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易渊很快镇定下来,暗中握紧了口袋里的袖珍手枪。
“哪怕你是惩戒人阁下的奴隶,也没有资格到这里来。”管家用平板的语气道。
“抱歉,这里的门开着,我只是随便看看。”易渊装作不经意退了半步,试图拉开与管家的距离,然而最终还是徒劳。
管家的身体能力显然优于一般血族,几乎是一瞬间便贴到了易渊面前。易渊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只是还来不及瞄准,就被管家掐住了手腕。腕骨发出一声脆响,剧痛传来,枪便不受控制地落到了地上。
管家摘下了漠然的面具,眼神中露出一丝鄙夷,“既然是卑贱的血奴,就该知道自己的本分。”
易渊额角渗出了冷汗,他想要退开,却被管家金属似的手臂限制住了行动。忍着痛楚,易渊道:“放开!我要见亚……惩戒人,我在他的保护之下,你没资格伤我!”尽管不愿与亚尔林多做纠缠,但这种时候,也只有亚尔林的身份可以保护自己。
这一次管家更加肆无忌惮,他冷笑起来,嗓音像是粗粝的磨石,刺激着易渊的鼓膜。“惩戒人又怎么样,卑贱的人类,居然堂而皇之地踏足血族禁地,还妄想与高贵的纯血平起平坐!”
管家的眼神忽然一变,嗓音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傲慢。“哪怕你不是血奴,也摆脱不了人类的出身。人类,哼!人类只配成为纯血豢养的饵食!”
管家的手指拢到易渊颈间,冰冷的触感渗透进皮肤,让易渊觉得血液都要凝固了。他感觉得到,面前苍白的男人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窒息只持续了几秒,喉咙就挣脱了桎梏。易渊惊讶地看向管家的胸口,染血的刀尖折射出一抹银光。被银器刺穿心脏,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银色的短剑被抽出,溅出一道血痕,管家的身体软倒下去,露出身后亚尔林漠然的面孔。面对管家不甘的视线,亚尔林道:“敢动我的人,你以为我会让你继续活下去?”
眨眼之间,原本就冰冷的房间里又多出一具尸体。易渊低声道:“你杀了他。”
“怎么,你还可怜他?他已经怀疑你了,而且根本不打算让你活着离开。不过是个仆人而已,就算会有人不满,也不会影响接下来的计划。”亚尔林挑起眉,“如果你是在怪我轻易杀人的话,那么抱歉,已经习惯看心情杀人了,现在看不惯也太晚了点。”
易渊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本子,朝门外走去。
他知道亚尔林说的是事实,也知道放过管家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根本没有资格否定亚尔林的杀戮。然而他所想的并不是这些,管家临死前的话在脑海中一次次回放,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和亚尔林说些什么。
见易渊不理自己,亚尔林显然很生气,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亚尔林,你毕竟是血族。”易渊轻声道,目光似乎透过墨色的瞳孔,直直看到亚尔林心里。是血族,又怎么会与人类平等相待呢。即便是梵卓,也是在心底轻视自己的吧。
亚尔林在易渊受伤的手腕处轻轻揉按几下,减轻易渊的疼痛。他不懂易渊的想法,却能察觉到易渊的低落,这个时候,他不想再让彼此的关系恶化。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跟我来,管家死了,血族一定会盯得更严,我们要在他们插手之前解决你身体的问题。”亚尔林主动在前面带路,“快一点,我可不想成为一个人类的血奴。”
易渊脚步微顿,便快步跟了上去。“我也不希望每天喝一个血族的血液。”
亚尔林驾轻就熟地穿过走廊,打开书房里的暗门,露出通向地下的旋转楼梯。拿起一盏蜡烛,亚尔林走在前面,依次点燃墙壁上的烛火。
易渊有种自己在向地狱前行的错觉,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也试图控制,却收效甚微。幸好楼梯不长,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一间狭小的地下室。
原本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古老的书籍,甚至还有陈旧的羊皮卷轴藏在角落。亚尔林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欢迎光临梵卓家族的藏书室,易渊阁下。”
易渊随意拾起一本,立刻皱起了眉。书籍老旧的不像样,里面密密地排列着古老的血族文字,易渊也曾经学过血族语言,却很难读懂上面晦涩的语句。
亚尔林的指尖在书脊上扫过,“这里原本属于一名梵卓家族旁系的落魄贵族,后来成为历代惩戒继承人的住所。这间地下室原本是放置杂物的,之后渐渐存放起惩戒人的藏书,有些是连五大家族都没有的孤本。”
“这里有解决我身体问题的办法?”易渊问道,这才是他来到这里的根本目的。
“当然,如果连这里都没有,那你可就一辈子离不开我了。”亚尔林轻佻地说着,逐一翻阅起来。
亚尔林一旦安静下来专注于什么,就会与梵卓出奇的相像。哪怕行事风格南辕北辙,但某些小习惯和对事物的理解几乎一模一样。或许在同一个身体之中,拥有同样的经历,令这两人有了相同的特质吧。
易渊又翻看了几本,只能放弃辨认生僻的文字。他在角落坐下,打开了亚尔林房间里的记事本。简单的红色硬皮本,没有多馀的装饰和署名,里面是属于尤金的生活。
第二十三章:记录
最早的记录是尤金搬到这里半年之后,那时他的字体还有些稚嫩,只是简单的记录一些日常事物。尤金的生活很单调,在他发现这件地下室后,记录的内容更多是对知识的理解。
五年后,尤金第一次见到梵卓,当然,是温柔亲切的那一个。梵卓似乎是第一个亲近尤金,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的人,从尤金的字里行间,易渊读得出尤金对梵卓的亲近与倾慕。梵卓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了一个父亲的角色。
“看来我很受欢迎。”耳畔忽然传来温热的呼吸,亚尔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
“是梵卓,不是你。”易渊强调,“对尤金来说,你只是梵卓状态不好时出现的异常状态。”
亚尔林就着易渊的手翻了两页,确实看到了自己的评价。说是评价也不恰当,尤金只是提到梵卓有时会换一种性格。大概是亚尔林在尤金面前太过喜怒无常,尤金面对他的时候会小心谨慎得多,完全没有在梵卓面前自然。当然,他对亚尔林的强大也是十分崇拜的。
“看来对尤金这小子来说,我的评分不比梵卓低。”亚尔林轻轻咬住易渊的耳垂,含糊地问,“那么你呢?你觉得我跟梵卓谁更优秀?”
