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听你的。
听我的？嗯……那就回学校看看？
诧异的表情只在肖杰脸上维持了一秒钟，就转变成意外的惊喜。
好啊。我也有几年没回去了。
……我毕业之后就没去过了。
真的？大概你毕业第三年……四年的时候你们班主任得了个什么特级教师，后来都成学校招牌了。
是么。
嗯。你还记得那个老楼吗？我们晚上去的，还被骂了来着。
记得，怎么了？
被拆了。
……那是当然。危楼么早该拆了。
是呢。
秦陌正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就看见肖杰按开了音响——手指上的戒指还挺扎眼的。
本来有些期待他会放什么歌听，结果等到了一本正经的财经新闻。
什么集团的股价波动是受了什么高层决策的影响，谁和谁的官司又休了庭，哪条大鱼企业又要吞掉哪只小虾米想要合作共赢……
这样的新闻天天都在发生，不是业内人士都很难说出有什么分别。
肖杰应该是接手了家族的制药集团，所以才会职业习惯所使听这个吧。
15分钟之后，整点的新闻节目结束，肖杰应声换了台。
烂俗的口水歌、听众打进来的电话、基本上是个人都知道的生活小常识，不孕不育医院的广告、明星分手复合生孩子第三者同性恋的八卦……
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吧。
突然有点想念安启南。那人的车上除了几张很老但经典的日文专辑，就是他本尊的精选集了。
没错，就是那种放上五六十首歌都不用换碟所谓的车载CD。
当事人对于盗版这事的态度十分令人动容：
“有人想听你才有人盗嘛，哪天连刻碟的都不记得你了才叫惨。”
不知道会不会有作曲人作词人协会之类的组织联合起来然后宣布封杀他。
校门口不好停车。我们走过去吧。
行。
街角的麦当劳旁边不知道何时建起了这么气派的日本料理店。
肖杰直接就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这意思是晚上就这解决了？
秦陌暗叹果然有钱人。因为知道是肖杰掏钱请客，所以出门时候连钱包都没带，摸了摸口袋才发现带出来的点散钱估计连这一个小时的停车费都不够交的。
现在的校服都改成这个样子了啊。
听肖杰这么一说，倒真留意起周围的学生。很久没见过自己学生时代漂亮的日系制服，而且好像连带着运动服的款式都难看了许多……
那个词叫什么——时过境迁。
两个人并肩逆着学生的人流走，秦陌总有种场景错乱的感觉。
对了陌陌，明天有空吗？
有……有啊。
下午出来玩好不好。我本来有个会临时取消了。
去哪？
有人送了我两张游乐场的套票，有兴趣吗？
我无所谓。都可以。
那就说定了。我还是去找你。
好。
站在校门下，校名金色的字在单薄的余晖里并不很有气势。街对面的汤包店也改成了面包房。小麦和奶油的味道充满了高卡路里，好像闻一闻都能生出几克脂肪。
秦陌眯了眯眼睛，回头对着新漆的校门望了好久。
CHAPTER 34
嘈杂的鞭炮声夹杂着展岚不容置疑的命令。
“不行。必须做手术，留个疤多难看。”
“大过年的你都不能安生一下吗？男孩子留个疤是个多大事啊？”
“那可是脸上！不行。”
“……新年里动手术可不吉利。”
“展媛你可是做这一行的人。你不能就这么放着秦陌不管。”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就折腾吧唉。”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先是拆了线，然后又拆了纱布。
只是恢复了双眼的视野，周围争吵的世界依然没有改变。
倒是这段时间auntie真的帮了很多忙。当然也包括代替秦陌成为那个和展岚战斗的人。
不知道展岚又什么时候停止了服药，病情反反复复。本来是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搜集资料准备告张凯的，却迟迟没能进行下去。
当事人无心无力，又有臭名傍身，自然也不会有人上赶着来蹚浑水。
半夜里依旧是不间断的电话或是自言自语。
听auntie说，之前张凯时不时都会出现在展岚面前刺激她一下，她也无可奈何。
如果妈妈还能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看起来这一次是真的被打倒了。
能够伤到你的永远都是那个你毫无保留对待的那个。
“秦陌，你想把这个疤去掉吗？”
展媛其实很心疼秦陌，可是另一边又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姐姐。很多情况都让她很为难，帮谁好像都不合适。有时候想想，劝来劝去自己还落个不是实在不值。
