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珈嘴角挂着笑对他做口型：猪头。
尹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他气得半死却忍住没有扑上来，而是拍了拍身后的房门，对着蓝珈比了个侮辱的手势，暗示他在机甲方面的废柴。
蓝珈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冯可见状就要将他拉走。可是这个时候蓝珈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喊一声：“慕学长，请等一等。”
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追上已经走远，听到喊声驻足却没有回头的慕觅琮。
慕觅琮淡然地看着从身后赶来的学弟，站到他面前提出莫名的要求。
“慕学长，能否请你指点机甲操作。拜托了。”
蓝珈并不知道他的样子也没有比尹强好到哪里去，从模拟舱出来后的狼狈再加上后来的多人袭击，即使抗打击能力强也不免挂了彩。
校服的扣子早已经在撕扯中阵亡，裸露在外的肌肤青青紫紫满是战斗后的荣耀。这让有些洁癖的慕觅琮皱起眉头。
“慕学长，我是认真请教的，愿意付出代价。请您考虑一下。”蓝珈有些着急，他方才的想法也是出于冲动，但现在却无比坚定，他不能埋头苦干，得需要指导。眼前的人不是正合适吗。
慕觅琮起初以为他是来挑战的，但一想又不太可能，不过是一年级的学生不会傻到去挑战高年级的。那就是本义上的指导了。
他记得最初面对这种场景的时候，总是利落地将对手打趴下，后来提出指点要求的就越来越少了，可是他不知道这种不同的指点要如何应对，听起来就是个大工程，而他不喜欢麻烦。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蓝色，像海洋一般的颜色，里面满满的都是坚定，于是他听见自己说：“好。”
紧紧注视着的那片蓝色盈起喜悦和欢快，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字。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为这神奇的现象。
也许，这不是麻烦。
在这一刻蓝珈似乎看到，他驾驶机甲将尹强那架骚包的红色机甲狠狠踩在脚底下的场景，万分解气。完全没有想起来慕觅琮身上贴着的另外一个大大的标签，他是个人鱼研究狂啊。
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却做出了更加让他后悔的决定。
12、后退一步
站立、行走、奔跑、跳跃、前进、后退和旋转，这就是蓝珈所有的训练课程。由慕觅琮在全面了解他的情况后所作出的计划便由此开始。
蓝珈心中的怨言在慕学长冷峻的目光下讷讷不敢言明，当欣赏到慕觅琮范本一样流畅完美的动作，对比他的拙劣表现，恨不得羞愧的钻到地下去，从此再不提反对的意见。
“要想真正提高机甲操作水平，最好的方法便是实战，在虚拟的模拟赛中次次夺冠也比不上现实中短短的练习。敌人不会跑到虚拟网络中去和你对战，那些模拟训练起到的是辅助作用，更多的是为普通人圆梦，一味沉迷并没有好处。
而你根本连基础都没有掌握。”
蓝珈难得听到慕学长滔滔不绝的训诫，也许是他因为同学的进步而显得太过急躁了，蓝珈默默地反省着。
强迫自己迅速熟悉机甲的构造和那些复杂的小零件，此外更是对武器系统进行全面了解，结合实物的效果出奇的好。一遍遍地拆开和重组，蓝珈可以自豪地说，他对机甲的构造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
当然，仅仅这些是绝对不够的，继续发展下去顶多是个理论专家。
机甲的操控所依靠的是驾驶舱中的控制键盘，每一个动作都是由指令来完成的。经过近千年的发展，这些操作已经大大的简化和合理。
但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说指令的组成有迹可循，那么在战场上随机应变的能力只好看个人水平了。
蓝珈坐在驾驶舱中手忙脚乱，他必须在奔跑的过程中躲避四周不定的袭击，那些光束打在机甲身上并没有损伤，但鲜红的标记代表的都是失败的次数。
空间并不大，他已经学会拐弯。
左侧的屏幕告诉他有两道光束分别从不同的角度袭来，他闪身轻易地避开一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机甲屈膝在迎面到来的墙壁借力远远地跃开。
