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张仲文望了望手里气味有点潮十个中也有三个是瘪籽但是颜色的确油亮放光的瓜子迟疑地说：“我觉得吧……觉得吧……吃起来，呃……的确让我有一种在丰收后的苞米地里举着红绸子在喧天的锣鼓中扭秧歌的感觉。李阿姨，这瓜子实在太好吃了啊，我要是上瘾了怎么办？”
“所以，不能多吃。天神瓜子的成本目前还很高昂，一般人我才不给他呢！”李青亲切地抹了抹他的头，收了手之后背在后腰，悄悄地用消毒纸巾不动声色地擦拭。
“咳，其实我今天有一个很复杂的谜团想询问你一下，这个问题真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李青见张仲文的嘴吧唧不停瓜子眼见不多，终于破釜沉舟地抛出自己的关键问题。
“李阿姨你问吧，咱娘俩谁跟谁！”张仲文秋水盈盈地眨眼睛。
“关于你的女儿。嗯，我想问的是，你的女儿很喜欢你，这是为什么？”李青严肃地抱起了胳膊。
张仲文咬着一枚瓜子，茫然不解其意。
“好吧，这么问的确很不负责任。咳，我比较喜欢用数据说话，张仲文，我就不喜欢我的父亲。”李青板着脸问。
“咳——”张仲文呛了一口气。
“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女人的你的宝宝，为什么会喜欢你！”
“李阿姨，这就是你的论点数据？”
“我用调查问卷询问过我们单位的100名有与父母生活经历的自然人类女性，其中48%对待自己的父亲都有极大好感甚至可以说有恋父倾向，26%感情平稳可以理解，剩余的基本都是负面情绪，或者没有任何情绪。所以我很困惑……”
“困惑为什么会有女人和你不一样，爱她们的老爸？”
“不。我的父亲是一个自私卑鄙满嘴谎言无耻下贱愚蠢无知的骗子，所以我不喜欢他，这是可以理解的。小文，我觉得从人格心理和行为学的角度分析，你和我的父亲惊人的相似！但是匣姑又是一个生理和心理都发育正常健康的人类幼体，所以，我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你，据我观察，她每时每刻都会表现出对你的信任与依赖，她对你有着强烈的同物种亲和性好感，这是为什么呢？”
李青抿着嘴，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张仲文。
张仲文放大的瞳孔渐渐回缩，他凝噎苦思了好一会儿，才低下了头，用很责备的语调说：“李阿姨……呵呵，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懂了。我的确是一个自私卑鄙满嘴谎言无耻下贱愚蠢无知美丽的骗子……好在宝宝现在还小，还没有发现她爸爸的真面目，所以我以后会注意的，我会尽量协调好工作与家庭的关系，把我真善美的一面示范给宝宝，把我假恶丑的阴暗面，尽最大可能淹埋在那栋八十八层的大楼里，回家的时候当一个好爸爸，给宝宝最幸福的童年，即便她长大了以后知道我的龌龊事，也不会相信或者选择性失忆。”
李青听完厌弃地白了张仲文一眼，略怒地说道：“我根本不关心你们家的事，我关心的只是，如何让一个孩子对他的父母产生好感……即便是在你这种最极端最恶劣的前置条件下。小文，你知道全公司95.57%的人都讨厌你么？”
“李阿姨……其实，您是想问我……怎么带孩子么？”张仲文戳了戳鼻孔，冷着脸问。
“呵呵……”李青捂嘴笑了起来，“我是一个科学家，科学这个词有一多半就是因为我的存在而存在的，我需要问你一个妖里妖气没念过几天书的男人教我怎么带孩子？你师兄长这么大，哪一天的哪一小时哪一分钟活得不比你好？”
“李阿姨，您说得极是！”张仲文乍舌点头。
“所以我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么可爱的宝宝，为什么会伸出手来要你这么讨厌的下三滥抱抱的！”李青终于说出了她的真心话——作为一个科学家这个问题真的不理性，但是李青觉得对待妖怪有的时候不用太理性。
“嗯，在我的师兄还是可爱的宝宝的时候，从来也没伸手要您这么智慧的女神抱抱，对吧？”
“是的！而且我一抱他，他就哭！”
“我打断一下，您有尝试过母乳喂养么？”
“有！且我朝自己的乳房里注射了8350美金一毫升的婴儿营养液，且改造了我的乳房功能与外形。可是他非但不肯吃，还是拼命地哭！所以这是我最为愤怒的地方，我不觉得你的乳头可以分泌任何营养物质哺育你的孩子！”
张仲文暗哑地笑笑，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李青了，他完全能想象自己的师兄有着什么样的童年，于是他带着一种本能的优越感仰头对李青说道：“其实，我觉得吧，您有那个资金和技术，还不如研制一种与您外观相似的机器人去抚养我的师兄，效果未必会比今天的结果要差……”
李青愣了一下，似乎被天蛇慧光集击中了脑瓜，但是很快她就沮丧地说：“没关系，我已经放弃李远坪了，他的试验周期结束了，这是一个失败品！我之所以要从你这里获取一点儿参考经验，就是为了能够提高我与下一代试验品的情感关系做信息储备。”
“啊，李阿姨，我好开心哦，容我大胆揣测一下，你在试图夸奖我是一个优秀的父亲？”张仲文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了。
