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十分自觉地把那个称呼冠到了自己头上，谦逊地答道：“我觉着阿格利亚穿什么都很好。不过换衣服的事可以晚一点再说，我们还有正事要谈，不是来讨论谁更有审美眼光的。”
事实上公爵和埃文这几天关门密谈说的都是正事，也就是看到叶迟的新衣服和王冠时才忽然动心，觉着这衣服太不衬这个人了。当然，这王冠不管人形还是熊形戴着都不顺眼，那种古老的设计早该埋在历史的深渊里，非要用的话也可以拿在手上，不必非得戴在头顶。
现在公爵的重点已经跑偏了，埃文只好自己和叶迟说了教会的新消息和他们这两天讨论的重点。
“教会前几天换了一位年轻的新教宗，开始在各国推行更宽松的政策，税收也降了百分之十。那些司铎开始主动给穷人看病，邀买人心，而且在布道时开始宣讲胖达王是死灵的主神，你身上的黑色毛皮就代表冥土，是人类和所有活着生物的天敌。”埃文说的仿佛不是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而是普通的保健品传销公司，话语中淡淡的讽刺和一点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很久以前就打定主意远离那些可怕的女人，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神，成为光荣的圣骑士。可是第一条和最后一条都能实现，唯独第二条打了个折扣——献身是献身，献的对象却换了个神。而他之前曾发誓要忠诚的神现在则成了自己的敌人，还亲自上手砍了几回。
这种复杂的感觉导致埃文的精神也有些恹恹，蹭到叶迟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好像有股力量从那只修长滑润的手上传了过来，让他终于挺直了背，又悄悄靠近了他的神祗柔软又坚韧的身体，换了个姿势把叶迟揽进怀里。
他的手微微收紧，感受着光滑织物下更加光滑柔软的皮肤和柔软富于弹性的肌肉，欺近他的妖艳脸颊低声说道：“在教会操作之下，那些购买了豆粒胖达的贵族不少都被扣上背神之类的罪名。那些小胖达也被公开处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豆子，这也成了你是伪神的证据。不过诺瓦帝国这边情况还好些，听说不少魔法师都开始研究用豆子变成熊猫的魔法……”
这些都是重要的情报，所以说的时候低声一点也很必要。埃文的头越压越低，嘴唇也贴近了叶迟的耳朵，湿热的气息与话语一同包裹住他的耳廓和心思。虽然在公爵的书房里不能做什么，能有这样温馨相处的时刻也可以稍作安慰。
不过他安慰了，就有人要不安了。埃文的手顺着叶迟流畅的腰线滑下去时，艺术家温彻斯特果断抛弃了对人龙审美差异的讨论，隔着茶几抓住了那只手，坚定地看着叶迟：“叶龙和叶灵还在等着父亲呢，现在没时间试新衣服，我们还是先回圣伯多禄山吧。”
埃文的身子更歪了一点，几乎压在叶迟身上，似乎不经意地舔了舔嘴唇，柔软的舌尖掠过叶迟的耳廓，蹭得他轻颤了一下，皱着眉瞟了埃文一眼，低声道：“公爵还在呢，你干什么……”
公爵的确还在呢，而且把这出争风吃醋的默剧都看在眼里。不过他为人一向淡定，杀个宗主教都不放在眼里，这等小事更不至于有什么表情，等叶迟注意到自己才问了一声：“需要我背过身去吗？”
胖达王荒银无道的名声终于在这座公爵府里坐实了，叶迟破罐子破摔地答道：“没什么，不用了，我们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就差婚礼没办，也没什么怕人看的了。”
公爵表示十分理解：“这都是魔兽的天性，有时候萝丝也会把男朋友带回家，你们也不用在意我。我特地把埃文留到现在，一来是因为现在教会查得很严，在外面容易被人发现，二来也是因为我听说你可以用豆子变成你原形那样圆滚滚的魔兽……”
