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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蓝颜录 下——by墨若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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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清院是属于白幕的,但叶蔑析将他安置在了静清院。墨陵郎一时心头滋味难寻,看着床半晌,缓缓平躺了上去。脑海中连成篇的情境轻飞而过,就像大雨中成线的水滴,顺畅无阻。

应该是夜,那个名叫白幕的男子依着床栏时不时的从捧起的书册子上抬起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大概是未等得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白幕看着房门很久才略回了一丝神,默默垂下手里的书册子,默默的叹气。这样一个情境在墨陵郎脑海里纷飞数次,虽是反反复复的重复同一个情境,但墨陵郎知道,这是无数个夜晚相同的等待,白幕等的就是那扇门被推开,只是全部成了空想。

墨陵郎翻了一个身,面朝床里大大的睁着眼睛。忽然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他想他应该已经猜到白幕葬在了哪里,他想亲眼看看这个令人心疼的碎成渣的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样,以至于叶蔑析常常将他当作白幕聊慰自己的相思之苦。

夜晚的月光姣姣如水,铺了一地银光。拉长的身影在月光里倍显单薄,墨陵郎抬头,目光穿过桂树交错的枝叶,捕捉到那头一丝月光,想了半日,看着桂树底下暗影浮动的地面,微微锁起眉头。

倘若让叶蔑析知道他刨了他相好的坟头,叶蔑析会怎么样呢?墨陵郎磨了磨唇角,手往前一伸,微微一着力,地面开始变得松动,仿佛有一只被打扰的巨大蚕蛹,企图破土而出。土沫向四遭滚去,沾着泥土的一具白衣死尸在姣姣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诡异。

墨陵郎立在一旁,满鼻一阵腐味,经过潮湿泥土的几日滋养,白幕的整个身体已经被滋养的不成样子,面目模糊,也仅仅能看出,他曾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仅此,墨陵郎倒没看出他哪里让人心疼来。

要从一具尸体上看出他是否让人心疼,有点难度,墨陵郎蹲在白幕身边,微微颦眉,那他非要挖他出来是做什么来着?思来思去,也只是看见白幕的模样,仅模样还是带着一点模糊。墨陵郎起身,双手合十朝白幕拜了拜,无比速度的将白幕拢回了土里。仰头看天,正瞧着一缕青烟似的薄云从月中飘过,朦朦胧胧,仿佛覆了面纱的神秘少女。

“你在外头做什么?”墨陵郎转身,看见叶蔑析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的脚下看,朝他招招手,满是心疼小心,“过来一点,别踩着他”

若是王府以外的人肯定听不懂叶蔑析话里的意思,要不是方才扒过白幕安眠的地方,墨陵郎也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既然晓得叶蔑析的意思,他自觉的真朝后退了几步,隔着几重夜色,墨陵郎看不清叶蔑析脸上的表情,只是那道满是心疼盯着桂树底下的目光灼得他心疼。

“出来吹吹风,凉快凉快”墨陵郎敷衍他,抬头望天躲着叶蔑析探寻的目光。叶蔑析淡淡哦了一声,过来细心的搂他的腰,“还是回房吧”连声音都轻得如同雾霭。墨陵郎愣愣的回不过神来,随叶蔑析进了房。房里暖烘烘的,热的人直想扒下几层衣服,看着叶蔑析毫不在意的模样,墨陵郎忍了扒衣服的冲动,由着叶蔑析拉着他的手坐在桌前,仍是怔怔的望着叶蔑析拉他的手。

叶蔑析从来不会这么温柔的照顾过他,墨陵郎想了想,即使是有温柔的时候,狭长的眼尾总是挑着一缕玩味,像这般纯温柔,墨陵郎还是第一次体会,说实话还是很心动,不过,如今墨陵郎显然比以往有点自知之明,叶蔑析这比水还纯的一眼温柔得益于白幕。

心里既然晓得叶蔑析不是对他真温柔,墨陵郎荡漾的心稍稍收敛了一点,缓缓抽回手,干干的笑,“王爷来此可是有什么事?”