“嗯……算是吧。”李青不太情愿地皱皱眉，继续说：“我面临一个很不幸的现实，在我的社交关系圈里，好吧我先假设你在我的社交关系圈里，我觉得你是最有所谓女人味和母性的生物！”李青冷淡地说。
“……谢谢。李阿姨，所以，您又怀孕了？”张仲文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说的下一代试验品是指李远坪和靖刃的孩子。我不想再自己生了，我现在没有八到十个月的空闲时间。我初步打算要他们俩生三十五个孩子，这样我可以多一些统计样品。”
“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阿姨，公司的计划生育政策硬性推广报告是您在电视上宣读的吧？不过没关系，您的确就生了一个，可以起到模范带头做作用了。也就是说，你打算完全把靖刃当成一个生育工具来频繁地大量生产后代，对吧？”
“不然我要她干嘛？我们母子俩有房有车过得好好的……”
“Nice！李阿姨，你还真找对人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够100%地保证您能够获得您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千秋万代的子女的好感与爱戴，那可不是我师兄那种找你要钱时候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哦，是发自内心的依赖与尊敬，道德与科学上的崇拜与信服！我以我们龙族枢秘大臣能胜双龙的天威发誓，只要您按照我说的五条做，您将永远永远永永远远是您的孙子女心目中最智慧最美丽绝世无二宇宙唯一女神般的奶奶！”暗光中的张仲文眼神闪烁，嘴里甩着蛇芯子，神秘而又诱惑地说道。
李青喘了一口气，存疑地用眼睛眯着张仲文，耸胸傲慢地说：“I'm listening.”
“第一条，虐待靖刃。第二天，持续地虐待靖刃。第三条，持续不间断地虐待靖刃。第四条，持续不间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虐待靖刃。第五条，持续不间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精神到肉体地虐待靖刃。李阿姨，相信我，这个事情在世界上有且只有你能做到，其实理论基础很简单，您的第二代生殖产品不需要有除您之外的其它母爱来源——当然靖刃根本不懂母爱也没有母爱但是掐死在源头上是最保险的手段——只要您把靖刃的生活环境完全变成暗无天日的阿鼻地狱，把她打击丑化折磨摧残成完全不能见人的怪物，那么孩子们自然会万物生长向太阳，投向您那温暖光明的怀抱。”
“呵呵……”李青用洞悉的眼神看了看张仲文，喃喃道：“你那剧毒的小心眼还里果然长满了倒刺和针尖……虽然我知道你们家人和你前妻的关系不太好，但是我不觉得在家里制造婆媳矛盾会有助于我与第二代生殖产品的感情培养。你说的这个理论我早就想采用一个改良的版本，我会尽量安排靖刃不参与子女的培养和教育，她嫁到我家里之后，光是花钱就够她忙的了，她负责享受人生就可以了，别的事情不用她操心。”
“李阿姨，您相信我吧，我的方法是最正确的。靖刃是一个勾三搭四的破鞋，妇道和孝道你一样都不能指望她，如果你不从她一进门就往死地抽她，您将来有一天一定会后悔的！”张仲文的心里的秘密和胃里的瓜子正在交锋争斗，眼角都急出了晶莹的泪花。
“唉——这就是我困惑的原因，你这么阴险自私的生物，怎么会对孩子产生那么良好的感情的？别和我说什么虎毒不食子这一套，我是人生经历比较丰富的，我也是从明朝中期才开始变得比较宅的。”李青扶了一下头发，很是认真地追问。
“李阿姨……我也不瞒你，我觉得，我之所以很爱我的宝宝，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为了证明给我爸看，我是比他更好的爸爸。第二就是我不想让我宝宝重复我犯过的错误，遭遇那些我不能弥补的遗憾。”张仲文搓了搓鼻子回答。
这次李青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这虽不是什么新鲜的观点，但终于能解释你的行为了。那么具体一点，你平时都是怎么做的呢？”
“每天都抱抱她亲亲她。对她有耐心。如果实在没有耐性了，就把她塞给我妈。我妈带孩子还是有一套的，看，我就是教子成龙的真正案例，所以把孩子给她我很放心。”张仲文自信而又骄傲地回答。
“可是我妈死了好久了唉……话说回来她到底算不算死了呢，不过我可以确定，我其实也挺烦她的。”李青用食指顶着下巴，惆怅望天。
“李阿姨，您真的有爸爸妈妈的啊？”张仲文惊悚地回过神来问。
“下一个问题，你会为多少钱放弃你女儿的抚养权。不要和我将什么亲情无价的话，世间万物皆可买卖，你是龙你懂的。”李青很是镇定地问。
“你会为多少钱出售我师兄的抚养权？”张仲文生气地问。
“如果只是他的人的话，一百块钱拿走！”李青回答得很迅速。
