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过了很久的回答，安懿凯以为自己的手等到石化，他倒是宁愿石化，这么一直拉着不放手。
艾梵别过头，偷笑的样子让安懿凯从手到身体都僵硬得不受控制。大狗一样扑上去，垫着脚尖啃艾梵的嘴。生涩的动作糊了他一脸口水。艾梵笑了笑，拍拍安懿凯的肩膀，扣着他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到口腔被舌尖侵入的时候，安懿凯僵硬地按着艾梵的肩膀，大睁着眼睛，不知道要躲还是回应……
大概是想到那时候告白被反推一把的情形，安懿凯抱着脑袋缩在椅子上笑喷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永远冷着一张脸的艾梵会有那么纯熟的技能。艾梵……艾梵……艾梵……你现在又在哪里。
安懿凯撑着扶手站起来，汗涔涔地，没关好的窗透着风，把他吹得一凌，脑袋也清醒了。急急找到掉在沙发上的手机，双手虔诚地握着，拨出熟悉的号码，那边是冗长的忙音。
按掉重新再拨，安懿凯害怕那边响起的熟悉的女声，告知的是无人接听。
总是等到最后的几声才摁掉，然后反复拨出……
终于，哢哒一声，没有掩饰的，艾梵的疲倦的声音，“放过我吧……”艾梵说。
安懿凯颤颤巍巍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紧紧抓在手中，一字一顿地说，说之前在脑袋里过了几百遍，揣测艾梵的反应，揣测说完的后果，最后还是开不了口。
等不到回音，艾梵又回一句，“没什么要说的我就挂了。”
话音未落，安懿凯迫不及待地张口呼喊，“艾梵！”声音略大，透过耳机刺得耳朵疼，艾梵稍稍退开了点，却听到那边说，“艾梵……对不起……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艾梵，”艾梵大概猜不到，安懿凯用怎样顶礼膜拜的神情说之后的话，那三个字，又疼又腻，让自己好几夜，夜不能寐。安懿凯有一副好嗓子，要是不做记者不做评论员，他大概可以去唱歌，或者是去广播。而安懿凯现在，正用着这样让人无法拒绝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
这会不会太晚了。
第十五章
心脏跳脱了一拍，安懿凯赎罪般的语气，哑着嗓音说出最后的三个字。对于艾梵自己，魂牵梦系的那个人又真切的回转到身边了么？太多惊慌，原本已经冷到谷底的心，突然被赦免一般又悬了上来，只是悬得太高，仿佛被挂在城墙示众一样，惴惴不安着。
那个打着失忆旗号，对自己无意间流出的感情，有着明显抵触的安懿凯，刺过艾梵太多回。那种捧着一个心奉上却被踩得鲜血淋漓的事，艾梵已经不敢再去做了。怕只怕惹得他越发厌烦，逃到自己触不着的世界。
尽管哀哀凄凄地瑟缩着，然而艾梵也不是没有想过安懿凯重新回来的情景。只是那时爱人抵触地情绪表现得太过决绝，让破镜重圆几乎成了奢望。艾梵不敢去想，只有累极了才去回味他曾经给过的拥抱，靠着记忆中的温暖撑到现在。所以愿望实现太快反而让人不敢相信，明明……都已经快绝望了。明明他暗暗对自己三令五申，不敢给自己留下一丝希望，一颗心只能碎得什么也不剩。
就在艾梵靠回忆温暖自己，已经觉得不会奢望的时候。凭什么……
艾梵克制不住，怒极反笑，笑声像是喉咙底下发出的咕咕声。安懿凯只能从听筒里断断续续听到“呵……呵……”的笑声，来不及反应，他以为只要用一句承诺就可以换艾梵回到身边，可他还是不明白，艾梵的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那边带着杂音，断断续续的声响，终于在哢哒一下，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电话不是艾梵故意挂掉，只是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划过红色的按键就自动切断了联系。盯着屏幕上慢慢黯淡的画面，来不及换的昵称仍旧是“亲爱的小王八”。兀自亲近的感觉，突兀得令人发笑，艾梵却只剩下无感。闷闷地扔了手机，他没有心情回拨给那个人。
