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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之三千局 上——by飞檐走壁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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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一片死寂,所有的呼吸都放低了声音。

“明知而故犯。能将大家逼迫到这般田地,看来中毒之人非同小可。石先生,子期斗胆,可否要一句实话?”乐子期十分诚恳的问,“那鼠妖到底为什么自绝?”

这话明明和顾回蓝问的一样,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效果。方才只是一愣,现在的石话却想要挖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乐子期并没有给他机会:“石先生是非凡之人。能不随人云亦云,不去说那众人皆知的五鼠闹东京,反而说那看似怪力乱神的神猫斗鼠妖,必定是特立独行,耿直天性,必定不是庸俗趋炎之流。书中,鼠妖忠义,神猫仁德,先生既讲此出,慷慨激昂,内心难免没有共鸣,子期斗胆猜测,石先生一定是个情深意重之人。喜欢说实话,结交真朋友。因此你所居的逍遥店,和你身边诸位英雄,肯定也不是争名于朝,争利于市之辈。照此看来,中毒的人应该是与诸位情同手足,亲如兄弟的好汉,他必定也配得上,列位同白鼠妖一样,不惜以命相搏,顾全忠义的选择。至于,那个生不如死的人,应该是个穷凶极恶之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石话原本的气焰早已消失无形,剩下一脸苦笑,一声喟然长叹:“通天妖狐乐子期,我今日才真正明白为何江湖传闻,最难对付的不是七巧殿的机关,不是顾回蓝的剑,不是昆仑山冰人阵,更不是五毒教的毒蛊,而是你瞳门的释心术。”

他越说越无奈:“我恨不得即刻将你这窥人心机的家伙碎尸万段,可想到你死后便再没人能懂我等的苦衷。日后人生长短,都要和从前一样无相知,无乐趣,无上寂寥,我又下不去手……”

“生而寞寞算什么?”不远处树梢上忽然落下鬼魅般的三个人,斗笠、黑衣,一个佝偻,一个矮小,一个人高马大,声音却不阴不阳,不高不低,“最苦的明明是生不如死,却还要装腔作势,粉饰太平的活着。”

“漠北三鬼?”石话叫了起来,他身旁形形色色的百余人马上戒备起来,攥紧兵器,围将上去。

说话的人却只一声叹息,并未出手:“我原本也是来夺蓝玉蟾的,等的就是你们相残的一刻,”他转向乐子期,竟是深深的一鞠,“多谢乐少侠忠言,阻我误入歧途。纵然日后身死,也了无遗憾……”

斗笠下的人似是在笑:“黄金万两,珍宝无价,又怎敌知音一句?”他慢慢抽出了一把锋利的钩,“解药归你逍遥店,妖狐随我黄泉路上同行。”

他说完这句话,人就不见了。

不止他,身后一个佝偻,一个矮小的人,紧跟着凭空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所有人目瞪口呆。

还是石话见多识广,他急急的对顾回蓝和亟初禾说明,生怕他们来不及阻止漠北三鬼:“鬼魅之术,障眼之法,日照无影,风吹无形,唯有倾盆,足下生泥。唯有飞遁,可保性命。”他的意思很明显,只有倾盆大雨,才能叫漠北三鬼足下踩出泥印,才能暴露破绽。否则就只能飞快的逃。有多快,就跑多快。

可今天是正月十六,冬尚未尽,何来盛夏,何来瓢泼?

于是顾回蓝听了,仅仅是瞧了他一眼,动也没动。

亟初禾则两步跨到乐子期面前,以身相护。六个红衣侍童,却马上散开,站的比顾回蓝还远。好像有意剩亟初禾一人去面对那身法诡谲的漠北三鬼。

石话有些着急,暗忖亟初禾势单力薄,如何能以一敌三?再定睛去细细打量,却又险些忘了这是在面临劲敌,生死之战前,只觉得那一眼白衣蓝衫,美若画卷。合该围红泥小炉,沏一壶香茗,慢慢的品赏。放弃这么美的景色,不是瞎子,就是傻子。

此景原本,只应天上有。好容易落下凡间,实在没理由错过——

最简单,人人抬头可见,四季皆有;最奢华,承袭上古,万千仰慕,非神力不可造就的巨幅美景。

白云蓝天。

天上何时初见云?云彩何日初逢天?

