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一长，谁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吵架争执甚至到了要上房的地步。
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咚的一声门响，那个紧张兮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秦陌，你是不是收拾过我的东西了？”
“啊？”秦陌正为着一道电磁感应的题烦得头疼，更没耐性去想自己又哪做的不达标了，“我收拾了，怎么了？”
“我告诉过你别动我的东西！”
展岚振动着双臂，完全不顾形象地高声吼道。
秦陌把笔扔到一边，努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一些：“你那屋都乱成什么样了。再说我又没扔什么。”
“那也不用你收拾。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又什么找不着了。”
“一个红皮的记事本。还有条蓝色的丝巾。”
秦陌无语地起身，却没想到这么一会的功夫，展岚的卧室就又下不了脚了。衣服不分季节不分内外地在床上堆成山，还有各种砖头似的专业书和工具书，以及订书机便签纸之类的零七八碎的都摞在地上。
一股陈旧的樟脑味。
“蓝色的丝巾我没见过，记事本的话都收桌子上了。”秦陌指了指废墟似的书桌。
“没有我都找过了。”展岚丧气地在床边刨了个坑坐了下去，看着秦陌过去收拾，又忍不住大叫：“我说了那没有！”
“你小点声行么吵死了。”秦陌手一缩，差点被个断掉的刀片划到。
展岚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喋喋不休：“那个本子很重要，好多人的资料都在那里。你知道什么啊就乱收拾……”
“那么重要干嘛不自己收好啊？！”秦陌把手里东西一甩，顶了回去。
“我本来就是收好的！”
“我真没看见红皮的本子！我骗你好玩嘛？！”
“我觉得就是的。”展岚哼了一声，起身继续在衣服堆里企图翻出那条丝巾，嘴里没完没了地念叨着“叫你别动我的东西……”和那个本子有多重要那条丝巾有多重要。
“行了。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戴过什么蓝色的丝巾。别找了。没有。”
秦陌上前把她拉到一边，心想着大不了就再收拾一遍呗，反正作业又不是第一天拖着了。
可是没想到展岚力气比自己想象的大。差点把自己推个趔趄。
“怎么没有。上个星期我还看见呢。”
“那么多丝巾干嘛非戴那条？这个不行么。”秦陌顺手抽出一条鹅黄色的方巾抖了抖。
“不行！”
“那就再去买。明天就去。”
“来不及了我明天就要用！”
“你讲点理行不行？”
“我不讲理？！”
“那没有怎么办？！你掐死我？”
秦陌梗着脖子，丝毫不退步。
只见展岚愣了一下，抬手就是一记手刀要砍过去。秦陌前段时间被扇得防卫水平直线上升，灵活地向后一闪，暗喜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脚下踩到了个毛线帽上的毛绒球，就重心不稳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接着就是一阵雨点似的拳打脚踢，还有丧失理智的尖声谩骂。
“你个死孩子还学会叫板了？我早他妈17年前就该掐死你！都是混蛋！你也跟个白眼狼似的，简直跟你爸一样没良心！”
展岚扑上去，按住秦陌的胳膊和腰就连掐带拧，连指甲上染上了血都没注意。
“疼！”秦陌抱着胳膊想往旁边的空地蹭，那只绞肉机似的手就移到腿上和屁股上。
“一个一个的你们都这么对我！有本事你就滚再也别回来！”
“我怎么对你了——疼！你个疯子！”
“我是疯子？！你终于这么觉得了是吗？！那你就滚！”
“……”
秦陌本是可以抬腿一脚把她踹开的，可那是……
打也好骂也好，再严厉再苛刻，都一起度过了将近二十年。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那样做。
而且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我都是爱你的。
闹了不知多久。展岚终于累了，跪在地上半晌才冷静了下来。
秦陌也早放弃了挣扎。而且身上疼到没知觉了。
展岚颤抖着手把秦陌拉过来放平，却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表情。
“……怎么这么傻呢你。”展岚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想起秦陌小时候有时候带一身伤回家，也是这样傻傻呆呆的样子，就更难过了，“人打你你都不还手吗？”
秦陌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勉强动了动，把头埋到她胸前。
心跳声好清晰。