秦陌知道auntie是好心来征求他的意见，也免得他受太多罪。可是这几个月和妈妈闹下来，真的累了。每次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也懒得说出口以免引起战斗。
只是瞥了一眼一旁展岚的眼色，就没有犹豫地开口：
“听我妈的。”
“好吧。”展媛也放弃了，耸耸肩，“风险和可能的后遗症都跟你妈说过了……”
“我相信你。”展岚挥着手打断了展媛的话，还附赠了亲切的微笑。显然秦陌乖巧的样子顺了她的心意。
一个寒假也过得无欲无求的。
乖乖地做着作业——想起期末考还算争气地没再垫底，倒数第十的成绩也是看在一只眼睛的份上才被班主任放了一马。
有时候看到那件白熊T恤会想肖杰他们怎么样了。乐队接替自己的人是个什么样呢。
还记得12月初肖杰在教室里抱着一堆生日礼物的壮观场面，自己递过去的那盘Emily的CD应该很不起眼吧。
说不定他早就有呢，唯一的区别也只是自己的夹了写着贺词的纸条在里面。
……又有多珍贵呢。
有一次肖杰拿着秦陌的学生证玩，还有些惋惜地感叹了句“你的生日在寒假啊”。
秦陌没告诉他其实他的生日在什么时候也不会有人来庆祝。过生日好像也就是在很小的时候才有过的活动。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展岚忙还是觉得没什么好庆祝的就再没过过。因为看她好像也没在意过她自己的生日。
记忆里关于生日的画面也就剩下几只五彩斑斓的气球和一个插了两根还是三根的蜡烛的奶油蛋糕。
今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晚。
秦陌对着镜子整理着校服的领带，发现左边眼角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肤，凑近看才能看出颜色的差异。
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吧。
展岚也紧张兮兮地带他做过检查了。除了视力有轻微的下降，其他的都完美复原了。
受过的伤，哪那么容易就被抹得一点痕迹不留呢。
“妈，我去上学了。”
秦陌去厨房拎了垃圾出来，对着展岚的卧室喊了一声。看到那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点了点之后，就背着书包出了门。
刚下楼就见到住在自己楼下的刘奶奶正提着早点回来，秦陌便礼貌地点头问好。
之前妈妈大发雷霆摔东西想必对老人家也影响不小吧。
大概是几天前吧，秦陌从超市买东西回来，在电梯里碰到刘奶奶，然后被告知报纸上好像说了是他妈妈的事。
回到家就见到几份报纸摊在桌面上。屋里还有一阵烟味没散去。
张凯来过了？
专门来送报纸？
“陆云奇旧案再布疑点律师恐自身难保”
“名律师二婚无果第三者竟是亲生儿子”
“于继红罪名五年后或得以洗清身世背景引讨论”
……
大部分都出现在社会法律之类的版面，写第三者的那篇竟被排到了婚姻两性的专栏里。其中戏谑的口吻不言而喻。
妈妈好像才好过两天。这破事怎么会……记得那时那个案子还是个热点，帮那个建筑公司的陆老总的展岚更是饱受争议，因为当时几乎所有的舆论都倒向了被压榨欺负的被告。其中又牵扯了很多人，又充满了话题性。赢了官司的展岚自然也是风头无两。
秦陌把报纸收拾了一下，推门进了展岚的卧室。
“妈，我回来了。”
展岚坐在床上背对着门口，听到声音也只是微微侧了下头：“……哦。”
“那个……晚饭吃什么？”
“随你弄吧。”
“哦……”秦陌想了想，决定就是撞枪口也问问好了，“那个……是不是……有人来过了？”
“……这跟你没关系。”
“和我说说都不行么。”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去做饭。”
秦陌上前一步：“妈……”
“别烦我了！”
秦陌看了看脚边展岚扔过来的一盒粉底，寡淡的颜色随着香味悄悄地散开。这段时间打扫卫生的时候，总能扫到这样碎得到处都是的高级化妆品。有些似乎是刚拆开用甚至是全新的。
不知道她未被张凯卷走的那些积蓄够不够让她这么挥霍下去。
说起来出事后的几个月也从未觉得钱紧或者怎么样，日常开销也从来没亏待过自己。
算了。
“交作业啊！”
“借我抄一下！”
“我都乱写的。”
“没事没事……”
“红书不用交老师上课检查……”
好困。而且……饿。
作为一个做完作业的人，就算不讲求质量和效果，看着那帮人手忙脚乱的还真是有些优越感。
秦陌拿了几块钱出了教室，没有早餐填补的胃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冷风吹得裤子在腿上直抖。