今天这个下午，已经够讽刺的了。原本以为已经能够放开那个人，却因为一个带着撒娇语气的电话，就提前下了班还逛了超市巴巴地往住处赶。时间卡得精确，按理说正在上班的艾梵不该在那个时间点看到那种场景。安懿凯和一个女孩子在兴致盎然地谈话，女孩的头发上落了东西，安懿凯亲昵地摘下，两个人靠得十分近。艾梵的角度看过去，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
那原本是属于自己的温柔，却给了旁人。霎时间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起来，只有半扶着膝盖才能勉强站着。失忆之后的安懿凯早就言之凿凿地确定自己只对女孩有兴趣。你艾梵又算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上赶着被虐罢了。艾梵忍不住这么想，是不是谁抢占了安懿凯的躯壳，用他的身体去爱别人。
怪力乱神的事……呵呵。艾梵自嘲着勾了勾嘴角，坐在沙发上拍了拍额头。不远的那边叩叩叩两轻一重的叩门声。艾梵木讷地抬起头，先于反应，陌生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来人一手托着餐盘，笑盈盈地看着艾梵。退了笔挺的西装，随意地穿着宽松的米白色成套居家服，脚上趿着的拖鞋是意大利纯牛皮手制的，架着黑色的框架眼镜，比起往时更添一分书卷气。他一脚卡在门上改成双手托住盘子，倚在门边对艾梵微笑，“睡前喝下牛奶会比较好，洗澡水已经热了……”
艾梵点点头，道了声“打扰了……”抱着男人好心施舍的衣物打算将就一下。
另外一边被突然挂了电话的安懿凯怔了一下，盯着手机屏幕疑惑不解缓缓升级成了担忧惶恐，莫名地急躁起来。他耙了耙头发，头顶的杂毛被抓成了鸟窝。原以为艾梵是不小心挂断了电话，没理由道了歉又郑重其事表明心迹还被拒绝。捏着手机按耐着等待那边的回音。
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回拨的电话，安懿凯的焦虑升级，划开屏幕的力度也变得凶狠，好在连接中的嘟嘟声还没有响过多久，就被立刻接起，心口焦虑的部分，也陡然变得平静，他试图压抑迫不及待的心情，仍旧是抢在对方之前出声，“艾梵……”
那边却传来苦恼的声音，“诶，你找艾梵？真是不巧，他现在不方便。”男人略低的嗓音，带着笑意，语调轻缓，语气中天然的优雅不言而喻。
安懿凯却忍不住失了方寸，“他刚才还和我通话，怎么就突然挂了电话……你是谁？”警铃大做，这明显不是苏愈诘的声音，安懿凯很少干涉艾梵的私事，但艾梵的社交空间仅限于公司和家里的两点一线，安懿凯着实猜不到这个男人和艾梵是怎么样的关系。
“艾梵去洗澡了，你是哪位？有急事需要转达么？”男人并没因安懿凯唐突的反问而破坏心情，语气中明显听得出笑意，还能从容地反问。
“……”反倒是安懿凯乱了阵脚，他从来没想到艾梵会在自己掌握不到的地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不是，就算是女人也不行。尽管心口猫爪挠一样的焦躁，安懿凯还是迅速找回该有的镇定，“我是他的家人，有急事需要跟他面谈，如果方便的话请告诉我地址。”
对方倒是没多做迟疑，大大方方地告诉安懿凯一个豪华居所的地址。安懿凯心记下地址只来得及抓了手机钥匙往外跑，球鞋的梆被踩在后跟下，形象全无地站在楼道猛按电梯。
大概因为入夜，电梯上来得很快，直接下车库取了车。
被汗湿得t恤吹了风，寒意从脊梁骨攀了上来，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惴惴不安地看着手机。车库的门的还没关好，车子就冲出好远。双手扶着方向盘，安懿凯的惶恐，比失忆初醒还要难以压抑。太过害怕以至于双手紧握方向盘都不断地颤抖。
外来的车辆不能停进住宅区，安懿凯只能随意把车靠在路边拔了车钥匙穿过警卫室就在山路正中狂奔。夜里的山风剜得喘气都肺疼，耳鸣的声音尖而细，刺得脑袋炸裂般了疼。
终于在一处较安静的独栋别墅前停下。来不及顺气，就急着按门铃。
