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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界之河山晚照——by越陌渡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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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闲云山庄如何做到这一点,是巧取豪夺,还是曾经与焰赤有过什么协定,总之这个状况也经持续了上百年,再过多的追究理由也没有任何意义。

各自隐瞒了身份的烈熠与白凤蝶来到山庄门口,得到的答案却是庄主不见客。守卫山庄大门的家丁从来客的外貌之中也看出两人不是常人,只可惜奈何庄主严令摆在那里,任何人也违背不得。

虽被拒之门外,不过也在烈熠的意料之中。闵艳秋若是连这点傲气也没有,只怕当年也无法成为父皇的挚友。单是天下首富这个名头,就足以使他有本钱拒绝会见任何不想见的客人。近年来听闻闵艳秋开始逐渐不问世事,真真应了“闲云”两字。今日一看,传言倒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

一只信封交到家丁手中,烈熠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模样,“请将这个交给你家庄主。”

家丁还来不及拒绝,只因对方的一句话,已经本能的点点头。况且拿在手中的物品也颇为不俗,能在闲云山庄混饭吃的人,眼光又怎么会差,那家丁一眼就已经看出,这印着流云暗纹的信封精贵无比,绝非一般人用得起的东西。

“想不到公子爷会预先备了拜帖。”待那家丁转身走远,白凤蝶转脸向烈熠说了这么一句。既然要隐瞒身份,称呼自然也要变,这声公子,用来称呼烈熠自是最为恰当不过。

烈熠却有些恍神,这个称呼,真是许久不曾听见了。

白凤蝶心思玲珑,也觉察出自己说错了话,当下不再言语,只是静默在一旁,陪着他等那家丁回信。

静默的时光流逝总是极慢,传入耳中的脚步却是匆匆。烈熠知道,那定是家丁前来传话了,从他急促的脚步中能够得知,一定是被自己主子命令不可怠慢客人。父皇交代的果然没错,只需那一枚印信,闵艳秋必然会相见。

但是片刻之后,烈熠已经听出了不同寻常之处,那脚步竟不是一人,反而更像是某人在许多人的簇拥之下疾行而来。

很快的,这个怪异之处就有了解答。先前叩门时只微微拉开一条缝隙的山庄大门,此刻却是两扇齐开,门内站有十数人。为首的那一个,其身份已是不言而喻。

闵艳秋,在数年前就隐于幕后的天下第一首富,身着一袭浅青的布袍,真正的粗布料子,比起家丁身上那些用上好绸缎织裁制的服饰来说,简直不止寒酸了一星半点。然而在人群的簇拥中,他依旧鹤立鸡群,谁也不会将他错认为旁人。

人要衣装这句话并不假,不过谁也无法否认,世上还是有少数人早已超脱了这些外在,返璞归真。

“参见皇上。”在闵艳秋的带领下,闲云山庄众人朝着门口方向齐齐下跪。

在黑压压跪了一地人群之中,之前守门的那名家丁正在偷偷抹汗,想必正在庆幸先前的判断还不算失礼,没有得罪他得罪不起的贵宾。

烈熠淡然一笑,欣然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跪拜之礼。先以手势示意众人起身,再转身向白凤蝶道,“之前还想着隐瞒身份,看来是我们多此一举了。”

闵艳秋虽然已经起身,但是双手垂在两侧微微躬身的姿势,依然还是保持着无限的恭谨。“你们父子两人长的很像,要认出来并不难。”

恭谨的动作,亲切的话语,两者掺杂在一起略微有些不协调。烈熠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从这份矛盾之中他似乎悟出了某些隐情。

“看老夫糊涂的,居然让皇上站在门口说话。”闵艳秋自称老夫,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老,四十出头的年纪,正逢壮年。而且从他挺拔的身姿上可以肯定,他不会是只会坐在账房算账的普通商人。

侧身一让,闵艳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请移步庄内。”

