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却是动了私心,想将这人完全的缚在身侧,用温柔,用感情,用牵绊,用所能用出的,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儿,这个王君之位你注定只能安坐,安心实意的坐着,而你自己,从身到心,都会标上他秦怀瑾的所有权。
“……瑾,你说是不是我觉得很开心了,爹爹和三哥他们就不会再自责了?”闷了一会儿安然才低低的出声:“这本来就是我自己主动的,他们不应该自责的,我想帮他们,哪怕一丁点也好……”
秦怀瑾将安然拢进身侧,低声回答:“我们去了就知道了,他们会想通的,你回去了才能根据他们的反应来宽慰他们呀,在这里闷想是想不出来的,嗯?”
直至上了马车,在夕阳的橘色余晖下不紧不慢的到了侯府门外,安然都还有有些愣愣的出神,看得秦怀瑾实在是无奈。
“然儿,到了,下车吧。”
安然茫然的抬眼,眨了两下才回神,这才听到外面王府的右管事在跟周叔报礼单,赶忙顺了顺衣袖,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他们了,可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出了马车,看着府门上还挂着的大红绸缎,还有大红灯笼,看着就喜庆的很,但安然却是一时感慨于心,真是世事无常,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个深府里的病弱少爷,以为会在深府里平平淡淡的过一生,九天前就成了普天皆知的怡王王君……
“恭请怡王、王君回府!”周叔看着下了马车貌似有些发愣的少年,心里微微的一酸,顿了一下才扬起了手,立在府门两侧的神情庄重的两队人扬声道:
“一,步青云路。”
相携的佳人,随着这扬起的庄重的声音,走过铺着细细碎碎的青色的石子的路。
“二,越红麟火。”
继续相携着跨过燃着红色火苗的矮身条形长鼎。
“三,凌千川水。”
一前一后,踩过铺在一米来宽高半尺的白瓷宽口长形盆中浅浅的水,两只手却仍旧是相拥。
“丹桂施以无根水,无病无灾福寿康健安岁。”百年的柏树枝、柳树枝、桂树枝扎在一起,蘸着金盆里的水,细细的撒在两人的身上。
至此,两人也已经到了府门口,看到了隔着门槛与台阶立在门里的一行人,最中间,齐北侯和大夫人,左边齐战,右边是刚先一步来的秦怀珏和齐芸,再是府里其他众人。
“岳父大人安好。”秦怀瑾躬身行礼道,神情温雅。眼角看着还有些发愣的自家小王君,心里暗暗无奈。好在安然见身边的人行礼了立马回神了,急忙忙的躬身,请安的话还没有出口便被齐北侯制止了。
“起身。”秦怀瑾这一拜,齐北侯受的还有些不甘,但是在看着那边也跟着躬身的少年,心里一酸一软,养了十六年的宝贝,就这么一下子成了别人的王君……齐北侯只觉得心里实在是不是滋味。
“谢岳父大人。”秦怀瑾直起腰,身边将身边的有些呆愣的人也给提了起来。跟着不在状态的走了两步后,安然才回神呐呐的说:“谢谢爹爹。”
“……”瞬间几个人责备的眼刀子划过来了,看着秦怀瑾的眼神只透露一个意思:你是怎么将人养几天就养的这么的钝了?!
秦怀瑾无奈的笑了笑,这个问题还真是个问题,心病还得心药医。心里却有些腹诽,你们怎么就不看看,我就只是养了几天就将人养胖了那么一些好吧!