机甲落地之后就地翻滚，同时举起盾牌挡住身后的袭击。在这之后，蓝珈指挥着机甲站起来，可是不知怎地竟然左右脚绊在一起，跌倒在地。
四面八方的光束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大发神威之后戛然而止。
蓝珈知道，训练结束了。显然他的成绩并不理想，躲避率仅有百分之八十。
他踩着梯子从高处跃下，难掩心头失望。
慕觅琮从一旁走过来，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比上次有进步。”
蓝珈咧嘴笑起来，却莫名地带着点苦涩，或许他是真的没有天分吧。慕学长已经不止一次说过这句安慰意味颇浓的鼓励话语，他又岂会不知。
这个时候距离第一学年的结束还剩下一个半月。他能否通过期末考试还是个未知数。
蓝珈整个人无力地倚在机甲的腿上，闭上眼睛深吸气，等到再次睁开时已恢复平静。
“学长，我是不是笨的无可救药？”
嘀嘀的通讯响起，是慕觅琮的，他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接通，而是正对上蓝珈迷茫的眼睛，诚恳地说：“不，从你的学习进度来看，并不是。相反你很聪明，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你的协调能力不足，明明知道指令和应对之策，却无法发挥。这很正常，机甲的操作本来就是所有武器和装备中最为复杂的。同时它也是最灵活多变的，用途广泛。”
还真是不留情面，这是在说自己反应迟钝吧。蓝珈皱着脸觉得不可思议，他明明是那么机敏的人，这机甲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照这样下去，他那套标准的机甲动作练得再熟也没有用处。
他抬起头，慕觅琮离他很近，他甚至可以在那深邃的黑色中看到自己的样子。
蓝珈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他站直身子傲然道：“我决定了。”
慕觅琮投来疑惑的视线。
“我要放弃机甲专业的学习，去试试战机和战舰也是不错的选择。”
慕觅琮愕然，无言以对。这些日子，他当然看得出来齐蓝珈对于机甲的热情，尽管是个大工程，他依然为那种执着所打动，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才悉心传授，他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说出放弃呢。
蓝珈理解他的疑惑，和眼前的学长相比，他显得并不是那么执着。像慕觅琮这种开得了机甲，拿得起手术刀，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他心中还存有疑惑，可能真的是因为人鱼的脑袋有缺陷吧，这是不可抗拒因素。
“是啊，我已经努力过了，既然机甲没有选中我，只能说再见了。学长你继续加油。”
慕觅琮觉得他的观念受到了挑战，他为何可以坦然说出离开的话，他知道那双往日散发着拼命的蓝色眼睛中，如今虽然含有不舍，却已经释然。
学习机甲的机会可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连他也不例外，就算没有进入帕迪拉学院的机甲专业，他也有其他途径继续学习。
真是奇怪的人，却让他无比佩服，拿得起放的下，努力过便没有遗憾，这话很有道理。可他却无法赞同，也许是因为他所求不多，一旦遇到便死死抓住。
慕觅琮抱着双臂以严肃的目光打量着他，蓝珈被盯得心头发毛，他挺直身躯不解地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慕学长。
“你竟然这样想？”
蓝珈对比表示疑惑，又听慕觅琮继续说：“你心中究竟是怎样看待机甲的呢，是不是当做一场游戏而已。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一年级生，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有很多优秀的机甲战士并不是一开始就大放异彩，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岁月的沉淀而造就的。如果都像你这样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那联邦早就消失在宇宙中了。
