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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之三千局 下——by飞檐走壁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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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何在?

公道何存?

玄石刀一亮,步云鹰满脑子里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什么皇甫家的将来,顾回蓝的将来,七巧殿的将来,他统统管不了顾不得了,他只知道,杀人偿命,管她是什么娴静门主,靖江王妃!劈头向妇人砍下,他今天定要除了这个祸害!

“师兄且慢。”那个比冰还冷的声音,竟在这时候出来阻止,气得步云鹰中途收招,狠狠回瞪。

不知他看见了谁,鬼头刀竟被收起来,杀气也瞬间敛去。只剩下他的人,还杵在娴静门主面前,寸步不挪。

“若杀了她,就是上了她的当。”有个声音潺潺泉水一样好听,澄澈干净,不带一点杂质,听得被顾回蓝轻视而满心戾气的靖江王妃都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四处张望——她从未听过这样动听的声音,尽管是在讲自己的坏话,这悦耳仍不能被否定。

“她原本就不打算活,”那个声音藏在步云鹰身后的人群里,看不清主人,却字字句句,入木三分,“百年之久,干巴巴的活着,谁能不厌烦?何况没有子嗣,没有希望和寄托,这样的日子,度日如年来形容并不为过。方才刻意激怒师父,就是她寻死的佐证。”

妇人挑起嘴角,皮笑肉不笑:“释心术有点意思,如意张和我,果然都没有选错对手。”

那厢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呵,但据我所知,门主的对手从来不是我。”

“哦?”妇人故意拉长了音,企图从步云鹰宽厚的肩膀旁寻到缝隙,偷望过去,对于说话的人,她实在太好奇了。娴静门的画者一样没有带回过通天妖狐的画像。

可惜她越想看,步云鹰越挡的严实。

只有那声音悠扬回荡:“你妒忌的不只是白头翁,还有皇甫家所有的人,尤其是七公子。所以,他才是你选定的对手。”

靖江王妃恨恨的瞪了一眼步云鹰,用力扭过头去:“你又知道了?”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只是后来听胡世说你关注皇甫家的一举一动。细想,这不是很奇怪吗?”

妇人冷笑三声:“是很奇怪,明明白头翁都埋进土里了,我为什么还要关注皇甫家。你是想到这一点,才怀疑到我的真实目的吧?”

那声音略略沉默了片刻:“我还听说,皇甫家七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能令头上这轮明月都顿失颜色甘拜下风。”

妇人冷笑变狞笑,事到如今,遮掩倒显得小气了:“没错,我就是妒忌他风华无双。他是白头翁的儿子,如果不是被当作药人,被亲生父亲吃掉,日后必定和他生父一样,和我们一样,长命百岁,容颜不老!可能还会有子嗣……这等人物,我岂能容他?!”

“故而,你在顾回蓝身上大做文章,破坏白头翁的计划,却不破坏到底,你知道,秉性善良的七公子一定会选择玉石俱焚的方法。”那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激动。

妇人好像没有察觉,自顾自的继续笑:“要怪,就怪他自己。谁叫他命不济,生在皇甫家?谁叫他长的好,又被我发现?谁叫他愚蠢至极,还想给白头翁陪葬!?哈哈哈哈,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他,叫做……”

她使劲转过身来,眼珠子通红,两个字像是咬碎牙齿的声音:“……活——该!”

第三章:昨日之事昨日毕

就连步云鹰都禁不住回头望向门口,暗地里庆幸顾回蓝的提前离开,他若还逗留此地,听见这些不知会成怎样。与此同时,那娴静门主也在张望,她心里怀着最后一线希望,渺茫的期待着顾回蓝的去而复返,提着刀,杀气腾腾,二话不说就宰人,才是最好。

然而,顾回蓝并没有回来,不止他,就连皇甫大哥都没有再出现。黑衣人已经陆续撤离,唯有那动听如泉的声音还在继续,奇怪的是,它忽然平静下来:“你的意思是,七公子有此命数,全是赖他的出身所致?没有办法后天更改?”

