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叔叔。”冲着沈耀华的背影挥挥手，陈婕妤快步走进了装潢颇为豪华的别墅中。
大概到了十点半徐珏才从楼上下来，一身睡衣睡裤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和沈耀华聊天的陈婕妤的时候，徐珏先是一惊，而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大过年的，陈婕妤为什么会跑到和她并不算特别熟稔的徐珏和沈麟家里来？
chapter 29
“婕妤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麟站在了徐珏身后。
徐珏一僵，快步走下去：“主席，你怎么来了？”
沈麟依旧站在楼梯上，垂眼注视着徐珏的背影，良久才走下去。
那边陈婕妤笑微微地说：“刚刚在附近逛街，顺便就送点新年礼物来你们家……你们真能睡懒觉啊。”
桌上果然摆了一大堆包装精美的物事。
“呵呵。”徐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睡衣，连忙跑上去换衣服。
再下来时，沈耀华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沈麟和陈婕妤两个人坐在客厅里。陈婕妤好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客厅的每个角落。
沈麟的笑颜格外耀眼，刺得徐珏眼睛很不舒服。
而且，陈婕妤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陈婕妤自然而然地留在徐珏家里吃饭。全家人似乎都知道些什么一样，只有徐珏蒙在鼓里。
晚饭时候，徐珏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主席，为什么不回家？”
其余四个人的动作明显滞了一下。
徐妈妈给徐珏夹了一筷子他最喜欢吃的粉蒸肉：“多吃饭，少说话。”
“我吃饱了，谢谢叔叔阿姨。”陈婕妤放下筷子，笑得有些勉强，“我该走了。”
说完便拉开餐厅后面的房门，走了出去。
如果徐珏没有看错的话，陈婕妤眼里好像还有水花在翻动。
“沈麟出去看看。”沈耀华没有太多表情，淡淡命令道。
“哦。”沈麟放下筷子，特地从另一边绕开徐珏的座位，追了出去。
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门一关上，徐珏连忙问：“主席她怎么了？”
徐妈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沈耀华抬头看了徐珏一眼，难得说：“别问了。”
沈麟追出去的时候，陈婕妤趴在花园亭子里的桌子上，正在哭。
哽咽被焰火和爆竹交织的，震耳欲聋的热闹声响完完全全掩盖住。
“还好吗？”沈麟在她旁边坐下，怕她听不清楚，贴着她的耳朵问道。
陈婕妤一转身就趴在沈麟身上继续大哭。
略略迟疑一下，沈麟将手搭在陈婕妤背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脊顺着气：“这种事情，哭出来会好过一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有时间才能冲淡这些。难过就哭吧。”
“明明、昨天晚上还打过电话……”陈婕妤泣不成声，早上的微笑完完全全消失殆尽。她紧紧揪着沈麟的衣襟：“今天、早上就……”
“嘭——”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徐珏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将视线调回正在播放着新闻的电视上。
新闻中正好在播报一条飞机失事的新闻——播音员无甚情绪的声音机械地念道：“自北京时间今早十点到目前，确认死亡的人数已经上升至一百零三人，其中有十八名中国人，另外还有六十九人失踪……”
“啧，竟然在除夕的时候出这种事情，这些人家怎么过年啊？”徐珏冲着徐妈妈感叹一声。
徐妈妈面色严肃：“等下你们那个师姐回来了，就别再说这个事情了。”
徐珏一愣，正想问点什么，却被徐妈妈推出们去：“快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这么晚这么冷，一个二个都别感冒了。让他们回来吃水果。”
“哦。”
刚刚走到小花园入口处，那对与现在漫天爆竹的欢乐气氛不符的，相拥在一起的身影就让他停住了脚步。
陈婕妤趴在沈麟怀里，好像在哭，后者正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似地。
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们，犹豫着要不要马上转身离开。
沈麟抬头，自然而然看到了漫天烟花下，正正立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徐珏。但他立刻移开了视线，垂下头去贴着陈婕妤的耳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徐珏转身就走。
回到家也一言不发，静静地坐下一个接一个地削水果。
徐妈妈正在认真地看春节联欢晚会，倒是沈耀天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回来。”徐珏继续削苹果，原本应该顺顺溜溜一大长条皮，刷刷断了十多次。
一个苹果也只剩下了半个，还染了一片红色。
“啊呀，你这小破孩！”徐妈妈一把从徐珏手上抢过苹果和刀子，将两者放在茶几上，慌慌忙忙跑去找创可贴，边翻箱倒柜边心疼地责怪：“怎么去读个大学读了一年多就连苹果也不会削了？也不会注意点，就你这么粗心大意的，怎么拿手术刀做手术啊？”
