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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之三千局 上——by飞檐走壁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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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下打嘴仗反败为胜的亟初禾,白衣张扬,大笑连连。

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唯有步云鹰十分讶异,他第一回见冷漠如亟初禾笑的这样酣畅淋漓:“三师弟可是病了?”

亟初禾好容易收了笑,晃晃脑袋,含糊不清的答:“已觅得良药,师兄无需挂怀。”

步云鹰只好不再问。

翻过女郎山,便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广袤平原,一行人借木枭之力,再次腾云驾雾,越过可能早有娴静门以逸待劳的洛阳城,飞抵开封——根据七巧殿六方弟子的消息,那里有一座门面很大的吴姓锁匠铺。

进了开封城,自是直奔而去。哪料想,锁匠铺大白天的紧关着。两扇青黑色的铁桦木制成的大门,比玄铁还要坚硬数倍,刀枪不入,牢不可破。着实令人头痛。本要向门锁动起脑筋。可仔细看去,又觉得这锁根本算不得锁,不过是连起两扇门的一块两斤重的,方方正正的木疙瘩。通体青黑,连条缝隙都找不到,更惘论锁眼了。

宝钿一生气,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根三尺长的百炼金钢棍,插在门环上开始撬。几个师兄弟见状,纷纷来帮忙,一起忙活半晌,累到筋疲力竭,满头大汗,门还是严丝合缝的紧闭着。

亟初禾走上前,把宝钿的棍子抽出来,闭上眼去仔细摩挲那大门中央的木头块,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睁开。只见他用指甲轻轻抠在木块的一侧边缘,猛地一刮,那木疙瘩竟‘吧嗒’裂开,亟初禾轻轻再一掰,便很顺利的将锁取下。

门,豁然洞开。

宝钿仰慕的望着亟初禾,她知道这个人素来神奇:“小师叔真厉害。”

亟初禾却把头撇向另一边,朝乐子期深深看了一眼:“无他,唯知心耳。”

宝钿立刻凶巴巴的瞪过去,咬牙切齿,满心的嫉恨全写在脸上。

还是步云鹰看出端倪,将宝钿差遣走,一群人进去铺子,亟初禾和乐子期留在最末。乐子期再按捺不住:“亟兄怎得连宝钿的事也推给我?”

亟初禾笑得一双桃花眼弯弯,俊朗之外平添了几分魅惑:“你心善,不会伤她性命;你聪慧,会处理的滴水不漏。再者,你总有办法化腐朽为神奇,我有什么理由不推给你?”

乐子期说不出话来。

亟初禾偏还要得寸进尺:“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堂堂释心术生杀决断的大事都不怕,还会怕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

乐子期气闷,狠瞪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锁匠铺是个独门独户,影壁之后,光是前院就有百步宽。屋内更是讲究,上好的杞梓木家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就连冶铁灶台前小小的脚踏都精雕细刻过。步云鹰越看,脸色越沉。他和七巧殿众人均已辨出这是谁的手笔。

很想找个人来问,可这房子虽大,桌椅上却有薄薄一层灰尘,显然有些时日没有人住了。

任平生于是遣了两个弟子到邻居家问,结果对方也知之甚少。除了知道这户姓吴,去年秋天开始经营锁匠铺,过年前回了老家,至今未归以外,再问不出其它。

步云鹰道:“暂且安顿下来,四下再探,问问那些买过锁的客人们。”

众人依言行事,各自忙碌,唯有宝钿偷偷摸出一张黄纸,悄悄走近乐子期身后,趁其不察,冷不丁贴在他背上,一边指着他念动咒语:“急急如律令,妖狐快现形!”

乐子期哭笑不得,将黄纸自背上揭下来,塞回宝钿手里,顺便低声问:“姑娘要对付我?还是要你小师叔的心?”

宝钿原本愤恨扭曲的脸,怔忪片刻,好容易恢复平整,她狐疑的盯着乐子期,好像想看清楚他打的什么算盘。

乐子期低低一笑:“人定时分,后院假山。”

他并不着急说明白,因为他知道好奇心自会送宝钿按时赴约。

饵而投之,必得鱼焉。

一切如他所料。亥时,已近荒芜的后院假山后,宝钿拿着一把匕首,戒备的盯住乐子期,不许他步入自己三尺之内。乐子期笑:“我只想知道姑娘的答案。”

宝钿把小脸一扬:“当然是小师叔最重要。你算老几?”

乐子期点点头,他问这个问题的同时就猜到她的选择,现在问,不过是要让宝钿提醒她自己:“那姑娘可愿答我一问?”

“哼。凭你问。怕你不成?”

“敢问姑娘可知你小师叔现在,最想要什么?”

宝钿撅起嘴,她的确不知道,小师叔的心思她从来都是雾里看花,猜不明白:“是……寻找七公子吗?”