“我就是来看看”叶蔑析微微蜷了蜷空了的手掌,看了墨陵郎一眼,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

墨陵郎看着叶蔑析的神态,估摸着叶蔑析这声叹息原是叹给他听的,叶蔑析大约也觉得他扮不成白幕,所以才失望,若依方才叶蔑析说的,仿着白幕的性子,他应该怯生生的一笑,嘴角微扬,话里带出两分嗔意三分喜悦四分腼腆,再带一点慵懒,“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如此,才算是一个接近白幕的上好替代品。

叶蔑析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儿,捏了捏眉心,淡淡道,“我看你迟一些再回墨府,在这里多留几日吧”末了,似是解释的补充了一句,“免得墨老将军担心”

“那……”墨陵郎认真的看着叶蔑析,认真的问,“那王爷是因为我是墨陵郎留我,还是因为我像白幕留我?”叶蔑析静静的看了墨陵郎一会儿,缓缓道,“因为你是墨陵郎”墨陵郎笑了笑,眼中情绪空空。他相信叶蔑析是真的因为他是墨陵郎而留他,但叶蔑析迟疑了,如此其中情分还是带了白幕的因子,他不晓得叶蔑析到底怎么想的,可是他自己此刻清醒的很,他不高兴叶蔑析带着对白幕的心绪对待他。

窗外夜色愈加深沉,衬得玉盘似的圆月越加皎洁。墨陵郎心事重重的靠在床头,看了眼覆在夜色睡得不稳的叶蔑析,默默叹了口气。

自从豺羽被离楼带走,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如今可以依靠的只有叶蔑析,那时心中那份热切的期盼便如一寸烈火足足可以烧得他寸心全毁,可真真见着叶蔑析时,那份热切犹如被浇了盆凉水,瞬间熄灭,原来他对叶蔑析的执着也还没有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第九十五章:心思

他觉得自己许是受了刺激,从他眼睁睁看着豺羽离开无法挽回,肝肠寸断也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痛苦,只是觉得豺羽这盆凉水浇得很好,以至于到现在,他看事情都能看的很透彻,这很好。

怎么就糊涂了那么久才看清这么多事,思及豺羽,墨陵郎觉得豺羽真的挺辛苦,豺羽的大恩,他一定是要报答的,只是怎么报答,倒成了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眼下除了睡得像头猪一样的叶蔑析,还真找不到能与他商量的人。这事本不急,只是忽然想起来,心里又莫名其妙的迫切的想制定那么一个报恩的方案,这么想着,也就越发迫切。

叶蔑析睡得本来就不怎么深,梦里正迷迷糊糊反思着白日里叶溪客的训话,忽然让人晃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墨陵郎眼睛睁的大大的,亮晶晶的望着他,见他看着自己发怔,墨陵郎弯了弯眼角,“醒了没有?”叶蔑析盯着墨陵郎怔了一会,才辨出如猫般半卧在他肩头的人是墨陵郎,眨了眨眼,声音含糊带着睡意,“这么晚不休息你想做什么?”

墨陵郎唔了一声,安安静静的伏在叶蔑析肩头想了一会,叹气道,“我睡不着,你陪我说会儿话”叶蔑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调整姿势半靠着床栏,伸手扶着墨陵郎的肩头,不太上心的问,“有心事?”

“有”墨陵郎又晃了晃叶蔑析,皱眉小心问,“王爷,如果你欠了一个人天大的恩情,你打算怎么还?”叶蔑析依旧不太上心,半抚着墨陵郎的后背,装模做样的支额沉思一会,敷衍道,“欠的什么就还什么呗”

墨陵郎若有所思的歪歪头,走了神,喃喃重复,“欠了什么就还什么”

叶蔑析半眯着眼看着墨陵郎愣了一会,有些不耐烦的坐起来,摁着墨陵郎的双肩把他摁到被里去,“整夜整夜的不睡觉,想气死我是不是?小……”猛一顿,不自在的低下眼,霸道的将墨陵郎朝怀里裹,“小陵郎,莫惹怒了,惹怒了我,看我怎么修理你”叶蔑析搂过墨陵郎的腰,鼻尖在墨陵郎脖颈间狠狠嗅了嗅,只觉得墨陵郎身上的香气淡了几分。

墨陵郎不动,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虽然叶蔑析的话半路拐了个弯,但他还是明白,小字后面原先缀的是个幕字,墨陵郎反觉得倒难为叶蔑析了,到了嘴边的话竟硬生生改了方向。叶蔑析觉得尴尬,闷声搂着墨陵郎,将眼睛张得大大的,微微有些思索。墨陵郎出奇的没耍什么脾气,只静静的想自己的事。

