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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之三千局 下——by飞檐走壁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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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容还处在死而复生的欢喜中,身子微微发抖:“终于了了,恩怨两讫。我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样一天。”

顾回蓝诚恳道:“凡事皆有尽头,真心耐,志诚捱,恭喜道长苦尽甘来。”

初容道长连连称是,又攀谈了几句,才慢慢平复心绪。顾回蓝趁机问:“初容道长在此久居,知不知道有什么路通向昆仑山万丈深渊底?”

初容擦干净脸上的泪,思忖半晌,终是摇头。昆仑山一向被当地人敬若神祗,鸟兽远矣,人迹罕至,山脉都少人攀登,何况那不见深浅,不知底细的悬崖下?

顾回蓝听了,不由紧锁眉头,愁上加愁,释然尚无行踪,如今又添了乐子期和亟初禾,步云鹰还伤着……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件赛一件的棘手!

初容见状,好心宽慰道:“顾大侠莫忧,天大的风险到我白云观来,都能化险为夷。不信,你看那毒西施,十年积怨,势在必得,最后不也放弃了?”

顾回蓝勉强附和:“白云观的确是风水宝地。”

初容一笑:“皇甫公子说的,还能假……”她话刚说了半句,眼前一花,顾回蓝已经从七尺之外立到她面前,六根手指如铁箍一般,紧紧扣着她的胳膊,目光如炬:“你刚说谁?!”

初容愣了愣:“……皇甫公子……”她忽然想起什么来,“江湖都说顾大侠是皇甫公子的至交,难道传闻有误?”这架势,不像至交,像仇敌。

顾回蓝顾不得回答她,他一肚子问题已经快埋在心底成了矿:“那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样子,还说过什么话?”

初容看他面色不善,咄咄逼人,但眼底关切尤重,心想传闻未必见得是假,只是这人关心则乱了,便道:“大约半年之前,有一日风极大,我去关大门,就看见东面走来一个男子,披一件千金狐裘,蒙着面巾,只露一双眼睛。那双眼很年轻,也很好看……”初容对那个自称来自江南皇甫家,礼数周全的公子印象极好。

顾回蓝脸上已从震惊转为狂喜:“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初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了,他口中的‘他’又是谁。她只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是芝麻绿豆,对这人来说,是天大地大:“他并没有说什么……除了一句话——四哥所言不错,这白云观确实是风水宝地。”

“四哥?”

“是……”初容想了想,道出多年困惑,“我从未听闻皇甫家有四公子。他可是冒充的?”

顾回蓝仰天大笑,旋即又喜极而泣,是了,外人岂知皇甫家还有个年幼时就虎口逃生,掐指神断的皇甫泽。除非是释然和皇甫大哥,而半年前,大哥还在私塾教书,何况他年近四十,经历颇多,目光深沉,眼角纹路明显,谈不上年轻,更谈不上好看。因此是释然,只能是释然!想及此,顾回蓝的笑声更大,连观中沉睡的步云鹰都被惊醒,艰难的迈出门探看究竟。得知原来是七公子有了消息,跟着喜上眉梢:“初容道长这里果然是风水宝地啊。”

初容糊里糊涂的受了几番夸奖,终是忍不住问道:“二位这是要去哪里?顾大侠我不拦着,可是步掌门,你刚刚疗伤完毕,需要静养至少一月。否则恢复不利。我方才才说过的话,二位不会这么快就尽数忘了吧?”医者父母心,她最不喜欢不听医嘱的病患,因此言语间不复客气。

步云鹰拱手致歉,道:“不敢。只是事关重大,在下不能留。”

顾回蓝竟也不劝,一心追问初容,那男子后来的去向。气得初容变脸。赌气不言,但又经不起顾回蓝步云鹰两个大男人,低声下气的求,无奈照实说道:“你们猜错了,我当初也看他风尘仆仆,不是为西边的昆仑山而来,就是要去盐湖镇补充粮食,最不济也会央我给些柴火,取个暖煮些雪水什么的。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做,仅在我门前站了站,就沿着来路回去了。”

咦?

顾回蓝和步云鹰面面相觑,七公子这是打的什么哑谜?千里迢迢而来,只为在此感慨一句‘风水宝地’?

初容不知他们所想,仍一心一意的劝阻步云鹰离开。被步云鹰再次婉拒:“道长有所不知,我有位师弟,落入昆仑深涧中生死不明,我这师兄虽然不济,却不能丢下他不管。”

初容听罢,知道再劝无益,便改口反复叮嘱他万事小心,又将观内药物装进纸包,悉数相赠。顾回蓝知她还是不放心,便约下一年后咸阳相见,说到时必定还她一个健步如飞,身手矫捷的步云鹰。初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终是让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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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冒名顶替

白驹过隙,转瞬一年。

初容更了便装,坐在徽州西城城角一间不起眼的茶社中,留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她已等了三天三夜,却始终没等到当初信誓旦旦的两个人。她随时可以掉头走掉,但惦念病患是每个大夫的通病,没见到步云鹰,始终还是不放心。

