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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by越陌渡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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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景卉将军求见。”非前来传话,由于纱幔的遮掩而看不清面容,然而依旧能够听出她语调中的几分委屈与……不满。想来之前受了不少的冷言冷语,以景卉的一腔热诚,大概早已将她当做卖国求荣的女子,自然不会有好脸色看。

“请他进来。”烈熠维持着奋笔疾书的姿态,也没有抬头看非一眼。无论他是否听出女子的伤怀,也无论他是否向来都怜香惜玉,这一刻到底还是顾不得许多。

还不等非出去传话,景卉已经闯了进来。除了必要的接触以外,他根本不想与这个女人说半个字。非是如何的善于察言观色,当下也感觉出那份刺骨的敌意,她也不愿再继续留下自讨没趣,向烈熠行礼之后就转身退了下去。

“皇上?那个女人还真将景阳卖给你了。”从这句话中推断,刚才等候在门外,景卉已将里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烈熠才放下手中的笔杆,抬眼打量着看着来人,一双略显狭长的眸子波澜不兴。他可以对刚才的讥讽充耳不闻,反倒是倾夜有些忍受不住——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九歌那家伙的影响,倾夜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沉不住气。

一只冰凉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按了按,示意稍安勿躁。烈熠轻缓的开口,维持着最基本的礼仪,“景卉将军,有何指教?”

景卉的脚步一僵,在进来之前他曾设想了无数种将要面对的时间以及自己的应对。总之即使殿下已经不在人世,依然无法更改他追随他数年的经历,就连他的姓氏都是拜殿下所赐。景卉不会自大的认为自己能够替代殿下,但他已经决心绝不会容忍对方践踏殿下的尊严。

只是在那无数种可能之中,唯独没有想到会面对如此的彬彬有礼。那个坐在桌案后的男人,应该是刻意收敛了凌然的气势,平易近人的仿佛伸手就能够触及。若不是一身代表焰族皇室的红,景卉兼职不敢相信他就是焰赤的皇帝烈熠。

曾经的主子景华瑞是完完全全的贵族,从来都是目中无人。景卉不能说主子对他不好,以主从的关系而言,他得到的一切早已远远超过许多人。但是,景卉从来没有过与主子平等对话的机会。如今冷不丁的遇上了,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景卉不说明来意,烈熠也没有心急的表现。手中的事物暂告一个段落,此时算是他到了景阳之后最清闲的一刻,所以等等也无妨。

僵硬的不仅只是双腿,包括面容在内,景卉都不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算合适。沉默压抑下来,景卉发现对方还是一样从容平和的姿态,在这样的气愤之下差点喘不过气的人竟是他自己。

“我来看看,非那个女人出卖景阳之后给自己换了什么好处?”从胸口逼出这句诘问,景卉完全顾不上能否当得起“指教”二字,这么一来说不定就会引来杀身之祸。然而要是再不说什么,他大概真要疯了不可。

第十三章:洞若观火

“你真的以为非出卖了你的国家?”用了国家一词,而不是一直坚持的景州,由此可见对于景卉为人,烈熠还是抱着最基本的欣赏,自然也无意去践踏他所坚持的信仰。

回想第一次见到景卉时,他那种拼命对于故土的坚持,尽管十足鲁莽与有勇无谋,却也实在很难令烈熠产生反感的情绪。

“难道不是?”已然成定局的事,景卉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质疑之处。

烈熠并不直接作答,而是带有某种引导性的,“非不是景阳人,她何来出卖景阳的能力?”无意要给那个身份成谜的女子开脱什么,烈熠更加希望的是景卉不要再继续钻牛角尖,如此下去只会令他自己无比难受,也无法在将来找到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

什么意思?景卉本想继续质问下去,然而最终还是收起咄咄逼人的态度。对方考虑到他的立场,未曾将话说的过于直白。但是他就以此做为理由而故意胡搅蛮缠,那只会令自己更加难堪。景卉不是蠢人,自然也不会做那些蠢事。

这便是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了,在最后一刻保留一分情面,也是缓和剑拔弩张的最佳办法。比起被一个外人出卖,自己国家的权贵贪恋荣华富贵而舍弃国家的作为,只怕更加难以令景卉接受。

烈熠深知他的心情,因此也不想再继续加深他的伤口。

方才勉强才恢复知觉的双腿变得更加僵硬,景卉忍受不住想要夺门而逃,奈何半分也动弹不得。不仅是因为浑身上下提不起半分力气,更加重要的是,他的尊严在叫嚣着不允许他做出临阵脱逃的懦夫行为。

烈熠的目光是温和的,偏偏温和之下却是超过笔墨所能形容的威严——很多人在第一眼面对烈熠时,都会误认他是个极好相处的皇者,事实上这种感觉完全是错误的。逐渐加深的接触会让他们认识到,这人的骨子中是骄傲而不可触及的。他的态度越是亲和,彼此之间的距离就越是遥远。

不容任何人忽视的尊贵,在这一点上与滟昊泠本就是一类人,重来的天潢贵胄。

所以,无论景卉本能如何抗拒,还是被定身一般站在原地。他无法确定对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是不是为了他考虑,依旧还是控制不住要去思索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是对是错?