“李阿姨你这是在抬杠……我不能出售我的宝宝，现在还不能，我要把她养到28岁，培养成色艺双全的天界第一淑女，到时候自然有全球各地公卿王侯踏烂我家门槛，本亲王还要依仗宝宝的联姻稳固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呢……我固然是农村出来的，但您别忘了，我毕竟是地主阶级家的小孩，春耕秋收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张仲文耀武扬威地晃着脑袋说。
“咳……你的想法很好，很符合你的基因。但是你别忘了，你女儿还有一半的基因来自……咳，丹花寨，据我所知，这个生物群落里的女性，从来没有成功混入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先例，宋青芝豁出去半条命，最后也无非是嫁了个民营企业的小暴发户而已。且这个生物群落里的女性，反抗性都比较强，从来没有听爹妈话的传统……你都不担心么？”李青蹙眉道。
“不会的，宝宝不会忤逆我的意志的。”张仲文乐观地回答。
“你的依据是？”
“依据没有用，我有防御措施。李阿姨，我好歹是个龙王，为什么到了今天你还在质疑我的能力？”
“你能吐露一下你有什么防御措施么？”李青急躁地掏兜，可惜再也找不到半颗瓜子了。
“如果她到时候不听我的话，想玩什么天仙配来气我，嘿嘿，我就哭，我就在地上打滚，用脑袋撞墙，我就死给她看！”张仲文目露精光沾沾自喜地在磕了最后五个瓜子的同时说完了这句话。
“张仲文，这么做很可能导致子女的被动抵抗，带来更消极的效果。《孔雀东南飞》这首诗你读过么？”
“读过。但是李阿姨你忘记了嘛，我和余怀忠的关系非常好，而且我觉得他在两百年内都不会退下来。”
“不错，你考虑的很全面。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你觉得李远坪和靖刃结婚之后，他会快乐么？”李青的声音很低很低。
“李阿姨，快乐这个词从您嘴里说出来，我就很难想起它原来是什么意思了。这话我不敢讲，也不能讲……快乐这个事情，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不算。”
“哦，你不是叫嚣你是全知全能的么，那么我现在假设你全知全能，请你从全知全能的角度上来判断一下这个事。”李青带着一种讥笑的口吻追问。
张仲文痛苦无奈地低头，挠着自己的脖子，苦思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的要追问我的看法，那我只能推荐你去看一部电影。这个电影名作叫做《小猪教室》。我觉得我师兄就是那只小猪，但您却不是电影里的老师哦，您只是饲养小猪的一个小学生而已。”
“好吧，我一会儿回到酒店里就去看……最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咳，张仲文，你和李远坪没有什么吧。”李青假装自己不是很警惕地问。
“什么什么？”
“他结婚了，你会不会有什么情绪抵触，嗯，我的意思是说，悲伤，绝望，愤怒，自我毁灭什么的……”
“唉？”
“呵呵，果然是一代枭雄能相龙王，果然是和你们总监一样，能把自己内心复杂剧烈的感情隐藏在古井寒冰的外表之下。唉……小文啊，人要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哦，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李阿姨并不是食古不化墨守成规的人，嘿嘿，我的意思是说，你知道李阿姨是站在真爱一边的就好。”
李青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很是温柔可爱地看着张仲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她构思好的台词背出来给张仲文听。
张仲文傻呆呆地欣赏完李青那拙劣的演技，很是真诚地回答道：“Sorry，it doesn't work.李阿姨，没有这么便宜简单的一箭双雕……您儿子的智商与美色真的不足以让我们能胜双龙自相残杀，达到您解放人类或者嗤笑我们总监的目的。即便真的为了一个男人窝里翻打起来，那么这个男人也绝对不是您的儿子……万事都有商量，但这事您真的可以死心了。”
“好吧，至少我尝试过了。”李青撇撇嘴，又问：“但你和靖刃不和也是事实啊，你们俩是怎么把关系搞僵的？”
“Because there is only one bitch in the whorehouse and it should be me！”
“啊……靖刃真的不错，高贵大气，有涵养有心胸，和你完全是两个极端。张仲文我警告你，她以后是我们家的媳妇，你不许再诋毁她！好了，我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又在你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
李青觉得今天的所有目的都达到了，拂袖转身，亟不可待地出出门，可是她打开门走了没几步就愣住了，追随相送的张仲文看见城堡大厅的中央的石桌旁只有耿鸣抱着呼呼大睡的张匣姑，悄悄地衔着一根吸管在尽量小声地吸香蕉奶昔。石桌上除了狼藉的食物和扑克之外，竟然有六只排成一列的青蛙，分明在用很憎恨地目光怒视着淡然无事的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