埃文补充道：“现在有很多贵族都想要一只这种魔兽，我也觉着可以顺便把叶迟的信仰发展到北部。你们两个已经在奥西乌斯山里呆了几天了，再多呆几个小时也不算什么吧？公爵可以帮你把影响力扩大到皇室那里，就算不能形成信仰，至少可以为你争取一些支持。”
其实胖达王的信仰已经随着那几只外卖的熊猫和各种熊猫玩具扩展到了周围几个国家。哪怕有光明教会的打击，那些熊猫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豆子，也没太影响它们的魅力，反倒激起了魔法师和商人研发出盗版熊猫的雄心壮志。
叶迟不止掏出竹筒变了几只大小不同的熊猫出来，还给公爵提了更进一步的计划：“我现在已经是神了，也能化身千万，只要有人信仰，我就能在这片土地降下神迹。诺瓦帝国已经杀了一个宗主教，再杀一个也不废什么事，改信于我，由我庇护国家不也行吗？”
“这想法倒是大胆……”公爵的死鱼眼稍微往下转了点，紧紧落在叶迟脸上：“你是要把格温那件事当作把柄，要胁皇室和教会彻底决裂？”
叶迟摇了摇头，仿佛白玉雕琢成的脸上一片清圣慈悲韵味，完全不像一只贪欢好色的妖怪：“与那件事无关，我只是想提醒你，驱逐光明教会、建立我的神殿，对于诺瓦帝国也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我的神殿是不收税的，而且可以创收。”
说实话，光凭不私自收税这一点就会得到皇帝的全力支持了，当年拉乌尔皇叔舍生忘死地刺杀格温主教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他的手伸得太长，收了太多本该归皇帝的税款吗？
但为了税金得罪整个光明教会……他被一堆熊猫环着坐在单人沙发上，大半张脸都埋在柔软光滑的熊猫毛里，大腿小腿上都挂着毛色雪白乌黑、憨态可掬的大小熊猫，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从公爵脸上永远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满，又或者是在思考。所以叶迟就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分析了起来：“诺瓦并不需要一开始就建神殿，可以像莫亚王国等地方一样弄个熊猫馆——就是专门放这些胖达的动物园，供游客买票参观，再做些玩具给他们做纪念。这里所有的利润我都不要，反正我对世俗的财物没有任何需要。”
他刚刚接手了创世神的神苑，财大气粗得很，反正回家还要开炉炼器，到时候再炼多少豆子都行，给公爵几只自己玩和弄几百只出来开动物园没有区别。
这主意实在是太有吸引力，公爵本来就被满怀熊猫蹭得意志薄弱，再被他描绘的美好愿景打动，几乎立刻就要点头。
幸好他脑中及时闪过了皇帝利奥三世苍白软弱……咳，是有文艺气质的脸庞，终于克制住了冲动，从沙发上站起身：“我要和皇帝陛下商议一下。教会现在严令禁止饲养胖达和买卖胖达玩具，我私下养还没什么，建纪念馆可就是公然和教会作对了，必须要得到皇帝陛下的允许才行。”
他雷厉风行地就要进宫，管家立刻送上外套和帽子，请客人们先到客房休息。叶迟却忽然起身，使了个缩地成寸的身法，一步踏到公爵面前，拉住了他的胳膊：“皇帝陛下担忧我都可以解决，公爵你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处理一下光明教会！”
刚刚威压龙岛的爽快还残留在心里，很快又发酵成更膨胀的野心——他已经有了半步天道的力量，随时可以突破化神而成为真正的天仙，为什么不干点更爽的事？比如到教会门上“啪啪”打脸，再比如在这些人类面前搞个“光明神已死，胖达王当立”的神迹出来？
许他们杀上圣伯多禄山，就得许他杀进圣地！
叶迟的身体几乎要跟着心一块儿飘起来了，坚定又强势地看向沙发上的银龙和骑士：“我们去圣地走一趟，把胖达王的石像塑在光明神的神殿上吧！”