徐珏懒得跟妈妈争辩，受伤的左手悬在垃圾桶上方，看着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进垃圾桶里，将雪白的垃圾袋染的鲜艳。
伤口挺深，估计得留疤。
却并不怎么疼痛，只是心里不舒服。
莫名的怒气一阵一阵涌上来——为什么连苹果都不会削了，为什么大家都好像有什么秘密不能说一样，为什么……沈麟要抱着陈婕妤？
创口面积太大，一块创可贴包不住。
就在这个时候，沈麟和陈婕妤一前一后走进客厅。陈婕妤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可上翘的嘴角和微弯的眼眸并不能遮住眼眶周围的浮肿和通红的鼻尖。她挺不好意思地说：“大过年的，真是对不起你们。可是我又没有什么亲人在这边……太对不起了。”
徐妈妈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哎呦，说的是什么话啊。今天什么都别想，跟着我们过年。有什么事情都以后再说。”
“谢谢阿姨。”陈婕妤依旧是笑，只是有一颗眼泪不小心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沈麟即时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她。
徐珏将手上缠了一半的创可贴撕下来扔在垃圾桶里，几大步越过他们走上楼去。
“这小破孩，这是闹什么别扭？”徐妈妈匆匆忙忙看了徐珏一眼，转而问沈麟，“你还记得家里的纱布在哪里吗？你哥刚刚切到手了。”
“哦。”沈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不大不小，“忘记了。”
“那就用三块创可贴吧。”说着，徐妈妈抓起旁边的创可贴盒子就跟了上去。
沈麟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头看徐珏一眼。
没有关心，没有幸灾乐祸，甚至连一点感情都没有……徐珏握紧了拳头，拉开卧室门走了进去，打开电脑将声音放到最大，躺在床上。
徐妈妈跟了进来，被震耳的，外面爆竹和里面音乐交杂的声音刺得皱了眉头，轻轻拉过徐珏握得紧紧的拳头，仔仔细细将创可贴一个一个贴上去：“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在闹什么别扭？是不是怪我们没有告诉你你们那个陈师姐的事情？”
徐珏将脑袋别向另外一边，看着窗外明明暗暗的焰火：“没有。”
“我现在告诉你，你等下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啊。”徐妈妈拍了拍徐珏的脸颊，“那孩子怪可怜的，她爸爸妈妈都搭了那辆失事的飞机，大过年的一下子没了双亲。”
徐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回来。
徐妈妈点了点头，面色凝重：“不要说什么，知道吗？”
“……嗯。”徐珏点了点头。
“乖乖跟我下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懂吗？”徐妈妈走到门口，冲着徐珏勾了勾手指，“多大的人了，竟然还会为这种小事情生气，我还以为你真的长大了呢。”
被妈妈这么一说，徐珏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真是太不理智了，二十岁的人了，竟然还在除夕这种时候生气，并且还是没什么理由地生气。陈婕妤她很可怜啊……
跟着徐妈妈下去的时候，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沉默着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陈婕妤双眼空空洞洞，一看就知道虽然盯着电视屏幕，但思绪却不在这里……她在使劲隐忍着不哭出来。
“打扰你们好久了。”陈婕妤翻起眼球看了看天花板，竭力让自己的嗓音平平稳稳，“太晚了，我想回去睡觉。谢谢你们，再见。”
说着看了沈麟一眼：“沈麟……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沈麟站起来：“好。”
两人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沈麟打了电话回来给徐妈妈，大致就是说要留在陈婕妤家里，和她另外几个朋友一块儿陪陪她，晚上就不回来睡觉了之类的话。
明明觉得陈婕妤很可怜，也觉得沈麟的做法的确在情理之中，可徐珏心里，总是不是个滋味儿。
因为之前看到过两个人过于亲密的模样，所以不自觉地会想象——沈麟会对着陈婕妤温柔地说：“我喜欢你。”心里突然感觉难受得无以复加。
“说来，这怕是这十多二十年来，我们过过的最特别的春节了。”徐妈妈叹一口气，“可惜那个女孩子，在这种家家团圆的高兴时候，爸妈一下子全去了，估计一辈子过春节都会难过吧？太可怜了。”
整个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徐珏一个节目都没有留心。脑海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沈麟和陈婕妤相拥在一起的画面。过了零点互道了春节快乐之后，徐珏神不守舍地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呆呆看着窗外万千火树银花。
金色的、银色的、五颜六色的炫目光带在深黑夜空中爆开，投射到徐珏腕上的金属表带上，反射出来的光泽刺痛了他的眼睛。
徐珏垂下脑袋看着那四个小小的英文字母，低声喃喃：“我喜欢他？”
朱悦说过：“……当他和别的女孩子亲近的时候，你会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整颗心揪着疼……”
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chapter 30