“单纯就能力来说,你们不相上下。”易渊偏头避开,冷淡道,“不过对我来说,你根本没有资格和梵卓相提并论。”
亚尔林的眼神变了变,最终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指着易渊手中的本子道:“这东西没什么用,有问题直接问那小子就可以了。如果真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不会明晃晃的留在房间里。”
“有些事没人愿意主动说出来的。”易渊低喃一句,忽然又摇了摇头。“跟你说也没有意义,你根本不懂得体谅别人。”
亚尔林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却还是没有反驳,再次埋首在书籍之中。也许在其他人面前,他是强大肆意、喜怒无常,可面对易渊,他永远都不能完全放纵自己。梵卓,一切都是因为梵卓!
在本子的最后几页,易渊终于发现了被尤金杀死的血族。照尤金的记录,这个叫做凯斯.梵卓的子爵来到别墅是个意外。凯斯的悬浮车在附近发生了故障,因为位置实在偏僻,凯斯迫不得已,来到梵卓家族名下的别墅暂住一天。
事实上,凯斯只要在别墅里休息几个小时,负责接他的人就能赶到,然而在看到尤金后,却改变主意多住几天。这是第一次有人来到别墅,尤金谨慎地观察着,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期待着像梵卓一样的人出现。
然而与梵卓的平易近人刚好相反,凯斯是个自大的混蛋。他一方面厌恶尤金的身份,时不时冷嘲热讽,一方面又对尤金的相貌十分满意,总是纠缠不休。
尤金起初并不知道凯斯的意图,只是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幸好尤金很早就清楚一点,在这里,能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
记录只写到尤金贴身藏了一把银质匕首,便中断了。易渊能想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凯斯垂涎尤金的外表,在尤金的卧室试图做些什么,却被尤金一刀刺入了胸膛。
他还记得尤金给自己的解释,是凯斯先发动了袭击,早有准备的尤金立刻做出了反击。作为防卫的一方,尤金是有优势的,但血族未必会听理由,他们更在意的,是双方的身份。
“看完了?”见易渊合上了本子,亚尔林问道。
“如果上面写的是真的,应该是那位凯斯子爵对尤金……才会被尤金杀死。”易渊沈声道。
“这不重要,何况记录是尤金自己写的,没有什么意义。”亚尔林也是这么想的,“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让意图伤害自己的人自食恶果。”
易渊低头沉思一会儿,才放弃似的抬起头。他毕竟不是血族,既推测不出对方的行动,身份又不能对尤金有什么帮助,能帮到尤金的,只有亚尔林。
只是这一次,亚尔林显然不打算继续尤金的话题。他扬了扬手里的书,“看来,我们找到办法了。”
惩戒人的实力在血族中也是翘楚,甚至有传言称,惩戒人的能力与各大家族的族长相当。也许这句话有些夸大,但必须承认,惩戒人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历代惩戒人收集的资料,当然也不简单。
亚尔林.梵卓发现地下室后,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直到他正式成为惩戒人。像法阵这种几乎消失的记载,也被亚尔林找到了。
为了救易渊,亚尔林被迫尝试了法阵,虽然发生了意外,但最终易渊还是活了下来。至于身体的不稳定,也有相应的解决办法。
“需要再设一次法阵,加上我的血,就可以稳定你的灵魂。”亚尔林道,“只不过你现在的伤口还没完全好,之后需要继续治疗。”
“没有问题,易氏旗下的医院足够我使用。”易渊道。想到不必再被迫吸血,易渊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扔掉了一个大包袱。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亚尔林危险地眯起眼,问道。
易渊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在哪里画法阵?”
