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就像你不是一样。”朱悦一伸手，就在徐珏的衣服上盖上了一个黄褐色的巴掌印，“去年……等我想想，去年刚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徐珏一双眼睛带着笑，也不嫌弃她那双刚刚摸过花盆的脏手。
“清秀斯文，乖宝宝样。”朱悦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对，是斯文败类的标准模样。”
“斯文败类？”徐珏一扬手，就将一手的灰擦在朱悦身上，“够败类吧？”
“好你个徐珏！”朱悦一看舞台布置好了，便作势追着徐珏要打。
“真凶。”徐珏笑着后退，不小心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连忙道歉，“SORRY。”
朱悦停下了动作，冲着徐珏身后的人微笑：“沈师弟。”
徐珏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三秒后，几乎是逃跑一样蹿到一边。
“怎么了？”朱悦见徐珏白了一张脸，连忙问。
“没事。”徐珏转身，“肚子疼，我先走。”
“你们吵架了？”
吵架还好，他们之间的事情，比吵架要糟糕可怕一万倍。
“没有啊，朱师姐。我们是‘好兄弟’，怎么可能吵架？”沈麟微微笑着，“只是那边要接话筒，我不知道音响线怎么接，所以过来问问。”
“音箱线？你哥超擅长的啊，去年一年，几乎所有活动，只要徐珏在，都是他接的音箱线。”朱悦特豪气地拍拍徐珏肩膀，瞬间将他卖了，“就让你哥跟你去吧。”
“呵、呵呵。”徐珏笑着，机械地转身，视线落在沈麟鞋子上，“音响在哪？”
“跟我来。”沈麟将徐珏带到观众席旁边的控制室里，指着里面乱七八糟的一堆线路，“不会接。”
这样乱七八糟的线路，徐珏一看，头都大了。弯下腰准备整理，可狭小的房间里面，满满的全是沈麟的气息，甚至一转身，都可以碰到他。所以他很紧张，害怕沈麟突然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一边毫无目的地整理着线路，一面问：“前段时间，你有没有收到短信？”
“什么短信？”
“我发的。”
“哦。”沈麟摇摇头，“我手机坏了，前两天才修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
长久的沉默。
“音响，音响。”陈婕妤打开控制室的门，“什么都准备好了，音响还没接好么？……小沈麟？”
“婕妤姐。”
这么亲昵的称呼？徐珏抬眸扫了沈麟和陈婕妤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整理线路。
“他们叫你来接线？”陈婕妤皱了眉，“为什么不直接叫徐珏来？”
“我要求的。”
“哦。”陈婕妤了然地点点头，“你要学着接线吧？嗯，你们快点哦，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说完，她便关上了门。
“我来吧。”沈麟在徐珏旁边蹲下来，分门别类地将乱七八糟散落一旁的电线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然后按次序插入正确的插孔里。
速度快得令人惊讶。
最后只剩下两根音响的连接线和主控制线躺在地上。
沈麟拍拍手上沾上的灰，说：“剩下的不会接了。”
徐珏按下心中的惊讶，强自镇定着说：“你明明连最复杂的线路都能接好，这两根怎么可能不会接？”
“因为它们就是我拔下来的。我记得哪根线插在哪里。”
“什么？！”
“徐珏，你总是躲着我。”沈麟站起来，将徐珏逼到一个小角落里，盯着他的双眸，“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和你多呆一会儿。”
“别闹了，沈麟。”徐珏垂下脑袋，“你……还小，等再过两年，你就会知道这种事情有多荒唐。”
“荒唐？”沈麟一把攫住徐珏的下颌，将他的脸抬起来，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你觉得我喜欢你很荒唐？”
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里涌动着的情绪太过疯狂，疯狂、执着而直接。
徐珏闭了闭眼，使劲一把将沈麟推开，捡起地上的音响线，几下将它们插好，打开门便跑了出去。
接下来，万众期待的海选徐珏也没有心思再看，随口扯了句自己肚子疼，便跑回宿舍躺着，心里乱成一团麻。
可不料这样躺着躺着，肚子竟然真的疼起来。火辣辣的感觉一直从胃部延伸到肚脐周围，疼得徐珏忍不住蜷成一团，冷汗直流。
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跑去看海选，偏偏徐珏又没有准备任何肠胃药，只能忍着剧烈的疼痛翻身下床，拿起手机拨通室友的电话。
