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筠！”
就在季云和青筠专注对视的时候，一旁卢影浩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一袭清瘦的身影自房间内走出，表情淡然的看着季云。
“可发生什么事了？”
“这便是大祈被人传遍的花影楼头牌卢影浩了吧！在下今日当真有幸，竟可以同时见到花影楼两位头牌。”
对于季云的长篇大论卢影浩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便将视线放到一旁的青筠身上。
“无事，我只是不喜欢这位公子的说话方式罢了，小影不必担忧。”对着卢影浩扬唇轻笑，青筠在季云看不见的角度做了个鬼脸。
“无事便好。”微微点头，卢影浩又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含笑望着自己的季云，转身回房，“那小影便不叨扰两位了。”
“好生冷情的一个人。”
若有所思的看着卢影浩紧闭的房门，季云笑得开心，这下子，大祈的一珍一宝就都见过了。不知是谁给他们这样的评价，倒是贴切。
“咳！季公子，这边请。”
转身带着季云朝自己房间走去，青筠默默叹息，他已经从百里默那里知道季云对大祈势在必得的消息了，自己还算安生的日子该宣告结束了。
“属下青筠见过主子。”
待青筠关好房门后便收敛了之前那副懒散嚣张的模样，转身单膝下跪恭敬行礼。
“起来吧。”径自落座，季云打量着青筠还算简单的房间摆设，“怎么也不说给自己添置些东西？”
“属下不喜那些烦乱的东西。”起身站到季云对面，青筠直勾勾的视线明目张胆的落在季云淡笑的脸上。
“呵！你倒是很喜欢这种艳丽的衣衫。”
察觉到青筠的视线，季云面上的笑容更加清晰，单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面颊，也以同样专注的视线回看青筠。
“颜色艳丽的衣衫目标明显，好认。”
“哦？”有些意外的挑眉，季云挥了挥手示意青筠坐下，“在战场上，你也是这般穿着？”
“是！”
“为何？”
“省事。自然会有人来杀我。”
有些无语的看着面上没有表情的青筠，季云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多年，似乎是遇到了懒人中的极品！青筠的话可以被解释为懒得去杀敌，所以故意吸引对方来杀自己，这样就可以顺手砍人的意思吧？
“好！好！好！我沂国的鬼王果然不同凡响！”连连点头，季云对青筠有了一丝钦佩，懒成这样都能被敌方称为鬼王还真是不容易。不过这也证明了当初自己并没有识错人。
“主子来找青筠是有何事？要看着大祈的君主么？”
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季云突然的好心情和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青筠看着季云的眼里多了几分考究和不解，他刚刚说了什么复杂的话了吗？
“还不需要看着那个孩子。”摆手否定青筠的话，季云指了指卢影浩房间的方向，笑道，“先来给主子讲讲这个卢影浩的故事。”
006、胸有成竹
虽然对于自家主子突然改变了感兴趣的对象这一现象颇为不解，但青筠还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略微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始给季云讲述自己了解到的卢影浩的信息。
“小影说自己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六岁之前的事情都记不真切了，只知道自己父母双亡，六岁那年被梨园戏班主收留。”
低声讲述着自己从卢影浩那里了解来的事情，青筠突然有很强烈的负罪感，便让自己专注回顾卢影浩给自己讲得经历。想到戏班主对卢影浩的方式，心头又燃气一股怒火。
“主子那戏班主当真不是个东西，收留了小影之后只顾着琢磨小影怎么能给自己赚更多的银两，对小影又打又骂，简直是牲畜不如！”
原本正在逐字逐句分析卢影浩身世的季云听到青筠这般愤慨，颇感意外的抬眼看了下对面的人，随即笑道，“这梨园的戏班主手下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几口人，他自是不会白养他们。想的，自然是怎么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多的银两。不过……你若心中放不下，主子准你去找那戏班主算账，要虐要命，随你喜好。”
“主子？”
“怎么？怀疑主子的话不成？”看到青筠惊讶的视线，季云脸上的笑容更加欢快。
青筠虽说是战场上的鬼王，但年纪到底稍小，有这种义愤填膺的感情也属正常。而且季云也乐得见青筠有这样常人的反应，这说明，他的鬼王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万念俱灰的少年了。
“属下不敢！”
“恩！主子知道近两年时间你已经将那卢影浩视作友人，想要为友人出气讨公道实属正常。”
轻飘飘的说着，季云对一旁的小茶子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去给自己拿些点心过来，总是干喝茶水实在是太不爽了。
“况且你鬼王是我的人，只要你们想做的事不妨碍我的计划，我便都会默许。你们在外受了委屈自己解决不了的，主子会帮你们讨回公道，我季云的人，当然只能我欺负。”
“主子……”
“接着往下说吧。”挥手打断青筠的话，季云脸上的笑容因为加了一瞬间的霸气和狡黠而变得有些诡异。