安然不懂身边的人与那边几人的眼神交流,还在心里小白人指着小黑人,小黑人指着小白人,一白一黑的两只在戳指头……
他还是很忐忑啊很忐忑。
86.交托
洛国的风俗是傍晚夕阳渐沉之际回门,就像是刚学会独立的雏鸟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是像回到母巢一般。而且,这还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认可和接纳,认可那个将陪伴自己孩子的另一个人,接纳一个新的家庭成员。
吃过丰盛的回门宴后,敬了茶,便可以去准备好的处所休息了。若是达官贵人家兴许还有些饭后的节目,但是在这侯府,这样的节目自然是没有的,尤其是在相聚的开心过后,那之前一直被压制的酸涩和感慨便相继而来。
看着那两个尊贵而优秀的男子,齐北侯恍惚了一下才移开了视线,到底是时间不等人,他们这些人还是熬不过时间,熬不过岁月,不承认老都不行了啊。
从前那么坚决的抵制和皇族扯上姻亲关系,即使是当年由先帝御赐、父母之命而娶的女子,也只是一个早年失去了双亲被太后照顾着的没有势力的女子,是一个有着应有的尊贵地位,衬得起齐北侯府的女子……而现在,两个孩子却走上了自己最是想避开的路。
而且,还有一个无辜的却也因为那几乎是禁忌的身份而被扯进去的孩子,他护了十六年的孩子。护着他的安全,护着他的成长,护着他的纯真,护着他的美好,到最后却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了一个男子的伴侣。
世事果然弄人……
“爹爹!”看着斜对面好像突然间恍惚的男人,安然轻轻的出声喊着,清澈的眸子里纯然的担心和关怀。
“怎么了,然儿?”齐北侯瞬间回神,向平常一样,眼神慈爱的看着他护了十几年的孩子:“屋子周叔已经收拾好了,还是在安苑里……”移开眼,齐北侯对着另一边的秦怀珏两人道:“睿王和芸儿就委屈着在迎云阁下榻吧。”
秦怀珏颔首:“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一家人了哪来这般生分话。”抬眼看了一下隔着秦怀瑾的只露出小半个人形的少年,秦怀珏随手牵起右手边的齐芸,抬眼笑着道:“那小婿就和芸儿先退下了。”
这一路的沉默,本来就让齐芸的心有些紧张不安,她也能看出来那个是她父侯的男人的不在状态,她却也无法多说什么。而且,这个已经是她夫君的男人,一个自己一进门便对自己荣宠不断的男子,到底还是无法让她安心。
到底还是她看的太透,才会如此的冷静的分析着,也早在知道自己嫁入皇族之初,便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该奢求的,不该存在的。不然,只会让自己受伤。
就像是在红烛摇妆的那晚,那人在自己耳边的低语,他说:“你是睿王府的王妃,也能是今后洛国的国母,可以荣宠,可以尊贵,但是千万别奢求。”
回到了安苑,一路除了静谧就是沉默,连暗沉下来的夜色也都显得有些不知名的沉重感。廊檐上挂着的灯笼,安静的燃着,与那喜庆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儿。”在一片安静中,这样轻柔的呼唤,就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扔下了一粒珍珠,荡开了圈圈清浅的涟漪。
安然猛然回神,抬起眼,清澈的眸子还带着些许愁绪的看着身边柔和的看着自己的俊逸华贵的青年,顿了一下才有些赧然的开口:“抱歉,我走神了……”
“永远不必跟我说这两个字的,”秦怀瑾叹息一般的说着,垂眼看着那仰视自己的少年,轻柔的声音带着美酒一般让人迷醉的味道:“我们是最亲密的人呐!”