于是,继续等。

多年修道,使她早已心静如水,波澜不惊。再漫长的等待都不会难倒她,再绚烂的景色都不会扰乱她。她静静的坐在熙攘喧闹的外围,冷眼看世。若不是有一道光忽然照进眼底,晃了心神,她都忘记了自己的心原来还可以跳的这样快。

走进茶社的那道光,是两个白衣男子,一个戴着大大的帽子,帽檐垂下,几乎遮住整张脸,但举止优雅,不落俗套,一看便知不是池中之物。另一个白衣如雪,俊容华美,翩然潇洒,又冷傲孤绝,目下无尘,眼神清冷,完美的像是落入凡间的神仙。可惜白璧微瑕,行走间有些跛足,令人生憾。

初容几乎是立刻就冲动的走过去:“这位公子,我是个大夫,可以看看你的腿吗?”

那人看都不看她,只叫茶博士快上茶水来。

倒是他旁边那个戴帽子的男子谨慎发问:“望闻问切,姑娘可看得出一二?”

初容道:“伤筋动骨后最忌讳两样,一是无医药,二是休养不得法,依我看,这位公子是……”

她还未说完,戴帽子的已经丢了原来的谨慎和耐性,直截了当的追问:“有什么好法子?”

初容心道这人古怪,居然这样就信了她,不知是涉世太浅,容易轻信,还是心无尘垢,本无善恶之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腿骨从原来的伤处再次打断,重新接骨、再休养上……”

她的话又被人打断,这回是那跛足公子,霍然站起,二话不说,迈步就往外走,连茶都不喝了。看样子,是决计不会同意初容的疗法。对此,身为医者,初容认为自己明白他所想——断骨复生,钻心之痛,势必难以忍受。

谁知,那戴帽子的却说:“他不怕疼,他怕的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百日的休养,我们耗不起。”

初容恍悟,瞬间又见到鬼似的瞪圆了眼,不可思议的盯住戴帽子的人,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那人刚要回答,就被一声厉喝打断:“还要耽误到什么时候?”正是那跛足公子,去而复返。

戴帽子的起身,却并未跟他走,而是伸手将他拉回座位,把幽香的茶递到他掌中:“从来跑的最快的,不是人腿,不是鸟翅,而是传言。相信他们已经在找我们了。”

喝过茶,那跛足公子的脸色才略缓和:“以逸待劳?”

“顺便治病,”戴帽子的人手紧紧抓着跛足公子,叫他不能再度离开,“这位姑娘医术不凡,定然不会让你躺上百日的。”

一旁的初容又是一惊:“你,你怎知道我医术不凡?”

跛足公子不耐的瞥她一眼,答非所问:“首先要断骨是吗?”他手掌一挥,竟没有丝毫犹豫就大力拍在了自己的小腿上,虽未痛呼出口,脸上却再无血色。

初容呆若木鸡,行医多年,她见过的,有绞尽脑汁讳疾忌医的,有不管一切远离病痛的,有本性懦弱哭天抢地的,稍有胆色也会讨价还价,不为诊费,而是为疼痛能减轻一分。她明白,生死病痛面前,再大方的人都会变得格外小气。至于那刮骨疗伤的,只在传说中,关云长那样的绝世英雄才做得到。她从未想过,传说竟也可以成真,比如这跛足公子,自断筋骨如折柳一般,决绝的仿佛不识疼痛。

倒是那戴帽子的人,唇角绷的紧紧,捏着跛足公子衣袖的手指,大力到指节都苍白。相较起来,似乎更像伤者一些。

跛足公子耐性非常有限,初容愣了一瞬的功夫,他已经瞪了眼,目若寒冰,看得初容一时手忙脚乱。

“你快……”他刚要催促,旁边戴帽子的人突然身子颤了颤,令跛足公子终于紧张,一把握住他的手,以气声嘘寒问暖。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那种关心则乱,小心翼翼,细致入微,和刚刚冰山一样的公子,完全判若两人。

一定是两个人,不然,这样趾高气扬的人,怎可能低眉顺眼,说出一句请来?

“请姑娘动手。”他如是恳求。

又是三十日。

白衣公子凭着年轻力壮,内功深厚,伤愈的极快,三十日便要自行下地。他虽快好了,初容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自己一身修为,迟早会被这家伙气到烟消云散。为了阻他下床,她已经说过许多与自己身份完全不相称的狠话:“吉公子,”那人自称姓吉,另一位姓黄,“你总不愿年纪轻轻,就留下什么隐患吧,莫非不怕日后你的娘子因此厌烦你?”

那吉公子当然想大怒驳斥,可只要旁边的黄公子用一双澄澈无垢的眼睛无声的看着他,他就会比女子还小心的,乖乖收敛。这令初容感到惊奇而有趣,也使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这黄公子入道,定能修成正果,羽化成仙。她身为修道之人,最愿意与有缘之人分享修道之愉,同登极乐,于是她问:“世事庸俗悲愁喜,人人说甚亲疏密。黄公子你怎么看?”