这本就是烈熠来的目的,自然不会推脱,随着此间主人的带领进了天下闻名的闲云山庄。进了大殿,宾主入座,主人的这一方只有闵艳秋一人,客人的一方当然就是烈熠与白凤蝶。

闵艳秋客气的将烈熠奉上主座,就连与他同来的女子也请上了其次的席位,而他自己只是屈居第三。到目前为止,他并不知那女子的身份,不过既然与烈熠同来,想必这般安排才是万无一失。

啜了一口清茶,率先开口的竟是白凤蝶,简要的将他们两人的来意说了一遍。

之前烈熠只说了要建造一座城镇用以安顿各国涌向焰赤的难民,但却没有说明他依仗什么样的条件才得以成就这个几乎不能成就的构想。然而白凤蝶是何等聪颖的人物,在到达闲云山庄的那一瞬间,已经明白了烈熠的全盘打算。

从坐席的安排上来看,对方定然是将她当做了烈熠的随从。既然如此,由她来开口自是最合适不过,这也算是“随从”应尽的本分。

烈熠微感意外,倒也不能不承认如此一来是最好的发展方式。若是一坐下就由他来说明来意,无疑就带了几许恳求的意思,与闵艳秋的交涉无疑就落入了下风。

谁知闵艳秋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双手奉出一物,目光留在上面,也不知是无限感慨还是经年怀念。“有一事还请皇上告知——你父皇如今身体还好么?”

烈熠拧了拧眉,不过这个动作细微而快速,相信对方没有看见。来此之前,烈熠也几番思索过该用怎样的方式来说服闵艳秋,毕竟此时非同小可,而对方也不是一般人物。只是他算来算去也没有想到,闵艳秋会不断的提及昔年旧情。

“还好。”乍听上去无比简单的两字,却是三思之后的结果。烈熠没有忘记提及闵艳秋时父皇的表情,无论这对曾经的挚友因为什么分道扬镳,多年彼此避而不见,这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事物。得到那一枚印信已是勉强,他更不能在没有得到父皇许可之前将他的近况透露给闵艳秋。

还好两字,不过是截取自闵艳秋自己的问话,说了也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闵艳秋现出一抹苦笑,真真切切,毫不做作也毫不遮掩的苦笑。指腹摩挲过信笺角落上的印信,那自然不是焰赤的国玺,而是烈炽私人的印鉴,一个草书的“炽”。“看到这个,本还以为你父皇已经原谅老夫当年的过失。”

烈熠默然,这个时候只有默然才是最好的应对。否则无论给出肯定还否定的答案,都是必然的错误。更加不会去谈论那所谓的过失是什么,在目的达到之前,烈熠绝不行让气氛变得太僵。

半晌之后,闵艳秋终于抬头。不复先前的愁苦,他此刻的风度神色,才当得起烈炽的挚友。“皇上的来意老夫已经明白,就是还不知道老夫可以为这个计划提供什么帮助?”

无奸不商。

烈熠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这四个字。若说商人都有奸诈的一面,能够成为天下首富的闵艳秋就是当之无愧的个中翘楚。狡诈,或者敏锐,在这个时候具有同样的意义。

就在片刻之前还是心殇若死的表情,转眼之间神态就恢复正常,如同直接换了一个人。而且闵艳秋装傻的本事也分毫不差,听了白凤蝶的讲述,他焉能不知烈熠所求为何物,如今依然要逼着对方亲口说出来。

“金钱,物资,土地,工匠……但凡是建造一个城镇所需要的一切条件,闵庄主都要给予支持。”烈熠语调平和的提出近乎不可能的条件,随后便含笑看着对方,似乎是笃定了他不会不答应。

莫说此举大出闵艳秋的预料,包括白凤蝶在内,都禁不住侧目。她想到了闲云山庄会为烈熠的计划提供援助,诸如大笔的资金之类,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烈熠到此来要求的竟是所有一切。

难道,在这之前,他没有为那个所谓的城镇做出一星半点的准备?