但不论哪一个，都是无人接听状态。
“我勒个去。”徐珏捂着肚子呻吟着骂了一句，拨了朱悦的号码。
“嘟嘟”声响了很久，那边终于接了起来，一片嘈杂声中，朱悦的声音很不真切：“喂，姓徐的，叫你早早跑掉，海选超好看！”
“小猪。”勉强撑着去倒了一杯热水，放在肚子上捂着，徐珏扶着床沿躺下，“能不能帮我买点胃肠药，现在送过来？”
“你真肚子疼啊？”周围声音太嘈杂，朱悦忍不住放大了嗓门。
坐在朱悦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麟突然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朱悦。
朱悦看他一眼，脸上神色挺担忧的：“你哥肚子疼。”
“沈麟在你旁边？”徐珏一听朱悦这话，肚子更是疼得厉害。
“……对。”
朱悦话音刚落，徐珏就掐断了电话。
“喂？喂？”
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沈麟，你哥他应该很严重……”朱悦放下手机，转过头来，沈麟早就不见了。
“咚咚咚……”
不过断了电话三分钟左右，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徐珏对朱悦的速度很是惊叹，捂着肚子歪歪扭扭跑去开门。
“你没事吧？”沈麟站在门后，拄着门沿，喘得很厉害。
徐珏立刻想将门给关上。
沈麟反应超快，一个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动作有些大，不小心碰到了徐珏的肚子，后者刹那间就蹲下去了。
“你没事吧？”沈麟立刻蹲下去，揽着徐珏的腰将他半拖半抱到床上，轻轻抚着他的脑门，声音轻柔得不像话，“哪里疼？”
“关你什么事？”徐珏咬着下唇，“你给我出去！”
“怎么样怎么样？”朱悦随后冲了进来，直奔徐珏，“之前我在医院蹲了几天，让我来看看。把上衣撩起来，裤袋松开，双腿蜷曲。”
沈麟依言将徐珏的衣服拉上去，并解开他的腰带。
碰到腰带的时候，徐珏明显地挣扎了一下。
“乖乖别动。”沈麟的声音柔和得像是在哄小孩子，解开腰带后，又轻轻抱住他的小腿，帮他蜷起来。
一切的一切，温柔得令人咂舌。
不过朱悦的视线一直落在徐珏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沈麟的眼神和动作。她走到床边，将手轻轻顺着徐珏的腹部触诊一圈，又将两手分别放在徐珏和自己的额头上，蹙起了眉头：“我不是特别确定，但是，有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赶紧送医院啊！”
“查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叫最近的出租车。”沈麟一边说，一边整理徐珏的衣服。
徐珏惨白着一张脸，将脑袋扭到一边，攥紧了拳头，有气无力地说：“没那么麻烦，肠胃炎而已，小猪帮我买点药来就好。”
“那我打电话叫阿姨来看你。”沈麟一脸严肃看着徐珏。
“你！”猛然转回来，徐珏瞪着沈麟，却看到他眼中满满的关心神色，心脏抽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麟伸手擦了擦徐珏被冷汗打湿的额头，低声说：“生病了就要去医院，我陪着你。”
我陪着你，这四个字如同轻柔而温暖的羽毛一般轻轻划过心头，奇异地引起一阵悸动。
“出租车很快就到楼下。”朱悦挂掉电话，转过身来，看到两人对视的画面，有种诡异的感觉。
“嗯。”沈麟应了一声，扶着徐珏做起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转身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徐珏抽回手：“我自己能走。”
沈麟侧过脑袋，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别逼我抱你下去。”
“再不快点老娘来背你！”朱悦恶狠狠地冲着惨白着一张脸还瞎逞强的徐珏吼道，“让你走，磨磨唧唧到天黑都下不了楼。”
双重威胁。
徐珏只好将手放回沈麟肩上。暖暖的体温隔着一层柔薄的布料传道手上，传进心里。
沈麟快速且轻柔地将徐珏的腿拉到自己腰上，双手托起他的屁股，站起身来。
“喂，我说徐珏。”朱悦打量着他俩，皱着眉，“你是肚子太疼了还是咋了，怎么像个僵尸一样撑在沈师弟背上？你倒是趴下去啊！”
徐珏：“……”
“别闹别扭。”沈麟转头说了一句，看到桌上的杯子，转身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徐珏，“放你肚子上捂着，会好一点。”
徐珏默默接过去，塞进衣服里，然后乖乖趴在沈麟背上。
“真觉得沈麟是你哥才对。”朱悦跟在沈麟后面，边跑边嘟囔着。