天上堆了一层沉沉的云，像张没有血色的脸。好像病了一样。
唉。
小卖部里人挤人，秦陌随手买了个三明治就钻了出来。
“没吃早餐？”
一阵咖啡味迎面冲了过来。抬头，肖杰笑盈盈地站在前面，领带有些松散地垂在身前。
“嗯。”秦陌笑笑——高三应该经常需要这玩意吧。
“不喝点什么么？”肖杰懒洋洋地把手里一杯酸奶塞到秦陌手里。
“不用了……”
“客气什么。”肖杰咬着咖啡的吸管看了看他，“我先走了。”
不知道那几个版面在报纸上的有多少影响力，为什么感觉谁看自己都怪怪的。
嘲笑？同情？
……还是因为和病人住太久自己也有点不正常了？
CHAPTER 35
“作业多吗。”
“嗯。还好。”
“抓紧做。快考试了。”
“嗯。”
厚厚的紫菜中间夹了几丝黄色蛋花。展岚只喝了一口汤，就皱了皱眉。
秦陌像是预料到似的，直接把盐罐送到她手边。
“又忘放盐了？”
“没有。怕放不好。”放不好你又挑毛病，“你的药又停了？”
“嗯。”
“这样不好吧……”
“你又懂了？”
听出这话里冒着火的苗头，秦陌便沉默了下去。
……怎么说也没办法和一个日渐憔悴的人开口吵架吧。有时候想到那张她二十岁明艳动人的旧照，就更觉得无力。
蚊子从记事本上写着四月十八号的那行丑字上悄无声息地降落。只不过年份是去年的了。
秦陌挥挥手赶走了蚊子，差点打翻了旁边空了的水杯。
快一点了。
生物就不写了吧……好累。
捉起水杯走出房门，发现餐桌上的凉水杯也是空的。
客厅对面的房间一直很吵。即使里面的人放大了音响的音量，也盖不住尖锐而病态的抱怨。
习以为常。秦陌拎着热水壶去厨房烧水。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你以为现在你在哪？！”
“我睡不着！你别就会说这句！”
“……吃什么药！他们都想害我都不想让我好过你还叫我吃药？！你又安得什么心？！”
“这么多年你就只顾自己！都这样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求你？！”
……
这么多年？
秦陌手一沉，才发现接的自来水早已溢出了水壶。手忙脚乱地关了水龙头，就听到展岚疯狂的声音说出了那个分外陌生又和自己有着莫大关联的名字：
“秦永烨！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然后就只剩下吵闹的音乐声。交响乐奏出兵荒马乱的乐章，好像就能冲刷掉所有的不快。
妈妈……在和……
爸爸？
即使想到这两个字都觉得紧张。
咽了咽口水，倒了半杯水，小心翼翼地推开展岚房间的门。
那个人还是面对窗坐着，头发凌乱油腻，一动不动地扮石像。
秦陌把音量拧小，推了推书桌上的杂物，把水杯放了上去，然后凑到展岚身边。
实在很难想象眼前这个近乎虚脱的人刚才是怎样的歇斯底里。
“妈。”
展岚迟缓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听起来虚弱而沙哑：“……你怎么还不睡觉。明天不上课了吗？”
“马上就睡……”秦陌蹲下身，仰着头看她，“刚才你在和谁……”
“别问。”
秦陌沉了口气，才小声问出口：“是不是……爸爸？”
展岚定定地盯了那双疑惑又期待的眼睛好久，突然冷冷地笑出了声：“他才不是你爸。”
“可是我听见你说……”
“我说什么？”
“秦永烨……那不是我爸还能是别人？”
“不是早跟你说了。”展岚不理会秦陌扶上来的手，掀开身后的被子缩了进去，“你没爸。”
秦陌胸口一紧，又觉得不甘心：“你可不可以当我是个长大的人。”
“你都没够十八岁。”
“妈。为什么不能跟我说说呢。为什么什么事都要一个人承担。”
“我累了。别烦我了。”展岚挥挥手，表示不想再说了。
然后似乎就即刻就进入睡眠状态了，双眼紧闭，呼吸沉缓。
秦陌突然想起肖杰……一次又一次探究自己的事情，搞得自己说不出的难受，甚至都觉得这人……好失礼。
那种迫切想要了解一个自己关心的人的心情……一下就懂了。
秦陌把床头灯旋暗，悄悄叹了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就快毕业了。
每天铺天盖地的试卷像雪灾，大考试小测验随时随地地进行，偶尔得闲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太阳都觉得恍如末世。
同学录什么的也已经写得麻木了。
肖杰曾远远见过和秦陌站在一起的女人，就出现在前段时间大大小小的报纸的某个角落里。
应该会很不好过吧。
肖杰心里从未否认过秦陌带给自己的影响，只是这个架构传统又平和的家庭，恐怕不会允许自己作这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