“小影在梨园学了两年，八岁时跟着戏班子来花影楼表演，被现在的老鸨看中重金买了下来，又跟着老鸨学了三年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十一岁那年生辰那日以花影楼头牌身份出现。”
“生辰？”季云挑眉，“不是说六岁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吗？还记得自己生辰？”
“生辰其实是老鸨给定的，就是老鸨认为小影可以接客的那天。”
“哦？”想到老鸨那张年轻的面容，季云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老鸨有点意思。”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了，千篇一律的头牌生活。小影身边的那个小厮是他四年前救下的乞儿，给老鸨求了情便作为小厮留在花影楼里了。”
说完青筠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季云的表情，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大祈君主感兴趣的主子突然询问卢影浩的事。但这近两年的时间下来他确实将卢影浩视作友人，不想他因为自己尤其是因为自己的主子收到任何伤害。
随着青筠的话音消失，房间中陷入了让人觉得不安的寂静。季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靠在椅背上闭眼小憩，修长的手指缓慢的敲打着座椅扶手，直到小茶子端了一盘芳香四溢的点心走进房间。
“唔，花影楼的茶水点心都不错，快够上咱们沂国御膳房厨子的水平了。”闻到点心的甜香季云睁开眼睛，习惯性的眯了眯，道，“卢影浩的性子好生清冷，你与他初相识的时候不好亲近吧。”
“小影的这性子是在梨园养成的。”
“恩，梨园里的孩子虽说年幼但也深谙争抢手段，待人清冷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认同的点头，季云轻声呢喃，随后考究的看着青筠，“你是如何打破他保护壳的，给主子讲讲。”
摆手拒绝了小茶子示意的点心，青筠下意识的又喝了口茶水来掩盖鼻息间充盈的甜香。
“说起来也是赶巧，那日我从前堂回来时见到小影在廊道里倚栏而立，手里把玩着一个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的木猴。”回想着那日的景象青筠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小影自从成为花影楼头牌后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见他对一件东西这般上心。我心下好奇，便连忙上楼凑过去看……”
将青筠的表现尽收眼底，季云点了点头，“恩，你吓到人家，那本就已经破旧的木猴正好掉在地上摔坏了。”
“是！”
“意料之中。我手下你们这几个人，也就你好动稍莽撞一些。”说着季云笑着看了一旁的小茶子一眼，这个却是老成的有点过于厉害。
“咳！”尴尬的轻咳，青筠继续道，“我们就这么谈了起来，小影远比他表面的冷淡要好相处，他告诉我这个木猴是他有记忆以来一直在他身边的东西，他只记得是个很重要的人买给自己的，但却想不起那人的姓名和样子。”
“那老鸨今年多大年岁，看着很年轻。” 不再纠结卢影浩的问题，季云突然问道。
“记得听小影说过，好像今年三十有四。”
“三十有四便已经是大祈最有名的青楼老鸨……”意味深长的笑着，季云将最后一块点心扔进嘴里，直勾勾的看着被自己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的青筠。
“主子？”被季云看的发毛，青筠出声低唤。
“如此看来，我家鬼王也是真绝色，不然怎么会当上花影楼的头牌。”
听到季云的感叹青筠觉得似乎有些东西梗在喉咙里，他就不应该期待自己这个不靠谱的主子能说出来什么正经的话的。青筠一下子又想到当初罗毅、百里默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应当谁来大祈当这个探子时他们一致指向自己的情景，突然觉得牙根痒了起来。
“主子，大祈战神司城奕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下月抵达京城。”
“恩，此事我已知道，罗毅和百里默在准备。”微微点头，季云笑得十分得意，“看来这两年我动作过大已经让大祈老臣们开始防备了呢！”
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他家主子根本就不在乎大祁是不是已经开始防备了，反正想要得到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会达到目的。所以即便大祁皇帝将他们的战神从边疆调回京，也不过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主子！”出声低唤，青筠考究的看着将视线放到自己身上的季云，“主子此次离宫时间不短，不怕朝中有人起异心吗？”
“异心？”
听到青筠难得一次的关心季云开心的笑了起来，越来越开怀的笑声让青筠心底犯了怵，他是又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么？
“说起异心，鬼王以为……朕被丁杰毒害初醒时，朝中上下，对朕，对我沂国有异心的人可多？”
“各自盘算。”
