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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by越陌渡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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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如归三日都在支撑结界,那么烈熠就是连续三日一个字都没有说过。此刻他也同样默然,只有视线,凝固般的留在那人的背影之上。

不用担心会被发现,滟昊泠修为再深,也多半用在武技之上。况且如归本就不是凡人,亲眼见过她的能力之后,多少还是有些骇然,也许这就是生为凡人的无奈之处。

得不到回应,如归也不死心,身体着实太多疲劳,与他说说话就当是暂时转移注意力,忘却四肢百骸传来的不适。“你隐在结界之中,他也不会知道你来了。既然千挑万选还是来到大靖河,何不干脆上前一见?”

千挑万选——烈熠如今已经分辨不出,他是单纯的不愿改变自身主意,还是因为如归的劝告,反而令他更加坚定的走了这条路?

但是她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滟昊泠永远不会知道他来了。

永远,也不会知道——

这个念头才刚刚滑过心头,令烈熠不敢置信的一幕已经出现在眼前。咫尺之内,却又像是天涯之外的滟昊泠,猛然掉头望来。那般殷切,那般灼热,那般肯定的目光,一下子狠狠望进烈熠的心中。三日之中如同死灰般沉寂的男人,在这一刻,如同冰裂一般,露出其下的惊骇与震痛。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不仅是烈熠,如归也吓惨了。连忙闭目,细细察看结界的每一个细微之处,直到再三确认万无一失为止。“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相对于如归的不敢正视,烈熠则是穷尽目力,目光灼灼的程度,完全不下于方才滟昊泠的那一眼。终于,看见他转过脸去,身姿孤寂,恢复先前独立河边的茫然。

滟昊泠转过身去,如归身上的压力依然没有丝毫减弱,小小的身躯簌簌发颤。一双手抓住了烈熠的袖摆——换了往常,她大概死也不会做出如此示弱的举动。这么攥住一个凡人,是她的矜持索绝不允许的。

然而今日的如归,已经大失常态,搭在对方袖子上的手指,都是抖个不停。“刚才他看见我们了是不是?滟昊泠看见我们了是不是?”

她一叠声的疑问,烈熠当然不是没有听到,只是懒得理会,如此明显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回答

?尽管不明滟昊泠是怎么发现的,是看见,还是有所感应?也不知他最后为何又偏开了目光,恢复先前的茫然——

但是那一眼,是那般真真切切。

烈熠不想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怎样都好,他只想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或许今日一别,再见已是遥遥无期。

日暮还在西沉,无论谁想要阻止,这也是人力触及不到的范围。

“喂,他走了。”如归已是疲累至极,撤了结界,坐在地上微微喘息。早想过跟在烈熠身边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也没有想到才一开始就接了这么一个吃力的活。他也真是大胆,连她都敢随便指使。

滟昊泠走了,烈熠自然是知道的,亲眼看着他的身影被暮色一点点吞噬。

原来,三只之期就是滟昊泠给自己下的条件,大靖河畔,等待三日,寸步不离。一旦过了时间,他也溃疡离去的无比坚决。抛却所有事物,只为在此等待一个根本等不到的人,这是滟昊泠身为帝王的任性,也是他身为帝王的束缚。

终究,谁也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无论是之于他,亦或是之于他。

得到了短暂的休憩,如归的感觉好了很多,也总算又力气提出疑惑。“整整三天了,你有无数的机会去见他,跟他走,干嘛不去?”

烈熠总算动了动,三日之内如同塑像一般的凝望着同一个地方,如今即使有了动作,还是有明显的冷硬。然而更加冷硬的却是他的回应。冷凝如铁,坚硬如石,“你希望我与昊泠在一起?不见得罢?”

