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受罪》+番外篇《长相守》——by 作者: 鱼香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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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凉生静了半晌,握住秦敬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复又松开,带着他的手,摸去两人下 身仍连在一起的那处,口中低道:“你若真愿意生,我可以去问问苗堂主有没有什么法子。”
“不敢不必不用,在下只是开个玩笑,沈护法千万莫当真!”秦敬听到苗堂主三个字就想起那盒药,想起那盒药就想起那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光景,生怕刑教里还真有什么男男生子的逆天法门,赶紧收回前言,乖乖管住自己的嘴,再不敢瞎说。
“精神了?”沈凉生闻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猛地发力,重把他压在身下,“精神了就继续吧。”
于是春光再起,被翻红浪,天明方歇。
秦敬虽想立时睡死过去,却觉身后那物软了也不抽出,不知有多少浓浆白液积在里头,想睡也睡不着。
“你先出去行不行?”
秦敬好言同对方商量,却被他从背后抱在怀中,一句话便断了自己的念想。
“含着它睡吧。”
唉,真是作孽。秦敬哼哼唧唧地叹了一声,终究抵不过倦意,索性就真这么睡了。
半睡半醒间又听身后人道:“之后两个月我有要务待办,想是无暇过来,你不用等了。”
“嗯。”秦敬迷糊着应了一声,心中恍惚想到,哦,原来还有两个月。
而后便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十四
小时候,因为确切晓得自个儿的死期是哪一日,秦敬总爱一天一天算着过日子。边算边恨不得这些无影无形的光阴能化作厚厚一本看得见摸得着的黄历,让自己能够伸出手,趁四下无人时翻到那一页,偷偷摸摸地撕下来——世间千千万万个日子,只少这么一页也没关系吧?
后来年岁渐长,不知从何日起,秦敬不再想着要做一个窃走时光的贼。
及至有个人跟他说道两月为期时,秦敬明知这就是自己最后的两个月,却也只没心没肺地嗯了声便睡死过去,连梦都不会做一个。
可惜睡得正香时偏被人搅合醒,秦敬朦胧睁眼,见沈凉生立在床边,因着浓浓睡意,根本看不清对方形貌,眼中只有白花花的一个影子。
“秦敬,我走了。”沈凉生淡声道了一句,俯身轻拍了下他的脸。
秦敬裹着被子,只有脑袋探在外头,像春卷没卷实露出的豆芽菜,被沈凉生一拍就吧唧倒去一边,嘴里还要不清不楚地叽歪:“大白天也不让人睡觉……”
叽歪完了,便见眼前人影离了床边,少顷模糊听到门扉起合的吱呀声,上下眼皮打了两架,又继续哥俩好地粘在一块儿去找周公下棋,这回倒是做了短短一个迷梦。
秦敬梦到夏阳刺目,明晃晃一片白光。光中一个背影,也被日头照得惨白。
背影不停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却直远到针尖般的大小,依然望得见。
梦里他不知那人是谁,心里却犯着嘀咕,这不是在等着我跟上去吧?
结果眨了下眼,又突然就不见了。
再醒来时已经霞光满天,秦敬心说这倒是好,新年头一天就这么睡过去了。至于做梦梦见了什么,却是全不记得。
初三按惯例收到了师父的信,往年他老人家只附庸风雅地写些贺岁咏春的词句,今年却啰啰嗦嗦写了一大篇,还是用的只有师徒二人能读懂的暗语,密密麻麻的鬼画符看着就愁人。
秦敬硬着头皮把那张纸译成人话,大部分是正事,什么朝中诸事已经安排妥当,什么慧明大师愿助一臂之力,什么顺水推舟之法望能奏效,最后一句总算是拉了拉家常:
“恒肃吾儿,师父今生有你相陪,亦走得不寂寞。”
唉,这老头儿,嘴里叫着儿子,却又自称师父,真是狗屁不通。
秦敬心里笑骂了一句,后来对着一张鬼画符坐了整夜。
天明时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却不上床歇息,只收拾了个小包袱,走去镇上租了马车,一路往少林行去。
慧明大师是惠生大师的师弟,亦知悉此事内情,见着秦敬便道了句阿弥陀佛,秦施主不该来。
秦敬身在佛门净地依然嬉皮笑脸,只说知道自己不该来,所以压根没跟师父说,大师你可别去告密。
一老一少关在禅房里谈了半个多时辰,秦敬先前还说自己不该来,转头又死活非要在师父那顺水推舟之计里掺一脚。
慧明大师静听不答,最后却点头应了他,再喧一声佛号,持珠垂目道:“秦施主,世间万缘,难得放下。”复又终于抬目望向他,口中机锋,眼中慈悲:“世间万缘,你已放下。”
秦敬站起身,正色回道:“放下二字本身亦有重量,承认反是负担。在下只谢大师成全。”
盘桓数日,秦敬将一切布置妥当,方告辞下山。
而刑教也一早得了消息,少林近日又有动作,重重布防,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沈护法,你说咱们要找的东西,到底在不在藏经阁?”