靖江王妃冷冷道:“后天若能更改,他还会死吗?”她这一句说的声音极大,为的就是让园外的顾回蓝听清楚,她相信,顾回蓝并没有离开,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彻底激怒他。她索性再加一把火。

“你没有说错。”那声音竟然丝毫不反对。

妇人一愣,身为娴静门主的警觉悄然浮上心头,还来不及察觉到底哪里不妙,先前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响起,振聋发聩:“你们可听清楚了?你们门主亲口承认的,所谓的长生不老,与出身有关,没有办法后天更改。”

这话简直就是釜底抽薪,背后一刀,说得那些角落里一直冷眼旁观的侍卫婢女呼啦啦起身,虎视眈眈的盯住他们之前寄予厚望的门主。他们个个皆是武艺高强之人,虽不在江湖走动,却依然有江湖人的傲骨,屈居人下,不过是有所求。而今所求成空,被戏弄的怒气立刻爆发出来,不加掩饰的全写在脸上。直吓得妇人花容失色,冷汗涔涔,连连倒退,一步不慎跌坐在地上,她的确是活的不耐,但她绝对不想死在这群人手中。

顾回蓝是谁?皇甫释然唯一的好友,最看重的人,他的心何等高贵?能死在他剑下,在他心里谋一块地方,和她永远不能望其项背的七公子平起平坐,是怎样一件快事!?

这群人是谁?不过是为了贪欲委身伺候她的一些渣滓,头脑简单,下等粗俗、贪婪无度、茅厕之蛆,要死在他们手上,还不如继续味同嚼蜡的活着。

所以那温润的声音再响起的时候,对她,简直犹如天籁:“不管她是不是靖江王妃,你们都不能动她,因为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比她要干净的多。”

侍卫和婢女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恨恨的停下了脚步。那声音似乎知道他们的不甘,便坦然应道:“我知道,地处金陵的靖江王府,此时一定获知了别苑的情况,说不定,正在往这里派军队。若诸位肯以王府仆役的身份,明助暗阻他们的进程,我乐子期愿帮诸位扬眉吐气,达成所愿,且不使任何人受到连累。”

众人又对视一眼,悄声商议了几句,能成为娴静门主贴身服侍的,当然是门中最精明能干的一批,这些人的见识也许不多,但乐子期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纷纷向他施了一礼,一群人乖乖的出去前门,一路走远,迎在了援军必经的大路口。

靖江王妃错愕的盯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背影,这些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人们,瞬间个个挺拔、踏步,好像乐子期一句话就使得他们集体换了人似的。从未有过的恐慌,倾盆浇下。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瞳门释心术,之前手下传来的消息说瞳门如何如何神奇,她很是不屑,只当手下人无能,连谎都编不圆——那些事听起来,明显就是假的。所以她才下令,命令凡是接触释心术的人,就地自绝,免得又回来到处乱说,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

直到如今,她才真正了解,当初一些人力劝她不要轻敌的忠言逆耳,一些人讲给她关于释心术的故事。件件桩桩,原来都是真的!她亲眼所见,一句,只一句而已,这个人就轻易的摧毁自己多年的心血,策反了自己最信赖亲近的一群人!甚至,他完全没有现身!