“好主意。”温彻斯特仰头望向他，眼中流动着明亮的银色光辉：“带着我的那些后辈们一起去吧，他们数千年没经历过战斗的洗礼，也需要一点刺激来恢复活力。”
埃文忆起从前在教会的生活，无可避免地失了神，直到温彻斯特站起身才回复了清醒，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也去。”
他早已经是叛神者了，过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无论从前的队友还是神祗都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中这把剑斩断一切旧日牵绊！
叶迟潇洒地向公爵挥了挥手，驾起一阵妖风裹起龙族的人直往北方圣地飞去。那些龙正好好地喝着下午茶，还什么也不知道呢就被狂风裹着飞到空中，站在乌压压的云层上才听温彻斯特解释了这趟的目标。他们虽然有些意外，可战斗天性始终流淌在龙族血脉里，再加上几千年战争留下的重重血仇，立刻激起了这群龙的斗志。
在埃文指引下，叶迟便向着东偏北方向飞行，不过到一天就踏入了那片只有神职者居住的洁白圣域。
乌云铺天盖地地压下去，在那片圣光普照的土地上笼了一层阴风妖气。叶迟提起全身功力，隔空向下方最雄伟壮丽的中央神殿劈了一掌。排山倒海般的妖力与空中的魔法护罩相交，震荡得周围空气和土地层层溃散，支撑在圣地上方数千年的魔法阵开始崩散。
自建成之后就没受到过任何冲击的土地在震动中翻起，石砌的神殿开始摇动，穿着深青色和红色法衣的枢机们从各种建筑中跑出，不知所措地望着天空。叶迟化身成巨大的熊猫，一掌接一掌地打向守护阵，在空中展示着威仪。这片古老的土地在八百万年进化的巅峰猛兽映衬下显得如些渺小无力，居住在其中的人类不管之前有多大权势，现在也只如蝼蚁般为了生命奔走。
守护阵终于被肥厚的熊掌拍碎，叶迟猛地昂起头长啸着，乌云层中透出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渡了一层金边，圣地及周围各国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奇景。
“光明神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属于胖达王！”这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像是在每个人耳边说的一样清晰。哪怕没有看到这场面的人也能清楚地听到这句话，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看到了空中强大美丽的熊猫。
近看巨大到恐怖的魔兽，在更远的地方看来却只像玩具一样精巧可爱，毛绒绒的圆润身体和比例极佳的五官身材都深深触动了众人，将对胖达王的崇拜印入他们心底。
而在守护阵完全破坏后，温彻斯特就长啸一声化成银龙，撞向圣地中央塑着的高大光明神像。停在云上的巨龙各自化出原形，喷着龙息、冰息和龙语魔法，冲向地面富丽堂皇的宗教建筑。这场景简直像世界末日到来，大批精美的建筑在火焰中化为一地残垣断瓦，唯有中央神殿在重重魔法保护下维持着完好。
他们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还是给教会找点事，省得这帮人闲极无聊满世界阻挠胖达王神的信仰散布。眼看这片城炸得差不多了，龙族的精神也打了出来，对方似乎也马上就要组织起反攻，他也就顺势组织战略性撤退了。
就在此时，一道似乎能毁灭天地的白光从神殿中射了出来，直扑向空中巨大熊猫鼻尖。跟着那道流光飞出来的则是一名穿着雪白法袍的十六翼天使，睁着湛蓝色的冰冷眼眸，杀意凛然地看向这名一再侵犯光明神威严的邪神。
“无耻的邪神，你竟然还敢到我的圣地破坏！”
87.