如今他关心的是豺羽,豺羽的大恩如何报答,成了他心头的一个结。离楼当日恨他,大抵也是因为他不懂顾及他人,离楼总是恨他不懂得体谅豺羽,如今他真的学会如何体谅别人的时候,该他体谅的人却已经伤的体无完肤,他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徒弟做的很失败,原以为有离楼的照顾豺羽会过得很好,谁承想,豺羽的安生的生活却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他早知道这些,打死他也不敢离开落玉山谷半步,只是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虽有些迟了,索性豺羽还没有死完全,虽去了两魄,好歹还是一具活尸体,如何让豺羽重新睁开眼,倒是一个难办的事情,豺羽为何不肯醒,这是一个重要的结。若不能找到症结所在,他也毫无头绪,更惶论救醒豺羽,他欠了豺羽半条命,如今豺羽缺的就是这半条命,难不成得拿他半条命给豺羽补上才是唯一的办法,话又说回来,可怎么补又是一个难办的问题。

叶蔑析见墨陵郎半天回不过神来,推了他一把问,“想什么,还要不要睡了?”墨陵郎摸摸鼻子,轻飘飘望了叶蔑析一眼,“王爷,你说白公子如果没有死,我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好运能与王爷同榻而眠了?”墨陵郎看着叶蔑析隐隐含痛的眸子,悻悻得笑了笑,“说笑,说笑,王爷可别当真”

按常理,墨陵郎应该为叶蔑析这般毫不顾忌的表露出对白幕的愧疚而火冒三丈,即使拆了这座小院也毫不为过,墨陵郎反而觉得抱歉的很,无意之言,居然勾起叶蔑析相思之痛。叶蔑析惊讶不已,对墨陵郎平淡的态度感到很诧异,若他所记不错,墨陵郎可是曾经因为吃醋捏了为白幕寻得丹药的,曾经那般冲动疯狂的人,如今居然这般淡然,不正常,叶蔑析觉得哪里不太正常。叶蔑析瞬也不瞬的看着墨陵郎,眼神又深了,“你是不是病了?”伸手摸摸墨陵郎的额头,轻轻皱了皱眉。

墨陵郎握住叶蔑析抚上他额头的手,仿若无意缓缓带到自己腹部,小心翼翼的问,“王爷,若是男子能受孕,您希望谁来为你留下一脉血呢?”

“……”叶蔑析惊得一抖,猛察觉自己的手还抚着墨陵郎的小腹,手一哆嗦,触电般抽了回来,结巴了一句,“你,你果然有病”

“我是有病,还病的不轻呢”墨陵郎忍不住痴笑一声,默了声,情绪全无,低低道,“歇息吧”

……

叶蔑析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时发现一身里衣汗水湿透,窗上阳光朦朦,暖洋洋的有些醉人,叶蔑析恍恍然伸手摸了摸身边,空的,墨陵郎已经不知去向。

惊悸未消,叶蔑析颤悠悠摸上胸口顺气,就在刚才,他做了个梦,接着昨夜他同墨陵郎的话头续下去的,且续的那般和顺完美。

梦里是另一番景象。细烛暖光微漾,晃得一室幻如虚境。墨陵郎眉眼模糊,却笑的一脸柔和,怯怯的拉着他的手问,“王爷,若是男子可以受孕,您希望谁来为您留下一脉血呢?”他低低的笑着靠近墨陵郎的身边,在墨陵郎耳边轻吐气息,邪邪的蛊惑,“现成的人儿,还挑选什么”说时唇便覆上墨陵郎勾起的红唇上。

一室让人脸红心跳的旖旎。粗喘与酥骨的呻吟起伏响起,暧昧一浪压过一浪。

门外繁花落了又开,墨陵郎一身单衣站在门上,笑盈盈低垂了眉眼,羞涩的抿着嘴唇轻轻笑起,半晌抬眸,盈盈若水的眼波漾着娇怯,“王爷,上天垂怜,果然让我孕得你一脉血,王爷可喜欢?”