世来聚首皆有散,唯有云天长相伴。

年年岁岁执手望,岁岁年年两厢看。

沧海桑田又如何,不及蓝白一笑间。

石话忽然很安心,他知道,乐子期不会有事。七巧殿从不是吃素的,何况是其中武功最好的白骨刀魔亟初禾。

他也忽然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变得妇人之仁,居然开始怜惜起一个陌生人的性命?

着实别扭了一会。但当想到之前顾回蓝和乐子期都提到的那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时,他思索片刻后又笑了——鼠妖为什么自绝?因为他始终是忠于自己的心,为兄弟报仇是这样,事成后与神猫共死也是这样。个中因由,到底是忠义,是德行,还是其它什么,鼠妖绝不会去细想,去分辨。他活着,全是因为他想活着,他死了,也只是因为他想死了。

亟初禾说:“想死便死,何需说道。”

心之所动。

率性而为。

要寻什么根由?!

——石话释然,不再别扭。由着自己继续担忧,继续品赏。

他难得任性一次。这习惯好养,不好改,他估计自己日后会常常任性。既如此,不妨自今朝始。

那边,猎猎风响,遮住了最可能暴露行迹的吐纳声,也遮住了神出鬼没,蓦然向御风而立的两人进击的一钩。

离魂一钩,虚空中劈出。

第七章:漠北三鬼

漠北三鬼的钩和他们的名一样,鬼气森森,最擅于隐匿日照风吹内,最擅于冥冥中取人性命。江湖有传言,从生到死,距离可以很远,远到万丈悬崖。也可以很近,近到轻轻的一钩。

他们只钩人脖颈,他们只用三分气力。这样已经足够。因为再厚重的盔甲,再坚固的护颈都挡不住比风还利的钩。风可以到达的咽喉,钩一样可以。唯一不同的是,风会笑,笑又一个妄图与这钩相拚抗的家伙,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但凡有一点自知之明,是绝不会以卵击石的。

但凡有一点机会,逃跑显然是生存几率更大的选择。

尤其对手是这样一柄冥钩的时候,逃跑绝不是一件丢面子的事。

可亟初禾片刻犹豫都没有,就站在乐子期身前,在冥钩劈开风路的同时,撑开了手中的巨伞。

这种打法,顾回蓝最熟悉不过。他之前也是一样的,玩命。为了释然,为了自己,为了活着,他几乎玩命玩成习惯,次次都靠好运气绝处逢生。但现在,释然失踪,不愿连累与他,他就更需要保住自己的命,好好的等待和释然最终的会合。

再颓废,再沮丧,心底深处仍存有星星之火大小的希望,反复告诫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下一刻,久违的幸福就会从天而降。

他因此作废了原来看似英雄,实则无奈的做法。他因此一开始就看穿了亟初禾的企图——想要胜漠北三鬼,不仅要准确判断他们的位置,更需要比他们还快的进攻。相比其它,以攻为守,是唯一可能取胜的法子。

寒冬没有倾盆大雨,想要判断藏匿在空气中的漠北三鬼的行踪,只能等待他们出手。那最强大的时候,也是最虚弱的时候。那破空一声,是冥钩暴露的唯一时刻。瞬息即逝的反攻机会。亟初禾当然明白这一点。他赌的就是自己伞中飞芒和对方冥钩的速度。

冥钩快,他的咽喉就会被割断。

飞芒快,漠北三鬼就会现形在牛毛“细雨”中。

为这一次快慢之争,他赌上了命。更逼得对方也押上了自己的命。弹指间,可能就是生离死别。但,他来不及算计,他完全的率性而为,凭心去做。他要护他想护之人。

冥钩阴气森森,鬼魅般缠上了亟初禾的咽喉,与此同时,巨伞撑开,寒芒准确飞向了冥钩初始之地,一个人形曝露无遗。巨伞即刻顶了上去,伞尖虽然不够锋锐,但进击已经富富有余。