什么叫做机甲没有选中你？你真的尽了全力吗，是全身心的投入吗，你有聪明才智和强健的体魄，所缺少的仅仅是时间的历练。”
慕觅琮一步步接近，蓝珈不由后退几步，他心头乱跳，脑袋里浆糊一般什么都想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严厉的慕学长。
“我……”
他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打断，“今天的训练就到这吧，你回去好好想想。”
望着大步离去的慕觅琮，蓝珈感觉无所适从，这种被丢下单独一人的感觉真的不好受。身后的机甲傲然挺立，浑然不管外界，上面遍布的红色标记显得滑稽可笑。空荡荡的训练场地除了渺小的他和五米高的机甲空无一物。先前勤劳的激光喷口也从墙壁缩了回去，周围静悄悄的，蓝珈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慕觅琮的话在他心头激起巨大的浪花，他无比的想念蒂诺星的生活和龟爷爷。他不为自己的擅自离开而后悔，却在今天猛然发觉他的做法十分不妥当。
他要找寻的是身为人类的同胞，却抱着观望的态度，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去融入他们，这些年不是应付着过又是什么呢。
他不排除这其中有身为人鱼的血统带来的影响，但更多的其实还是那前世在作怪。他把自己当成了特例，与周围格格不入，在身为唯一幸存的蒂诺族人时，他的做法没有多大问题，但在回到人类世界后，他的自我保护却硬生生与其他人隔离开来。
尽管他们有着相同的外表，就连饮食和穿着都是一致的，却无法做到内在的融合，他在期待什么呢？
人类的地球早已无法归去，而他也再回不到当初。
他俯身抱住机甲冰冷的小腿，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那些热情和拼搏到底是因为热爱，还是一种逃避，他已经不想去分清。
说到底他因为机甲而目眩神迷，一是因为它的人形，二是看中它的独立性，隔绝了他人。一如他当时的心情。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正视他蒂诺族的身份这一无法忽略的现实，不需要依靠驾驶机甲来证明他人类的本质。
他是人鱼，同时也是人类。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需要承受无所谓的压力。
13、覆水难收
对于多数人来说，战机是次于机甲的选择，这代表他们的体能并不是最优秀的，注定与机甲无缘。这无疑让人倍感遗憾。
在入学考试中被无情地从机甲专业抛弃的优秀学子大都集中在驾驶系的战机组，更少的人选择了战舰专业，相比于做个战舰上的炮手或者通讯员，战机飞行员的名头更加响亮一些，出色的飞行员在战场上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蓝珈也不例外，在明确要待在帕迪拉军事学院的决心后，他只好去尝试驾驶战机。作为一名飞行员在宇宙中驰骋，也是难得的体验。
蓝珈用力拉动操纵杆，战机贴着飞来的炮弹急升，而他身后的战友则没有那么幸运。轰的一声成为碎片。己方实力大减。
余下的五架战机向中间靠拢，掩护冲在前方的战机。只要能够命中敌方的战舰，就代表胜利。
距离在不断拉近，异变突生，对方的机甲战士技高一筹，己方技不如人黯然退出战场。刹那间失去庇佑的战机在机甲的攻击下接二连三地跌落。
近在咫尺的敌方战舰变得遥不可及，很快，敌方机甲冲破防护线，己方战舰岌岌可危。蓝珈自身难保，无可奈何。
领头的战机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灵活的躲避着来自机甲的炮火，间或做出反击。蓝珈瞅准时机，按下发送炮火的按钮。
粒子炮呼啸而去，蓝珈一个激灵，击中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那机甲活力十足地反击过来。粒子炮命中的腿部对它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
太弱了，蓝珈想，战机简直弱的让他难以承受。
倘若多次猛攻它那脆弱的关节处和驾驶舱，机甲也不足为惧，但是这种难度非王牌战机很难挑战，他脑中的念头还未转完，只见面前弹出一个小框。