三人到楼下的时候，出租车也刚刚到。沈麟转身对朱悦说：“朱师姐，谢谢你，你先回去吧。”
“可是……”朱悦担忧地看着徐珏。
徐珏弱弱道：“小猪别走……”
恰巧一阵风吹来，三人头顶的竹叶发出刷刷的声响，盖过了徐珏的声音。
“什么？”朱悦没听清。
“我哥说。”沈麟说着，拉开车门将徐珏塞进去，转身挡住两人的视线交流，“海选之后学生会还要负责整理操场，你是项目部部长，可不能走。还有，我哥没带手机，要麻烦朱悦姐你帮忙给婕妤姐请假。”
“啊。”朱悦踮起脚尖看了徐珏一眼，“你没问题吧？”
沈麟笑了笑，坐进车里：“他是我哥，你还不放心吗？”
看着浅蓝色的出租车自面前扬长而去，朱悦站在原地一脸担心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徐珏没说那么多话呢？”
chapter 19
纯白的房间，窗外墨绿色的植物丛在灰霾的天幕衬托下更显郁郁葱葱。徐珏躺在检查床上，上衣被撩到胸口，露出纤细的腰和胸前两抹淡淡的，殷红的小点，白皙的修长身子贴在深蓝色的床单上，很是养眼。
可惜医生是个中年女人，顶着一张僵尸脸，将手放在徐珏右下腹，一勾手重重压下去：“这里疼不疼？”语气生冷而刻板，例行公事的询问。
“嘶——”徐珏猛抽一口气。
“医生你能不能轻点？”沈麟站在旁边，面色不善。刚刚朱悦检查过，也没见徐珏疼成这样啊。
“那这样呢？”医生无视沈麟，猛地将手松开。
“我去！”徐珏一把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有气无力地瞪了女医生一眼，“疼。”
“好了。”医生走到旁边的洗手台去洗手，专业六步洗手法。
见那医生洗手洗得那么认真，活像徐珏身上带了什么可怕的接触性传染病菌一般，沈麟忍不住来气：“我哥他怎么了？”
医生洗完手，又抹上消毒液，坐下便“刷刷”开了单子：“典型急性阑尾炎征，需要马上手术。听你们说着病程发展很快，如果再不快点的话，有可能会穿孔，引起腹膜炎。”
“你是他家属吗？”实习医生是个年轻的姑娘，声音柔柔弱弱。她拿着那张手术同意书来递给沈麟，眼神不住往他脸上飘。见沈麟点头，她微微一笑：“签完字出门左转，去收费处交一下钱。”
沈麟替徐珏整理好衣服，见他疼得冷汗直流，便转头问医生：“可不可以帮他打一剂镇痛针？”
“不需要的。”实习医生凑过来柔声说，“阑尾炎疼痛还不算太厉害，没有必要打。我们会先给他打些消炎退热的药剂，下午再进行手术。阑尾切除术只是小手术，不用担心。”
“谢谢。”沈麟冲着实习医生点点头，转身跑出去取钱缴费。
“你弟弟对你真好。”实习医生笑着友善地看着徐珏。
徐珏苦笑一下以作回答。比起这种好，他还是更愿意沈麟追着他欺负。
阑尾切除的确是小手术，推进去不到两个小时，徐珏便被推了出来。一直守在外面的沈麟连忙站起来，问医生：“还好吧？”
医生把手上的密封袋递给沈麟，里面透明的液体里面，泡着一小块紫红紫红，表面上有些斑斑点点的东西，说：“这种小手术，完全不用担心。”
“谢谢。”沈麟接过袋子，左看右看，问：“不好意思，这是什么？”
“阑尾啊。”
徐珏本来在装睡不想说话，一听睁开眼睛瞟了一眼，立刻一脸嫌恶，有气无力地说：“扔了它。”
沈麟想也不想就将密封袋塞进上衣口袋里。
主治医生看了看周围的女护士，跟旁边的实习医生说：“你去找两个病人家属来把这个病人抬到病床上去。”
沈麟止住那个实习医生，看了看徐珏：“不用了，我来就好。”
“你？”实习医生怀疑地看了沈麟一眼，“和你哥哥一样瘦唧唧的……呃……”
说话间，沈麟已经把徐珏打横抱起来了。
“我自己能走！”徐珏瞪了沈麟一眼，脸颊到耳朵都是绯红一片。他尝试着动了动脚，却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脚在哪里。这才想起阑尾切除术需要半身麻醉，胸腰以下完全无感。由于手术需要，徐珏身上换了宽松的病号服，本就削瘦的身体包裹在里面，显得格外弱小。整个人被沈麟抱在怀里，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那好，注意不要牵拉到伤口。”医生看了他们一眼，对旁边的实习医生说，“跟着他们去病床，把单子填好。”
“啊，要是我有个像你这么好的弟弟就好了。”实习医生跟着沈麟他们，见沈麟轻轻将徐珏放在病床上，动作温柔得一点都不像个正值十六岁的毛躁男孩，还不忘顺带帮哥哥整理好皱起的衣裳，不由得感慨万千。
沈麟冲着实习医生笑笑，没说话。转过来问徐珏：“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感觉怪异至极——既尴尬，又郁闷，更多的是淡淡的带着温暖的感动，搅得他心神不宁。只好将脑袋转到一边，埋到枕头里：“我困了，睡一下。”
“嗯，你睡吧。”沈麟拖了把椅子，就在徐珏床边坐下。
交代过注意事项之后，实习医生小跑着回了医生办公室。离开病房时还不忘转头多瞟这对兄弟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