一抹鲜红已经浸透他的衣领,只要冥钩稍稍上前半分,他立刻会丧命。但亟初禾似乎完全不觉此刻凶险。他的巨伞还在执着的向前顶,已经顶到了对方的胸口。他完全有把握在对方勾去自己魂魄的同时,顶穿他的胸膛。他知道漠北三鬼即便没有身中剧毒,也是亡命之徒。但他还是要赌,赌对方惜命,不肯轻易去死。

漠北三鬼当然可以拼命,但他们确如亟初禾所料,纵然生不如死,内心深处仍然无比渴望能够活的久一点。

胸口疼痛更剧。那人终于被死亡威胁的瑟缩了一下,也因此被亟初禾的巨伞顶翻在地,真气吐出,他的隐遁之术也失了效力。但冥钩并未显形。尽管它从亟初禾的脖颈处离开,却并不在这个人的手上。亟初禾来不及收伞,索性丢开,白骨刀虽然在手,但没有漫天飞芒,他根本无法断定其余两个人的方位。

不,不是人,是两只鬼。

先前倒在地上的那只鬼已经在狂笑了,虽然有数不清的针芒刺穿他全身大穴,叫他浑身麻痹,动弹不得,但他有把握相信胜利当前,他们马上就能如愿和乐子期这样的妙人一同赴死,实在没理由不提前庆祝。

只是,他不喜欢亟初禾。他不希望黄泉路上还有这样捣乱的家伙同行。

所以他说:“留他一命。”

冥钩刚好再度出现,听见这话,破空的声音一顿,已经失了先机。亟初禾一脚踹过去。叫第二个人也显了原形。

第一只鬼,恨恨的闭上了嘴巴。他终于意识到,这个捣乱的家伙不仅不好对付,脾气还很糟糕。或许比那逍遥店老板的脾气更坏。

第二个人手中,并没有冥钩,所以他也笑,如果第三次还失败,他就重新提起真气,再度遁形,二人施以车轮战拖死亟初禾!他是十分想要如愿的,争斗原本就是为了赢。想一万个法子亦是纯粹为这一个目的。假如没有突然窜上来的六个红衣侍童,六只力大无穷的手按住,他一定会得偿所愿。

当然,即便他已经被擒住,他还是相信余下的那个同伴一人就可以达成他们两人的愿。

不是吗?亟初禾在明,且没有巨伞掩护,没有飞芒可用,身后还要护着乐子期;他矮小的同伴不仅藏在暗处,手中还有一柄锋锐无比的冥钩,只消轻轻的一出手,便能悄无声息,勾下亟初禾俊美的头颅。到时候,殷红如梅,开遍胜雪白衣,不知是怎样一副妙景。

他很期待。

漠北三鬼的成名绝技就是把人变成鬼。无论什么样的人,遇到他们就只有变成鬼一条路可走。在他们眼里,杀人是一件很过瘾的事,被杀必定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所以他们乐此不彼,日益沉迷。甚至总结出了几条杀人的规律。

比如说,杀婴儿,须在他啼哭之际,听噪音戛然而止,万籁复寂,会有种替天行道的归宁之感。

比如说,杀老者,须在他熟睡之时,听呼吸渐弱而无挣扎,那种安宁不知道是死者几世修来的福气。

比如说,杀少年,须在他旺火气盛之极,这时勾过他的脖颈,他才能学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他才会死的瞑目。

比如说,杀妇人,须先在她夫君儿女面前败坏她的德行,叫她受尽误会,百口莫辩,最后她死才会是完全死去,从心到身……

他今天又要加一条,杀亟初禾和乐子期,这一双绝无仅有的妙人,当然就应该在杀人者性命不保,杀人肆无忌惮的非常时刻,才最为过瘾。

倏地,几不可闻的一声撕裂,夹杂于风中,掠过众人的耳朵。第三鬼终于出手了。一击致命,绝不走空。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一向勾取人脖颈的冥钩这次显然瞄的是亟初禾的右侧颧骨。这一改动,或许因为那柄白骨刀始终在咽喉附近盘桓;又或许是因为冥钩天生锋锐衍生的自信,对它而言,人的骨和皮肉没有区别,都是一钩了断的物什。而且相较来说,与其要对付传说中,坚如磐石的白骨刀,倒不如攻其不备,削其头颅。