佣人倒是被特意吩咐过了，不多询问就开了门 ，领了安懿凯在楼下大厅稍坐。主人还未出现，安懿凯只能耐着性子等。越是焦急脑袋就越疼，分不清是燥热还是畏寒，冷汗细细地布在额头，背后也几乎快被汗水浸透。只能攒着手机，勉强打起精神。
不多时，男人顺着半旋的扶梯走下，尽管穿着随性，但扑面而来满满当当的贵族气息，把安懿凯的狼狈不堪衬托得更甚。
“抱歉，艾梵暂时还不方便，你请随意，”把佣人端来的茶水往安懿凯那里推进了些，自顾自地端起自己的杯子，随手翻翻搁在沙发上的报纸，然后回过神来笑，露出一个酒窝，“对了，忘记自我介绍，我是LM最近的企划的合作负责人，易仕可。”
“……”安懿凯哽了一口气，扯了扯衣服好让自己看起来更笔挺些，连右臂也开始抽疼了，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礼貌的回应一个微笑，“我是艾梵的……家人，”他挑了一个并不敏感的词汇自我介绍，“叫我安懿凯就可以了。”
易仕可像是听到感兴趣的事，放下翘起的二郎腿，身体前倾着，更靠近安懿凯一些。安懿凯现在的脑袋根本做不出反应，木讷地盯着这个男人露出危险的笑容。而另外一边，楼梯传来的响动，似乎更加动人。
安懿凯僵硬着，转头的动作带动着肩膀，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转了过去，眼睛贪婪地望着那个人。艾梵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诧异地看着安懿凯。他的身上穿着过大的不合身的居家服，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V型的领子露出大片锁骨，被水珠浸出一片润泽。安懿凯盯着他，眼神毫无躲闪。
艾梵的表情，从原本的诧异，慢慢变得恼怒，抓着扶手的手，扣得死紧。似乎是隐忍着不爆发出来。最后也只是放下僵持的面部肌肉，叹了一口气，做出转身的动作。
反倒是易仕可先出了声喊住了艾梵，“艾梵，这位先生说是有急事找你……”说易仕可看不出艾梵的心思，那是绝不可能的，至于他为什么给艾梵一个台阶，甚至帮安懿凯争取一个机会，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艾梵！我有话要和你说！”安懿凯大步往艾梵的方向跨了一步，没敢多走，那一步像是临界，仿佛不跨出一步艾梵就会逃走，而多跨出一步，就会被嫌恶。
艾梵呵呵地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尽管这么说，艾梵放在阶梯上的脚，没多余的动作。
“求你，”安懿凯低声下气的说，“跟我回家吧……”艾梵的背影，在自己眼里变得模糊，天地好像都在旋转，他只能勉强撑着身体，一边扶着沙发的椅背，一边不肯放过艾梵的任何一个动作。尽管视线已经糊成一团。
“易先生，让你见笑了。”艾梵没有回应安懿凯的哀求，他只是分不清现状，倒并不是拒绝安懿凯。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的执念太深做了一场幻梦，总之今天都不适合探讨进退的话题，他甚至还不能坦然地面对那个曾经将自己弃之敝屣的安懿凯。
说完这句话，艾梵径直踏上楼梯。
眼见艾梵要走，安懿凯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要将艾梵扯回来，已经到极限了……脑袋的眩晕无限放大……倒下的那一刻，如坠深渊……。
第十六章
艾梵想到要回家一趟，一种久违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原本以为放下的，都提了上来。所有假装不在意的，其实都梗在嗓子眼。那种迫不及待的要挣脱的感觉，在见到安懿凯的那一刻，才轰然崩塌。
那个男人，原本就该和女生在一起。七年前误打误撞的遇见，自己本应该拒绝到底。可是从小到大恪守所谓的菁英培训，于是从来没有恋爱过的艾梵，理所当然的不懂爱。直到那时初入大学的安懿凯死缠烂打撞进自己的心里，二十多年来积攒的感情，终于在互诉衷肠之后一发不可收。
艾梵爱着安懿凯，已经到了骨子里。