近期如归每每见到烈熠不同于人前的一幕,为此也呕了不少气。但只有这一次,她是彻底被堵了回来,哑口无言,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哪里还有心情理会她,对于此刻的烈熠来说,有没有如归在身旁都影响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蓦地迈开步伐,朝着大靖河走去。当做他自欺欺人也无所谓,他只想在他先前站过的位置驻留片刻。

原来,此刻印入眼帘的,便是他曾经不得不看的风景;原来,此刻流入心扉的,便是他先前压抑不住的心情。

竟然是这样空无一物的苍白绝望。

从来没有过的疲累侵袭上烈熠全身,过去就算是重病缠身,他也没有觉得这般难过。脚下踉跄,大概踩到了什么,一声细微的脆响。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动静,奈何周遭太过寂静,也惊的人心头重重一跳。

烈熠俯身一看,是一张纸笺。相当特殊的材质,竟是他曾经无数次看过,早已见惯了的——滟昊泠的情报系统用以传递情报的独有的纸笺。这是之前他站过的地方,此物会在这里,必然就是他掉落的。在这般情景之下,滟昊泠还将这条情报带在身边,烈熠不得不相信,这上面的内容……与他有所关系。

烈熠当然不会想到,当初滟昊泠得知此消息之后是如何的自欺欺人,竟然认为只要隐瞒,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个被忽视的秘密,云淡风轻。

自己都不知犹豫了多久,烈熠才终于将之拾起,展开一看。照例是滟昊泠习惯的简短措辞,寥寥一句——

焰赤皇帝烈炽病危。

——第六卷·完——

第七卷

第一章:间隙猜忌

焰赤帝国境内张灯结彩,全民共庆。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每一个的脸上都张扬着不加掩饰的浓浓喜悦。能够令全体国民如此欢欣的理由只有一个,月前在国内发布的一道诏书——

太子烈熠,焰赤名正言顺的王储将于十二月初一继承皇位。

这不仅仅只是关于国本,至少普通百姓不懂什么江山万代代代有人,在他们的心中,只在乎自己过的好不好。要说自私,百姓们的想法确实自私。但要说简单,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出更加简单的愿望了。生病的母亲能看的起病,适龄的儿子能上的起学堂,自己辛苦劳作一天,能让一家人不饿肚子,冬衣避寒,炊烟不断。

所以,对于能够令他们安居乐业的太子殿下,百姓都是衷心拥戴。如今七界战乱不断,百姓当然不明白为何焰赤不参与这天下之争,但是对他们来说没有仗打自然要比战祸不断好太多了。

皇帝病重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太子殿下虽然尚未极为,但是这些年来焰赤的所有政务都是由他一手操持。在这个并不太平的时代里,焰赤却像一方净土一般维持着平静祥和的生活,百姓打从心眼里感激他们的太子殿下。

比起百姓的懵懂,对于太子烈熠的能力,大臣们自然了解的更加深刻。烈熠持政数年,从未出现过丝毫纰漏,而他的独特政见,便是连朝政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臣都叹服不已。如此人物,真能名正言顺的登上皇座,又有谁会反对?又有谁不是满心欢喜?

实乃焰赤大幸啊!

十二月初一,距离这个日子还有五日。

在礼部的筹划之下,自然各种典仪所需的物品都早早备起了。南翥宫早已被装点一新,个别年久失修的宫殿也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重新修缮。整座宫殿换化出喜庆的新颜,等着新主入住,仿佛连缠绕在宫阙周遭的云霭,这几日都显得更加绚烂多姿。

整座南翥宫,只有唯一的一座宫阙,像是被刻意遗忘在这份浓烈的喜庆之外。亘古不变的沉闷,亘古不变的死寂。

照例是层层叠叠的芦影纱,自高高的殿宇之间垂落,一直蔓延到光可鉴人的地板之上。天青的颜色本该爽朗明丽,只是在无数次的重复之后,那天青也变得浓墨重彩,简直像极了骤雨来临前的最后一抹天色,令人心生沉闷。