闵艳秋的脸色不是难看,而是深思,静静的品味着对方的这一句狮子大开口。越是品味,他越是心惊——不用怀疑了,烈熠在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有了十二分的把握。

第二十六章:狮子开口

一手端着茶盏,平稳不惊,一手执着瓷盖,轻巧的撇去漂浮在上面的浮沫。此时的烈熠,简直就是一位轻袍缓带的华贵公子,自有一幅令观者折服的气度。“在闵庄主给出答复之前,也许我们可以谈谈当初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令风极一时的天下首富不得不隐居幕后不问世事。”

这个问题,可以算得上是当世十大谜题之一了。的确,闵艳秋正值事业蒸蒸日上之际蓦然隐退,实在有太多说不过去的理由。

许多人都想弄明白背后的理由,只可惜没人有那个胆子。商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或许十分低下,然而一旦冠上了首富的名号,意义就已经截然不同。富可敌国四个字,不是随便说说的玩笑。

震惊,恼怒,钦佩,欣慰……无数种神色在闵艳秋的脸上掠过,其中,甚至还带有几缕杀气。最终,他的神色只是归于平静,面无表情的平静。

“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

停顿了一会儿,闵艳秋还是不忍心头的疑问。“可是你父皇告知的?”

烈熠但笑不语。

从对方的笑容中,闵艳秋立时明白真相。“当然不是。他不是喜欢做这些无聊事的人,况且此时他大概都不愿提起我,又怎会说出当年的约定。”到了末尾,闵艳秋的语调之中已经带上了几丝哽咽。

原来,再多伪装的平静,到底也盖不住心中深切的遗憾。

当年令一双挚友形同陌路的理由,烈熠多少还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却永远不代表了解,在这实践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如同孤岛一般的活着,只怕谁也不曾真正了解过谁。正如,谁也不曾真正走入过谁的生命。

生命在短暂的重叠之后,依然还是孑然一身。

旁人的欢乐、痛苦、坚定与迷茫,都是一场过眼云烟,从来都与自己拉不上任何关系。

闵艳秋的视线从烈熠微笑的唇角转向他淡然的眼眸,在那一刻,闵艳秋禁不住长叹一声,“不错,我与你父皇之间曾有约定,为了最终来临的大战,闲云山庄秘密储备了一笔军费。为了不令各方视线注意到军费的存在,闲云山庄才选择淡出幕后,而我也开始不问世事。”

至于这笔军费的来源,一部分是焰赤帝国的国库,当年烈炽动用一定手段挪出大笔资金;而另一部分,自然就是闲云山庄原本的财富。两者加在一起之后,已经成为一个相当庞大的数据,否则闵艳秋也不会采取如此谨慎的看守方式。

烈熠起身,以他的身份原本无需如此。烈炽与闵艳秋之间是托付,也是任命,能够代为管理如此庞大一笔资产,闵艳秋不仅是烈炽的挚友,大概他还是他最信任的不下。子承父业,烈熠既然已是当今皇上,他就算想要向臣子表明谢意,也实在无需起身。

然而,烈熠还是站起了。

无比正色道,“闵庄主,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闵艳秋怔了怔,旋即也就恢复常色,烈熠的谢意来的突如其然,但是他深信自己担得起这一谢。只是心中还是免不了怅然,若是这谢意来自于他的父皇,只怕自己此时更加欣喜若狂罢。

“谈不上辛苦。”这当然是闵艳秋客套的应对之辞。

听了这简短的对话,一旁的白凤蝶已是不得不动容。饶是她一生之中见过无数奇珍异宝,此时听到由闲云山庄看守的一笔军费,她依然还是难以想象那是一笔怎样吓人的数字。当年烈炽会选择闵艳秋作为军费的代管,除了对他包邮无与伦比的信任以外,应该也是利用他的经商才能,经过这么多年,在原先军费的基础上,如今大概已经翻了几番。

成为一个谁也预估不到的庞大数字。

烈熠重新落座,如今他的感激和对方的客套都已经结束,下面将会到来的才是正题。不算太深的交谈已经令烈熠判断出,闵艳秋是个难缠的任务。当下虽已指出这笔资金的存在,但要令他难出来支持自己的计划,还是免不了要费上一番周折。