沈麟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黑色的修身大衣上一片白印子——泪水干涸之后的印记。
徐珏垂下眼眸，那件大衣，不久之前才被他轻轻披在自己身上过。
因为沈耀天被徐妈妈拖进了厨房，所以整个客厅只剩下沈麟和徐珏两个人，气氛挺尴尬。
倒是沈麟先开口：“没睡好？”话音里竟然还带着些微的笑意，格外平静。
“啊！”徐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反应过大。他揉了揉眼下的淤青，有些不自在地说：“昨晚太吵了。”
“哦，这样啊。”沈麟在徐珏身边坐下来，说：“我也没睡好。”
搞不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珏微微往另一边挪了挪。陈婕妤身上特有的香水味钻进鼻孔里，让他又是一阵难受。
“婕妤姐抱着我哭了一个晚上，天亮才睡。”沈麟活动了一下脖子，“她还有一个高中同学和她在一起，所以我就回来了。”
“哦。”
“你当真了？”沈麟侧过脑袋，看着徐珏，低声问。
低柔的声音让徐珏心一跳，他问：“什么当真了？”
“之前我说的话。”
徐珏不解地看过去。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的表情，一如大半年之前的时光，在沈麟欺负了徐珏之后，他眼中会出现的神色。
“之前我说的，我喜欢你什么的话。”沈麟嘴角翘起来，颇为恶意，“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啊？”
徐珏好像聋了一样：“你说什么？”
“我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喜欢你啊。看你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徐珏的心跳的很快。
“所有的话都是骗你的。我只是想拿你试试怎么来追别人，怎么样，很感动吧？”沈麟声音低且柔，可字字句句都像锋利的剪刀一般割裂空气，“帮你上课回答问题，本来是想看你出丑的，但是上课之后才发现，原来每个老师只上一两章内容啊，真可惜没有能让你的老师们知道谁是真正的徐珏。
“我还以为张萌萌真的喜欢你，我进去插一脚，可以把你和你女朋友搅分手了，又可以让表演更加形象生动，呵，可惜我想错了。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在帐篷里面欺负你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爽？
“还有在医院，你以为我真的想对你好啊？不过是怕你死在医院里面，或者是活着回来跟徐姨告状，所以才对你稍微好一点，还可以顺便看看对你温柔一点你会有什么反应……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心动的感觉？
“唉，可惜为了增加真实可信的感觉，害得我费了好多钱给你过个生日，还要傻不拉叽地在脸上写上那么恶心的话，你不知道，当时我都要笑死了。”
徐珏由着沈麟在那儿说，明明有好多话想要反驳回去，却全部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明明之前感觉这么真实，现在沈麟竟然跟他说这是一个弥天大谎？
徐珏一时不知道该相信什么——究竟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现在说的话是真的？
那些个令人难以忘却的告白，那些个令人动容的温柔眼神，那些个幼稚却无比真实的行为，原来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现在这个一脸戏谑表情，连黑眸中都流露着鄙夷和嘲弄的情绪的沈麟，才是假的？
“没办法，我长这么大，爱好只有两个——第一是显摆，第二就是整你。”末了，沈麟耸耸肩，挑着一边的唇角看徐珏：“春节的时候送你个真相当礼物，新年快乐哦，亲爱的哥哥。”
就连他颊边那个一向很可爱的酒窝都可恶起来。
徐珏如同被棒锤击打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这样一脸高高在上的表情，一副整死你不偿命的表情的沈麟，才是真正的沈麟。
之前他的种种行为，的确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沈麟站起来，摸了摸徐珏的头发：“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是吧？”
“的确。”徐珏也笑了起来，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我还当真了呢。”
“其实拿你练练手也不错，以后就知道怎么追女生最好。”
不管是真是假，现在这样最好不是么？徐珏盯紧了沈麟的眼睛：“能听到你现在跟我说这个真是太高兴了，不然我会觉得很麻烦很恶心。”
想要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东西。
可沈麟漂亮的眼中除了戏谑之外，没有丝毫别的感觉。甚至连唇角都不曾动一下。
徐珏气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将手指紧紧埋进拳头里，咬牙切齿半天，才掉头走开：“我去看看菜好了没。”
沈麟嘲弄地扯扯嘴角，坐下来随便打开一个频道，抓起面前果盘里的水果，边吃边看电视。
面无表情。
真是难为沈麟了，费时费力费尽心机，就为了下这么大一个套子来坑自己。徐珏生气之余，想要长长地，从心里舒一口气，却觉得郁结在胸口的闷烦感觉更加发堵了。
明明应该高兴的才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