乐子期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

否。

宝钿自己先犹豫起来,她虽不懂亟初禾现在所需,但她深知小师叔品性怎样的桀骜不驯,师门布置的任务他会一丝不苟的完成,但那绝不可能是他心中所愿:“将我七巧殿发扬光大!”她又想了一个,却更快的从心里面否认掉——单凭亟初禾的心智、功夫,如果他想坐掌门之位,绝不用等到今天。何况他非但没有做掌门,连个徒弟都不收。有单枪匹马把偌大的七巧殿继承下去都困难,别说发扬光大了。

成亲生子?这个假设宝钿都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她知道这更不可能,亟初禾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翩翩好儿郎。他若想娶妻,大把大把的候选,何用费什么心思?

可是,除了成家立业,除了七巧殿和皇甫家的事,小师叔还能有什么心愿呢?宝钿糊涂了,她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突然想来,如坠泥潭,使不上力,又寻不到出路。不得已,抬眼去看乐子期,她见识过释心术的神奇,她知道这个人一定能解答她的困惑:“乐……乐少侠。”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你知道小师叔想要什么吗?”

乐子期却左右看看,四顾无人,才神神秘秘对她说道:“莫问了,姑娘,他想要的,你给不了。”

宝钿不服气的立起柳眉:“什么东西?”

乐子期幽幽叹气,欲言又止:“都说了你给不了,何必追溯。那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宝钿脾气犟起来,匕首不客气的横上乐子期的脖颈:“你说不说!”

乐子期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忙不迭道:“我说我说我说,请宝钿姑娘务必先把刀放下。”

宝钿不肯,执意要他先说,她相信对付狡猾的妖狐,唯有武力才能换真言。

乐子期无奈:“姑娘可知道他为何刻意在人前与我要好?”

宝钿琢磨了一会,她才不信堂堂正正的小师叔有断袖之癖,若是有,七巧殿师兄弟个个才貌出众,怎样也轮不到乐子期:“为什么?”

“他有求于我。”

“骗人!我七巧殿有什么事要求你瞳门?”

“别的事当然不会,只这一件,非我瞳门不可。”

宝钿追问:“到底什么事?你再卖关子我就……”言语间,匕首竟真的割向乐子期的咽喉。

第六章:明日复明日

乐子期躲也不躲,只轻轻吐出两个惊魂动魄的字,“读心。”便叫宝钿的匕首生生停在半空,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半晌动弹不得。

“他,他要读谁的心,”宝钿知道,答案绝不是自己的名字。一股无名火倏地窜起,只待乐子期说出那个名字,她就去要了那人的命。

可乐子期终于说出的这个名字叫她难以置信,更惘论下手对付。

“师祖,怎会……”

“否则姑娘以为要如何寻找他的下落,”

宝钿答不出,她知道这件事的确唯有瞳门可以办到。

乐子期又叹了一口气:“看他期待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他,我办不到。”

宝钿的眼睛亮了,既然乐子期办不到,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有机会来成全小师叔的心愿:“看来,你瞳门也是浪得虚名。”

乐子期闻言并不恼:“妙算老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自然读不到他的,唯有从他亲近的几个人下手,间接猜测。可是一来,瞳门与七巧殿结怨已久,你的师父师叔们不可能对我吐露太多细节,就算你小师叔拜托我,他性子孤傲,也不会对我毫无保留;二来,我并不想过多涉足此事,并非不重承诺,而是……你知道你小师叔的脾气,万一找不到你师祖,他发起狠来,拿我祭了白骨刀……我就是变成鬼也无处诉冤。”

宝钿想了想,觉得乐子期所言确实有道理,这才将匕首收回来:“你,哦不,乐少侠,肯不肯教我释心术?”

“你?想入我瞳门?”

“不是的,”宝钿羞答答的说,“我只求一招半式,能帮小师叔解开心头困惑即可。”

乐子期琢磨了一会,笑道:“果然好主意,如此,既帮了你小师叔,又解了我的难处。实在再好没有了。宝钿姑娘蕙质兰心,子期先行谢过。”

宝钿莞尔:“乐,乐少侠快别这么说,宝钿还不知道能不能学的成呢?”

乐子期道:“释心术的确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你小师叔又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让他等确实强人所难。倒不如……”他再度欲言又止,“唉,这样难免委屈宝钿姑娘,还是作罢吧。”

事到如今,宝钿哪里肯依,扯住他的袖子,逼着他非说不可。

乐子期勉为其难,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其实也简单,姑娘只消将你身边人一言一行告知子期,子期用释心术加以研究,不日便能给你答案。到时候你再告诉你小师叔,他必然……”

“他必然高兴的不得了,”宝钿喜滋滋的接话,“不过是留心些罢了,有什么难的?此事就包在我身上!至于答案……”她有点不放心的盯着乐子期。

对方马上拍胸脯:“当然是姑娘的头功。”

宝钿笑的见牙不见眼,她已经在想象小师叔夸奖她时难得一见的温柔笑脸了。

好容易打发掉宝钿,踏着月色回到自己房内,往床上一躺,身边却有人凑将上来,不怀好意的问:“我的脾气耐性就那么差?”