“皇上可曾计算过,要实现你的计划,需要多少金钱开支?”不是拒绝,也不是赞同,闵艳秋就这么就事论事起来。

他的主意很明了,希望借此让自己知难而退。困难,是早已了解的;但是,退缩?要是事到临头再来改变主意,以烈熠的为人索性就不做这一切。

“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烈熠这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简直吊足人的胃口,包括闵艳秋在内,都不禁提起几分精神,听他描述何为不算多也不算少。

今日的烈熠似乎是习惯了语不惊人死不休,随便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内容。“以那笔军费来说,所需的部分也仅仅也是三成。”

仅仅三成?好个仅仅三成!

闵艳秋冷笑起来,“皇上,你并不知这笔军费的具体数额,随意说出这三成之数,可是在心口开河?”

闵艳秋的措辞已然无礼到了极点,即使他此时的坐席屈居下首,但是这也无法掩盖他目无尊上的嚣张态度。这一幕要是放在朝堂之上,毫无争议就是砍头的罪名。然而这是在闲云山庄,在这里,没有谁能够动闵艳秋一根寒毛。

况且,烈熠也无意要在此动武。提出的要求依然令此间主人无比为难,但烈熠还没有打算以武力达成这个目的。

闵艳秋的质问一针见血,烈熠确实不知那笔军费的具体数额。经过闲云山庄庄主数年来的苦心经营,原先的资本已经扩大到了怎样的地步,只怕交托这一切的烈炽都是不知情的。更何况军费的存在是烈熠踏入山庄之后,从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中做出的判断。

不过,烈熠耗费无数心血培养安插的情报系统也不是浪得虚名。既然连敌国帝都英华楼的每日收支他都能够了如指掌,又怎么会不知闲云山庄撞我的财富几何?

说来玄虚,真正做起来也没有想象中困难。只要闲云山庄众多帐房先生中有一个人背后的主子是烈熠,也就足够了。即使这位账房先生无法触及山庄的核心秘密,并不知那些财富就是焰赤所有的秘密军费。然而所有的情报叠加在一起,也足够烈熠做出相当的推断。

这个推断十足冒险不假,却也足够成为威慑闵艳秋的筹码。

“这可就错了,闵庄主,朕当然清楚这笔资金的数额。”烈熠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摆出了一个姿势。

直到此时为止,闵艳秋才真正显出了惊骇。不仅惊骇于对方的自信,更加惊骇于对方那个看似随意的手势——民间百业,每一行都有各自独成系统的语言与手势,是谓切口。不是这一行资历深重者,很难将那些切口全然掌握。但毫无疑问,烈熠此时的动作就是标准的商行切口,他的收拾表示了一个数字,一个金额。

竟然与闵艳秋掌握的财富,丝毫不差。

勉强定了定神,曾经在无数风浪之中闯过来的闵艳秋,第一次觉得稳定心神也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最可怕的还是,他面对的是一个年纪只有他一半的后辈。

“皇上先前也说了,这笔秘密资金乃是军费。老夫也只是代管者,实无权利将之挪为他用。”

这才是最麻烦的理由,闵艳秋以一句“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将一切都给堵了回来。烈熠甚至是佩服他的,心神动荡之际,换了个人也许早就惊慌失措,闵艳秋却能在最后一刻举出一条最实用的理由。

代管者无权挪用资金,谁才有这个权利?资金的真正拥有者,烈炽。

下一步该怎么办?快马加鞭命摊子回南宫请来父皇的执意?此次出行因为有白凤蝶同程,烈熠也就不曾让倾夜相随,如今看来竟成了最大的失误。以倾夜的脚程,不出半日就能在两地之间来回。

“闵庄主,既然你称朕一声‘皇上’,心中便该清楚如今的焰赤的主人是谁。”以地位压迫旁人,烈熠素来不喜这个做法,然而这倒是破解这个局面最好的办法。

他便是居高临下了,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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