杀人,是一种艺术,当然要竭力完美。

三鬼的如意算盘显然打的很精明,也很完满,这点,从观望的众人眼中错愕惊诧便能窥的一斑。

他完全有理由为此得意洋洋,或者有酒时,浮一大白。前提是,他真的削下亟初禾的头。

就在他胸有成竹的刺出这一钩时,冥钩竟然扑了个空,再看,原来亟初禾似有先见之明一样,竟然在冥钩到达的同时,飞快的低下了头,微微弓起了背。他背上负的是一支伪装的极好的,和他的白衣几乎混为一体的直筒,材质不明,比笔杆还要细上一圈,筒口正对的,恰恰就是冥钩的彼端,漠北三鬼的位置。

三鬼一愣,眼前一花,已

然失掉最后生的机会。

他甚至,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的死因。

红衣侍童几乎在同时,按扁了他们手底下的二鬼。然后,又捉住全身仍在麻痹,早已不能反抗的一鬼,丢在众人面前,四仰八叉。那人顾不得形象,他一双鼠眼,死死盯住亟初禾,大声追问着三鬼的死因。他看得很清楚,并非是同时,那个人其实是在冥钩进击之前,就已经低下了头。他想不通,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这一钩,为什么亟初禾会料事如神,未卜先知。

亟初禾回他一声冷笑:“想听实话,去问石先生要。我这里,不卖。”

那鬼恨恨道:“亟初禾,你休要欺人太甚!”

亟初禾将巨伞拾起,还刀入鞘:“等你活的像个人时,再请别人把你当人对待也不迟。”

“你!!”一鬼火冒三丈,却又束手无策,眼角一扫,扫到亟初禾仍然护在身后的乐子期,心中冒出主意,“乐少侠,我今日求不得蓝玉蟾,技不如人,死而无憾。但你也休想仅凭口舌之利就安安稳稳下这女郎山。”

他下巴一抬:“你不把蓝玉蟾给人,是怕给他们招来杀身之祸,可是他们身上剧毒不清,不是依然死路一条?!不信,你可以问问逍遥店,这位石先生从不说假话,他一定会告诉你,他逍遥店的店老板,还能活几天。”

马上就有一群人围将上来,对仅存的一鬼拳打脚踢:“说!你是如何知道是我家老板中毒的?!”

一鬼被打的鼻青脸肿,多亏了六个红衣侍童将人群隔开,这才缓上一口气,又活过来:“笨蛋,我也身中剧毒,当然知晓。”

有人不信,指着他刚刚被打时呕出的一口血质问:“中毒后血会发黑,你的血是红的,与常人无异。你怎么说?”

那鬼笑哈哈:“猝然中毒,当然血会变黑,但假如时日已久,毒侵五脏六腑,一口血又能看出什么来。”

众人脸色骤变:“你是说……”

一鬼撇撇嘴:“我是不知你家店主如何,但我,至少中毒三年有余。”

“三年有余,你定然知道是何人下毒!”

“哼,问问你家店主,他向来自恃武艺高强,锄奸惩恶,身边少说也有千人忠心耿耿、拥戴保护,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被谁下的毒?”

逍遥店众人被问的哑口无言。

的确,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亟初禾忽然笑了,声音不小,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有人知道。”

所有人的眼睛一起瞪圆。

始终一言未发的顾回蓝却明白他指的是谁。

他俩一起看向乐子期。

那人好像根本没在意旁人议论,正一心一意的打量顾回蓝,左左右右看过一遭,很是满意:“夹袄果然合身。”

顾回蓝拢拢袖子:“衣不如旧。人不如故。”

乐子期澹然一笑:“师父所言极是,”他转向逍遥店众人,问道,“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云山雾罩,不明就里。

唯有顾回蓝点头。

唯有亟初禾赞道:“正是如此!”

——第四卷·女郎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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