这份胶着绝对是令人愉快的场面,至少对景卉来说不是。因此当有人前来打断时,即使那人是他眼下最厌憎的女人,景卉还是没有从中打断。站在一旁,满怀仇恨的盯着她的侧脸,不过好歹是收敛了先前的冷言冷语。

烈熠也未曾想到非会去而复返,看她方才离去的样子就能明白她是不想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既然无法维系与同僚之间的良好关系,也只能尽量不去让这一切恶化到无法返回的地步。

过往的接触已经让烈熠能够肯定,非是一个聪颖到带有几分狡黠的女子。旁人对她的感官,是喜欢还是厌恶她一看就知,也懂得如何利用这一切。因此,她着实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一次出现在景卉的面前。

合身的妃身裙衫,勾勒出非玲珑到极致的身段。然而此刻,谁都可以看的出她的胸脯正在剧烈的起伏之中,即使她的手掌按压其上想要平复失速的呼吸,依旧还是徒劳无功。“皇……皇上……”

“非,无需这么慌张。”烈熠温和而充满力量的浅笑,令看见的人心头无端生起无限勇气,觉得再如何严峻的事件都可以应对。直到见对方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下去,烈熠才继续询问。“可是发生什么变故了?”

清了清嗓子,不再语无伦次,非简明扼要的说明,“幽川归降汐蓝,如今这个消息已经七界尽知。”

“什么?”最先控制不住的是景卉,再如何不满非的存在,如此重要的情报她还是不能装作充耳不问。

幽川归降……汐蓝?难以遏制的仇恨被勾起,为什么是汐蓝?幽川的魅族都疯了么,他们难道看不见汐蓝是如何对待七界各国的?主动归降,岂不是自取灭亡?

非没有精力去应付景卉,更加不想去顾忌他此刻的心理。只是忧心忡忡的望着烈熠,希望能够得到明确的指引。

“幽川的事,朕已经知道了。”波澜不兴,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变故,不值不提,更不会对他们的全盘计划产生任何不良的影响。

烈熠冷静的超科非的想象,幽川的不战而降,将在最大的程度上改变天下的格局。甚至不去考虑幽川独特的地理位置,已是相当麻烦的事。将幽川并入版图之后,大陆三分之二的土地已经确确实实的落入滟昊泠的手中。这个原本已经十分可怕的敌人,如今将更加难以应付。

如此严峻的事件,换了任何人都该大惊失色,烈熠却还能平静以对。非简直不敢想象,他的精神究竟是什么打造的,竟比钢铁或磐石还要坚韧。

“不仅是朕,在这之前非应该也收到了类似的情报罢。”

呃?非着实庆幸此刻有薄纱覆面,她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没有任何征兆的,烈熠就这么点出了事实——绝非猜测或疑问,她直截了当的点出这一事实。似乎有人卡住了她的咽喉,令她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无限惊恐的看着这位新主子。

非自己都说不出究竟在惊恐些什么,只知在烈熠的洞若观火之下,她的一切根本都无所遁形。

难道曾经,她所做的那些小动作,所耍的那些小聪明,一样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可笑她还以为一直都是天衣无缝。

“有情报表明幽川与汐蓝私下达成约定,但是没有想到滟昊泠会这么快将这一消息公布于世。”非的声线颤抖着,维持着一贯的动听,但也显露了她内心的不安。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真正的不敢再用半真半假的言辞来加以敷衍。

非算是承认了自己有私下的情报来源,不过滟昊泠的举动也确实令她措手不及。原本以为汐蓝会尽可能的隐瞒幽川归降一事,利用其大陆通道的地理优势,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滟昊泠则是彻底的违背常理,以最高傲独断的姿态宣告曾经的幽川如今已是汐蓝的一部分——

幽州。

或许不是最恰当的时刻,不过非还是很识时务的及时坦诚了她对此事的了解程度。由此一来,烈熠也只能接受她的示好。毕竟在这个世间,每个人都有一份不得已,也有各自期待得到的事物。只要非的做法没有超过他的底线,他们就还能再继续合作下去。

“此时成立幽州,汐蓝选择的时机十分恰当。”同时,这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场面。

“皇上,我不明白。”非虚心求教,她是真的认为滟昊泠此举有些操之过急了。

“幽川归降虽然是暗中进行,但是谁也无法保证这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烈熠耐心的解释,有关这一点,已无需多加证明。战前汐蓝就已经处于各方视线的中心,早已计算不清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滟昊泠的一举一动。

“所以利用幽川进行奇袭的计划,完全行不通。”这是现实中的战争,而不是哪个人理想下的筹划。现实最为残酷的一点,往往就是会将期待全盘推翻。索性滟昊泠不是那种会为此而手足无措的常人,他不仅不会为此失望,相反会彻底利用这些逆境来扭转局面。

非也渐渐听懂了其中的关键,“因为明知无法隐瞒,滟昊泠索性就宣告天下,为的是……给我方压力?”应该是这个用意罢,任何势力在面临如此强大的敌人时,都免不了会因为惧怕而畏手畏脚。