可直到安懿凯因自己而出事之后，艾梵才发现，那种有悖纲常的爱情，其实是种错误。上天对安懿凯十分宽恕，给了他一个失忆的理由，让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不爱，更堂而皇之的和女孩走到一起。
这种硬生生改变人生轨迹失误的做法，总要有一个人承受。安懿凯已经受了伤险些丧了命，幸好心疼得一塌糊涂的人只有自己。这种事情，一个人疼好过两人难受。没那么容易释怀，即便想得多透彻，揪疼着的心和乱成麻的思绪，都让艾梵无以适从。世界像是被彻底颠覆了一样，心口被硬生生剜了一刀，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个人漫无目的不知走到何处。
不知不觉地逛到了闹市，车水马龙里穿行，艾梵只觉得那些光与热都是别人的幸福，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在一片荒芜中寂静。身体木然地随着人流移动，没留意穿越马路时红灯已经亮起，刺耳的刹车声想起，才恍惚地抬起头，在人群的尖叫声中眨眼，车大灯刺得睁不开眼。抬起手臂怔怔地望向差点撞到自己的轿车。
车上下来的人，急速地朝他走来，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按住了肩膀，迷惘地抬起眼睛。
这个时候，他看见了男人忧虑的眼神。“易……”，有些疑惑。正老鹰捉小鸡一般按着自己的易仕可，上上下下站在路中间检查自己的有哪儿伤着。艾梵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易仕可把车停在大马路中央，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他车后一串的小车，拍着喇叭轰鸣。艾梵几乎要被这些异常的响动激怒了。易仕可于是先人一步，径直把人压进他的车里。上车之前，甚至还抬着手护着艾梵的脑袋，小心不让正失魂落魄的艾梵一下撞上车门框。
易仕可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室，矮下身子帮艾梵拉上安全带，距离很近，另外一个人呼出的气息交汇，艾梵不自主向后躲，而易仕可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抿着唇勾起嘴角。这样失落的艾梵，脆弱得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疼爱。更加想要占有。
“去我家？”询问的语气，问的却不是艾梵的意见。当然艾梵没有余裕反驳。只是盯着车窗外飞速向后躲闪的车辆和行道树，去哪里都也无所谓了。直到车被让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住宅区。艾梵诧异，在小区内竟然还要车行这么久，这个男人活的真是奢侈。艾梵嗟叹了一口气，就再也没有别的表情了。
易仕可笑着看艾梵难得的反应，被带到完全陌生的地方竟然毫无警觉。太没有防备的样子，更让人迫不及待。
理所当然的发展，易仕可借口夜深不便，硬是把艾梵留宿在家中。他没有犯罪的预谋，当然这种悄悄地拉近一点距离，并不是不可以。艾梵是一个巨大的宝藏，只要拥有……
安懿凯是一块绊脚石，意料之外的电话，硬是把艾梵气出了一点活人的生气。
艾梵去洗澡的时候，电话正好响了，易仕可没有代人接电话的习惯，只不过是偷偷瞄了一眼，就欣然接起来了。那种满满的高人一等的语气，和隐约流露出的欲念，是一场挑衅。易仕可从来就不觉得自己会输，尤其是输给这种的刺头小鬼。
安懿凯比艾梵要小上好几岁，比起已经在这个社会摸爬滚打好几年的自己，安懿凯的胜算不大。更何况他已经失忆了，现在再哭着喊着要追回艾梵，也可以用小孩子发现不要了的玩具被人抢走了，极不开心想要回头再抢回来的理由解释。易仕可不怕，那个忘了过去忘了自己忘了爱的小屁孩，凭什么和自己争？倒是艾梵身边那个常常默不吭声的苏愈诘……呵呵，倒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