黄公子一笑,温润如玉:“燥胜寒,静胜热,清平为天下正。”

初容大喜:“正是如此。黄公子果然有道缘,不知愿不愿……入道修行?”讲最后四个字之前初容已经看到吉公子杀人般的眼刀,但她还是说了出来,毕竟像黄公子这样灵性十足,又有非常之智的人,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黄公子却道:“春秋有管仲,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然老子却说,罪行之事,是因富裕而起,若想避免,就须常使民无知无欲。孟子则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怀悦而诚服也。菽粟入水火,而民焉有不仁者。初容姑娘以为孰对孰错呢?”

初容想想:“百家之言,各有千秋。”

黄公子问:“既都有道理,谁高谁更高?”

初容哑口无言。道家身份,她自然崇尚老子之说,但并不能因此一举否定余下两家理论。

那黄公子又问:“华夏自炎黄起,那时一没有三纲五常,二不来百家争鸣,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得自有一番滋味。只是我们无法尽知。姑娘觉得,我们不能知晓的,是不是就等同于他们生活的愚昧而无趣?”

初容睁大了眼。她从未思索过这些!

黄公子续道:“同样道理,今天的我们若离弃仁义道德等等各种信仰的束缚,改了这些习惯,是否就不能活?”

初容如坐针毡。她似乎找错人了。

黄公子却回她一个安慰的微笑,春风温煦:“就像我二人与姑娘不同路,不会明白姑娘从修行中获得的宁静一样。”这话很贴心,既肯定了初容多年的修行,又神奇的安抚了她的忐忑,令她原本失落的心里,忽悠悠,又生出点希冀。

再度游说还未出口,又被那黄公子抢白道:“我倒觉得没有这些道理捆住心思,是一件好事。不盲从,不跟风,不先入为主,才有自己的判断。不束于别人所思所想,才有自己的点子,能活出自己的模样,”他看看初容,眸正神清,和颜悦色,却把初容最后一点劝解的念头说死在襁褓中,“或许是我还未彻悟,天意要我多走些弯路,或许日后开蒙,再入道修行也说不定。”

抬出天意,初容还能再说什么?

当下只好寻了别的借口出门去,全没注意床榻上的病患嘴角快要扯到耳朵根:“可不要光说别人,忘了自己。”

黄公子背过身,故意不睬他。

那吉公子就自己坐在床上笑,孩子偷到糖一般:“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尔非风,焉知风不羁不是为了有朝一日的驻足?焉知他不会在守护中自得其乐?”

黄公子起身就往外走:“我这就去退房,亟兄既然是风,自是不必住在屋子里的……”他还未说完,一道剑影已经刺破窗纸,长蛇吐信般扑到眼前。吉公子眼睁睁目睹剧变,急得窒息,想要奔过去,却忘记他腿上有伤,一个跟头栽下床。

扶起他的是一双粗糙而灵巧的手:“师弟?!你怎么在这里?!”步云鹰简直欣喜若狂,一把抓住对方的手,仔细打量。那吉公子却没空搭理他,一心往窗前望去,见那‘黄公子’施展轻功,堪堪避过这一剑,才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来的是自己人,幸好出第一招的是顾回蓝,只有他有能力中途变招,力挽狂澜。

“师兄。”他终是认了身份。

顾回蓝却很生气,一剑劈下,八仙桌立时断去一角:“你们为何冒充释然?!还放消息闹得人尽皆知。你们想做什么?”他咄咄逼人,问向那‘黄公子’,料定必是他出的主意。

“师父容禀,”这人居然就是那日与亟初禾一起坠下悬崖的乐子期,“徒儿并不知师父和步掌门……安然无恙,又想早日引出娴静门,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要引出娴静门就没有别的法子?”顾回蓝觉得这方法简直糟糕透顶,欲盖弥彰,他当初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假冒,他都知晓,娴静门更加不在话下。若是娴静门先找到这里,恐怕就再难见到劫后余生的两个人了。

他发着脾气,床上的病号怒火也不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引出娴静门当然有别的法子,可是时隔一年,要尽快找到你和我师兄,这就是唯一的法子,”他很生气的又加了一句,“若不是七公子的大名,谁请的动你顾回蓝?”

“初禾!”乐子期回头低叱,“师父总会明白,给他一些时间。”

亟初禾却不罢休,仿佛要将多日的郁卒一并发泄出来:“还有其三,我们中任何一个,娴静门都视为死敌。若我们不先下手为强,他们迟早会想到这冒名顶替的办法,来诱你俩上钩……”

“初禾!”乐子期第二次叱道,话到嘴边偏又缓和,“你伤未痊愈,不宜动怒,好好休息。我……”

亟初禾何等聪明,拍着床吼道:“莫忘了你在崖底应过我什么!”

乐子期长睫一颤,终是收回请顾回蓝和步云鹰出去谈的手势,坐回原位。

亟初禾看他不语,也消了大半的气,一言不发。

顾回蓝还在回味亟初禾的那几句话,一时间鸦雀无声。

几个关心则乱的人,各自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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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恕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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