啊,等我侄子结婚了我这当叔叔的肯定包个大红包啊!”
“那是,少了谁那份也不能少了你那份啊。看看吃点什么,云老师是吧?可劲儿点可劲儿吃,别给老哥哥省钱!自家开的饭店随便吃啊!”
“谢谢钱哥。”云秋泽心说我也不想跟你这客气啊,问题是你这菜单上全是外国字不说,连个标价都没有写,他想从标价来判断菜品都不行,怎么点啊?
云秋泽的英语好歹是过六级的肯定没有那么差,不过他的英语这么多年不用现在最多会个日常用语,这菜单上全是专用的菜名,他一个都看不懂。
“钱哥你不知道我不会英语啊?这菜单上怎么全是鸟语一个中国字都没有啊?上回来可不是这样的菜单啊?”柏松拿着菜单先开口了。
钱虎就说“我不也不认识外国字吗?这不是小瑞说的,西餐厅要的就是这么个洋味儿就给全换了。这样吧,也别点了,我叫他们看看厨房今天什么好就上什么吧,反正这外国菜也差不多一个味的。今儿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杯,别什么红酒了,直接上白的吧!”
柏松连忙摆摆手:“今天真不行,我开车来的,而且我这朋友明天还得上课呢,总不能让他一身酒气的去给祖国花朵上课吧?改天,改天我坐车来陪老哥哥喝个痛快。”
“那成吧,我也不难为你们,下次啊!下次一定得陪我喝!”
“那肯定的。”
最后还是请服务员看着给来几份,几个人都不喝酒就干脆上鲜榨的果汁了,云秋泽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至于看不懂菜谱丢人了。
柏松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说:“对不住啊,我没想到他今天来餐厅了,本来想就我们俩吃完饭就走的。”
“没事儿,反正我晚上也什么别的事。”
“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好。”
“那个,云老师是吧?您是在哪儿上班呢?”
云秋泽说:“哦,我现在在市一小上班呢。”
钱虎一拍大腿:“小学老师啊?真巧!我儿子刚毕业那会儿也是小学老师!就跟隔壁那个D市市三小教小孩儿念书,这两年不舍得看我一个人开餐厅累着,这才回来给我帮忙呢!”
“您儿子真孝顺。”D市市三小?云秋泽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那个学校也是他刚刚毕业的时候教书的地方。
只是……后来他被一起租房子的同事发现是同性恋,然后举报给了学校就被开除了,为了躲风头才到了这个城市教书,应该没有那么巧吧。
“哈哈,哪儿啊,个小兔崽子也就那样吧。说真的,昨天还跟我说呢,说柏松你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天天跟你喊叔不习惯呢”钱虎拍了拍柏松的肩膀。
柏松笑了:“那也没办法不是,我跟你这叫哥他可不就是我侄儿吗,他要是喊我哥这不差辈了吗?”
“我不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吗?你年龄不大可你辈儿大啊,谁叫他辈儿小呢不是?”
“爸,听说我柏松叔来啦?”说曹操曹操就到,钱虎嘴里那个辈儿小的儿子一推门就进来了,云秋泽一看到他就傻眼了。
世界真的很小,故事真的很巧。
“哈哈,你柏松叔来看看你那女朋友,对了,这是你柏松叔的朋友,也是老师,叫云秋泽。”钱虎乐呵呵的把云秋泽介绍给自己儿子:“云老师啊,这是我儿子,叫钱瑞。”
钱瑞本来还笑容满面的呢,一见云秋泽那笑就僵住了:“怎么是你?”
世界就是这么小,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人就这么轻易的见到了,钱瑞就当初和云秋泽一起租房,然后举报了云秋泽的那个老师。
钱虎一头雾水的问:“怎么?你们认识?”
柏松看云秋泽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就伸手搂了他肩膀一下:“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不舒服吗?”
“不是,爸,你怎么能让他进来呢?”钱瑞一张嘴那话难听到家了:“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柏松叔的朋友呢?他进来咱们酒店还怎么做生意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连话都不会说啊?”钱虎听他这么说觉得脸上挺挂不住的,人是柏松带来的朋友,自己儿子一张嘴就是这么难听的话,他以后还怎么请柏松来喝酒。
联想到云秋泽曾经无意间说过自己因为性向的原因换过学校,柏松大概也猜出来钱瑞为什么这么说,脸色也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钱瑞说话一直不太走脑子,而且为人又比较极端,他也已经习惯了,毕竟是老朋友的孩子他能包容的也就包容了。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和云秋泽留。
说他没关系,但是这么说云秋泽就不行,没人可以这么说他柏松的朋友。
“小瑞,你这怎么说话呢?秋泽什么人了?怎么就做不成生意了?”柏松拉着云秋泽站起来就往门口走:“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既然秋泽是我带来的那这话也就是冲我来的是吧?既然这样,老哥哥,我不能搅合你做生意不是?这饭下回我换一个地方请您吃,我们现在就走了,您也别送了。”
第十四章
钱虎哪儿能就这么叫他们走啊,这么走了以后还怎么处啊,连忙拦着:“别别别,这孩子不会说话回头我教训他!这话哪儿能是冲你啊,当然也不是冲云老师的!别生气别生气!”
钱瑞还没反应过来柏松这是生气了,还跟那儿火上浇油呢:“柏松叔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他他,反正你不能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云秋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钱瑞,咱们好歹曾经是同学曾经是同事,你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太过了吗?我怎么样的人了?你给我说说清楚,我杀人放火了还是坑蒙抢骗了?我是病毒吗?”
“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清楚!”钱瑞想也没想就回了回去。
“小兔崽子!你再多说一句你看我抽不死你!滚滚滚,你给我出去反省!”钱虎知道自己儿子再留在这儿肯定是会说出更不中听的话的,为了这事得罪柏松可不是好事儿,柏松工作的地方和饮食行还是有些关系的,他以后难免还要找他帮忙,闹翻了真得不偿失。
“你看这事儿闹的,秋泽柏松啊你们俩就跟这儿坐着!今天这饭咱们必须得吃!我看谁敢多说一句!”
“对不起钱哥,我身体不太舒服,我想先走了。”云秋泽觉得自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他真的不舒服。是心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疲倦。
他看到钱瑞这个害他当年被指着脊椎骨骂的罪魁祸首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愤怒不是恶心,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被家长老师指指点点,被校长劈头盖脸的责备。
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刚刚从大学毕业还不懂什么是唾沫星子淹死人,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妨碍什么人就没有关系。结果事情被爆出来以后,看着平日里交情不错的老师像对病毒一样对自己,看着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校长恨不得立刻把他扫地出门,他才懂,原来一切都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上了学也是被人指着说没有爹娘的小野种之类的,他以为这已经是他这辈子听过最难听的话,他以为他的神经已经足够粗了,他以为以后不论对待什么样的谩骂他都可以坦然自若的面对。
从小到大和别人不一样的自卑感一直伴随着他,他努力的学习努力的打工,总算是换来了一些尊重,他以为自己终于和别人一样了,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的做人了。他以为就算以后再怎么面对别人的辱骂也一定不会在意了,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
结果原来不是这样,当那些所谓的朋友兄弟指着他骂的时候,从小到大的恐惧又回来了,自此以后就深深的嵌在他的骨头里,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深深的自卑,他沉溺在这两种负面情绪里怎么都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