每次进到此处,厌恶之心总是会更加强烈一分。

然而,越是厌恶,烈熠的步子越是缓慢。一层接着一层的掀开那些纱幔,不紧不慢的朝着深处走去。

“过两日就要入主凤阙殿了,准备的如何。”宽大的铜床上斜倚的那道身影,只觉得无限单薄。被掩盖在锦被之下的身子,只怕早已消瘦如柴。几缕发丝流淌在外边,已是彻底枯萎的颜色。

“都是礼部在操办,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之处。”没有特别的敬畏,也没有刻意的厌恶,烈熠回答的平平淡淡。没有法力维持的虚假容颜,一张面容更是绝世容华。眉心的一朵火焰,既代表了他的身份,也昭显了他的血统。

烈炽仰起身子想要看看儿子的脸,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也是万分勉强。烈熠到底还是不忍心,跨过了最后的距离,已是站在床边。取过一个鹅绒软枕垫在父皇背后,缓解不了他的痛楚,至少令他不再那般辛苦。

“如今这个状况,还是让宫人随时在身边侍奉为好。”父皇病危——这一条在数日前快马加鞭送到他手上,迫使他回归焰赤的消息,如今看来,竟是千真万确。

儿子这句话含有劝慰的意思,然而却少了父子天性之中的关心。烈炽靠在软枕之上,缓缓问了一句,“我硬是把你召回,你心中可在怪我?”

烈熠手中捏着被角,动作一僵之后又恢复如常,将有些凌乱的杯子重新为父皇盖好,仔细的掖住被角。“这一日,总有一天会来到。既然没有意外,也就没有任何想法。”

这一日,究竟是何日。说的不甚清楚,烈炽也明白——那就是当他彻底熬不住了,不得不将皇位传给太子的一日。换在其他国家的王族父子之间,这早已是大不敬之罪,但是烈炽只能微微苦笑。这是实话,他的身体,也从来怨不得旁人。

烈炽抬起手,枯瘦的指节,却是异常坚定的按在对方的胸口上。“既然已经回来,有些应该放下的东西,还是尽早放下的好。”他这一番话说的极慢,并非气力无法支撑,而是为了令每一个字都深深的扎根进对方的心里。

“怎么,父皇认为我的心里还留下了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语气中的坚定,与实际行动竟是截然相反。烈熠再如何克制自己,到底还是倒退了一步,离开了那一只仿佛烫人的手掌。

或许知子莫如父的道理并不适合用在他们身上,但是从他细微的破绽中烈炽还是能够肯定,他已经听见了。正是因为听见了,他才想要逃离。“原本你去滟昊泠的身边,只是为了分化汐蓝的势力。但到了后来,是否还能将他当做敌人,你自己心中明白。”

从许多年前开始,烈炽就足不出户。但是不理世事,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字一顿的道,“百图,青夷,琅邪,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景阳。汐蓝不到两年时光,功绩赫赫,这其中,又有杜少是你立下的功劳?”

烈熠沉默。都是他曾经做过的事,理应为此承担一切。即使自己能够问心无愧,但是从焰赤立场出发,他终究还是负了国家。

烈炽长叹,即使已经苛责到这样的地步,他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将来如何,已不是他能定夺。“熠,你本就心志坚定,但凡是你决定的事,谁也无力更改。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七界真的血流成河,那样的情景一定会令你悔恨终生。”

悔恨终身么?只怕用不着等那一天的到来,如今的一切已经足够烈熠悔恨了。然而,悔恨又有什么用,哪怕重来一次,那些事他就能不加以理会,而有些人……就能够避免相见么?