展岚捧过秦陌的脸，吻了吻他的脸颊。就像小时候一样。
秦陌觉得脸一下就烧起来了。
刚才被暴虐时候都没想哭，被她这么一弄反倒觉得煽情得要死。
秦陌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展岚怀里逃出来：
“好了好了……真是……”
真是肉麻死了，我都这么大了。
吞下后半句，生怕又让她受刺激。
秦陌扯了扯自己身上的T恤，红着脸挥挥手：“我先去洗澡。一会过来帮你收拾。你盯着我不就不怕我弄丢你东西了么。”
CHAPTER 27
肖杰溜溜达达地走过来，敲了敲秦陌座位旁边的玻璃窗。
秦陌回头看了他一眼，把窗子拉开。
肖杰扫了一眼教室里剩下的女生，把胳膊撑在外面的窗台上，对着秦陌笑弯了眼睛：“不是游泳课么？你也生理期？”
“滚。”秦陌把手放在桌子下面，“我忘带泳裤了。”
其实是故意忘带的。早上照镜子时候发现后背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干脆就把本来装好的泳裤又从书包里拿出来了。
“是嘛。”肖杰随手翻翻秦陌桌上的笔记，“哦，对了。决赛推迟到11月份了。”
那真是……太好了。
可以踏实地关心一下家里的事情了。
秦陌哦了一声，就听见肖杰说：“真是麻烦，早比完就完了呗，大家都这么忙，老拖着压力也很大。”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嗯。据说是评分规则还是什么的的方案老是确定不下来。早干嘛去了。”
“今年有新的分组，可能不好操作吧。”
肖杰想了想：“也对。”
秦陌指了指教室后面的钟：“快上课了。”
“嗯，那我回去了。”肖杰按了按秦陌的肩膀，“最近也不用急着排练了。有事再找你。”
“好。”
中午的时候秦陌照例在校门口等展岚，却意外地等来了小姨展媛。
展媛小展岚四岁，是市里一家知名整形医院的医生。要是不刻意观察，都很难看出是一家人。她结婚比展岚还要早，一直觉得养不好就没要孩子，可又总有份播撒不出去的母爱藏匿于心，从秦陌小时候就对这孩子格外关爱。记得秦陌三岁时候，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个英文词，然后奶声奶气地对着展媛喊了声“Auntie”，弄得她心花怒放了好半天。
只是后来展岚离婚后就很少来往了，过年的时候还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其他节日连电话都很少打过。加上两人工作都经常忙到要加班，不联系倒也不觉得有多空虚。
“我妈呢？”
展媛看起来有点严肃，可还是可亲地笑了笑：“我先带你去吃饭吧，慢慢跟你说。”
街角的麦当劳里不乏许多穿着校服的学生。熙熙攘攘，有几个还端着托盘等位。
空气里弥漫着薯条的香味，十分引人食欲。
展媛和秦陌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服务生就赶忙跑来收拾上一个客人留下来的托盘。
“咳。”展媛清了清嗓子，觉得这环境好像不太适合说这么正经的事情。拎一根薯条放进嘴里吃掉，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也知道吧。律协的人最近在调查你妈。”
秦陌捏着汉堡包正要往嘴里送的手一下就停住了，顿了顿，才点头：“知道。”
“嗯。所以到时候会有人来找你问话之类的，你知道怎样说吧。”
“知道。”秦陌咬了一口汉堡包。平时最喜欢吃的双层吉士汉堡怎么也变得乏善可陈。
展媛放心地点点头，又深吸口气：“那个……张凯的事情，你妈都跟我说了。”
秦陌猛咽了几口：“那……Auntie你都知道了？”
“嗯。”展媛撕开番茄酱的包，把红色的酱料挤到薯条上，“你是好心，可是办了坏事。”
秦陌咬了咬嘴唇，看着番茄酱渗进金黄色的薯条的间隙里：“他……是不是……把我妈怎么样了。”
“是的。他到律协告了你妈一状，把以前的案子翻出来，竟然是有凭有据的。还到处散播谣言，根本就是想把她的名声搞臭。”说到这里展媛也按捺不住地气愤，“那败类还卷了你妈一大半的存款跑了。不过这事你妈跟我说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因为有个账户他本是可以把钱全转出去的……”
现在想起张凯说的“看你表现”，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跟Auntie说自己跟张凯那段的……
唉。
秦陌心里犯着嘀咕，就听到展媛一声叹息：“你妈……唉，搞工作没得说，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就是挑对象的水平，这些年都没什么长进。你爸也是……”
“我爸？”秦陌疑惑地望过去。连“爸”这个字的发音都觉得好陌生。
展媛很快意识到说错话了，才抿了抿嘴转移话题：“总之最近你要好好听话，别惹她生气，我看她脸色实在很糟糕……晚上早点回家，多关心关心她，知道吗？”
“嗯，知道。”
“要是缺钱或者有困难就给我打电话，auntie不会不管你的。电话还有吧？”