安然愣愣的看着秦怀瑾,看着那双透着星光的深邃的眼睛,缓缓的笑了一下,再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人对自己很好很好,那么爹爹他们就不用再为自己操那么多的心了,不用担心自己过的不好,不用担心自己生病时会没有人关心……他这一生,能帮上侯府已算意外,现在自己这个累赘有人照顾了,他们就可以放心很多了。
这样很好了。
院角站着的青年,看着这一幕,默默捏紧了身侧的拳头,冷峻的脸上闪过一瞬难以自已的痛苦,他护着的少年,在他认识到了这份超出了控制的感情时成了别家的,而且,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
齐战将抬起的脚尖收了回去,将自己彻底的融进了墙角的阴影里,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相携着进去的两人,看着那少年清浅温润的笑颜,在淡淡的灯光下柔和的让人心里安宁而又忍不住悸动。
为什么他以前都没有发现自己对然儿的心思?齐战问过自己无数遍,但是每次自问的结果都是默然。即使早就意识到了又如何?他们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兄弟,他是然儿心中无微不至的兄长……而不是一个对几乎算得上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抱以别的感情的禽兽。
而且,他试验过,他不喜欢同性。
却是对他的然儿有这那种属于男人的欲望。
进了屋,安然本以为那个咋呼的小侍会在,但是很奇怪的是,前来伺候的人中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晓桐被空明大师带走了,他会回来参加你的弱冠之礼的。”秦怀瑾只是一眼便知道身边的人在找什么,这个消息他本来打算晚上再说的。至于为何大师会突然的想将那个小侍带在身边,秦怀瑾想了想,没什么思绪,但是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他所乐意见到的。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种二货的性格。
见安然张嘴欲问,秦怀瑾赶忙打断:“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明天大夫人会跟你说的。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先去洗浴?”
“可是……”安然还想再说点什么,秦怀瑾挑起了眉尖,俯下身凑在他身边低声道:“难道然儿想和我一起洗?”
“不!”安然立马摇头,摇头的动作使得耳朵触上了柔软的唇,惊的他一僵,耳朵立马烧红了。他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人一起洗浴了,嗯,瑾会做很奇怪的事情,不单喜欢啃嘴巴,还喜欢乱摸……
秦怀瑾见好就收,直起腰,双手扶着安然的肩将人半推着去了浴房,“既然不想,那就去洗,洗仔细点,待会儿检查!”这句话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我长大了!”安然怒了,偏头看着扶着自己的人笑的温柔,风华无双,本来就不强盛的怒气直接蔫了,顿了一下才蹙着眉间嘀咕:“我会这些的!”不需要检查的!
一检查就又要被摸痒痒肉,还要被摸一些很羞人的地方。
……检查什么的一点都不好。
侍从显然是专门被派来照顾的,都有眼色的很,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有乱瞟一下,举止恭敬,分寸得宜。
听着水声了,秦怀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出了门。背着双手直直的走向院门,在那里顿了一下后,跃上了一边的廊檐,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廊亭的顶上掠去。那块地方被一棵大树的阴影遮盖了大半,阴影下面的黑影几乎看不清。
“你来干什么?”冷淡低沉的话低低的响起。
“美酒怎能独酌呢,不知齐小将军可愿分一盏?”秦怀瑾淡笑着开口,随之也挑了个地方,一撩衣袍随之闲散的坐下。瞬间不见了平时的华贵之气,尽数化为洒脱和豪爽。
齐战沉默了一下,才随手扔了一小坛酒过去。听着旁边的人拍开封泥的声音时,默了一下,才低低的说:“少喝点。”
秦怀瑾无声了一笑,仰头就灌了一大口,以袖擦了一下嘴边的酒后才道:“我的酒量还可以。”
齐战沉默了,闷着头喝了一口后,才闭着眼睛极轻的说:“然儿不甚酒力。”
“我知道。”三杯酒就倒,岂止是不甚酒力可以概括的。秦怀瑾转动着手上的小酒坛子,偏头看着那仰躺在阴影低下的青年,“我身上带有醒酒药。”