景象在他眼前倏然向后退,惊愕间,他看见墨陵郎娇怯怯的抚上小腹,眉眼间全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叶蔑析狠狠的打了个冷战,只觉得手脚冰凉毫无知觉,做什么梦不好,偏偏梦到这一出,叶蔑析用力搓了搓脸,披了件外袍出了房门。入眼便是那棵随风飒飒的桂树。叶蔑析心思一沉,默默走到桂树底下,默默的伫立。

墨陵郎在叶蔑析身后的屋顶上,拂开扬起的袖口,双臂撑在身后半支起身,眯着眼睛望着叶蔑析这一处。

尽管有风,叶蔑析仍捕捉到那丝甘甜清淡的香气,身上能有那种味道的只墨陵郎一个人而已,想当年,他还觉得墨陵郎身上的味道特别,如今看来,果然是特别的。叶蔑析静静站了一会,回头抬眼,恰对上墨陵郎清淡柔和的目光,见他望过来,墨陵郎轻轻勾了勾唇角。

叶蔑析眨了眨眼,他并不知道墨陵郎在屋顶上,只是直觉告诉他,墨陵郎应该在他回头抬眼间,只是那一眼,却让他觉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遥远的很。

愣怔了一下,叶蔑析被门外一声跑了调的嗓子拉了回来,“王爷!”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扒着院门微一住,风一样卷了进来。叶蔑析愣愣的回神,再抬眼,屋顶半只影子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回眸对望,只是他未醒的梦里的一个美好片段。

“王爷!”小奴才急急往地上一跪,呼呼喘了几口气,“七王爷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请王爷去前厅商议”

“哦,他怎么又来了”叶蔑析淡淡一瞥小奴才,“他能有什么急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你让让他等着吧”转身进了房。

小奴才恭顺的应了声是,起身稳稳退至院门,又风一样卷了回去。

庆生十八年,四月,夏初。北渊国皓都一时沸沸扬扬起来,边境与苍风国开战仅一月余,又迅速停战。一向好战不肯让外人看低的朝廷,忽然心血来潮要与苍风国和亲。

当然,率先收兵的是苍风国,主动示好要求和亲的还是苍风国。惊叹的是北渊国的主上竟点头应允下来,并下召将远在东境的守边大将军叶飞廉召了回来。皓都由此越发热闹起来。

有人埋怨,“这朝廷真逗,说开战就开战,说和亲就和亲,整个跟一过家家似的,连累的我等平头百姓白白担惊受怕”

有人叹息,“打仗劳民伤财,和亲虽是不错的选择,可不知这次,主上的哪位公主又要倒霉了”

有人低声接口,“主上总共只有三位公主,大公主叶可离十五年前就嫁了人,二公主叶真十八年前香消玉殒,剩下一个公主叶辛夷今年刚好十六岁,年华正好,可惜要远嫁他国,受尽思乡之苦了”说时无限惋惜的叹了口气。

第九十六章:诚意

又有人八卦的神秘否定,“可我听说,三公主早些年早就许了亲,说不准今年就该出嫁了,怎么可能去和亲”

胆大的人毫不犹豫接口,“虽主上女儿不多,儿子可不少,皇家的子嗣,不论男女皆是人中龙凤,若真要和亲,那便拿儿子和亲呗”

一阵倒吸,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稍稍有些胆色的随声附和,“这倒在理,当年主上一道恩赐,赏了万府二公子一段姻缘,明摆着是解了男子间的禁恋,如今若要哪个王爷去和亲,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胡扯,莫胡扯”胆小的人压着嗓子打断。

又有人猜测,“主上说不准还有个私生女呢,恰恰是遗落民间的凤凰,刚巧不巧寻了回来,只是命不大好,没享几天清福,苦命的要替江山社稷远嫁他国了”

“这倒有可能……”

……

猜测纷纷,谁也吃不准高坐龙椅上的主上到底是何心思,惹得皓都一众个个翘首盼望,日日等城门上金黄榜文。

叶溪客匆匆杀到肃康王府,所要说的要事便是外头纷纷关注并期盼的事,他正端着一盏香茗坐在肃康王府前厅,喝茶喝的津津有味,一见叶蔑析悠悠从后堂拐出来,忙忙放下手里的茶盏,饶有趣味的先攒了一眉稍的玩味,“六哥,你怎么才来,等得我都不耐烦”叶蔑析略一抬眼,“不耐烦就请吧,我可不想留你”

“得”叶溪客撇撇嘴,“那我就直奔主题吧,知道要和亲的事了吧”眉毛稍稍一挑,其中玩味十足。叶蔑析脸色沉了沉,闷声点头,“知道”直接坐上太师椅,握着扶手越加不悦,“没想到父王真打算和亲”既然和亲,必定要公主去和亲,可他三皇妹叶辛夷,早些年便配给了徐苌楚,这可是尽人皆知的事,他又没有多余的皇姐皇妹,难不成还能变出个公主来?可他父王既允了和亲这档子事,定然有他的道理,只是觉得徐苌楚与叶辛夷的婚事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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