娴静门主脸色煞白,自夜哭山而来,她就像一个鬼魂,游弋在世间,仗着不老容貌,建立娴静门,嫁入靖江王府,为非作歹,随心所欲。仿佛天下,都唾手可得。唯一占不到的是只有顾回蓝的心而已。她为此设计,为此杀人,为此用尽一切手段。到如今,她非但依旧没有得逞,还要将已经拥有的,一起失去。

包括她的性命。

预感蠢蠢欲动,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人,绝不可能让自己舒舒服服的死。他拜了顾回蓝为师,又受过娴静门无数次明算暗算,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妇人瑟缩着,女子胆怯的天性,压倒了她的高贵和强势,也遏制了她所有的声音。直到……

步云鹰缓缓的退开,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到他身后不远处两个人身上。惊的娴静门主惨叫一声,狼狈的瘫倒在地上,尘土沾了一身。

她面前,款款走来早褪去侍卫外袍的两个人,一个蓝衣儒雅,君子如玉,一个白衣凛冽,翩然若仙,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却看的那妇人手脚瘫软,面如土色:“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可能还活着……”

她嘴上说着不可能,眼中却噙了泪,委屈至极的盯着面前鲜活的男子,大约已经明白无论她怎样否决,事实依旧是铁一般冷硬,真切,无情:“没有道理的,至少两百岁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她一生最怕有人比她活得长,最怕有人比她生的美。白头翁和皇甫释然各占其一,而面前这两个则两者兼备。这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她倒在地上,声音已经细如蚊呐,可惜躲不开亟初禾的耳力,和乐子期的唇读释心。后者浅笑着,似人畜无害,趋身上前:“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女人停止了细碎低喃,屏住呼吸。

乐子期眼底却带着狠:“先是利用五毒教联合财如命,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到后来发现我们实力不弱的时候,再故技重施,却落得人人提防,从而不得不使用娴静门本身的精锐来完成你的计划,这一步一步的下坡路,却始终都不能使你正视现实。你习惯的认为你娴静门无所不能,一定会赢,大不了最后用杀戮来解决所有问题,你的习惯,令你把局面拖延到现在,断送了所有赢的机会。不禁不为,愈禁愈为。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阻止你的游戏,就是因为看穿了你的习惯,料到你的自大。”

“只要,”他的笑冷极了,“给你一些我们很被动的假象,你就会以为自己还能掌控事情的发展,而不轻易结束游戏。门主,可听清了?”

妇人瞪大了眼,像看鬼一样看着他,她当然听清楚了,这个人分明在说,自己根本就没弄清强弱实力,糊里糊涂输给了自己的习惯。又或者可以说,她才是被涮的那一个。怒火从心底岩浆一样喷发出来,焚天灭地的灼烧着她全身,烧的她眼珠子通红,第一次恨自己没有武功,如果她会一招半式,她发誓,一定要手刃乐子期,砍下他的头,踩出他的脑浆,然后把他这身漂亮的皮囊丢到门外喂野狗。

连亟初禾都看出女人的滔天恨意,非但没有制止乐子期,反而替他把真相摊的更开:“顾大侠不会杀你,因为在他看来,你连让他厌恶的资格都没有。三个字,你不配。”

靖江王妃嘴唇都咬破了。眼前这个白衣青年,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一句话出来不是气死人就是噎死人,狂妄无羁,直恨得人牙根都疼。

他一旁的乐子期,则属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一开口格外亲切温和,无论什么内容,听起来都像是听者在跟自己的心对话,细水长流,水滴石穿。顽石都抵挡不能。血肉做的人心,更加没有例外。娴静门主就正处在被自己的心嘲讽之中,还有多少年的玩世不恭,视人命如草芥,早不知丢到哪国的良知,也在这时候复活过来,替那些枉死的人叫屈,叫她头晕脑胀,恨不得一刀捅死眼前始作俑者。

那人竟然真的给了她机会,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惊的妇人又是一呆,傻在当场。她分明听见蓝衣青年在笑问:“长生不老有什么稀奇,门主敢不敢跟我们斗一场?像我们一样,来一回死而

复生?”