光明神德莫斯的化身愤然冲出来，怒火与神力都暴涨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明亮刺眼的流光瞬发即至，就在神力即将触及熊猫额头上柔滑的白毛时，那副巨大的身体忽然消失，光芒打了个空，穿透碧空冲上无垠天际。他再一晃眼，就看到叶迟恢复了人形，就站在熊猫之前后腿站的地方。
这只原本只能躲在其他人背后偷偷挑衅的伪神，现在居然能躲过这至高天使力量的一击，这进步速度简直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才短短几个月就能成长这么多，要是再给他多一点时间，是不是就能全盘继承父神的力量了？
决不可以，那力量是他的！德莫斯一击连着一击，以至高天使之姿施展着不逊于神力的高阶魔法，打得对面那个可恨的敌人疲于躲避，没时间积蓄力量，组织起有威胁性的反攻。
“邪神，你的银威无法破坏我的道，最后被镇压的人必将是你！”光明神躲过了背后喷来的龙焰和下方劈到的剑风，从怀中取出神格——他本来是为了低调行事，特地只用了天使之躯降临，如今被人上门打脸，还拉了帮手三打一，自然不能再低调下去。
他这回带的星光神格虽然不及战神神格的等级高，可是化成神后能应用的力量却也不逊多少。德莫斯在身周布下牢不可破的神临结界，手里的神格刚刚按在胸口准备吸收，动作忽然一滞——他竟然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气息，最纯粹高尚的光明气息。
“我的神体……”光明神的双眼蓦然瞪大，顾不上吸收神格，便打破结界向那股气息的来源直飞过去。飞得越近便看得越清楚，他的天敌胖达王手中抱着一个圆筒状的不知什么东西，色泽洁白外表光滑，还闪着星星点点璀璨光芒，犹如巨大的宝石一样。
可那上面分明流动着他的神力，虽然被魔力掩盖了，但他这个身体的主人又哪能分辨不出来！强烈的愤恨充斥在光明神心头，他就像头被激怒的巨龙，杀意从全身上下每个穴窍狂喷出来，照彻了这片被乌云遮盖得犹如夜晚的空间。
无数修士和普通人都在此刻称颂神的威仪，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光明神体内，令这具天使之躯也暂时拥有了神祗一般的力量。他举起右手，正要施放神力抹杀这里所有的敌人，背后的羽翼却忽然感到了一丝疼痛，就像是有钉子钉在他肉翅上，然后狠狠扯到了整块血肉一样。虽然还没痛到无法忍耐，到底还是分了一下神，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飞行的速度。
只在这一刹那的工夫，他便觉着疼痛的地方越来越多，十六只羽翼、火翼、光翼接边传来可怕的撕裂感。他甚至来不及感受痛楚传来的先后顺序，就只剩下左肩还有四只能用的翅膀，可又处于同一边，既不能用来飞行也不能保持平衡，就以一种有点滑稽的形态歪歪斜斜地向地面落去。
在斜下方等待他的，正是一张足以吞掉他这副身体的巨大龙口。他还能看到自己的翅膀以更快的速度落下去，每枚翅膀上都钉着一把乌黑亮泽的细长飞刀，闪烁着锐利光芒，在光明之力的侵蚀下毫无损伤，仿佛随时都能飞出来再袭击上他仅剩的四翼。
他明明一直处于优势地位，怎么会突然落到这地步的？
光明神立刻用光系元素稳定住身体，四只翅膀和十二只翅根同时一震，血肉便飞快地缠绕生长出来，上面长出细细的绒毛。
只需要一分钟，不，半分钟的时间，他损伤的翅膀就能重长出来，再融合了这枚神格的话……想到手里的神格，德莫斯就发觉出那枚神格似乎在手里呆得不太牢靠，还像是活了一样拼命晃动，撞击着他的手指，想要从手里逃脱。
可神格只是法则的具现，怎么可能做出自主的反应？
他震惊地抬起头，才发现胖达王已经逼到他身前几公里远，双手握着的雪白圆筒是打开了盖子，半圆形的筒口正对着他，里面传来无穷无尽的强大吸力。
他的心脏！光明神脑中倏然闪过一丝灵感之光，那个筒里放着他的心脏，所以才会对神格有如此之强的吸引力。这个邪神手里已经有了三枚神格，却还没能成为真正的神祗，也就说明他根本不俱备真正神祗的身体，无法融合神格。那么他手里这枚神格进入筒里后就会和他自己的心脏融合，然后也许就会形成一个新的神祗。
新的，对他忠诚无比而又有能力的星光之神即将诞生，为他而战，然后回到他的神域里，补全他的沉寂多年的身体。光明神微笑起来，掌心流动着洁白的光芒，将能让神永远忠诚于他的诅咒刻在这枚神格里，扔向了圆筒。
筒里的光芒接引着那枚光芒璀璨的美丽神格，瞬间没入，却没能像他预想的那样培养出一名新神出来，而是毫无动静地被叶迟收进了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