天时将近,代教主已经闭关静修,四堂主中有三位都在外面四下搜寻残本下落,只剩一个苗然和沈凉生分摊教务,自没心思再提什么闲事,连口中称呼都改了过来。
“木藏于林,不是没有可能。”
“我倒觉得他们是故布疑阵,恨不得咱们天天只围着他们那座破庙绕圈子,顾不上别处才好。”
“别处可又有什么消息?”
“这倒没有。”
“离天时只剩一月,便是故布疑阵,亦终须一探,早不如晚。”
“你是打算今日就动身?可要我也跟去?”
“已有方吴两位长老随行,烦劳苗堂主看顾教务。”
“呦,这次倒是肯带人去了,”说是不提闲事,到底有时忍不住拿他打趣,“看来你也知道,你家小秦大夫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
“…………”沈凉生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到殿口才说了句,“忘记同苗堂主说,上回的药试过了,代内子谢谢苗姨。”
“…………”苗然正含着口茶,当下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赶苍蝇一样摆摆手,笑着看他走了。
少林古刹庄严,自然不是苗然口中说的破庙。藏经阁隐于重重山殿之后,只是座两层木楼,外表看去并无什么稀奇。沈凉生同随行长老俱是顶尖高手,夜幕之下直似乘风而来,人影与风化作一处,便是天罗地网,亦网不住清风阵阵,是以一路行来,竟未惊动一人。
藏经阁左近并不见武僧踪影,不知是外紧内松,还是请君入瓮。
沈凉生掠至楼外三丈处方现出身形,却见人影竟在半空中停了停,并未立时落地,这般有违常理的滞空身法,真已不似一个活人。
方吴两位长老纵然功力精深,到底没有沈凉生那套奇诡心法加持,即使觉出几分不对,人也不能不落到实地,而这一落,便见眼前景物突变,莫说看不到三丈外的木楼,连脚下泥土都隐去不见,上下左右俱是一片混沌,仿若盘古未醒,天地未开,目之所及,只有一个“空”字。
沈凉生虽未落地,却也立时被卷入阵法之中,心神不动,亦不急着探寻出路,只默默阖目感受阵法运转,算着行阵路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少顷沈凉生突地睁眼,慢慢往前走了三步,果见第三步甫一踏出,便有万千剑影扑面而来,心中冷冷忖道,“好一个困杀之阵。”
沈凉生既有准备,自是业已运起内功护身。当初慧生大师虽曾破过他这护身气罩,令他受了沉重内伤,但到底是耗尽佛门百年元功的一击,此时阵中剑雨虽是无边无际,却也相形见绌,全然不能伤到沈凉生分毫。
想来阵主亦晓得闯阵者没那么好打发,剑影甫落后招便至,金生水,水生木,时而骇浪滔天,时而巨木滚落,五行生生不息,人力却有尽时,到时便只有困死阵中一途。
可惜沈凉生本就不是常人,应付完第二波火攻之术,已把行阵路数算出八分,非但胸有成竹,而且觉得这路数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
“秦敬……”沈凉生心念一动,佩剑终于出鞘,不退反进,直奔阵眼而去,脑中却连自己都诧异的,并无怒焰灼灼,而是想到一句不太相干的——看来他小时候也没只顾着追小姑娘,那本阵法倒是读得透彻。
“不知这回那人又会有什么话说,”阵眼是阵法关键,一路行来险象环生,沈护法却尚有余裕想到,“是会像上次一般老实地任人捅一剑,再补一句受教,还是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秦敬,莫非你以为这次也能那般简单了结?还是以为我当真舍不得取你性命?”这么一想倒是难得动了几分真怒,但又转念想到秦敬某日那句“如若有天你我生死相见,自然死的是我不是你”,怒意却又如来时一样迅疾地,不明不白地褪了下去。
“早知这人有胆子搞出这么多花头,就不该把他放在药庐不顾,带回教中交给苗然看着,省了这些枝节!”