即使他能做到,只怕滟昊泠也是不会允许的罢。

从来没有想过,在烈熠的脸上会看到这样的表情,激烈的嘲讽之余带着对这个世界强烈的厌恶。过去的烈熠,或许全身都浸没在一片清冷之中,不过烈炽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厌弃周遭的一切。

太过意外,以至烈炽当场愣住,像是回不过神一般。

“事到如今,父皇还能放心我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么?”只怕是不放心的,不然也不会用这个借口召他回来,彻底断了与滟昊泠之间的关系。烈炽病重是真,而他利用了自己的病重达成目的,也是事实。

滟昊泠与他之间是没有任何父子情分,但是烈熠不同,到底是他亲手养大。如今,烈炽已经不放心兄弟两人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事。一个他无法掌控,而另一个,他总有办法将之召回身边。

说起来,父子三人都是绝情寡义的人物。无论是滟昊泠,还是烈熠,都彻底继承了父亲的寡情。毕生情爱一旦奉于唯一一人之后,其他的一切皆可不在意。就像此时,明明是多日未见的父子谈话,充满其中的也只剩下猜忌。

“要是不放心,我也不会传位给你。”烈炽终于不再看儿子的面容。他心里明白,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又会忍不住去触碰他眼角的泪痣,那明明是他最深恶痛绝的行为。今日的相处已经不融洽至极,还是不要再做出令他烦憎的事了。

竟拿传位当做借口,看来在这件事上,父皇便是连敷衍都觉得没有必要,他甚至无意费心去找一个更加像样一些的理由。

这场谈话已经到了极限,烈熠能在继位之前的繁琐杂务之中抽身前来,已是万分不易。既然连个像样的话题都找不到,又何苦再继续这件两两相厌的事情。

“今日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就去见一个人罢。他在宫里也等你好几天了。”

想象不出有谁会在此等待,平常人也就罢了,此人竟能令父皇加以提示,也算是少有。冲着这一点,烈熠就无法拒绝。

第二章:再逢故人

半脸的面具,遮住了包括鼻梁在内的大部分面容,只剩下一双略显刻薄的唇在外面。只是那面具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凶神般若,而是换成了更加普通的样式,单纯的银白色,并没有雕镂任何装饰的花纹。

烈熠当然记得,曾经的那一张面具正是毁于自己手上。

“赫连。”原来父皇让他见的人,竟是失踪多日的琅邪王。

“很意外?”赫连远遥斜倚在一堵宫墙之上,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就改变了姿势。不退却,也不迎奉。变化的只有面具后的一双眼睛,那份灼热,岂是能够遮掩的?“你大概一点也不想见到我罢?”

意外么?事先的确没有料到会是赫连远遥。然而真正见到之后,倒也谈不上如何的意外。世事无常,昔日的敌人,焉知不是今日的盟友?静铁关外一战,蛮族败退之后,赫连远遥就淡出了各方势力的眼线。为了休养生息以便日后东山再起,赫连远遥可能躲藏于七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自然也就有可能藏身于南翥宫。

至于是否不想见他,烈熠自问给不出回答。因为他的空华奇毒,几乎害的滟昊泠丧命,为此他的确无法原谅赫连远遥。但是此时就连怨恨,他已不再有任何立场,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背叛了滟昊泠不是么?

“你的伤好了么?”这不是当下最合适的话题,却也是烈熠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话题。瞥过一眼,对方空荡荡的袖管,无疑相当刺眼,也提醒了他们之间曾经敌对的立场,不死不休的一场死斗。

赫连远遥自己竟像是浑然不在意一般,至少,他表现出的动作不像在意这一点,随手拂了拂右侧的袖管。“当时你那一剑够快,手臂断的也相当干脆,痛楚自然就比想象中小了不少。”

“……”着实难以拿捏赫连远遥这话的本意,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那般真诚,真诚的赞赏,仿佛真的为了那一剑而无比赞叹。但是在那一剑之下,被削断的却是他的右臂,他弯刀技艺绝伦的右臂,失去这只手之后,他的功力只怕已经大打折扣。

试问,赫连远遥又焉能不恨?

焉能,还能这般心平气和的称赞断臂的仇人?

“那一剑的威力如何,使出这一件的熠自己最该清楚。”一边说着,赫连远遥一边挽起那只衣袖。里面原本已是空无一物,两三下就已经挽到尽头,露出光秃秃的肩膀。失去手臂的肩头上伤口早已完美的愈合,甚至并无留下太过丑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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