乐子期一点也不意外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知道他刚刚说过的话:“你不是在女郎山对那些萍水相逢的痴情女子怜香惜玉吗?怎地就不敢对朝夕相对的宝钿好点?”

亟初禾反诘:“我对付那么多,留给你一个,你还不干?难道临山照水人要在女人这一战中认输不成?”

乐子期没好气:“亟兄这么晚来就是要通知我别未战先降吗?”

亟初禾又仰回床上,舒舒服服的躺好:“那是其一,其二锁匠铺太小,不够一人一间的,我索性大方些,让给他们。”

“不知亟兄说的一人一间,是否包括你七巧殿的众多侍童们?”

“当然。”

乐子期磨牙:“我现在真想一脚把你踹下去!”

亟初禾嘻嘻,笑的十分讨打:“所以我躺在床里边。”

乐子期暗中闭了闭眼,捏了捏拳,努力压抑胸中怒火:“贴在墙上当画也不错。”

亟初禾继续嘻嘻哈哈:“你才舍不得。”

乐子期终于忍无可忍,悄悄伸出两根手指,使劲一拧,听见对方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才偷笑道:“叫你胡说八道。”

亟初禾却突然岔开话题,探过头来耳语:“其实,我觉得七公子很幸运,我听过他的故事,”不等乐子期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下去,“如果不是命运多舛,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顾回蓝是怎样生死相交的好朋友。”

乐子期静静的听着,一抹朦胧月纱,柔柔罩着他的脸,单是侧面就令亟初禾看呆了一瞬,脑海里猝然蹦出两句诗:“天公骄子性通灵,风沙磨砺俏玉容。冰晶玉肌飘清韵,暴雨洗礼驻彩虹。”琢磨着,这说的好像就是乐子期吧?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以总有心结羁绊?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以总靠笑容来掩饰沉沉思绪?

亟初禾不自觉凑得更近,气息几乎拂动乐子期耳边碎发:“顾回蓝也很幸运,能有一个值得自己生死相付的人,是几世难修的福气。”

乐子期还是没说话,他已经猜到亟初禾真正要说的。

亟初禾却好像忘记他是释心术传人,还在继续:“所以他们要的,不会是同情。”

乐子期笑了。

他是释心术传人,能明晰所有人心事,能知晓每个人的症结。他可以是任何人的知己,可以解任何人的孤独。他几乎无所不能,唯独,不能解自己的寂寞。纵然有两个师父,他仍然没有羽化成仙,没有四大皆空。还是会生老病死,有七情六欲,他也盼着有灵犀一点,生死相知。就像七公子和顾回蓝一样。然而,他的身份注定他的心像高悬在晴空中的皎月,可以写进诗词歌赋里,可以画进丹青扇屏中,却始终谁也亲近不得。

就当他以为自己要如此只身孤影、一生终老的时候,亟初禾出现了。

他说得没有错。

顾回蓝和七公子的确很幸运,他们至少不会像那轮‘不知年年月月待何人’的月亮一般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们需要的永远不会是任何人给予的同情。

就连寂寞如自己,需要的从来也不是怜悯。

亟初禾似乎比自己更懂得这一点。所以他大咧咧躺在乐子期的床上,细致入微的帮他打开心结。

无需口舌多,点睛便成金。

乐子期笑:“亟兄,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他故意停顿了好

久,才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很——可——恶。”

亟初禾愣了愣,旋即伸出魔爪挠向对方腋窝:“我还能更可恶,你要不要试?”

也不管乐子期答不答应,几下下去,已经挠的他喘不过来气。乐子期哪里肯轻易告饶,再忙乱也要伸出手去扳回一局。两人很快闹做一团。步云鹰恰自门外经过,远远的就听见里面又笑又叫,热热闹闹,活脱脱是两个顽童玩耍游戏,实在难以想象其中一个会是自己常年冰山一般冷漠的三师弟。

摸摸胡子,步云鹰笃定:“果然病了。病得还不轻。”

深冬将逝。

月色如流水,倾泻在飞檐粉墙上,拗着院中树丛奇石的影子,扯一出席地幕天的大戏,演一场初春伊始的希望。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世人都被明日累,

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

请君听我明日歌。”

明日注定难以预料,但未尝不是可以期待的。

未尝不是可以放手一搏的。

乐子期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何必急于一时?、

亟初禾说:他们要的,不会是同情。

而是……懂得。

还有……明日。

第二天很快到来,只是,依旧不见七公子从天而降,依旧没有妙算老人的消息。

有人却换了新衣。胡子也刮得干净,容光焕发,赫然又是当年魈鬼风流、六根手指的顾回蓝。那高大矫健、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潇洒不羁,连一贯鄙视又挑剔的宝钿,也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半晌回不过味儿来。

不愧是顾回蓝,乐子期在心里暗赞,他终于从浮沉不定的颓废中复苏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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