女人呆坐了很久才醒过神来,眼睛放出光,她当然想,她简直太想了,哪怕最后会输,会一败涂地,会丢掉性命,他仍然无法拒绝剩下的万分之一赢的机会。那是最诱人的蛊惑,最艳红的罂粟花。

欲望一旦崛起,瞬间就能成长为贪得无厌的恶魔,占满一个人全部的身心,使她头晕脑胀,一叶障目,兴奋的看不到其它,更忘记还有退路这回事。

乐子期唇角噙笑,眸中幽幽静水,只搁下这一句,便领着亟初禾和步云鹰等人扬长而去,仿佛根本没想得到靖江王妃的答案。院子里很快空空荡荡,被独自留下的威严扫地的靖江王妃,再度陷入多年来她最熟悉也最惧怕的无尽寂寞中。

不,也不一样,这回,多了一个赌。

才出门口,有黑衣人迎上来,带话说金陵城锁匠铺人去楼空,所以皇甫大公子和顾大侠在客栈等他们会合。步云鹰有些沉默,回头又看了那别苑,杀他师父的主谋还未得到严惩,叫他如何善罢甘休?!

看亟初禾大步流星往前走,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步云鹰皱眉,无奈转向乐子期,却见他正望着远处,那群原来贴身服侍王妃的婢女和侍卫们,意有所指的说:“原来七公子说的是真,只要你为别人想一想,无论谁都会感激你,并且帮助你。”

步云鹰听不大懂,反问他:“乐少侠,你信什么?”

乐子期笑道:“我信生。生命乃是世间最神圣的存在。”

步云鹰想了想:“这是七公子说的吧?”

“七公子当初一句,便将我改变。”

步云鹰听得气闷:“难道你的意思是,留着这祸患继续危害人间?”

乐子期笑而不语,倒是亟初禾回过头来:“师兄,你觉得心比天高的娴静门门主肯输给我二人吗?她可不是信生之人。”

步云鹰一愣,总算明白过来:“死而复生。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激她拿自己的命尝试,不但可以令靖江王无法迁怒旁人,还能替师父报仇雪恨,实在妙极!”

乐子期向前跨步,悄悄绕开王府原婢女侍卫的视线,拐进小胡同,也因此躲开了可能到来的感激和谢意。蓝衣翩然,衣袂翻飞,春夜里披一身月纱,款步如神仙,看得人心皆向往之。这个人,睿智是真的,通透是真的,犀利是真的,有情有义也是真的。他义助顾回蓝,一路上不计任何代价是真的,沿途帮助无数被娴静门坑害的人,破坏对手大大小小阴谋不断是真的,为亟初禾翻脸,变身催命罗刹也是真的,一句话索了娴静门主一条命更是真的。没有武功是真的,一付侠肝义胆是真的,一身侠气是真的,骨子里的狠厉也是真的。他有自己判断善恶是非的标准,同时又不排斥,甚至极大方的接纳其他人的观念,更从未因自己的好恶来改变过谁。要知道,他绝对有这个本领。

这个人该用什么话语来形容呢?步云鹰左思右想想不出,最后还是亟初禾神来一笔道:“风神洒落容汪洋。”步云鹰听了,深以为然,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贴切。

忽然想起什么,偷偷一拽亟初禾,拖进角落里偷问:“你们……”步云鹰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有没有想过,财如命和如意张说的话,万一是真的……”

万一是客套的说辞,他和亟初禾都明白,他和乐子期的仇恨敌对,九成九是确有其事。

想了想,步云鹰谨慎的换了个说法:“乐少侠他,有没有想起什么?”

亟初禾摇头,答非所问:“昨日之事昨日毕,今朝依旧东流水。过去是经历,不是负担。师兄,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回忆或者懊悔。”

懊悔?步云鹰定定的看着他:“初禾你想起什么??”

亟初禾讳莫如深:“可能想起来了,也可能没想起来。反正来日方长,不急。”

“不急吗?”步云鹰皱紧眉头,很是担心。一个是最亲的师弟,一个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恩怨不清,爱仇难断,随时有可能被如意张攻其不备,釜底抽薪,怎能不急?

亟初禾脸上却盛着满满笑意,第一次和煦如春风:“昨日之事多烦忧,看起来师兄还没烦忧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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