“那时皇帝致心花草无心朝政，奸臣当道，朝臣定当会人心向背。”悠哉解说着季云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小茶子，又看了看青筠，笑道，“你们当初也是如此。”
季云笃定的话换来了两声尴尬的轻咳，耸了下肩，季云出言宽慰，“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你们几个人跟着我的日子最长，老狐狸严庆廷是怎么安下来的心，邓老将军是怎么肯定的我，你们都看到了。”
“是！”
听出来季云要给他们讲道理，小茶子和青筠都不禁挺直了身板，他们这个主子，可是很少说教的。
“那些大臣们经过数年苦读挤破了头要入仕，为的无非是几种，出人头地、实现理想、保家卫国、满足虚荣心、赚取银两。当朝者无能，国家不治，这些人的目的达不到，自然会起异。有的人根据时局改变自己的目的，有的人走上极端，有的人冷眼看戏，无论出现什么结果都再正常不过。”
平静的分析着自己脑海里对于一个王朝的认识，季云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身在21世纪时的兄弟们，还有背叛自己的副手，其实他说的也不尽然，还是会有个例的……
苦笑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季云看着青筠低笑，“如果你没有在平叛期间私自回京，我沂国会有现今的鬼王吗？”
说完又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小茶子，“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与惠昭仪的兄妹关系，我会有今日的得力助手吗？”
“主子……”
青筠低喃，季云说的没错。如若他当初没有为了查探季云被毒害一事的真相回京，没有遇见已经换了一个人的季云，他此刻，肯定已经葬身战场。
“所以……”挥手打断青筠的思路，季云笑得猖狂，“这些人的目的如今我都一一给了他们空间去实现，那么，他们为何还要起变？”
007、品酒论月
此时的季云周身散发着自信的慑人光芒，让青筠看的出了神，这才是一个君临天下的人。
即便身上穿着平民的服侍，即便没有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即便面前没有跪了黑压压一地的文武百官，即便出行没有华丽壮大的随行队伍，也依旧可以让人不自觉臣服畏惧。
“属下受教。”
“呵！大祁朝中现下如何？左丞相那个老狐狸还在装纯良？他可真沉得住气！”凉声感叹着，季云侧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头。
“左丞相也就表面上沉的住气，我听来花影楼的官员们抱怨，这老头子这两日已经在朝堂之上驳了周熙两次，让周熙大为恼怒。”
青筠一面撇着嘴陈述一面起身伸了个懒腰，坐了半个多时辰，坐的腰都酸了。
“呵呵，难怪方才见那小孩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想来是受了左老头的气。”想到刚才周熙咒骂的恼怒样子，季云轻快地笑开，“骁战王不是马上回京了，左老头子还敢这么欺负周熙，看来他是觉得此刻的司城奕不足为惧了？”
“主子，其实有传言，左老头近两日和吏部尚书的关系有所缓和，而吏部尚书和御马监的张富关系又好……”压低声音说着，青筠微微一笑，“大祁朝中主要兵力就在骁战王司城奕、宣抚使巫裕谦还有御马监的张富手里，司城奕肯定是站在周熙这方的，巫裕谦摆明了不买左老头面子，左老头要想成事，必定会去借助张富的兵力。”
“恩，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在大祁也没白待，分析的不错。”满意的笑着，季云连连点头赞同青筠的看法，“司城奕护犊子一样护着周熙，定是不会看左老头他们觊觎周熙的皇位，咱们暂且按兵不动，先看看司城奕是觉得攻打咱们沂国重要还是先平定大祁内乱重要。”
“属下以为……”听到季云的话，青筠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调皮的对季云眨了眨眼，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不断骚扰大祁和我沂国边境的流寇。”
“哈哈哈！我的鬼王分析的极是！”
将青筠难得调皮的模样看在眼里，季云朗声大笑起来，挥手让小茶子去开房门，同时招呼青筠到自己身边来，一把将人揽在怀里。
“朕深感安慰！”
“咳！主子莫要戏弄属下。”
青筠有些尴尬的推拒着季云搭在自肩上的手，夕阳柔和的余晖自门口铺洒在地砖上，照亮了因日头低下而昏暗的房间。
“去让他们准备晚膳吧！我们邀上你的友人卢影浩，一道在花园中赏月品酒话佳人。”
没有理会青筠看向自己的疑惑视线，季云半拥着他走到房间门口，之后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一步三回头的朝卢影浩房间走去。
“爷……”
伸手止住了小茶子欲出口的话语，季云双手拄在栏杆上，双眼半眯专注的看着天际一抹红霞，轻飘飘的声音仿若要随风消散。
“小茶子，我们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夕阳了？”
“爷在家的时候一直忙着家事，总是伏案到月悬，最近一次看夕阳是跟两个小主子在院子里一起用晚膳，到现下已有月余了。”
听到季云的问话小茶子轻声回答，顺着季云的视线看向天边那最后一点日头，宛若害羞的孩童一般悄悄隐匿了身形，周围的红霞也失去了光彩变的昏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