“给敌人压力,鼓舞已方士气,同时也可以全面使用魅族的力量——汐蓝的目的大致有这三种。”考虑的如此全面对烈熠来说并不难,确切的说在最初得知幽川动态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考虑了这些。

下意识的按了按额角,对于疼痛烈熠已然全然习惯,这只是他用来缓解压力的动作。与滟昊泠为敌的困难程度,如何估算都不会嫌多。他太懂得把握时机,将手中掌握的现有条件发挥最大优势。

第十四章:虚幻所望

景卉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疯了才会一直守在这里,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在烈熠的身旁站了数个时辰。后者没有赶他走的意思,或者说全然当他不存在一般,只是独自将战术做了最后一次修订。

完成一切的烈熠,目光再一次落在景卉的身上,似乎丝毫也不为他的滞留而感到意外。“景卉将军,朕再问你一次,你来此有何指教?”

景卉持续着沉默。不是哑口无言没有可说的话,而是心头涌起的念头太多,全然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自己何来将之说出的立场。直到烈熠以手势示意他过去,想也不想景卉就已经走到了巨大的沙盘之前——他一直很想知道这位焰赤的皇帝究竟能够制定出怎样出人意料的战术。

看过一眼之后,景卉的注意力就全部被吸引过去。

看见他无比专注的模样,烈熠便能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人。景卉不是那种具有独创力的将领,由于他一直都以心腹的身份跟随在景华瑞的身边,所以他很难构思出天马行空的战术。但是这不代表他的身上就没有任何优点,能够一直当做景华瑞的影子,证明他有不折不扣完成任务的能力。

“景卉将军,可否有意参与这场战斗?”隔着沙盘,烈熠发出真诚的邀请。

面对那只伸到眼前的手,干净白皙之余偏偏有种手掌乾坤的力量,景卉不得不说自己有一瞬间的动心。不,岂止只是一瞬?在烈熠提出邀请之前,他浑身的血液早已沸腾到了喧嚣的地步。

撇去他们之间的立场不谈,这是一个将领的本能。任何一名军人在看到这样的战术时都会免不了心折,都会心生敬意,进而免不了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其中的一员。战场厮杀往往伴随着数不清的死亡与血腥,同样的也有着会令人上瘾的快意。

然而越是想要,景卉就免不了越是犹疑。再如何佩服,也更改不了他是焰赤皇帝的身份。就算整个景阳都被那些毫无骨气的权贵出卖给他,其中也不包括他景卉在内。这份敌意,无法只因单纯的敬佩就能够抹灭。

“朕只是邀请景卉将军参与在景州境内的战斗,并不会因此就强迫将军成为牧野军的一员。”烈熠没有收回手,与其说是固执,倒不如说是一种任谁也拒绝不了的坚持。

像是瞬间被看穿一般,他所有的顾虑以及他全部的渴望都全部落在烈熠的眼中,分毫不差。“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显而易见的好处,朕得到了一位名将的帮助。”烈熠毫不避忌的谈及,既然有心想要与景卉携手,在他看来坦诚是首先需要做到的事。一直以来,烈熠都受到麾下将领不足这一弊端的困扰。景卉的能力或许不及燕归愁,不过也算相当不错的选择。

看得出景卉还存有许多不解,烈熠也就更进一步的说明,“朕由衷希望今后能够一直得到将军这一助力,不过——”

景卉陡然截口插言,“那为何不以此作为要挟?你应该看出了罢,我很想参与进来?”重重一拳咂在沙盘之上,弄倒了其上的几枚小旗。他不是想要为烈熠打仗,更不是为了所谓的新主焰赤,他只是想以一个景阳将领的身份再做些什么。

之后的发展,他再无法接受……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后所能做的事了。景阳已然不复存在,只有他一个人还固执的紧抓不放。

“朕为何要以此要挟?无法得到将军的效忠,只能说朕不具备应有的主君气量罢了。”

景卉心头重重一颤,在这之间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一位帝王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包括他曾经的主了——在景华瑞的观念里,贵族就是贵族,王者就是王者,没有什么气量与能力之说。生在帝王家,就已经注定了一生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子殿下的观点,景卉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错误。不仅是他们这般认为,整个天下都是同样的想法。若说是错了,那岂非所有人都犯了天大的错误?一直以为坚信的理念竟然会在一个全然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被覆灭,景卉的惊异可想而知。

只要景卉能稍微客观一点,就不得不承认烈熠的地位远比景华瑞更加高贵。当世仅有的两大帝国,他是焰赤当今的皇帝。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似乎从内心里对血统造就的尊崇不屑一顾。

“将军还有什么顾虑之处?”看出对方的动摇,烈熠适时再给他添加一定的压力。

“我绝不会加入牧野军……”景卉自认决定未变,但不知怎的,再次表明立场之时已远不如先前的中气十足。

“世上没有任何事绝对不变。”没有半分指责的意思,烈熠只是以一种平和的态度对景卉加以谆谆教导。“此战结束之后,再考虑将来的出路也不迟。或许到了那个时候,将军便能明白自己真正想守护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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