“你急什么,反正你之后也要休息。”亚尔林舒展了一下身体,“这里地方太小,回卧室吧。”
易渊起身时,脚下一软,径直扑到了亚尔林怀里。时间过得太久,他又开始丧失身体的支配权了。幸好,这种情况马上就能结束。
亚尔林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走到卧室门口,却见到安迪站在楼梯上。触到亚尔林的视线,安迪立刻低下头去。亚尔林暗自一笑,看来,事情要朝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既然可以解脱,易渊便没有计较被亚尔林公主抱的事。只是他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会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之中。法阵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才能让空间与时间都变了模样。
第二十四章:谁是谁的奴隶
视线有些模糊,耳朵也嗡嗡作响,易渊揉了揉额角,谨慎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完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易渊清晰地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亚尔林为了救他,杀死了这里的管家,并找到了解决法阵的方法。回到卧室后,亚尔林划破手腕,用自己的鲜血画出了一个复杂的法阵。
易渊甚至怀疑亚尔林的血都要流干了,亚尔林却完全不在意,专注地描画着流畅的线条。脸上那无所谓的样子,就像用的只是普通的红颜料一样。
画完法阵还不够,亚尔林没有治疗伤口,反而把滴血的手腕送到易渊唇边,让易渊吸吮他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哪怕不是第一次做,易渊还是觉得胃里一阵抽搐。
亚尔林的脸已经彻底褪去了血色,嗓音也有些无力,但语气却依旧傲慢。“我的血可是再珍贵不过的,如果你敢浪费,我就从别人身上补回来。让我想想,你似乎还有一个游手好闲的弟弟?”
易渊痛恨伤害到弟弟们的人,不过他也清楚,自己不会给亚尔林威胁到自己家人的机会。更何况,这都是为了救自己。忍耐着不适,易渊吻上了亚尔林的伤口。
亚尔林的血液如同甜美的罂粟,触到舌尖,便奇迹般的压制住了不适。那样美妙的滋味让易渊的神智有些模糊,几欲成瘾。幸好易渊向来警醒,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个人类。
好不容易吸够了血,易渊还来不及缓上一口气,就被亚尔林扑倒在床上。颈间的刺痛一闪而过,易渊手指动了动,却没有阻止埋首在自己颈间的亚尔林。
意识越来越模糊,易渊恍惚地想,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呢。彼此吸取对方的鲜血,究竟谁是谁的奴隶?
法阵亮起柔和的光芒,明明灭灭,最终归于黯淡,易渊再也耐不住身体的疲倦,渐渐陷入了深眠。
易渊是被地面的震动唤醒的,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身体立刻绷紧,摆出了防御的姿势。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正是清晨,阳光很暖,空气中却还带着一丝凉意。易渊坐在柔软的草坪上,身上的衣服被草叶上的露水浸湿,显得有些沉重。易渊试了试自己的体温,皮肤摸上去凉凉的,倒像是在草地上睡了整夜。
身后不远处是一栋白色城堡,风格很像是血族的住所,却比尤金住的地方好上很多。易渊站直身体,将四周都观察过一遍,确定这里是一处血族的庄园。而且看这里的气候,应该离尤金的别墅很远。
能在一夜之间将自己送到这么远的地方,又不留下任何痕迹,易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亚尔林。他知道血族有一种传送阵法,需要高等血族操纵,亚尔林显然合格。可易渊想不到亚尔林这么做的理由,而且,亚尔林究竟去哪里了?
地面再次传来规律的震动,这一次易渊找到了源头。一匹纯白的马驹正欢快地朝这边跑来,马驹背上,黑发少年正努力挺直身体,试图跟上跃动的节奏。
“尤金?”易渊松了一口气,朝马背上的少年挥了挥手,幸好,至少尤金是安全的。
尤金一身笔挺的骑士装,衬上仍有些稚嫩的面孔,显得十分可爱。只是尤金仿佛没有看到易渊,径直从他身侧掠过,朝后方的城堡走去。
易渊只惊讶了一会儿,便很快冷静下来。他没有看错,黑发蓝眼的少年确实是尤金,只不过那种轻松愉悦的神情与平时的尤金大相径庭。
无论如何,这是唯一的线索,易渊只好跟在尤金身后,一步步走近陌生的城堡。
尤金的骑术似乎还有些生疏,因此骑得不快,一到城堡前,就有血族仆人牵住马驹,帮尤金下马。侍从们脸上恭敬的笑容,与别墅中管家倨傲的神情截然相反。
易渊脑中思考了无数种辩解的方法,却又一一否定,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里的血族都和尤金一样,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这倒方便了易渊的行动。
尤金又和小马驹亲昵了一阵,才快步朝大厅走去。豪华的大厅宽敞明亮,完全可以举办一场体面的宴会。管家模样的男人迎上来,朝尤金微微躬身,“尤金少爷,饮品已经送到您的卧室了。”
对血族来说,夜晚才是属于他们的时间,不过为了练习马术,尤金特意待到清晨。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双眼,尤金问道:“爸爸在哪儿,还跟那些……那些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