齐战的手颤了一下,又灌了一大口,有些模糊的应声:“嗯。”知道这人是真的对然儿好,他也就安心许多了。这辈子既然只能当兄弟,那就全心全意的做个好兄长,成为他背后的仰仗,知道他过的好,也就有几分兴慰了。
“好好照顾他。”因为他已经只能在背后守护。
“他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温润,善良,纯粹,喜欢花草树木,喜欢诗词歌赋,也很有天分。但他有时候又会想很多,总想着不能给身边的人添麻烦,总是想着长大为身边的人分忧,身体不太好,想要自由又总是压在心底不说出口。
因为他的纯粹与美好,加上他的相貌还有虚弱的身体,我和父侯都不敢让他去体验所谓的江湖,去外面进行那些磨练,怕他在外面会受伤,会生病,会遇上用心不良的人……”
齐战低低的说着,声音越发的低沉而怅惘,还带着一丝怀念与心疼,秦怀瑾也是默默的听着,一言不发,但是神色却是认真的,只有在听到那句“用心不良”时微微的闪了一下神。
“好好对他。”这四个字齐战说得很是艰涩,他几乎觉得这四个字就是四把刀子,狠狠的刺入他的心口。颤着手往嘴里倒完剩下的酒后,他猛然起身,一个跃身便跳到了另一边的廊顶上,背对着秦怀瑾,顿了几秒缓缓的说:“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侯会选择认下这出联姻,但是,秦怀瑾,请记住今夜的话:如果哪天你不想再对他这么好了,请千万告诉我。”
说完,齐战便跃下了廊檐,也不等那句承诺,几个上下便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秦怀瑾沉默的看着幽暗的夜色,将手中的小酒坛转了转,突然的扔向了夜色里,随着一起扔出去的还有一截树枝。
他也起身,跃下了亭顶。
物体落水的闷响,很轻很淡,只是荡开的涟漪却是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漾开了水里的月光,粼粼的满湖银光,一根还带着叶子的水面上轻轻的浮沉。
87.春梦有痕
“九公子呢?”
即使是这个国家风气开放,但是男男之间到底还是难以称为正统,一些称呼上的略微变化,还是很能体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用心的。至少候在屋外的侍从听见这高高在上的王爷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在问他们“九公子”,而不是说“王君”,但从这么一处细节,就让他们这几人心里感动加欢喜,赶忙行礼。
秦怀瑾抬手制止他们行礼的动作,淡声道:“将浴水备好了就下去吧。”抬脚进屋,很是自然的走向内室,在看见那身着中衣坐在书案边的少年时,加快了脚步。
“穿这么一点坐着,当心着凉。”抱怨着的时候秦怀瑾已经是拿过衣服给人披上了。
安然颇有些无奈的仰起头:“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刚刚洗完澡,这会儿有些热呢。”
秦怀瑾看了看那张仰起的看着自己的脸,两颊还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略深的粉色,像极了盛开的桃花的色泽。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指侧轻轻的在上面划过,触感细腻滑嫩,让人连心都有些微动了。
秦怀瑾这般吃豆腐的行为,安然是不太懂的,还特别的不解风情的蹙着眉头将那只手给扒拉下来,略带游移的说:“你也去洗吧,晚饭时的酒味还没有消呢!”
“然儿,你!”总是这般的不解风情!秦怀瑾无奈的笑叹,又摸了一下才转身走向隔间的浴房。
见那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安然摸了摸脸,觉得也没啥好摸的,光光的,还没有摸以前那只跑进院子里的猫舒服,那毛茸茸,轻轻的摸着,小猫还能打两个满意的呼噜,再滚上一圈……特别平静的放下手后,安然后起身去了外间,对着安静候着的人吩咐:“去问一下厨房有没有消酒的,有的话就端一碗过来,没有的话就沏壶开水吧。”
“是,九公子。”侍从领命便退下了,而且去厨房看了一圈,说是拿消酒的,还碰上了三公子院里的人,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后,端了汤就各自回了。
只是,很一致的是,两柱香后,两人又各自端着汤回了厨房,相视之中,一个是叹然,另一个还是叹然。两边院里的人,一边是还在喝酒,压根就是求醉,自然是不愿意喝的,一边是连主卧里的灯都只剩下一盏角灯的微亮,再加上其余人都退居到了院门了,一看就是用不着这醒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