沈凉生当初不想把秦敬带回教中,本是为了他好——刑教那个地方总是好进不好出,上次带他上山取草已是格外破例——现在生出后悔念头,却是下意间已做了决定。
那人想得没错,自己还真是不舍得为了这么件事,取了他的性命。
阵眼惯常是阵主安身立命的所在,周边布置自然要比阵中更凶险几分。
秦敬这阵却设得蹊跷,阵眼周围再无杀机,只是一片平和虚空。
沈凉生步步走进那片宁和天地,说是虚空,却也非全然的黑暗,而像秋日傍晚的暮色那般灰蒙,又落了薄薄的霜雾,微湿微寒。
白雾有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每走近一步,便更清晰一分。
近了再近,人影终自雾中现出身形。
那一刻沈凉生突然觉得,原来冥冥中命数早定。
而自己这一辈子,便是一直在等着一场夏雨。一片墨芦。一个人。
等他认认真真地看向自己,向自己伸出手,从此尘埃落定。
“秦敬。”沈凉生自知话中并无怒气杀机,想来也不会吓到对方,却是等了片刻,仍不见对方回答。
再走前两步,沈凉生才看得分明——原来秦敬并未亲身主阵,眼前所见只是虚形幻影。
“这次跑得倒快……”沈护法难得感到些哭笑不得的心情,走到对方身前站定,伸出左手,果见手指从人影中穿了过去,未觉出一丝滞涩。
正事当前,阵是必须要破。沈凉生再不耽搁,右手执剑,自幻影中一穿而过,剑身劲力微吐,便把幻影震成一片破碎光华。
阵眼既破,阵法即解,三人重新会面,果是仍离木楼不过三丈,沈凉生不见如何狼狈,两位长老却已多少挂了些彩头。
“沈施主,久见了。”
藏经阁门洞开,惠生大师一马当先自内走出,身后十数武僧依势站定,正是少林闻名遐迩的十八罗汉阵。
“上次承蒙慧生大师指教,不胜感激,”沈凉生手中握着杀器,口中却是客客气气,仍是那副让两位长老牙疼的做派,“今次能够再得大师指点一二,晚辈三生有幸。”
“施主过谦了。不瞒施主,贵教想寻的物事,确在老衲手中。只是兹事体大,望施主以天下苍生为念,莫要再造杀孽。”
“大师言重,晚辈只欲取回失物,大师既然不允,晚辈只好得罪,”剑势起手,凶煞之气如浓云罩顶,将明未明的天色竟被压得一暗,“大师请。”
十五
说句老实话,这番佛魔较量,沈凉生确未用上十分心神应对。倒不是他还惦记着自己那点风月闲思,只是对方明言残本藏于少林,反而令人起疑。
反复权衡片刻,到底并未大动干戈,三人全身而退,沈凉生一头传书给三位堂主多留意江湖上的动静,一头写信给苗然,将事情说明,又问她可有什么其他消息。
信鹰来回,苗然只说此事必然有诈,那群秃驴怕是只想跟咱们耗过这二十来日,耽误过天时就算如了他们的意。实在没办法,过几日凑齐人马再去平了那座破庙。
沈凉生收起苗然的回信,又展开另封探报,看过微微一挑眉,吩咐两位长老盯紧此处,自己转头去了开封。
秦敬人虽离了少林,倒是未曾走远,只泡在开封最大的赌坊里,输了赢,赢了输,累了回客栈睡一觉,醒了继续赌,过得没日没夜。
“放下”二字确实沉重,秦敬那时看着佛门高僧眼中慈悲,心里却默默忖道,大师你可知道,我那师父其实没什么本事。除了武功比我好那么一点,医术阵法比我还不如,却要有事没事就数落我,喝酒要管,赌色子要管,小时候连我养条狗都要管,可真是讨人厌。