“注意，您已被击中，立即退出战场。”
“真不是一般的弱。”蓝珈恨恨地想。
他退出模拟舱的时候，战斗整体结束，他所在的一方不出意外的以失败告终。
数日前，蓝珈向学院提交了申请，这才获得临时可用的身份卡，此刻他正在战机班体验非同一般的课程。
战机班的指导老师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他一边统计着成绩，一边对等候一旁的蓝珈说道：“嗨，小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战机组？要知道，战机的优势……”
蓝珈知道他早已从身份卡上了解到足够的信息，这才不遗余力地吹嘘战机的神圣。当然，蓝珈也知道大胡子看重的不一定是他的战机操作多么的卓尔不凡，单凭一场比赛就下断言太过草率。他的目的无非是挖个墙角，杀杀一向比他们战机嚣张的机甲的威风。
蓝珈大度地表示理解，但是他毫不留情地打断大胡子的话语，“抱歉，请让我认真考虑考虑。”
“那好吧。”大胡子耸耸肩，在他的身份卡中填上必要的信息作为学院的参考。
蓝珈回到宿舍，开始整理有关战舰的资料，明天或者后天，去尝试一番吧。
从机甲到战机到战舰，按照受欢迎程度逐次递减的说法，蓝珈无疑是在走下坡路，但他反倒怡然自得，一点也不为前途担忧。更没有其他人认为的失落，要知道纳卢听到他要退出机甲专业的时候，还以为他疯了。
说到纳卢，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蓝珈知道纳卢的期末测试非同一般，这段时间很是拼命，半夜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每每擦着宿舍楼封闭的边。
蓝珈没有多想，他关闭光脑，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然后端着杯子出来倒水，只见客厅中纳卢正在嘿嘿傻笑，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蓝珈挑挑眉，将杯子放到一边，唤道：“纳卢？”
没有反应，他提高音量：“纳卢，纳卢，你发什么呆呢，这么晚还不休息？”
“啊？”纳卢惊吓地差点跳起来，待看清是蓝珈后，兴冲冲地说，“你猜我今天做什么了？”
不待蓝珈回话，他又接着说：“人鱼啊，是人鱼。真是没有想到人鱼的福利来得这么快。我看到自然人鱼，还为他们检查身体。”
要是搁在以前，蓝珈肯定会不屑一顾，摆出无动于衷的样子等着纳卢抱不平：“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然后在心内腹诽：切，我早就看够了。
可是现在他竟然耐心地听纳卢絮絮叨叨，还感兴趣地追问。弄得纳卢晕头转向，直呼肯定是他兴奋过头出现幻觉了。
这当然不是幻觉，蓝珈追问是因为他们提到了慕觅琮，自从上次一别，他就忙着向学院递交申请，竟是没有联系过。他每次想要拨通他的通讯，总是迟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定然是让他失望了。让他好几个月的努力都化作流水。
他心中存了内疚，这时听到纳卢的回忆，才发觉慕觅琮也是人鱼系的学生，那他肯定对人鱼有着极大的兴趣。想到此处，他心头有了主意。
和纳卢道别回房，蓝珈关好房门，躺在床上放松身体，他褪下宽松的睡衣，蓝色鱼尾和双腿在不停地变换，最终恢复稳定。
他打算送给慕学长一片蒂诺族的鱼鳞，这可是最好的谢礼，想必他收到之后会很高兴吧，多好的材料。
嘶，好痛，蓝珈停止自残的行为，他不知道拔鱼鳞竟然这么痛苦，还以为是像头发一样轻巧。他以前也有过自然脱落的经历，竟然没有想过捡起来，真是失策。应该随着海水被运回了蒂诺星吧。
蓝珈歪着脑袋，安慰地想，如果慕觅琮根本就不相信这是蒂诺族的鱼鳞怎么办，就算他相信了自己也说不清楚来源，所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可是这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蓝珈揉揉手腕，心念一转，有了新的想法。他跳下床滑到放置行李的柜子，甚至忘记要恢复双腿。
再爬上床时，手掌托着一条手链。手链由圆润的珍珠串成，从无色透明到内含深度不一的红色，渐变的色彩使得手链别具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