“有。”秦陌用力地点头，心里感动好似暖流泛滥了一样。
文娱委员在讲台上说着秋季运动会入场式的相关安排。秦陌有意无意地玩着手里的笔，心想反正也就是走走队列的事情，项目报名什么的，该报的都报上去了，理科班男生的项目么，怎么数也轮不到自己的。
嗯，记得还有加分的部分，是写通讯稿，要投稿到广播台，用来鼓舞士气弘扬体育精神什么的。一篇稿算一分，要是被选中读出来是三分。好像是这回事吧。高一的时候秦陌自告奋勇地写了几篇，结果只是凑了个数一篇没中，心下断定自己大概是写不出主旋律的东西的了。
说起来也挺无聊的。
周一集合升旗，高三的总是摆出老前辈的谱，最后才匆匆地挪出教室，好像少了那两分钟做题考试时候二十分就没了一样，然后肆无忌惮在高一高二整齐的队列里横冲直撞，到了指定位置就散漫地排个队，打着呵欠看升旗，教务主任讲话的时候别的年级还会有所顾忌地窃窃私语，而高三的声音恨不得盖过教务主任。
教务主任念在他们压力大，每次也只是象征性地禁止一下，却也不太管。
解散的时候秦陌觉得有点困，跟着人流丧尸似的迈着步子，差点被后面猛地勾上来的胳膊推个跟头。
“陌陌！”
“……”这人真高三了么，还是鸡血不要钱。
班上的也终于对经常勾肩搭背的这俩习以为常，有时候还能听到女生意味不明的窃笑。
肖杰甚是得意又把手收紧了些：“运动会你有项目吗？”
“没有。”秦陌窘迫得连只手都抽不出来。
“我就知道。”肖杰知他不喜欢，就自觉把手松下来，“那就来看我跑步吧。我报了五千米。”
“五千？！”
秦陌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肖杰。在他的概念里，那好像是只有体育生才能做到的事，就算平时肖杰运动也不错，也不用这么逞能吧。
“十几圈嘛，小意思啦。”肖杰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说着话的功夫就能跑完一样，“你来不来？”
神经病。秦陌心想着，随口敷衍：“我要是想得起来就去看。”
不料肖杰跟没听懂一样回了句“那就这么说”然后乐不可支地跑了。
等事后才想起来肖杰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想了想自己说的也没错，也就没多事地去解释了。
以展岚目前的状态，能放任秦陌在不上课的学校里呆一天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CHAPTER 28
是的。展岚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被停职调查了之后，整个人好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每天发疯似的打扫卫生收拾房间，从厨房到厕所到卧室到客厅，上上下下地都擦得一尘不染，无论是电脑键盘的缝隙还是窗户的滑槽，但凡是人眼可见的角落，都精确到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有，看到物品不在原位就难受，哪怕水杯把手的角度只是比原来移动了0.1度。
每天秦陌被接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门口的脚垫上，先等她进去换了衣服出来，然后再在她的注视下从里到外地把衣服换掉。书包更是要喷上消毒水静置半小时才能打开。
除此之外还要忍受她像上次那样没来由的无理取闹。
以及对他行动的完全控制。
拿着课程表概括每节课的内容以及课间的琐碎事宜成了每天多出来的必做功课；打电话的内容要一字一句地交代；衣服上的笔道裤子上的水印球鞋上的泥点一旦出现了她都要不厌其烦地一一过问；书本作业在收进书包之前都要像过安检一样交给展岚过目，要是发现任何可疑的笔迹或纸片今晚就算不睡觉也要解释清楚……
他也能理解展岚是被张凯弄怕了，所以只要自己不在她视线范围她就会感到不安。
可是……可是这样有必要吗。
现在即使想着展媛说的一定要听她话顺着她，也不足以让自己平息下来。
秦陌觉得自己快被她弄神经了。
每天回到房间看着自己那整洁得像没有人用的书桌秦陌觉得头都大了。他得时时刻刻地记住每样东西的三维坐标，一旦用过的东西不能完美复位，免不了又是一阵唠叨。
当然吵也没什么，吵过之后展岚还是会强迫症似的把东西都收拾好。
“秦陌。电话。”
“哦。”
秦陌拿过听筒，弯着腰站在那，生怕扯到电话线再把电话错了位。展岚在一旁闲不住地整理沙发靠垫，顺便留意着电话内容。
是肖杰。
“陌陌，你那个《被剪掉刺的玫瑰》的改编谱还在么？明天要用一下。”
想到又要找东西脑子条件反射地嗡了一声：“啊……可能得找找。要做什么？”
“今天晚上周老师找我了，她说最好准备多一首曲目，要是出现什么情况的话可以对付过去，大家都这么干。”
“哦……知道了。我找找吧。”秦陌点点头，“嗯……拜拜。”
把电话放下，便例行公事地交代道：
“肖杰，乐队的那个。要我找个乐谱，明天用。为比赛准备的。”
“什么乐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